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像的力量，阿姐的呼喚

妥妥

晚飯后，我隨手抓起一個發圈，將耷拉在肩上的長發隨意地挽起來，然后泡上一杯濃濃的綠茶，窩進沙發里。一切準備就緒之后，我打算快馬加鞭地趕一趕我手頭那些被我拖了太久的工作，CD機里依舊循環播放著的是朱哲琴的《阿姐鼓》。

算起來，這是我喜歡朱哲琴的第16個年頭了，在這期間，學校換過一所又一所，身邊的朋友也不再是當初那些，甚至連音樂播放器里的歌曲也是一批又一批地更新著，但唯一不會丟失的是這首《阿姐鼓》。其實，現在已經很少有人知道朱哲琴這個名字了，因為她不是一個很高產的歌手，甚至在《阿姐鼓》這首歌火了之后，她就銷聲匿跡了。然而，她卻從未從我的世界里消失過。

大概每個人的青春記憶里都有這樣一個偶像，他會長久而清晰地活在我們的心中，給我們正能量，他就像一朵蓮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不僅給予我們聽覺的享受，更帶給我們前進的動力。朱哲琴于我，就是這樣的一個存在。

朱哲琴應該算是中國樂壇的一個異類，她和她的音樂，始終籠罩在一層神秘的光環之下。那來自西域民族的神秘空靈的獨特音樂元素讓朱哲琴在歌壇獨樹一幟，并蜚聲國外，民族、神秘、超前是其音樂的標簽。

《阿姐鼓》是所有朱哲琴的歌曲中我最喜歡的一首。記得第一次聽這首歌的時候我還在上小學，那時的我只覺得這曲子很縹緲神秘，但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而它之所以它會成為我最喜歡的歌，不單單是因為歌詞的凄美和朱哲琴空靈的嗓音，更重要的是這首歌背后的故事。它講述了一個孤單的小女孩失去了從小相依相伴的從不說話的阿姐，在尋找阿姐的途中，小女孩遇見了一位老人，老人只對她說了“嗡嘛呢叭咪吽”。當她繼續尋找的時候，天邊傳來了鼓聲，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她還是不懂阿姐為什么要離開家，于是她一直期待著有一天自己能長到像阿姐那么大。慢慢地，小女孩突然領悟了，也許是夢想的幸福帶走了阿姐，或許它還將帶走已長大成人的她。

事實上，這只是小女孩的美好愿望。“阿姐鼓”這三個字其實并不富有詩意，甚至在某種意義上帶有一點血淋淋的殘酷。查閱資料后我才知道，原來“阿姐鼓”指的是一面由人皮做的鼓。在西藏，只有圣潔的女人皮才配制鼓，而阿姐非常愿意做奉獻，所以才被選中制鼓。“嗡嘛呢叭咪吽”這六個字是藏傳佛教中的六字真言，包含了世間的萬物。在西藏民眾的心目中，死亡并不可怕，它如同獲得重生一樣，是回歸大自然。作為輪回的一部分，生與死是平等的，對于他們而言，只有幸福吉祥才是最重要的，因為在那個信仰大于一切的地方，生與死都被看得輕如鴻毛。

而在無數次反復聽這首歌的過程中，我總會問自己，歌詞里的阿姐到底是怎樣一個人？她真的是小女孩兒時的親人嗎？為什么阿姐從小就不說話呢？漸漸地，我有了自己的感受，也許她就是傳遞佛教給藏族人民的神祇。阿姐不說話，也許正是是因為她看盡了人世間的滄桑與變遷，所以她將心聲化作鼓聲，只有有緣人才能聽得懂她的呼喚。這便是為什么歌曲中總是反復重復著“天邊傳來陣陣鼓聲，那是阿姐在對我說話”這句歌詞的原因吧。歌聲和鼓聲在平靜與激情的對比中，表達出人們在面對高原嚴酷生存環境依舊能保持一切順乎自然的平和心態。

