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秀華
我找不到和從前不一樣的生活方式
也找不到區別于昨天的陰天
房間里的書不多,能夠讀完的更少
而一個人哀傷起來
幾乎什么也干不了
比我幸運的人在不遠的地方拍電影
虛擬的場景產生真實的眼淚
他需要這樣
如果此刻給一個人打電話
我顫抖的聲音一定會讓他誤以為我干了什么壞事
而壞事是有安排的
一個懷揣絕望的女人每天化妝
穿帶鋼圈的胸罩
她想把用壞的生活掰直
就這樣徒勞無功地迎接黑夜
玲兒
玲兒是一個癱子
20歲時喝農藥自殺
玲兒愛著一個男人:她的明哥
現在是我的明哥
我們的明哥在城里
我和玲兒在鄉下
玲兒死的時候喊明哥的名字
現在我和她一起喊
她在墳里,我在陽世
風吹過坐在她墳頭的我
風再吹不到她
風吹著清白如玉的她
吹不動渾濁如泥的我
風把玲兒墳頭的草吹青了又吹黃
風把我的眼淚吹干了又吹來
陰陽兩隔的兩個女人
在夕陽里都有漫長的影子
玲兒啊,你如果不用死亡
騙取明哥一篇悼詞
我怎么會用一生的悲傷
愛上他一時的哀痛
安靜的院子
一個人將在這里空度余生
回憶前半生的雨水
一些陌生人來過她的房間
帶來動蕩的消息
一個人從她的院子里走出去就成了陌生人
院子里月季依舊開放
她年老的時候讀年輕人的書
也愛慕他
——多么寂寞的事情啊
她說過太多一針見血的話
這樣真不好
幾只貓不管這樣好不好
它們在椅子上曬太陽
占著她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