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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面北京大城市病(報告文學)

2017-07-10 21:48:44長江
北京文學 2017年7期

北京,中國的首都,全球矚目的國際大都市。現如今,咱這個大都市你說讓人愛不愛?愛!讓人煩不煩?煩!早就煩透了——每天一大早,上班族,開車的吧路上堵,不想遲到就得披星戴月、早出晚歸;不開吧,坐公交,寒冬酷暑,站的難受、等的心焦;坐地鐵吧,倒是遮風避雨,準時準點,可是男女老少不分年齡、不分高矮、不分胖瘦,身挨身、臉對臉地就那么擠在車廂里,毫無尊嚴, 那罪過兒,也不好受!作為人口激增,海量出行的世界級大城市,北京近年來地鐵最高“日客運量”曾經超過了1200萬(人次),嚇不嚇人?人流如潮,排山倒海啊!更何況,煩人嚇人的還有房價、教育、醫療、霧霾……

2017年 “兩會”期間,央視新聞頻道發布了一條節目預告:3月11日晚即將播出探討北京問題與出路的《新聞調查》——《直面北京大城市病》。嚯,這題目?這檔口?業內同行捏起一把汗,我呢,心也一直在懸著——果不其然,21:30,《新聞調查》每周六晚上通常都是在這個時間會準時播出,但今天已經到點了,節目就是沒播,屏幕上出現的是《新聞1+1》,董倩和白巖松一個在演播室,一個在人民大會堂,正在全情投入地做著視頻連線。

完了!我心說。

馬上給這期節目的編導曉靜發微信:“咋了,不播了?”曉靜的回復倒是快:“姐,別緊張,播,只是兩會期間,節目有特殊的編排,咱的,被推到了22:02”。

一期節目,播與不播,其實與我何干?曉靜是編導,“孩子”是她的。但是我,是這個片子的記者,負責采訪,節目如果不播,整個攝制組白忙活了不說,蹉跎的心又得用一段時間來平復;更重要的,這期節目、這個話題,我是很想讓家里人看的,讓老北京、小北京、北京土著和北京“漂兒”們,都看看。不然生活在北京,自己城市的事都搞不清楚,一路吃喝著過日子,豈不成了糊涂蛋?

耐著性子等到22點,熟悉的《新聞調查》片頭終于出現了,跟著我的一張大臉、皺著的眉頭,也出現在北京CBD往東、西大望路的過街天橋上:

“1949年,北京市人口大約200萬,68年后的今天,2170萬!半個多世紀,北京人的生活一點一點在發生著變化,窮日子、富日子,慢慢地人們有了夢想,買了車,買了房。可就當人們的夢想逐個實現了的時候,卻發現北京在很多方面已經不堪重負:道路變得越來越堵、地鐵越來越擠、房價越來越高,再加上上學難、看病難,如今就連我們頭頂的藍天都變得越來越金貴。北京怎么了?仿佛病了?對,北京就是患上了一種‘大城市病。那么,這種病是怎么得的?走過了怎樣一段從量變到質變的過程?現在又正在采取什么措施進行治理呢?”

“大城市病”

節目播出,我心落地。

說實在的,“大城市病”這個詞語讓北京人掛在嘴邊上的時間并不長,盡管這對世界不是個新詞語,也不是一種新病。但是北京,現如今的,咱這個城市你說讓人愛不愛?愛!讓人煩不煩?煩!早就煩透了——每天一大早,上班族,開車的不是,不開的也不是。開車的吧路上堵,不想遲到就得披星戴月、早出晚歸;不開吧,坐公交、擠地鐵,你試試,站在公交車站,寒冬酷暑,站得難受、等得心焦;坐地鐵吧,地鐵倒是遮風避雨,準時準點,可是男女老少不分年齡、不分高矮、不分胖瘦,身挨身、臉對臉地就那么擠在車廂里,毫無尊嚴,要么被擠成一張張“相片”,要么被擠成一根根“麻花”,那罪過,也不好受!

我住大興,通常坐4號線。人們都說這條線在北京最擠,從正南到西北,差不多縱穿整個北京城,特別是早晚高峰,車一開門,擠得滿滿的,三明治啊!這種情況下我是擠不上去的,年齡大,還帶著右腿一個人工膝關節,想擠也沒那個本事。就得等第二輛或第三輛。等排隊排到近車門了,后面的人自會把我往車上推。

但是我們說4號線最擠,坐10號線的不干了:你們擠,試試10號線吧!坐那條線的人有理有據,說北京10號線不僅是環繞北京的地鐵大動脈,還是北京客運量最大的一條地鐵線路。不信嗎?你們查查2015年全年客運量的數字有多大就知道了,超過了5億(人次)。

5億(人次)?什么概念?

北京地鐵整體不夠,全市大數據:作為人口激增、海量出行的世界級大城市,北京近年來地鐵最高“日客運量”曾經超過了1200萬(人次)。日1200萬(人次),嚇不嚇人?人流如潮、排山倒海啊!

如今,50歲以上的老北京或許都清楚,回首上個世紀80年代(準確地說是1987年之前),北京只有從城東八王墳到城西蘋果園、沿長安街東西貫穿的地鐵1號線,我們叫“一杠兒”;后來又有了沿二環路繞成環兒了的地鐵2號線,我們叫“一圈兒”。這“一圈兒”“一杠兒”從什么時候開始顯得越來越緊張了?好像是突然的。

那有人問:北京知道地鐵不夠,為什么不趕緊修?說這話的人有點太沖,修了,北京不是沒修,不僅修,還沒少修!

2017年2月 14日,我走進北京六里橋南路甲9號首發大廈A座的北京交通發展研究院,見到了院長郭繼孚,我跟他一起站在一幅巨大的北京地鐵PPT投影圖前進行采訪,郭院長就告訴我說,這幾年咱北京光修地鐵的那工夫、那花的錢,可就海了!

遠的不說,就說2003年,北京地鐵開始修到第4條,2011年15條,2015年18條;運營里程從“一圈兒”“一杠兒”時的日40公里提升到554公里;客運量從日53萬(人次)提升到了911萬(人次);地鐵總長度更是從2004年的114公里達到了今天的574公里——這樣的建設規模、速度、魄力,郭院長說:那是真真兒地是讓全世界都瞠目啊!

是嗎?哦。

但是,還不夠——

平日里看北京地鐵圖,密密麻麻的,我經常會想起一段往事、一個故事,這就是我女兒小時候幼兒園的小朋友家長,后來我們大人也都成了朋友,其中一位家長留學英國,幾年后回京見面送給了我一份禮物,這禮物不是別的,就是一張英國倫敦的地鐵線路圖,好家伙,那地鐵圖印得精美,油畫似的;那線路,密如蛛網——我“哇”的一聲,當時是羨慕嫉妒加上恨,五體投地啊!

這件事剛剛過去了多長時間?也就二十來年吧?轉眼我們北京的地鐵,老天爺睜眼也往中國這邊看看吧,歐洲的輝煌如今我們也有了。只不過盡管如此,我問郭院長,574公里的地下公交夠用嗎?十幾年來,盡管咱北京的建設速度快,但老百姓的出行還困難,不是嗎?

郭院長攤開手,表示同意,同時也告訴我,北京路面上的堵我們可以再修公路、地下的堵我們可以再修地鐵,可是城市再大,面積和空間總是有限的啊!你人口和機動車如果無限制地一個勁地往大里發展,誰有辦法?路再修,再建?沒地方,“也修不出來啊”!

2017年年初,有記者發表文章,說北京地鐵雖然已經建到了18條(未來還要建到30條),但今天還是大約有40公里的“滿載率”超過了120%的“黑色路段”讓人叫苦連天。這位同行專門乘車在北京“昌平線”做了一次體驗式采訪,發現“昌平線”的地鐵最高峰時“滿載率”竟然超過了140%,這140%“意味著什么”?意味著每平方米要站7到8位乘客!那滋味兒,想想都要背過氣去,不是嗎?

我的天!撞板!(粵語,意為“糟糕”。)

“大城市病”,什么叫“大城市病”?

為了完成《直面北京大城市病》,我的第一場采訪就被安排在北大——北京大學城市與環境學院。一個教授,他給了我這樣一種文字定義:“大城市病”指的就是在大城市里出現的城市運行病癥,通常表現為人口膨脹、交通擁堵、資源短缺、環境惡化、住房緊張、城市貧困……

如此說來夠不夠細?當然不夠細;夠不夠感性?當然也不夠!