據說，當初朱哲琴為了體驗《阿姐鼓》的創作，讓歌聲更具美感，還專門到西藏去找靈感。一天深夜，朱哲琴來到布達拉宮的山腳下，獨自蜷坐在冰冷的地上望著天上的月亮和星星等待天明。凌晨四五點鐘的時候，朱哲琴聽見遠處傳來“叮叮咚咚”的聲響，那是去天葬的人經過，一群衣著破爛的老人盡興地唱著歌。恍然間，她不禁感嘆原來人的生命可以與自然相連，她聽著人們晨起安撫已逝靈魂的早禱聲，看著日光下大人懷里正抱著的初生嬰兒，在那一刻，她感悟到最后的死去和最初的誕生一樣都是很溫馨的時刻。

可以說，正是因為有了這樣的經歷才成就了后來的《阿姐鼓》。這首歌里，朱哲琴的歌聲空靈、清澈、自由又神秘。這首歌一方面以西藏傳統的宗教教義即“生死輪回”觀念來稀釋少女犧牲的殘酷另一方面又以現代人對這二傳統的超越感審美化地遠眺這個殘酷。因此，“阿姐鼓”在歌曲中幻現出的是一個絢麗如夢的死亡歷史的審美風景：消逝的阿姐在美麗的鼓聲中重現了……

之后的朱哲琴隱匿了很多年，或者說她只是換了一種形式繼續追逐著自己的信仰和內心想表達的真實的東西而已。然而，近日我又無意中在瀏覽網頁時看到了她的一個音樂專訪，那是在不久前發布的。我注視著她的舉手投足，聆聽著從她柔弱身軀里釋放出來的天籟之音，這么多年過去了，她看上去似乎變了很多，周身散發出自由的光芒，相較于過去的神秘似乎多了些隨和，這也許跟她這些年云游四方的經歷有著很大的關系。朱哲琴說：“這些年，我游歷了很多地方，增加了很多閱歷，看事情的角度也變得不同。就像聽到雨聲，有人會哭是因為心中有淚水，而有的人會笑是因為心中歡樂。世界始終是一樣的，不一樣的是你的心。我生長的這片土地和文化對我的影響越來越大，我覺得一個人在年輕的時候總是想要擺脫一切他所熟悉的東西，比如說他會覺得這些地方性的東西或者說祖先的東西是個累贅，甚至會覺得它們很陳舊。但當你經正了一定的時間，重新去審視并面對它們時，就會覺得那些東西原來是那么有魅力。”

聽朱哲琴娓娓道來在西藏的經歷時，我的情緒也隨著她的講述波動著。她說：“藏人習慣夜夜點燃酥油燈，時刻都要確保屋內光明。他們深信這樣就能防止惡魔侵入，保全家大小平安，家家戶戶傳來的風鈴聲飄蕩在灑滿月色的世界屋脊上空……每天清晨，會有個藏人喚醒人們起身禱告，以安撫已逝親人的靈魂，就連喪禱都充滿著希望與愉悅。”對朱哲琴來說，每個信手拈來的生活畫面都充滿美感。她對天地萬物敏銳的觸覺打動了我，讓我頓時感悟到只有對生命抱著認真和熱忱態度的人，才能感受到萬事萬物與生俱來的美感。朱哲琴有一顆善感的心，而她選擇用音樂架起天、地、人之間的橋粱。

走過的路越多，體會到的感悟就會越深刻，歌唱得多了，歌聲里就自然有了歌者的故事。這個紛繁的世界有時復雜，有時又很簡單。亂花漸欲迷人眼，庸人豈知世事艱。

朱哲琴的聲音能讓你感覺到時光飛逝、天地蒼茫和人性的偉大，使你甘愿放下欲望去傾聽靈魂的聲音，她的聲音總能讓人感覺恍惚間在夢里出出進進，此刻世界似乎與我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