張運君++管西榮
[摘 要]晚清時期,中華民族面臨著嚴峻的民族危機。為挽救民族危亡,民族主義知識分子以歷史教科書為武器,不斷向國民傳播民族意識,期望凝聚人心,共御外辱。姚祖義是晚清商務印書館自編教科書的積極踐行者,他通過歷史教科書來闡釋其對民族國家的認識。其撰寫的《最新高等小學中國歷史教科書》整體上依然認同傳統的君主國家觀,但也重視通過記述與描寫中華民族不斷擴張與融合的過程來激發民族自信心和凝聚力,并通過記敘與描寫中華民族在近代遭受的苦難來培養國民的民族憂患意識。這是晚清的民族主義知識分子為挽救國家危亡而做出的具體嘗試,也是姚祖義家國情懷的具體表達。
[關鍵詞]姚祖義;歷史教科書;民族國家觀念
[中圖分類號]K20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8372(2017)02-0095-06
The nation-state concept of Yao Zuyi's The Latest Chinese History Textbook of Higher
Primary School
ZHANG Yun-jun, GUAN Xi-rong
(Marxism College, Qingdao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Qingdao 266061, China)
Abstract:During the late Qing period, the Chinese nation was faced with the severe national crisis. In order to rescue our nation from the dangerous situation, the nationalist intellectuals regarded the history textbooks as weapons so as to spread the national consciousness constantly, and they also expected to unite people to resist invasion together. Yao Zuyi, a positive practitioner of the self-made textbook of the Commercial Press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 demonstrated his understanding of the nation state through history textbook. The Latest Chinese History Textbook of Higher Primary School that compiled by Yao Zuyi still maintained the traditional concept of monarchy as a whole. However, he also focused on describing the process of the continuous expansion and integration of Chinese nation so as to stimulate the national self-confidence and cohesion. In the meanwhile, he cultivated the nationality sense of hardship by