那好,別急,為了把北京“大城市病”的事說得清清楚楚,我們攝制組之后又連續采訪了二十幾位涉及北京城市規劃、道路交通、人口、教育、醫療、環保、水資源等等各方面的權威人士,采訪對話整理出來,我聽曉靜說,光看文字50萬都打不住!那么這些權威都說了什么?誰能告訴我北京的人口怎么就會仿佛一夜之間突然膨脹到了2170萬?機動車從2004年的229萬輛,怎么就會一下猛增到了2015年的561萬輛?北京到底有沒有足夠的道路和停車場?北京的水資源為什么說非常短缺?還有,北京的PM2.5,對,還有這個可怕的東西,究竟是怎么形成的?元兇是誰?人們成年累月地生活在灰暗、嗆鼻又無處可逃的壞空氣中,會不會短壽或者干脆有一天集體出現類似肺癌的井噴?

我急死了,做了8年文字記者、25年電視記者,我還沒有哪一次采訪如此急切地想要知道這么多的難題的答案——

PM2.5究竟有多嚴重?

好,說到PM2.5,我們就先聊這個!

2014年,退回到我結束外派香港駐站的十年記者生涯調回北京、重新回到我曾經供職過8年的《新聞調查》,那時我最想做的幾個“高難度選題”其中就有《北京的霧霾》。這個節目后來沒有成型,但是關于PM2.5,關于它的成因、危害和治理,我沒有忘,如果我能作主,我真想利用我們這個老欄目(擁有45分鐘長度,創建20年,在中國擁有新聞“航空母艦”的口碑),我就是想利用它的權威和影響力,把霧霾的事情一次性地給觀眾講個透。但是這件事到底是因為“說不清”,還是“說得清也治不了”,總之我的沖動始終沒有變成行動。直到2017年2月,我終于有機會走進了位于北京車公莊西路14號的北京市環境保護局,啊,環保局,我想走進你已經多時了,今天我終于來了!

在環保局,事先編導已經聯系好,準備接受采訪的是一位年輕的女處長。一見面,我很吃驚:“啊,你,這么年輕?大氣處處長?”

女處長說:“不年輕,副處,副處啊。”

副處長也行啊,只要是管大氣的!我心說。

急忙問:你能通俗地告訴我,咱們老百姓整天里發愁的這個PM2.5究竟是怎么來的嗎?今天又是一個什么狀態?

女處長笑容可掬,非常歡迎媒體和他們一起來向老百姓作個系統的說明。但她一上來就告訴我,因為采取了很多措施,咱們北京市的PM2.5,平均濃度啊, 2016年比2013年已經下降了19%。這是一個什么概念?就是說平均每年以6%到7%的速度正在往下降呢。

我說,不不,等等。顯然我不滿足女處長的“和自己比,成就不小”。我說,美女處長,你看上去很真誠、很善良,那我就挑明了說吧:現在不管成績有多大,北京的PM2.5,你看老百姓天天盼藍天,但一會兒報黃色(預警)啊,一會兒是橙色,一會兒又是紅色的,老百姓很想知道究竟咱北京的空氣污染,呈現出一種什么狀態。這個問題回避不了,也是接下來咱們探討原因和治理的一個基礎的基礎。

美女處長同意了,她告訴我:如果說咱北京的PM2.5的濃度,2016年年底是每立方米73微克,73微克實際上就是已經超過了國家標準的一倍多;而“優良天數”呢,我們2016年全年的占位比是54%,就是說還有一少半的時間是處于“不優良”。

“那重污染呢?”我又問。

“重污染天氣是39天,這個指標基本上占去了全年的10%。”

“重污染是不是就是我們老百姓平常看到的黃色預警、橙色預警,還有紅色預警?”

“這個我得解釋一下,”美女處長說,“我說的重污染,實際上是指在五級和六級以上的天數,和天數有關。比如說‘黃色預警表明北京五級以上的污染天數已經累計到了兩天了;‘橙色預警就是三天……”

哦,那就是說重污染天氣達到五級以上,還必須持續兩天,才可以報“黃色預警”?她說:對!

那么成因呢?我這才進入下一個問題。

說到“成因”,美女處長耐心地給我打開電腦PPT,然后指著一張放大到投影屏幕上的餅圖告訴我,您看,您先看這張圖——

在這張圖上,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北京空氣中的PM2.5的貢獻率(她們學術語言叫“貢獻率”,其實就是“來源”或“影響” )。其中機動車排放占去了31.1%,是大頭;燃煤占了22.4%;工業生產,占比18.1%;揚塵,14.3%;另外還有一項就是“其他”,占去了14.1%。

面對這張餅圖,說老實話,我當時的第一感覺就是不信。為什么?不愿意相信,或不能相信!

為什么北京PM2.5成因中的大頭是機動車尾氣的排放?還占了31.1%?

這怎么可能?

大約是從2011年,北京機動車開始實行限購,跟著機動車也開始一周限行一天。這一點老百姓是很頭疼很不高興很想罵人的。你國家十幾年來一路都是鼓勵小轎車進家庭的,但老百姓有人想買就買了,有人剛有錢,想買卻必須得參加搖號,這公平嗎?再有,小轎車最便宜的也得大幾萬,名牌豪車就更加昂貴,可車主把車買了,一禮拜至少有一天得擱家里趴窩,有時趕上霧霾報警,還得限單雙號,這又合理嗎?

當然,我知道我不能陷在老百姓的抱怨里,我是他們當中的一員,但我也是記者,必須客觀冷靜,讓美女處長給我說說北京這PM2.5,機動車排放被認為是主要原因,究竟是為什么?如果機動車是“大頭”,那剛剛過去的春節,北京城差不多都走空了,滿大街的道路那叫一個暢通!盡管如此,霧霾該來不還是來了?因此機動車憑什么要承擔這個PM2.5的最主要“貢獻”?

整整一上午,美女處長很認真地一遍遍地給我講了他們的研究不是隨便就得出來的結論,是有根據的,是2013年北京市組織了權威機構的專家、學者共同分析研究,產生出來的關于PM2.5的“源解析”的報告,可是我仍一頭霧水,飯都不知道啥滋味,出了環保局的職工食堂,美女處長和接待的其他行政領導禮貌地送我們離開,我臉上也笑著,但心里卻說:“你等著吧,我非得把這個問題搞搞清楚,機動車,哦,我們北京的小轎車,已經夠冤的了,決不能再讓它背這個黑鍋!”

在“人民”我還算……?

2017年春節將至,農歷已是臘月二十七了,別人家里紛紛開始辦年貨,我卻忽然想到終于可以去一趟“人民”一攬子地看上一場病。

“終于”?“一攬子”?

對,“終于”是因為此時外地人該回家過年的都已經回家了,我想馬路上車少,醫院內大約也不會人山人海。“一攬子”是指我身上各種各樣的問題拉拉雜雜地已經攢了很長時間,一直沒有工夫看,比如T3指標高、腰疼,還有左手肘長了一個黃豆粒兒大小的東西,像囊腫又像碎骨頭渣子,現在就打算趁著節日前的“空當”去趟人民醫院。

“人民”是我的“公費醫療”指定醫院。北京人一提“人民”兩個字誰都知道它指的是“北京大學人民醫院”,地點在西二環,路西,西直門和官園橋那一站的中間。 2003 年“非典”,這里成為重災區,曾被社會“眾目睽睽”過。

1月24號上午9點30,我來到了人民醫院的門診大廳,掛號的長隊盡管已經過去,但人還是多。掛了號,一個內分泌的76號,一個普外的243號,然后就上樓,擠電梯。電梯門一開,烏泱泱的,人還沒下完,又一窩已經往上涌。我心說,這哪里像快過年了啊,醫院如市場,看病如打仗,“人民”還是老樣子。

不過“人民”看病快,這是真的。

過去我在這里抽過血,看著滿大廳站滿了人,但電子屏幕叫號快,一聲接一聲,病人迅速準備好胳膊,一拉溜窗口里都有護士,一針下去,穩準狠,很快抽完一個,再叫下一個,一切都讓人感覺這是“流水線”。當時我曾想:哥們兒,這是在看病啊,“流水化作業”,這玩意兒行嗎?

正想著,不到半小時,我前面的75個病人已經看完了,剛到“普外”時電視屏幕正叫著40號,轉眼就輪到我的76號了,真快,你看這效率,“中國特色”還是“人民特色”?

我趕緊來到被指定的診室,對醫生條件反射地滿臉堆笑,為什么?還不是想讓人家給咱好好看看,一臉討好。

醫生,一個中年男人,樣子不兇不喜。問,你怎么了?

我說兩件事,一個是左胳膊肘下面長了一個小東西,過去不疼沒管它,現在開始疼;另一個……醫生不聽我說完,已經在開始摸我的“黃豆粒兒”,三秒鐘不到,真的我發誓三秒鐘都不到,他就說:“哦,知道了。你想咋樣?”

我說,我能咋樣啊?您是醫生,當然聽您的!這是長了個什么東西啊?

醫生說,我不知道,隔著皮膚我看不見。

我說:“那您根據經驗判斷一下……”

我的話還沒說完,醫生已經不耐煩了,說:“您到底想怎么辦啊?是想開刀,還是不想做手術?”

我也開始冒火:“我是病人啊,我怎么知道該怎么辦?而且這一大早,我從大興趕來,地鐵兩小時,好不容易見到你,就想聽聽你的意見,可……”

醫生見我急,比我還有理:“不是我不耐煩,大過年的,我跟你也沒仇。”他解釋,“我是說如果你想開刀,就請到其他的診室去預約,我就不收你的掛號條了;不然我收了,你再看,還得重新掛號,所以我說你別在我這兒多說了!”

嘿!

我說:“那我還有第二件事呢,就是腰疼(我還是壓住了火)。過去我有腰椎間盤突出,現在彎不下腰,自己穿襪子、剪指甲,都很費勁,您說這可能……”

我的第二件事還沒說這么細,上面的這段“陳述”其實是我的腹稿,自己覺得已經是夠“言簡意賅”的了,但醫生還是不聽我說完。

終于我明白,這位醫生看病,“看”仿佛不是目的,他對我的態度讓我有理由感到他坐在診室,目的就是盡快把每一個病人從他的眼前支走,敷衍著還很有道理:我們這是大醫院,專業分工細,你說腰疼我管不了,要治就得去脊椎外科。

不好意思,就這樣吧,我這外面還有病人,很多病人……

嘿,我這暴脾氣……

我到底被他成功支走,到了其他診室……

接下來的“遭遇”我都不想細說,其他診室聽說我想“預約手術”,又讓我去骨科,骨科讓我去做B超;內分泌也一樣,243號地排隊好不容易見到了醫生,人家頭都沒抬,唰唰地就開出了化驗單,讓我去抽血。我說:“醫生我這有過去的化驗單啊。”她說:“那哪行?”然后就不理我,扭頭喊下一位病人,我在她面前仿佛已經不存在了一樣……

徘徊在人民醫院,熱熱鬧鬧的走廊和大廳,我在想到底要不要手術?要手術做B超就得排隊,排到哪天不知道;甲狀腺抽血要不要重新做?要做的話,結果也要等到第二天才能取。

明天?再來?天啊!

不然不看,不看了!我對自己生起氣來。

但轉念一想:不看,這一上午不就等于“白費”了?“終于”下決心來看場病,還想“一攬子”,可一件也沒看出個結果啊!

我真想……想什么啊?

在“人民” 我還算……?

可想什么也沒用啊!不是嗎?

沉重的北京兒童醫院

就當我在“人民”弄得灰頭土臉、滿肚子“情何以堪”的事情發生后不久,我接到欄目組的安排,開始為曉靜的《直面北京大城市病》做調查記者。說老實話,當時真希望我們的節目能夠具體解剖一下“人民醫院”,但根據安排,節目選擇“看病難”的典型是北京兒童醫院。

兒童醫院也行,它也和老“人民”一樣,每天接待的患者也都是超負荷運轉,而且大部分患兒(至少一半以上吧)都不是北京當地的,是來自京郊、河北、內蒙古,甚至還有東北和大西北的。

到了兒童醫院,那天,和二十年前相比(因為我有二十多年沒來過了),我覺得兒童醫院設施和管理,已經比我當年帶著女兒來看病的時候更科學更有效了。新辟的地下一層(也許不新)還有小食街和兒童游樂園地。但人多,依然是人多。后來采訪醫生,有位中年女醫生,是內科的大夫,上午10點,我問她已經接待了多少個患兒了?她說20個了。8點鐘開門,兩個小時20個,那平均每個孩子,和醫生見面的時間也就五六分鐘。

來點“原汁原味”的吧,我現在就截取這位大夫與一個四川籍、在北京打工的患兒家長的對話,這對話只是我們錄音錄像下來的一部分,患兒的病癥是便秘,家長已經帶著孩子做過了B超——

醫生:B超沒有太大的事。很多時候他便秘,可能還是跟他飲食習慣有關系。

患兒媽媽:他上火了。反正他大便就沒正常過。

醫生:平時飲食一定要規律,就是正常吃三餐飯,好吧。

患兒媽媽:行。

醫生:不要說高興了吃什么就吃什么啊。

患兒媽媽:淋巴結不用管它吧?

醫生:暫時不用管,這種淋巴結有時會容易引起肚子疼,但一般對便秘的影響不是特別大。

醫生:我先給你開點藥,調解一下胃腸看看啊,好吧。

患兒媽媽:行。那他大便出血,是不是還要看一下肛腸科啊?

醫生:是每次大便都出血嗎?

患兒媽媽:大部分是,三天有兩天是。

醫生:那你還真得看看,因為得小心有沒有痔瘡什么的,如果說出血這么頻繁的話,可能就是肛裂。體重多少?

患兒媽媽:沒稱,三十一二斤吧。

醫生:16公斤是吧。沒有過敏的藥吧?

患兒媽媽:沒有。要是肛裂好治嗎?

醫生:肛裂好治,肛裂一般來說,主要還是因為跟他便秘有關系,如果說不便秘了,他慢慢自己就好了。

患兒媽媽:就熬粥,韭菜、白菜,不讓他吃肉是嗎?現在不讓他吃肉?

醫生:不是說不讓他吃肉,肉可以吃,但是你不能說肉吃得比菜還多,那就有點反了,好吧。平時也要讓他多吃點那個,也不是說光吃菜,也要多吃點谷類什么的,米飯啊,面條啊這些的,主食為主,其次是蔬菜,然后肉吃一點就可以了。平時讓他多活動,這樣才能促進大便不干。先吃點藥調理看看,如果說,慢慢就通暢了呢,那自己保持好的飲食習慣就可以了;但是如果說還不能緩解的話,再來看,可能到時候需要再作系統的檢查,好嗎?

患兒媽媽:謝謝你醫生。

醫生:沒事。

說老實話,站在一旁我完整地聽下來了醫生的這一段“看病過程”,想想我在“人民”的遭遇,我真感動,眼窩子有點潮……

醫生像是看出了我在對比,告訴我說:“嗨,您看我現在說話挺多的是吧?其實如果病人不多,我們醫生是愿意多說幾句的。”

是嗎?女醫生的話,讓我意外地有了一點安慰,也許吧?也許那天“人民”的大夫如果不是趕上病人過多,也許也會跟我多說些話,至少不會那么煩?

我放下自己,繼續出發。

我說:“那現在您一天能看多少患兒?”

“基本上可能看個八九十個的樣子,現在是淡季,很多孩子都還在外地,還沒回來,所以還算輕松。”

我問: “那要是外地家長都帶孩子回來了,又趕上容易發病的旺季,你一天得看多少患兒?”醫生說:“那可就得過百了。不然就得拖大家的后腿,而且一半的時間看不完,還不能正常下班。”

……

接受我采訪的這位中年女醫生,后來我知道家住北京的 “北苑”,每天上班先要坐公共汽車,再下地鐵,坐5號線,再倒2號線,最最順利的時候上班也要一個小時。

我又問她,要整天這樣,趕上身體不舒服,豈不是早8點到了醫院人就已經很累了?

她說:“是這樣,有時就是這樣。”

“那一天下來你計算過么,要說多少話?”

“沒算過,反正累得回到家里沒事就不說話。”

我又問:“有孩子么?小孩怎么照顧?”

醫生:“有小孩,反正有我愛人或者我爸媽他們照顧。”

記者:“家里已經習慣這種情況了?”

醫生:“對,所以我們家孩子,對于我上夜班或者出差啊,他都無所謂。”

因為診室里采訪時間不宜過長,而且我知道我越占用醫生的時間,她被耽誤的時間也就越多,中午沒準吃飯的時間就越少,所以匆匆結束采訪。但最后我還是問了一個設計中必須要問的問題,那就是“作為一個醫生,理論上,你認為一天你最多可以接診多少個病人?”

女醫生說她還真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反正下午4點結束掛白天的號,之前掛的你看不完就下不了班,其他的就更顧不上去考慮。

我知道,這個問題,我是應該問院長的。

人口膨脹到哪樣?