depicting the suffering of the Chinese nation in modern times. This is not only the specific attempt of the national intellectuals for saving the country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 but also the specific expression of Yao Zuyis patriotism.
Key words:Yao Zuyi; history textbook; nation-state concept
姚祖義,字石樵,號曉樵,浙江臨安五柳人,生于同治年間,清舉人,曾歷任奉天學務科長、江蘇江寧府句容縣知縣等職。同時,姚氏還是商務印書館自編教科書的積極踐行者。在近代,商務印書館推動了中國出版業的發展,其編輯出版的系列教科書廣受社會稱贊。其中,由其推出的“最新教科書”系列成為我國近代第一套內容和形式上都比較完備的教科書,商務印書館也因此確立了其在出版界的重要地位[1],而姚祖義編纂的歷史教科書就包含在其中。光緒三十年(1904)十二月,商務印書館出版了姚祖義編纂的《最新初等小學中國歷史教科書》(共兩冊)和《最新高等小學中國歷史教科書》(共四冊,金為校訂)。其中《最新高等小學中國歷史教科書》,從其初版發行日至1911年,共再版發行22 次[2]。因其出版時間早,發行次數多,在近代歷史教科書的發展中占有突出地位。由于其撰寫的歷史教科書是在民族危機加深、近代民族主義蓬勃發展的時期完成的,所以這些歷史教科書的書寫飽含了豐富的民族國家認同思想。但目前學界對姚祖義的歷史教科書進行系統研究的成果不多①,對其書中包含的民族國家觀念更缺乏細致的分析。因此,本文將對姚氏《最新高等小學中國歷史教科書》中的民族國家觀念進行專門研究,以探究晚清危局下中國歷史學人為挽救民族危亡而對民族國家的思考。
一、拓疆與融合:闡述中華民族古代的輝煌和民族融合的進程
近代以來,帝國主義國家不斷發動對中國的侵略戰爭,在侵略者的堅船利炮下中國的軟弱和落后也逐漸顯露出來。近代的落伍使士人不禁追憶輝煌的古代中國,所以通過記敘和描寫中國古代的輝煌來增強民族自尊心,并由此構建國民對民族國家的認同也就成為了有識之士關注的焦點。梁啟超曾高度評價歷史在激發國民愛國情感和增強國民民族國家認同方面的重要作用。在他看來,“史學者,學問之最博大而最切要者也,國民之明鏡也,愛國心之源泉也”[3]1,因此,“本國史學一科,實為無老無幼無男無女無智無愚無賢無不肖所皆當從事,視之如渴飲饑食,一刻不容緩者也”[3]7。中華民族歷經五千年歷史而依然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在其漫長的歷史過程中創造了璀璨的輝煌,敘述民族歷史上的榮光無疑可以增強國民對中華民族的自信心。同時,中華民族不斷發展融合的歷史又存留了珍貴的“集體記憶”,重溫這些歷史又可以激發國民的民族認同感。
姚祖義在撰寫歷史教科書時就重視記敘和描寫中國歷史上創造的輝煌和歷朝中國疆域擴張的過程,并重點突出歷史上各民族地區加入中華民族大家庭的史實。漢、唐、元時期,可謂是中華民族的輝煌時代,中國疆域不斷拓展,文化日益繁榮,文明廣為傳播,備受亞洲和世界的青睞。姚祖義就認為:“中國歷代疆域最廣者,惟漢唐與元,而元為尤盛。漢唐四征拓地,威震絕域,外人至今猶有呼我為漢唐者。元則剽悍武猛,勃興漠北,幾混一全亞,旁躪東歐,至今歐人談之,猶懔乎動容,洵空前之齊烈也。”[4]姚氏在記敘和描寫這一時段的歷史時就無比自豪。在“漢武拓疆”一課中,其對漢武帝時期疆域之擴張、少數民族融入中華民族大家庭的史實如是記載:
武帝徹,景帝子也。雄才大略,遺楊仆等討滅南越,置九郡。更下東越,又平朝鮮,置四郡。遣唐蒙取夜郎,司馬相如通西夷,邛、笮、冉駹皆內屬。郭昌等平南夷,遂置五郡,又遣衛青取匈奴河南地,置朔方郡。尋匈奴屬王降,以其地置武威、酒泉二郡。后復遣青與霍去病更出漠北,屢破匈奴,對封狼居胥出而還。[5]26-27
檢視世界古代國家的形成過程,多是不斷通過兼并戰爭而逐漸發展壯大的。中華民族的形成發展過程亦是如此,也是通過不斷兼并周邊部落和民族,并在各民族不斷融合的基礎上發展壯大的。在漢代,中國疆域得到較大發展,唐代時中華民族又迎來新的發展,疆域得到進一步擴展。唐太宗是中國歷史上的一代明君,他為唐朝的統一和中華民族的發展都做出了重要功績。姚氏的教科書對唐代疆域擴張的過程著墨頗多,在“太宗之武功”一課中,就詳細地記述了各周邊民族融入中國疆域的過程:
隋末突厥分東西二國,東突厥最強。唐興,頡利可汗與侄突利可汗寇唐豳州,又大舉入涇州。太宗與盟于便橋,既而突利與頡利有隙,突利降唐,太宗遣李世績等擊頡利,擒之,處其降眾。東自幽州,西至靈州,國威大振。契丹、奚、霫、室韋、靺竭、伊吾、黨項及康國、林邑諸國,皆內附……吐谷渾未服,帝遣李靖討破之,其西為吐蕃,寇唐松州。遣侯君集等擊降之,高昌塞西域貢道,君集等又擊滅之。置安西都護于交河城,后徙龜茲。遣李世績等擊降薛延陀,敕勒諸部及回紇等十一姓,皆歸命。帝官其酋長,置燕然都護府以統之。[6]25-26
在談到唐朝廣闊的疆域時,姚氏又寫道:
時中國三百余州,分為十道,四夷內屬者,即其部落,置羈縻府州,多至八百余,悉統轄于安東、安北、單于、北庭、安西、安南諸都護府。唐室威令所行,東綜遼海,北跨大磧,西被達曷水今低格里士河,南極天竺,暨海中洲上諸國,漢族聲勢,至唐稱極盛焉。[6]27-28
在中國社會歷史發展的長河中,中國疆域不斷擴大,周邊的少數民族部落逐漸融合到中華民族大家庭中,漢族與各民族得以不斷交流與融合,中華民族多元一體的格局逐步形成。在中華民族統一體的發展過程中,各代政權不斷擴張,中國疆域不斷擴大,這為各民族之間交流與融合提供了平臺,而各民族之間的相互認同及其對中華民族的歸屬與認同則是中華民族統一體發展的基礎。在姚氏的歷史教科書中,除了重點記述中國古代疆域擴張的過程外,也有關注各少數民族在民族統一體發展過程中的作用。在“魏孝文之遷都”一課中,姚氏如是記述與描寫:
及孝文帝親政,專尚文治,于是刑戮稍減,性又至孝,馮太后殂,葬服一尊古制。初后忌帝英明,屢欲廢之,大臣固諫乃止。帝惡國俗之陋,欲遷都以變舊風,恐群臣不從,乃詔大舉伐齊,自將至洛陽,群臣諫阻,帝曰:“今者興舉不小,動而無成,何以示后,茍不南伐,當遷都于此。”卒定都焉,禁胡服、斷北語、改國姓為元氏。太子恂私著胡服,欲奔還平城,詔廢為庶人,代人戀舊土,有謀反者,討平之。魏主恭儉好學,精勤政事,均民田,制戶籍,作明堂辟雍靈臺,修郊廟禮、定樂章,正祀典,養老于明堂,親耕籍田,凡先王禮制無不舉行,世稱其有太平之風。[6]15
在中國歷史上,北魏孝文帝改革被認為是以少數民族政權促進中華民族發展和融合的典范,因此姚祖義對此進行重點介紹。
清朝早期,中華民族的疆域又進一步拓展,各民族進一步融合,中華民族大家庭得到更大發展。姚祖義就用了較多篇幅來書寫清朝疆域的擴張和武力的強大。在該書的第四冊,他對清朝鞏固多民族國家統一的史實記述詳細,諸多篇目都進行了專門介紹,如:
第二十課 喀爾喀內附
第二十一課 撫綏西藏
第二十二課 開辟苗疆
第二十四課 蕩平準部
第二十五課 征定回部
第二十六課 用兵西南
第二十七課 征撫安南