其實說到北京市的“大城市病”,人口、交通、資源、環境、住房、貧困,哪個病癥為主?哪一個會導致像人得了心臟病、高血壓?無法分開,都互相影響著,且互相傷害著。這結果有點像電腦里的硬盤,往里裝東西的時候誰都不擔心,以為硬盤的空間因為看不見差不多就等于有無限之大,但誰知有一天,終于邁過臨界,硬盤被撐爆了,如此說來并非危言聳聽。2015年,我回《調查》做的第一個片子《重慶大轟炸》,也是節目采訪量很大,一期節目播出了不解氣,我就想寫一篇同名的紀實文章,即使不發表,也要記錄下70年前那場慘無人道的空中殺戮,讓受傷未死的當事人留下口述歷史,以免后代忘卻了日本軍隊曾經對重慶、對中國老百姓犯下過怎樣的滔天大罪!但文章寫到3萬字,忽然有一天,屏幕上的文字就在我眼前“忽悠悠地”、沒有火焰地燃燒了,幾秒鐘,一行行、一段段、一片片都變成了亂碼,那亂碼化了卻不消失,就占著空間,于溫良的承受中宣誓著反抗,或者說在無聲的獰笑中浮沉著報復的智慧……

不知道為什么,探討北京“大城市病”,我經常會想起這件匪夷所思之事,也經常會聯想著自問:“怎么會呢?”北京的人口今天廣受詬病,什么“猛增”啊、“膨脹”啊,但這么多的人都是從哪兒來的?“猛增”和“膨脹”的中間難道沒有個過程?

“動批”,如今不僅是北京人,全中國甚至世界很多國家的服裝商、貿易商都知道它。這個市場(北京動物園批發市場)之大,到4年前的2013年,已經擁有了大市12家,獨立樓宇9棟,建筑面積35萬平方米,攤位1.3萬個,從業人員近4萬。

如果你只看這些孤立的數字,可能并不會覺得這有什么問題, 1.3萬個攤位、近4萬的從業者,這對北京動輒兩千萬的常住和外來人口的巨大數字不還是小數?殊不知,這樣的1.3萬個攤位、近4萬個從業者,為他們服務的幫工、倉儲、運輸、中介、快餐、理發等等又有多少?他們所帶入或滯留在北京的親朋、老鄉有多少?一個攤主在“動批”站住了腳,通常就會把妻子或丈夫、老人和孩子,一家老小都帶在身邊,然后再通知同村、同鎮的老鄉們都過來。這樣4萬從業者,如果一家平均按5口人來計算,那4萬立刻就變成了20萬。

記得30年前,就是這個“動批”,或者說“前身”吧,不過就是京城西直門外、動物園旁、莫斯科西餐廳馬路對面的一條小馬路。開始,有些小商販先在路邊攤開了衣服、小商品賣,很多年輕人從“老莫”吃完飯出來,我也算一個,有時就會到小馬路來看看。

30多年前的中國,改革開放剛剛吹起微風,之前人們買衣服都是到正規的西單商場、東單商場,或王府井百貨公司等國營的大商場里去買,樣式陳舊、色彩沉悶。動物園有一條街能夠買到“外貿轉內銷”的,有來自廣東、香港的,還有福建石獅的特色衣服,這對剛剛思想解放、開始追求個性穿著的年輕人來說,是很有吸引力的。只不過那時候人們再怎么想也想不到,就是昔日的這一條小馬路,慢慢地變成了門臉兒,蓋起了大樓,再到后來幾經建設竟然成了輻射華北、大半個中國的服裝批發的“市場群”。

2017年2月,《直面北京大城市病》攝制組來到“動批”采訪的時候,沿街的天皓成、金開利德等幾棟大廈都已經關閉,但還有世紀樂天等三四個市場還在營業。

我別好胸麥走進了“世紀樂天”,準備隨機采訪幾位攤主,攝像、錄音師都跟在我的身后。最開始我在一位年輕媽媽的攤位前停住了,我問她有幾個人跟著她在北京賣衣服?年輕的媽媽說:“我才來一年啊,老公、孩子都跟著。”再問一位60來歲的老大姐,她說“動批”一開始她們一家就在這里干,你說幾個人跟著我住在北京啊?大姐笑笑:“一家子唄。”看那樣子對北京已經很熟悉很熟悉,“第二故鄉”了的感覺。

……

一個“動批”,三十年帶動了幾十萬外地人進入北京,這個數字我想應該是保守的,何況,北京的服裝批發市場還不止“動批”這一家。南城從南二環的永定門到南三環以南的大紅門,一拉溜開設的 “大紅門服裝市場”“京溫市場”“天雅女裝”“百榮世貿”等等七八家批發市場,想想得容納下多少人?

你進得北京,為什么我進不得?

于是這里幾十萬、那里幾十萬,湊上成百上千萬并非難事。

直到2017年,北京常住人口達到了2170萬,這中間就包括“原有”的北京人和“外來的”北京人。沒有過程是不可能的,只不過有“過程”不到膨脹的那一刻誰也沒有在意。

忽然有一天,北京人口從“增長”到“猛增”,發現時已積重難返。

2000多萬人,除了要工作、要掙錢、要吃飯,他們還要住房、上街、求學、看病,這就給北京帶來了巨大的壓力。北京告急了,各種承載能力都在閃紅燈,但是怎么辦呢?龐大的人口是你來湊、我來湊,大家一起湊出來的,誰之過?說不清楚啊,就是說得清,還能討伐誰、加罪于誰嗎?

悲催“西二環”

北京二環路,32.7公里的一條環路,始建于20世紀60年代,終建于90年代,是中國大陸第一條沒有紅綠燈的城市快速路,一直被看作北京交通發展史上的一個里程碑。

但就是這條二環路,說來也是神奇,在它的西段,準確地說北起西直門、南到天寧寺,就是這段地鐵大約三站地的路段,“堵車”是永恒的主題。

曾經很多次,晚上九十點鐘了,我開車心想,這么晚了西二環應該不會堵了吧,就大著膽子把車開了上去,嚯,眼前,好家伙,一溜車燈,逆行道上的是黃燈,順行道上的是紅燈,車子還是開不過二三十邁。

悲催的是,路上堵就堵,大家都熬著也就罷了,但治堵的部門——北京市公安交通管理局,尤其交管局的那個指揮中心,卻偏偏就在這條路上,在西二環官園橋十字路口西南角的馬路旁邊。

嘿!悲催吧!

2017年2月的一個周五,《直面北京大城市病》攝制組專門挑了一個黃昏、快下班的時候登門拍攝,為的就是要拍北京交管局指揮中心的大廳,大屏幕上上下班的高峰車輛,看看這時的北京道路,各條馬路究竟會堵成什么樣子。

我們一行5人,是結束了上一場采訪集體轉戰而來的。

接我們的人還沒到,我們就站在馬路邊等。

嘿,邊等我邊想,“嘿”的一聲笑出了聲,大伙都看我,都奇怪,嘿,你笑什么啊?

我說,你們沒發現么,咱北京最堵的這條二環路,西二環,還恰恰就是交管局的所在地,這諷刺吧?是不是?

大家一聽,也都警覺起來,哦哦地附和著我說,可不是嘛,還真是!但笑笑就過去了,只有我自己知道剛才我之笑,我那真正笑的“嘲”點是什么,是腦袋里突然蹦出來了一個詞兒——悲催。

“悲催”是什么?上網你可以看到解釋說,這是近些年來網絡上出現的一個“新詞兒”,意思是失敗、傷心、不稱意,還有的說是“悲慘到催人淚下”的簡寫。哈哈,我好笑,其實這個詞兒老北京早就在用,是形容人傷心+悲慘,但更多的意思是慘到無語、慘到倒霉透頂,從嘴里說出來時還一定要伴著一種詼諧和深深的自嘲。

……

“悲催”!

等了一會兒之后,交管局一位中年警官,出來接我們了。先幫我們提設備,通過電動柵欄門,踏上幾步臺階,然后就把我們帶入了北京市交管局的辦公大樓。

這個大樓,我們橫穿過十幾步的大廳,迎面一扇對開門,我們進去,好家伙,這里已經是指揮中心的監視大廳了——

這么近,想不到這么近啊。

我腦袋里又蹦出一個字。這個“近”字,其實是我想說堂堂的一個大北京交管中心,指揮部啊,是統帥、是靈魂的所在地,但離著二環大馬路竟然就幾十米。這要是戰場,指揮中心如此之近地緊挨著戰壕,可真夠前沿的了。

不過我這話沒說出口,眼前一堵巨大的屏幕墻已經奪走了我的注意力,那“墻”由很多塊電視屏幕組成的,應該有半個籃球場大小,但是模糊,灰蒙蒙不透亮,一問,這屏幕北京市交管局使用的顯示器不是LED,還是過去的“大背頭”,這玩意兒20年前流行,如今,連老百姓家里怕不是也早淘汰了吧!

……

當然,條件簡陋并不代表這套科技監控系統沒有作用。就像我剛才想到的戰場,一個大城市的交通指揮中心,某種程度上來說就如同作戰的指揮所!

事實上我們采訪那天,在交管局指揮中心,帶班的一位年輕的副主任向勁松就是這樣告訴我的。他說他們工作人員每天在這里值班,眼睛緊盯著屏幕,精神要高度緊張。

我問:你們主要做什么?他說:就是通過這個科技系統展示全市的交通路況,這是一個“流動圖”,圖上面有三種顏色,綠色代表機動車行駛速度可以達到每小時50公里,是暢通的路段;黃色是20到50公里,行駛緩慢;紅色就是20公里以下了,就是嚴重擁堵。我們每天就看這個,分析這個。

“那每天用眼睛盯著看這三種顏色又有什么用,分析什么呢?”我又問,知道自己很外行,但外行才是老百姓,我也是老百姓。

向處長說:“隨時巡視路面,爭取做到有警情早發現、早處治,讓影響早消除;另外啟動高峰勤務機制,科技巡邏加定點指揮,這就可以最大化地把警力投入到路面最適應警情的地方;對路面事故,依靠這套系統,故障車會實施快清、快處;同時在應對惡劣天氣、突發事件時,我們也可以針對不同區域、不同重點、不同時段采取更多方法,這些都能幫助交管部門緩解交通壓力。”

哦。

當時,向處長的解釋應該說我只能聽懂80%,但說到北京的道路擁堵,我腦海有一個數字,這就是截至2014年年底,北京機動車保有量已經達到了559萬輛,不計周六日,就是周一到周五,聽說早晚上下班的高峰,路網的平均時速只有28公里。難道“限行”也不好使?

這是我的問題,來之前就想到了要問的。

向處長不猶豫。

他說,為了緩解交通擁堵,北京市不知道想出了多少辦法。限號是不得已,這也不僅僅是因為交通,還有環保。

我說,這我知道。

他就說,采取“限號出行”的管理措施,這個措施剛出臺的時候,應該說對我們整體路況影響的效果是比較明顯的,但是隨著機動車保有量的整體上升,這種結構性的矛盾并沒有得到根本性的解決,系統性的矛盾還是比較突出。

我說,還需要動大手術?

他說,是。

扎進心里的PPT

還記得是在采訪北京市交通發展研究院院長郭繼孚的時候,他指著一套《北京市交通變化以及大城市交通論壇》的PPT,邊看邊向我解釋著,說過去、說現在、說發展、說無奈。其中兩幅坐標圖,我一看,就牢牢地抓住了我,深深扎進了我的心里。

這兩幅圖像會說話的證人,不,就是會說話的證人。

兩幅什么圖呢?

一幅是北京市人口快速增長的記錄;另一幅是機動車保有量迅猛增長的記錄。

先說人口增長:2009年北京市常住人口只有1860萬,2010年增加到了多少?1961.9萬,整整多出100萬!

再來看機動車:2009年北京機動車保有量401.9萬輛,到 2010年呢?,480.9萬輛,一年之間猛增了80萬輛!

“這100萬新增人口對交通有什么影響?”記得我當時問。

郭院長說,理論上人口每增加一人,城市就需要配套2.5人次的出行設施,這是剛性的,增加一個就要增加這么多的出行量,一定要解決,提供交通條件。

“那一年80萬機動車又意味著什么?”我又問。

“這我們一般人其實沒有體會,不知道這個80萬輛車是什么概念,我給你一個非常通俗的解釋吧:80萬輛機動車,首尾相連,一輛車加保險杠算5米長,有的還不止5米。就算5米吧!5米長(的車身)乘以80萬輛是多少?400公里啊!你想想,這400公里,首尾相連的車隊,一年之內開進北京,然后這些車,大部分又都沒地方停,大部分又都在中心區,我們北京的城市中心區道路,還不都變成了停車場!

……

人口100萬!

機動車80萬!

這兩個數字,是一年的增量。

兩幅坐標圖把曲線都猛然拉高了一截,然后第二年,也就是2011年,又雙雙回落,各來了一個“跳水式”的大下跌,為什么?情況危機,北京市開始剎車,或者換句話說不剎車不行了——

事實上,從1998年至2013年,北京市機動車保有量就已經增長了303%。

2009年的401.9萬輛是從2004年的229.6萬輛發展而來。同樣,2009年北京市常住人口的1860萬也是從2004年的1492.7萬增長而來。

5年的時間,人口和機動車的增長因為一直還是“階梯式”的,沒有讓人警覺,但5年后的2010年,“膨脹”+“癱瘓”,面對登峰造極了的100萬+80萬,這樣的增長速度、這樣的圖形箭頭,誰還能坐得住?北京病了,而且已經“病”得不輕,這么說并非故意嚇人!

“所以我們必須痛下決心。”郭院長說。

我明白他的“痛下決心”是指什么,其實正像北京市交管局指揮中心的向處長也曾告訴過我的一樣,2009年,北京就已經采取了機動車尾號限行的措施,交通情況一度有所緩解,但后來為什么這個“明顯的效果”并沒有持續多久?“就是因為機動車的增長太快了”,出現結構問題了,很多措施沒用了!

回頭再來看郭院長的PPT,2009到2010年,北京人口和機動車雙雙直線上升,到了第二年又都出現明顯的下降,這為什么?郭院長說:“2011年我們兩個限購,同時進行了房屋限購、車輛限購,這兩個“限購”壓下來,你看2011年的增長是不是就減了?”

是減了,2010年“大增長”,2011年“大跳水”。但“跳水”之前已經增加了的“量”呢,問題并沒有得到解決或根本的解決啊?

2016年北京地鐵的最高“日客運量”超過1200萬人次,公交電汽車呢?停車場呢?

有數字顯示,也就是在2016年,北京市公共電汽車的“日均客運量”已經達到了1063萬人次;小汽車“每車年行駛里程”達到了15000公里;居住區的夜間“停車位缺口”約130萬個。因為開車堵,很多人出行能坐地鐵的都坐地鐵了,可已經買了的車放哪兒?停車難的現象也跟著變得越來越突出。

2011年4月份,北京市停車價格開始調整,這和機動車限號一樣,一開始還很有效,后來就效果不大了。為什么?郭院長說:“大家都適應了唄。”

“不在乎錢了嗎?不是的,實際很在乎。我們作了一個調查發現,實際上真正收費的停車場,按小時收費的,這樣的車位就沒人停,車主就在旁邊亂停,實在旁邊沒地方了,自己也過意不去了,才會停到收費的停車場里去。”

為了掌握第一手材料,郭院長告訴我,他曾經到北京西二環的金融街去“微服”過,問停車的收費員:“你們收得上來停車費嗎?”收費員說,根本收不上規定的價格,為什么?太貴了,常年住在這個地方的人,還有整天在這個樓上辦公的人,他們如果都按規定價格收費,早跑了,都不可能,所以最后的結果就是“議價”,按月打折扣,一個月頂多了交幾百塊錢。

停車難、收費貴;但想用“收費貴”的辦法來解決“停車難”的問題,又仿佛緣木求魚,明顯不是最好的辦法。

那怎么辦呢?

曾經,因為我在香港生活過10年,我知道香港街頭如果有空地能夠讓人們把車停下,那這樣的停車場大多收費的辦法都不是靠人來收現金,而是用咪表,司機用“八達通”,一種非常市民化了的電子付款磁卡“啪”一拍,停車就開始被計時。這樣的停車費是多少就能收上來多少,沒有可能“議價”,也沒有人敢不交, 不交,其后果將嚴重地影響你個人的金融資信,如果那樣,在香港社會就寸步難行了。

縱觀世界發展史,“交通”盡管都是大城市發展的制約因素,而行路難、停車難這在全世界、全世界的大城市,都是常見病。有些辦法香港做得了,北京一時還做不了。面對迅猛增長的機動車,堵車和停車的問題主要出現在中心區,這和日本很相像。所不同的,北京的核心區,也就是現在的東城區和西城區,小汽車的“保有率”已達到每千人310輛,東京是每千人170輛,北京高出東京將近2倍,這治理起來,難度就更要讓人嘬牙花子了。

記得1996年在法國拍“巴黎汽車展”,我曾經站在香榭麗舍大道,馬路邊,背后就是凱旋門。我站在那里干什么?掐著表在數每一分鐘通過的車輛,因為有人說,誰要是能夠協調好以凱旋門為中心、巴黎平面放射出來的12條大道,誰的交通管理水平就是世界最高的。那時候我還相信:一個城市的交通堵與不堵,靠管理是能做得到的,但20年后面對北京一個100萬、一個80萬,一年的時間人口和機動車就猛增到這樣的程度,我知道什么樣的管理也沒用,什么樣的管理在如此無節制的“瘋漲”面前,都是殺雞用牛刀的反例,不是嗎?