可以看出,姚祖義對中國疆域的擴展和各少數民族融入中華民族的歷史較為關注,其撰寫的教科書對此多有論述。在中國各個朝代疆域拓展中,周邊國家和民族不斷并入,成為我國疆域的一部分,其中大部分是現代中國疆域內的民族,也包括像現在朝鮮、越南這些曾經向中國朝貢的周邊國家。由此可見,古代中國在亞洲乃至世界上占有極為重要的地位,這展示出中國古代雄厚的實力、強大的武力和先進的文明。回顧這些歷史上的榮光,不僅可以喚起中華民族成員的“集體記憶”,從而激發各民族對中華民族的認同,而且可以慰藉中華民族在近代的失落心情,從而增強國民對中華民族的信心。但姚祖義在敘述各朝代疆土拓展時,把周邊少數民族加入中華民族的過程用“討”“破”“平”“滅”等詞匯,這反映出其明顯的漢族中心主義傾向,但又從一個側面在時間和空間上建構了中華民族的連續性,證明了中國歷史上的各民族自古就是中華民族的成員。
二、忠君與保國:表達對君主國家觀的認同
從秦始皇在中國確立君主專制制度以來,君主就成為國家的最高統治者和代表者。因此整個封建社會,乃至近代的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在君主專制“聯即國家”的時代,國家、王朝、君主是三位一體的[7],“君主”在某種意義上成為象征著“國家”的符號。在中國傳統社會里,國民是君主的臣民,國家和國民都是隸屬于君主,國民的民族國家觀念非常淡薄。因此,對民族國家的認同就往往體現在對君主的認同上。在近代中國,當中華民族面臨深重危機時,為了維護民族國家的統一,實現各民族的融合,清政府大力倡導忠君觀念,并期望以此維護專制統治和國家統一。因此清政府要求在教育上要不斷向國民灌輸“忠君”觀念。教科書是政府對國民實施教育和國民接受教育的重要載體,因此成為清政府宣傳“忠君”觀念的重要工具。
19世紀末20世紀初,國門不斷被打開,中國與世界的交流也日益增多,新思想、新觀念不斷涌入國內。同時,隨著中華民族危機的不斷加深,人們越來越認識到傳統的教育體制已經不能適應新形勢下的中國。為了救亡圖存和發展近代教育,清政府于1901年下令改書院為學堂,并于次年頒布了近代中國第一個由國家規定學制系統的文件《欽定學堂章程》,又于1904年頒布了《奏定學堂章程》,這是中國歷史上正式頒布且普遍實施的學制,也是中國近代學制的起始。新學制確立后,教育宗旨的頒行也就提上日程,1906年清政府正式頒布“忠君、尊孔、尚公、尚武、尚實”的教育宗旨,“忠君”位列首位。為了向國民灌輸“忠君”觀念,清政府在教科書編寫方面就要求,“宜取開國以來列祖列宗締造之艱難,創垂之宏遠,以及近年之事變,圣主之憂勞,外患之所乘,內政之所當亟,捐除忌諱,擇要編輯,列入教科,務使全國學生每飯不忘忠義”[8]535。商務印書館作為近代中國重要的民營出版機構,以獲取收益為目的,因此謹遵學部的教育要求,在一定程度上較好地貫徹了政府的教育宗旨,其出版的教科書注重培養學生的愛國精神,其對編者有明確要求:“謹遵教育宗旨,以忠君、尊孔、尚公、尚武、尚實為主,而尤詳于憲政。凡立法、司法、行政以及議院、地方自治、軍情、教育之要政,無不詳言,其表彰國粹,糾正陋俗,亦再三致意”[9]。姚祖義是商務印書館自編教科書作者群體中的一員,其編寫的《最新高等小學中國歷史教科書》就滲透著“忠君”意識。其第一冊第一課開篇就歷述“歷朝國統”,為加深學生的印象,書中還配有“歷朝國統圖”(見圖1):
上古之世。部落而已,自中古而降,統一中國者凡十四代:曰唐、曰虞、曰夏、曰商、曰周、曰秦、曰漢、曰晉、曰隋、曰唐、曰宋、曰元、曰明以及本朝。[5]1
圖1 歷朝國統圖