什么是 “剛需”?

話說來說去,北京的“大城市病”“人口過多”是一個基礎的病灶?

那北京人,構成北京人口的來源結構又是怎樣的呢?

我有同事,特別是新同事,在和我混了一段日子以后,熟悉了,都會問:哎,長江老師或長江大姐,“您是不是老北京?”每到這時我總會反問他們,也問自己:什么是“老北京”?

生在北京皇城根,長在四九城,三四代以上的叫不叫“老北京”?那當然,但這樣的 “土著”,現如今還有多少?

別人不說,就說我自己吧——

我的奶奶活著的時候據她說小時候還跟著大人去東城的祿米倉去領皇糧,作為滿族之后,到我這兒至少是第四代了,我或許可以算是一個“老北京”了吧?但再往后,我的女兒,我的下一代,長大了以后和同學喜結連理,她的這個對象,就是后來我的女婿,是從外地考到北京的,大學畢業后又留在北京工作,然后和我女兒結婚,融入了我們的家庭。你說我的女婿是不是北京人?如果以家為單位,我的這個家現在是“老北京”,還是“新北京”?

計較這個和如今北京市的人口爆炸有何補益?50步與100步的關系罷了。

事實上北京人多,怪不了別人,大家有份、人人有份。那種自己搭上了車,知道這輛車還有人想上,但因為車上已經很擠,擠得很不舒服了,就開始埋怨還沒上車的人:你怎么那么討厭,沒看到這車上已經人太多了嗎?干嗎還拼了命一樣地還往上擠?這用老北京的話說就叫“不局氣”!

北京2170萬人口,要住多少房子?這種需求算不算“剛需”?

當然算了,第一“剛需”!

“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唐代詩人杜甫,從那時起就擔心天下寒士沒有房子住,但今天,我有時真想問問有關部門:咱北京這20年,蓋了那么多房子,這些房子都是用來給人住的嗎?還是很多都在給富人做投資?

事實上在我周圍,像我一樣年齡的人,不管是北京的“土著”,還是“新移民”,家里有兩套、甚至三套房子的人并不在少數。

國家領導人提出,“房子是用來住的”這句話已被老百姓朗朗上口,但“炒房”市場是否萎縮?很多年前,中國房地產名人任志強先生也曾喊過:中國的“房子不是用來炒的”,但“任大炮”說這個話有什么用?北京的房價還不是一個勁兒、一口氣兒地往上漲?

這一陣微信不是在盛傳一個北京人,30年前要出國了,以幾十萬的價格賣掉了自己位于鼓樓一帶的一個什么四合院,今年回來一看,已經漲到了幾千萬!

我女兒女婿的一個同學,家在西北,父母賣掉了老家兩處住房,來北京打算和已經成為了“北京人”的兒子一起長住,兩代人的錢合在一起是300萬,準備買一套三居室。開始我女兒說就買我們院里的吧,西三環交通還算方便,100平米,500萬,正有一套二手房。但這個同學稍有猶豫。第二周這套房就漲到了550萬。又過了三天,再漲到580萬。這樣這套房,在不到兩周的時間里,價格坐地就飆升了80萬。同學說,想了想還是算了吧,節省些錢來買更遠的地方。于是有人給他推薦了南四環到南五環之間的一處新樓盤,可是一詢價,我的媽呀,7萬一平米,100平方米,就要700萬,而且是2018年才能交房。唉,我女兒女婿的這個同學啊,牙花子都快嘬破了:“這北京還讓人活嗎?”一步趕不上、步步趕不上!房價如火箭,買房人當中,如果買房真是為了自己住的,大多數都是平民老百姓,但房價這么個漲法,平民百姓、工薪階層,誰手里會有這么多的錢啊?

住房是“剛需”、出行是“剛需”、工作是“剛需”、吃飯是“剛需”,說老實話,“剛需”這個詞兒用到北京,有時我真覺得首先是折磨人,不滿足吧,是需要;滿足吧,有時難得沒有樓住的人都要跳樓!

那北京的房子為什么價格這么高,而且多少年都居高不下呢?

據北京市住房和城鄉建設委員會的統計數據顯示:2017年2月,北京存量房網上的簽約套數是14630,3月16日僅一天就簽約了1306套,環比15日增加了12%。一方面是有人想買房,手里沒錢買不起;另一面為什么對有些人,而且這樣的人還不在少數,買房就像買白菜?

我真想不通!

房子越買越貴,越貴還越買。有錢人加上膽大的賺得是盆滿缽滿,沒有錢或錢不多的老百姓該買不起的還是買不起。因此有人說,北京的房地產說不定哪一天就會被供給側改革給叫停了。但這種說法永遠都不見動靜,很多“天下寒士”還是“蝸居”或者住在出租房里。

幾年前人們就曾擔心,說北京的房地產泡沫太嚴重了,但泡沫來泡沫去,沒見誰是最后的一個接棒的人,于是房價瘋一陣,官方就出臺一條限購政策,盡管任何限購的目的都是為了穩定樓市,但過一陣,這些政策就會被消化,房價該漲的還是漲,只是該落了的時候卻不見落。

2017年一開春,有媒體形容:京城房價已吹響了沖鋒喜馬拉雅的號角。

3月16日,中國證券報刊發了一篇文章,題目是 《北京學區房上演春之狂躁 12萬元每平米是起步價》。說近日來走訪了西城區德勝學區并了解到:該學區內一套“學區房”已由年前的每平方米12萬元,上漲到了每平方米15萬元。

這個“西城區德勝學區”我熟啊,文革以后,我們全家跟隨父母從湖北“五七”干校回來,戶口就落在了這一地區;后來我和哥哥都前后腳有了家庭、有了孩子;30年后,孩子的孩子又呱呱墜地,一兒一女,也都加入了同一個戶口簿。可就是我這個在“新北京”人看來值得“沒事偷著樂”的“老北京”家庭,也不是可以高枕無憂,為什么?2015年北京采取就近入學的政策以來,不僅“學區房”價格飛速上漲,兩年之間已翻了兩倍;而且為了防止“出租戶口”,一個戶口簿6年之內,只能允許一個適齡兒童就近入學,你明白我在說什么嗎?就是說我們家的第四代,一兒一女,兩個孩子只有一個長大后可以符合在“德勝學區”上小學的條件;另一個想上好學校,也得去買“學區房”,而且要提前6年,也就是孩子尚在1歲的時候就得買,不然買房的房齡不夠6年,也不能享受那個學區的優質教育資源。

……

終于可以明白為什么北京的房子,包括二手房的房價也是一路飆升、降不下來了吧?

據北京市教委的統計,2010年以來,北京市適齡兒童人數每年平均遞增2萬人,年均增長20%。同時隨著全面二胎政策的實施,有統計表明:未來幾年北京中小學在校生的規模還將大幅增加,這還不算沒有北京戶口,但常年已經在北京打拼,事實上已經成為了“北京人” 的外來人士。

德勝學區的“學區房”由年前的每平方米12萬元,上漲到現在的每平方米15萬元,這算什么?看跟誰比了!如果跟西城區的金融街學區相比,那里集中了北京四中、北京八中、北師大附屬實驗中學等幾所大名牌的好中學,在小升初的電腦派位中,有這里戶口的絕大部分學生都能被自然納入,因此,那里的房價才是“房王”呢,每平方米,據說現在已經達到了20萬,而且越往后,還會越高!

這是“剛需”嗎?

北京瘋了?

一個學區房,簡簡陋陋的,有的干脆就是又老、又小、又破爛,被人稱為“老破小”,但就是這樣一套五六十平方米的房子,動輒就要500萬到800萬。

上帝要讓人滅亡,必先使其瘋狂。

是時候用上這句話了吧?

這樣的房子先給孩子上學用,而后再賣出,說不定還能大賺特賺,太多太多的人看中的是投資價值。所以買“學區房”的人家,不一定有適齡兒童。所以連任志強都說:“北京的房子要降價,恐怕在我的有生之年是看不到嘍。”

他說這話的時候是好幾年前了,但聽著,像不像就是在昨天?

北京真的缺水?

我住北京城南,大興區。

說一段“城南舊事”,當然這里的“城南”跟1983年吳貽弓導演執導的《城南舊事》同是“城南”,卻不是一個概念。那部電影,主人公英子用一個小女孩的目光,講述了她在北京生活時曾經發生過的三個故事,但英子記憶里的“城南”應該是皇城之南,是曾經的崇文和宣武(2010年已經撤并歸入了東城和西城),不是我今天住的五環之南。由此可見,歲月并未走遠,滄海已成桑田。

我住在南城,老北京都知道“南城”是“下風下水”之地。因為北京常刮西北風,“上風上水”自然在北部。加上水質不好,所以過去我只知道我們南城的房子比北城的賤,卻不知北京的水,不管好壞,能夠用了就不錯了。我們這個城市是一個標準的缺水性城市,大家不知道,一年四季老百姓家中很少會出現限水或斷水的情況,那是政府和有關部門提前作了很多努力。但即使是這樣,我們的地下水也曾一度出現過超采,我們腳下的“漏斗”無聲地發出過警示,“缺水”這個“大城市病”里的一個病癥,北京是有的,而且“病”得不輕。

2017年2月15日上午,《直面北京大城市病》攝制組來到了北京水務局水文總站,采訪了總工程師黃振芳先生。

我先問他:黃總,咱北京真的算一個缺水的城市嗎?

有什么依據?

老百姓怎么沒太感覺到?

黃總很堅定地說:對,北京就是一個嚴重缺水的城市。為什么這樣說呢?

世界上對缺水有一個標準,這就是當一個地區或一個城市,一年中,人均擁有的水量在1000立方米時,已經被定義為“缺水”;500立方米時是“嚴重缺水”;低于300立方米,就是“極度缺水”。而北京現在我們一個人也就170立方米,遠遠低于“極度缺水”的底線,你說北京是不是“嚴重缺水”?

“改革開放初期,北京人口大約在1500萬左右,這個城市的每年平均降雨量只有500多毫升,形成的水資源也就是37億立方米左右。37億被1500萬人分,人均是300多立方。可是現在你看,截止到2015年底,北京的常住人口,已經達到2170.5萬(其中包括常住的外來人口822.6萬),我們的水資源還是那么多,但37億要被2170萬人口來均分,人均當然就更低了。”

“可是我們的城市用水常年只靠天然降雨嗎?”我問。

這當然也不是。實際上水資源包括兩塊,自然水資源,所有的水都是來自降雨,降雨以后,一部分存到地表,就是地表水,河流水庫;另一部分滲透到地下,就是地下水。另外2014年年底,國家已經完成了“南水北調”進京的工程,到現在為止已經調了19.8億立方的水,這才大大緩解了北京水資源短缺的形勢。

“南北水調”?說老實話,這個國家的水資源保障戰略我是聽說過的,但2014年已經調水進京。這個事我真的不清楚。平日里我們打開水龍頭就喝,打開淋浴花灑就洗澡,從來也不為缺水而擔心,但誰知道北京,首先是一個缺水的城市,人口膨脹對供水本來就帶來了巨大的壓力,同時人均需求也在增長,過去30年,老百姓不一定人人都要每天洗澡,但現在,用水的地方和時間都遠遠超過了從前。

“那我們用地下水了嗎?”我接著問黃總(之所以這樣問,是來之前我看到有報道說北京得了“大城市病”,其中不該用地下水的,但我們用了,而且一度用得很厲害,所以地下出現了“漏斗”)。

黃總沒有回避,甚至絲毫也沒有躲閃。

下面是我們的一段對話,原樣奉上:

黃總說:我們用了地下水了,而且也超采了,所以造成現在我們的地下水的“埋深”,在2015年年底的時候,達到了25.75米。

我問:這個埋深原來呢?

黃總:原來基本上就是15米,最早的埋深是15米。實際上北京這個地方你知道,西部叫海淀,到處是泉水,過去一鐵鍬下去就能挖出地下水,但是實際上后來由于過量開采,地下水位一直在持續下降。只不過去年,2016年,我們遇到了一個偏鋒的年,降雨量達到了660毫米,超過了多年以來的平均585毫米(自然幫助恢復,所以我們的矛盾不顯得那么突出);再有另一方面就是“南水北調”,我們得到的“來水”,有一部富余的就補充給地下水了,向地下補了1.5億立方,這樣的話2016年跟2015年相比,我們的地下水水位是有所回升的,但也只回升了0.52米。

記者:但是不管怎么說,畢竟原來是四五米就能見水,現在要20米以下。

黃總:對。

采訪在繼續。

……

最后一個重要的問題:“現在已有的三方面的水,地表水、地下水和南水北調的水,目前就這樣一個供水的能力,能夠養活多少北京人?是2000萬,還是2200萬、2500萬?”

黃總又耐心地告訴我:

“不是說我們北京的水只能養活多少人,水的問題是這樣——作為我們水務局來說,國家提出什么戰略,我們就來保證水的供應到什么位置,不管是調水、海水淡化、地下水,還是包括再生水混用,我們現在的方法很多,技術也很多,只要戰略定了,我們肯定是會無條件地來滿足城市需要的。但城市不能無限地攤大餅啊,人口如果不加控制,今天是2000萬,將來是3000萬、4000萬,那北京還需要其他的配套,還有環境的允許不允許,這個規模是不能無限地擴大的。”

我知道黃總的意思,滿足北京的供水不成問題,但問題是解決這個“問題”會生出另一個問題,那就是“成本”的問題。

結束對黃總的采訪,我真像是上了一堂晚來了很多年的基礎課,甚至此時才知道咱北京現在的水費只有幾塊錢人民幣,但這個成本包含著什么?目前我們北京市總共擁有2500多公里的河道,包括水庫,也包括湖泊。國家對每一個水體都進行過功能的定位,劃分了每一個功能所對應的一定的保護水質類別,比如二類、三類、四類、五類。二類和三類主要是生活用水,來自北部的官廳水庫和密云水庫,還有雁棲湖、十三陵、北海公園和玉淵潭;四類水主要有工業功能和景觀功能,可以劃船、撩水不傷皮膚;五類水就主要是滿足農業灌溉了。保護好這些水源都需要花錢、需要投入、需要科技,也需要無數人默默地為消費者進行服務,不是說隨便得來,全然不費功夫。

過去我總是覺得我們南城的水不好,自家吃水要買礦泉水、桶裝水,甚至也在家里安了一臺“過濾器”,但跟黃總交談了以后,我知道了我們南城的老百姓從2014年12月27日起已經開始喝上“南水北調”的長江水了,這水,水質屬于二類,非常好,不僅洗衣做飯毫無問題,就是直接飲用,也完全可以。

“南水北調”?多虧了“南水北調”!

說起這個中國人的宏偉工程,最早動議還是來自1952年10月30日毛澤東主席的一句話,毛主席當時說:“南方水多,北方水少,如有可能,借點水來也是可以的。”這之后,在黨中央、國務院的領導下,廣大科技工作者持續進行了50年的野外勘查和測量,在分析比較了50多種方案的基礎上,形成了南水北調的東線、中線和西線的調水基本方案。北京人享受的是“南水北調”的中線工程,水源來自丹江口水庫,輸水總干渠自陶岔渠首閘起,沿伏牛山和太行山山前平原,京廣鐵路西側,跨江、淮、黃、海四大流域,然后自流輸水到北京和天津,干渠全長1246公里,進京前為明渠,進京后為暗渠,之后進入郭公莊水廠凈化,再供應給北京市民。

容易嗎?

1246公里。50年勘探、施工。

這個宏偉的設想動用了國家多少財力,飽含了至少兩代人的智慧和汗水,今天方才解決了北京的“缺水之急”,但這一切又有幾個老百姓知道得清清楚楚呢?

郭公莊水廠,就在我家西面,開車我經常路過,路程不到10分鐘,但我,過去就是不知道。

誰真的“懂”北京?

北京前門、正陽門,出道簡答題:哪個是前門,哪個是正陽門?雖然這道題對歷史悠久、內涵浩渺的六朝古都來說實在是小兒科,但當初我被問到的時候,也沒有立刻答出來。后來想了想,答對了,但知其然卻不知其所以然。

簡單說,北京的前門就是正陽門,正陽門就是前門。

一門兩名(其實更早還叫過麗正門呢),為什么?

最早,正陽門興建于公元1419年,明永樂十七年。那個時候這個門就聳立在天安門廣場的南端,是明、清兩代王朝皇城的南門,城防建筑。只是這個門專屬皇帝出入,龍椅坐北朝南,正南門也就是最前面的門,所以正陽門就被俗稱為“前門”了。

看,住在北京,不一定都熟悉北京,身為北京人,真懂北京的有多少?