姚氏的歷史教科書開篇就陳述中國歷代國統,以使學生明晰中國歷代王朝的統治。該書詳敘王侯將相的歷史,對于民史甚少提及,這顯然有悖于新史學倡民史的要求,但符合中國傳統社會“王朝史”的敘事方式。清政府頒行的《奏定初等小學堂章程》對“歷史”科目有明確要求,其要義是“略舉古來圣主賢君大重大美善之事,俾知中國文化所由來及本朝列圣德政,以養國民忠愛之本源”,從而使“歷史宜懸歷代帝王統系圖一幅于壁上,則不勞詳說而自能記憶”[8]295-296。姚氏的歷史教科書就很好地貫徹了這一要求。此外,為了突出君主的權威性、特殊性,書中但凡提到清朝各皇帝廟號、“上”以及“大清”時,前面都會空出兩格以示尊崇。全書敘述以王朝的歷史展開,詳述王朝擴張、朝代更替和王侯將相事跡,而對廣大人民的事跡卻甚少涉及,僅有的記述也大都是把民眾描述成亂臣賊子的形象。如第三十三課,關于“白蓮教之亂”就寫道:
白蓮教者,安徽奸民劉松假治病持齋為名,偽造經咒,惑眾斂財,其黨劉之協等,授教遍川、陜、湖北,黨與日多,謀不軌。奉鹿邑王發生,詭稱明裔以煽眾,事覺捕治,獨之協逸去。有旨大索,官吏奉行不善,逐戶搜緝,珠連羅織者眾,百姓大擾。高宗六十年,禪位于仁宗,改元嘉慶,是年白蓮教徒大起于湖北,蔓延陜、甘、河南諸省,四川賊徐天德等復應之,賊酋姚之富、齊王氏等皆彪悍善戰,官軍分討,猝未能平。嘉慶四年,高宗崩,越四日,仁宗嚴責各路將帥玩兵養寇,命尅期滅賊,又以和珅壓閣軍報,欺罔擅專,越七日治其罪。于是額勒登保、德楞泰、楊遇春等銳意滅賊。[10]31
第三十五課,對“天理教之亂”這樣描述:
天理教,亦名八卦教。聚眾斂財,愚民苦胥吏者爭與焉。河南滑縣李文成、直隸大興林清為之首。文成詭指星象,以十八年九月十五日午時舉事。林清密賄內侍,乘上幸木蘭回鑾時伏莽行在。謀定,中外無知者,滑縣知縣強克捷聞之,捕文成下獄,刑斷其脛。賊黨以事迫,遂于九月七日反。……賊既倉促起事,不及赴林清之約。…………十二月城破,賊黨皆伏誅。尋討三才峽賊,明年春平之。[10]33
第三十九課“粵匪之亂”,關于洪秀全起義又如下介紹:
初奸民朱九濤,唱上帝會邪教,亦名三點會。花縣洪秀全、桂平馮云山等往師之。秀全素無賴,略識字,九濤死,群推秀全為長,潛入廣西傳教,曾玉珩、楊秀清、韋昌輝、蕭朝貴、石達開等入教會……附從者日眾,遂萌逆志。[10]36-37
在姚氏的歷史教科書中,因不滿專制統治而奮起反抗朝廷的民眾被斥之為“賊”“奸民”“愚民”,對于他們反抗的原因卻略略帶過,作者的忠君立場和意圖也就顯而易見了。可以看出,姚氏撰寫的《最新高等小學中國歷史教科書》無疑是符合清政府的教育宗旨和方針的,這體現出了作者對傳統的君主國家觀的認同。
三、危急與奮起:記敘與描寫近代中華民族的危機
近代,西方列強對中國的侵略,使國人越來越關注自己所屬的這一民族群體的生存危機和整體利益,這日益強化著國人的群體團結感、利益和榮辱的連帶感以及族群歸屬感,中國人的民族自我認同及民族一體感的意識由此越來越趨于清晰和強烈[11]。面對近代帝國主義的侵略和亡國滅種的危機,部分國民卻不知覺醒,渾渾于世。為挽救中華民族于水火之中,部分民族主義知識分子就借助歷史教科書來培養國民的憂患意識。但這種憂患意識并不帶有絕望和厭世情緒,具體體現為對民族國家興亡的責任感和對人民幸福的關切感,既是一種憂國憂民的意識,更是一種對潛在危機的洞見和預防。晚清的大多數歷史教科書都注重書寫國家憂患,從而培養國民的憂患意識。姚氏撰著的歷史教科書也重視對國民憂患意識的培養。
在晚清那個特殊的時代,歷史教科書編寫者們大都重視對國民憂患意識的培養。張肇桐編寫的《高等小學國史教科書》,在其廣告中就強調:“小學讀本,以發育愛國精神為最要。本書于近世國權之得喪一有加意,務令兒童有所感發”[12]227。姚祖義為了激發國民的憂患意識,在其歷史教科書中對近世中國遭受列強侵略、割地賠款的史實記述詳細。姚氏在“江寧條約”一課中對條約的簽訂過程和條約內容都進行了詳細的記述:
林則徐督粵,鄧廷楨督閩,英人皆憚其有備,遂改犯浙東。陷定海寧波,英艦至余姚、膠沙而止。已而率艦北犯,侵入白河口。則徐竟褫職,尋戍伊犁。命伊里布、琦善赴廣東議和。琦善恐合議不成,盡撤沿海要防,遣散練軍,務媚英人。英人佯撤浙東兵,伺廣東無備,突陷其炮臺,關天培等死之。上怒,逮問琦善,漸知琦善有私讓香港事,遂籍其家。時英將噗鼎查復調兵至,再犯廣東,將軍奕山等勢屈乞和,更掠廈門,再陷定海,總兵葛云飛、王錫鵬、鄭國鴻等戰死,復陷鎮海,督師裕謙自殺。二十二年,英人進陷乍浦、寶山、上海,提督陳化成戰死,江督牛鑒遁,鎮江旋陷。英進逼江寧,再遣耆英等赴江寧議和,英索償金二千一百萬,開上海、廣州、福州、廈門、寧波五口互市,割香港,用敵國禮,通事張喜。責英以索償太奢,且言煙價兵費去年廣東已償六百萬,英將馬禮遜曰:“此我國索價也,豈即中國還價乎!”諸帥聞敵揚言將攻城,皆膽懾,概許之,約禁鴉片章程,反一語不及。英人大喜,率艦去。[10]36
在第五十六課 ,“馬關定約”一課對條約內容也有詳細敘寫:
海軍提督丁汝昌與日本戰,屢敗北,退入劉公島,乃以艦隊盡降于日,而以一死塞責。北洋艦隊既陷,乃詔遣劉坤一視師山海關。光緒二十一年,美國出任調停議和之事,我遣使張蔭桓、邵友濂往,日不納而返。復命李鴻章為全權大臣至馬關,與日臣伊藤博文、陸奧宗光再會議。始訂和約,認朝鮮為自主國,償賠款二百兆兩,割遼東半島及臺灣、澎湖予日,開沙市、重慶、蘇州、杭州四口互市。和議成,中外大嘩,有請借助列強,圖挽回者,會俄人以遼東讓日,于已不利,遂糾德法,責言日本,勸其以遼東地歸我,日人索增賠款,許以遼東歸我,并約其地,各不侵占。三國既脅還遼東,有德于我,時索重酬。二十三年,德以殺二教士故,突率軍艦,入膠州灣登陸,逐戍兵,強租其地,已而俄租旅順口及大連灣,英租威海衛,法租廣州灣,均訂專約,以二十五年或九十九年為期。[10]51-52
在這里,作者不僅對條約的具體內容進行詳細的介紹,而且對條約簽訂前的一系列事件進行了回顧。姚氏惋惜為了維護中華民族利益而遭受貶職,戍守伊犁的林則徐;唾棄放棄民族權利,諂媚英人的琦善;痛惜堅守沙場,血戰到底的丁汝昌、葛云飛、王錫鵬、鄭國鴻等民族英雄。姚祖義將條約簽訂前和談判過程中,侵略者的步步緊逼和清政府的節節敗退生動地還原出來,把侵略者貪婪的一面呈現給國民。他期望通過暴露侵略者貪婪的本性來刺激國民,也希望用民族英雄的光輝來激發國人的愛國熱情,從而達到凝聚中華民族成員的目的。作者沒有回避中華民族在近代備受侵略、國運衰落的事實,但仍然對中華民族的發展前景充滿期望。在他看來,只要中華民族敢于變革,就一定能夠復興。在“兩宮回鑾”一課中,姚祖義就表達了這種期望,并指出:“日本以立憲政體,上下一心大戰俄人。德宗有鑒于此,遂命預備立憲,改官制、興學校、練新軍,期以雪恥自強,海內喁喁望治焉。”[10]55姚氏歷史教科書中的諸多篇目,皆強烈地展現著他的憂國憂民的愛國情懷。
西方列強對中國的覬覦,刺激著國人的族群榮辱感和歸屬感,促使國內民族主義情緒日漸高漲。晚清諸多歷史教科書均持一致對外的民族主義立場和救亡圖強的愛國主義思想,歷史教育逐漸成為建構國民“民族認同”“國家認同”的重要方式。姚祖義撰寫的《最新高等小學中國歷史教科書》就包含著豐富的民族國家認同思想。他撰寫的歷史教科書整體上依然認同傳統的君主國家觀,他既重視通過記敘與描寫中華民族不斷擴張與融合的歷史來激發民族自信心和凝聚力,也旨在通過記敘與描寫中華民族近代遭受的苦難來培養國民的民族憂患意識。在晚清,歷史教科書已成為傳播民族意識的有力載體,這是民族主義知識分子為挽救國家危亡而做出的具體嘗試,也是其家國情懷的具體表達,從中體現出他們對于民族國家的責任和擔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