就在前門東南角那座翻新如舊的灰白老火車站(京奉鐵路正陽門東車站)、如今的北京鐵道博物館的東側,緊挨著有一處現代化的建筑,這建筑四四方方,大氣但沒什么特點,腦瓜頂上寫著這樣幾個字——北京市規劃展覽館。光看這個名頭,一般游客不一定有興趣,北京人也不一定非要進去看看,因為這樣的展覽給人的第一印象,內容應該是“規劃成就”吧?但走進去,真的一聽介紹,我的心至少“哎呀”了一聲,真后悔沒早點來。這里展出的內容不僅包括了北京城市規劃的歷史與成就,同時也展出了北京的地理、歷史、變遷、現狀,有圖文、有數據、有雕塑、有模型,還有動畫、電影、互動、數字投影沙盤、模擬飛行虛擬仿真,以及踩在腳下被透明玻璃罩住了的全市微縮景觀,很好看!

采訪開始,第一個給我介紹情況的就是規劃展覽館副館長胡大欣。這位館長,30多歲,玉樹臨風的一個帥小伙,愛北京、愛北京的歷史,講起老北京的一段段往事、一截截脈絡,神采飛揚、如數家珍。聽說國家領導人,包括總書記來這里參觀,作介紹的也是他。

我們先來到了展覽大廳的一層,一座銅雕,很特別。

這銅雕形似一個大碗,第一眼看上去,又像龍椅,椅背是京城北面高高的太行山,山腳下一塊小平原,舒舒緩緩,平展避風,算是椅面,恰好適合建一座城市,這個城市就是北京。我知道館長這是要給我先講北京的由來了。

果然,大欣這樣開頭:俗話說道理說得好,不如故事講得好,是吧?當年朱元璋的兒子朱棣為什么要選北京為都城?而且是從南京把老家遷都至此?因為北京實在是一塊風水寶地!

怎么講?我興趣盎然。

從最早說起,北京有著3000多年的建城史和850多年的建都史。3000多年前,先是周武王滅了商,封帝堯的后代于薊,所以北京最早叫“薊城”;到了遼,遼代之都在今天的內蒙古,北京是其在南部的一個陪都,便稱“南京”或 “燕京”;而到金,金朝海陵王完顏亮正式建都于此,稱為中都,這是國家首都的開始;接下來的歷史現代人就清楚了,元、明、清,不同的朝代對北京有著不同的稱謂,北平啊、北京啊。

那么1421年,明成祖朱棣為什么要選北京為都,他究竟看中了這塊地方的什么風水?我把話題拉回來。

“哦,對,總結起來,用我們現在的歷史和地理的角度來講,”大欣接著告訴我,朱棣當年定都北京主要看中的是這幾樣東西——“一山、二水、三路、一平原。”

“一平原”好理解,就是指的北京這塊占地6000多平方公里的平地。“一山”指的是太行山,太行山是昆侖山的支脈,昆侖又被古代人認定為龍脈的,所以要定都,先要找龍脈。接下來的“二水”分別是指被喻為北京母親河的永定河和潮白河。永定河經常泛濫、飛沙走石、沖積,造就了北京城,潮白河則水量充足且四季溫和,養育著北京,默默奉獻。那最后的“三路”,指的是以京城為中心,分別向正北、東北、正東放射出去的三條道路,這三條路今天仍然被我們沿用,一條是出南口,可達內蒙古高原;一條出古北口,可達東北;第三條直接往東,可到遼寧。

胡大欣館長那天給我說完了銅雕,又把我帶到二樓一面鑲嵌在墻上的巨大青銅浮雕面前:這浮雕名為“北京舊城”,高10米,寬9.6米,重10噸,是根據當時的人工勘測圖制作而成,真實再現了北京城1949年的城貌特征。

您看,大欣指著浮雕中金黃色的部分,說這就是故宮。故宮北面是景山。明成祖朱棣營建北京宮城時,將筒子河和南海挖出的土方都堆在了元朝后宮延春閣舊址的上面,當時稱為“鎮山”,意為壓住前朝;后來又叫“萬歲山”,取千秋萬代之意;最后到了清順治時期,才改“萬歲山”為“景山”。

我邊聽邊哦,越聽越新鮮(過去太孤陋寡聞了)。大欣繼續說:“那您知道當時咱北京的面積有多大嗎?”我說“62.5平方公里”,這個數字在浮雕下面有標注。

對。當時的北京城,共有房屋11.8萬間,樹木6萬余株。而且整個京城很像中國漢字凹凸的一個“凸”字。這有什么講究呢?我問。大欣說:有啊,這個“凸”字是由一個正方形加上一個長方形組成的。我們看到的正方形是“內城”,過去由皇親貴族、滿洲八旗子弟們居住,內城街道非常規整,是元大都時期遺留下來的樣式,大多都呈“九經九緯”狀。長方形的是 “外城”,為普通百姓和漢人所居住,這城里的道路就沒有經過規劃了,大多是伸向正陽門的一條條小胡同。

古老的北京城,在世界城市建筑史上都可圈可點,馬可·波羅時代就被點過贊。其中兩條線,兩條“軸線”,大欣說非常重要。一條是南北走向的“中軸線”,一條是東西走向的“長安街”。

兩條線十字交叉地將北京穩穩架住。其中,“中軸線”舊時南起點是永定門,往北延伸經過前門、天安門、故宮、景山,到達鼓樓鐘樓,長約7.8公里;東西走向的“長安街”,開始是從東單至西單,長度4公里。后來延長到建國門至復興門。而現在,不僅“舊中軸線”已經向北延伸到了奧林匹克公園、向南延伸到了南四環,全長達到25公里;“老十里長街”也擴展成“百里長街”,東起通州,西到石景山,全長46公里。當然不管是昔日的十里還是今天的百里,都是泛稱,只不過根據規劃,向西還要延伸到門頭溝區,日后的發展或許還會更長……

對胡大欣的采訪,從北京歷史到地理特征,我聽得津津有味,一旁也聽、但始終都沒有打斷我們的編導曉靜,我不知道她覺沒覺得中間我們的話題可能扯得都“有點遠”了。我事后忽然想,這些故事,從大欣嘴里說出來,和北京今天我們正在探討的“大城市病”有什么關聯?畢竟那天我對他的采訪,目的不是為了了解北京,不是為了補課。

但真的沒有關聯嗎?其實關聯大了。

首先,從地理位置出發,北京背靠太行,整個城市仿佛被大山攬在了心窩。城市的南面,特別是西南,也是沿太行山麓一脈發展起來的諸多城市,比如河北省的保定、石家莊、邢臺、邯鄲等等,這些城市的工業化生產肯定會帶來空氣污染,如果趕上東南風,那混合了PM2.5的空氣就會源源不斷地飄向北京,遇到大山被阻沒處飄了,就滯留下來,所以北京的PM2.5和周邊的城市有關,治理起來也沒法單打獨斗。

其二,從今天的數據來看,北京全市滿打滿算土地就只有16411平方公里,其中平原面積6339平方公里,占38.6%;山區面積10072平方公里,占61.4%,這種面積條件不能支持北京無限制地大發展;特別是城區面積,只有87.1平方公里,人口、車輛在這里高度集中,如果不嚴加管控,局面無法收拾!

其三,當然還有更多,這就是我們中華民族的老祖宗當初建造北京,順應天時地利、山情水脈,是很費過心、很講究的,現代人利用科技手段只能進一步完善這座城市與大自然的和諧關系,不能破壞,更不能只顧經濟發展而須臾失去理性。

……

從北京規劃展覽館出來,那一天,我興奮得不得了。很慶幸編導安排了我能在這里采訪,不然,我此生或許枉做一世“北京人”,不知道關于老北京還有那么多的謎底,還需要“惡補”那么多的常識。比如:北京皇城為什么叫“紫禁城”啊?“大柵欄”過去真有一排高大的柵欄!中國戲劇里經常說的“推出午門斬首”,其實午門根本不是殺人之地!還有“華表”,今天依然在天安門廣場的金水橋旁豎著,但這根石柱有什么用途?原來是老百姓若想批評皇帝,就可以將自己的意見貼到上面去,叫“謗木”。

還有呢,長安街在過去是有兩座門的,一個叫“長安左門”,一個叫“長安右門”,這兩個門1958年之前還都在,但1959年,為了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建國十周年給拆了,拆得有沒有道理、可不可惜?后人至今還在不斷地評說著呢——

早知現在何必當初?

終于,我要問一問“為什么”了。

北京“大城市病”,其表現:人多、車多,城市太擠、太胖,這才造成行路難、上學難、看病難、買房難、水短缺以及環境污染等等問題。但是這些問題不可能是一天暴露出來的,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那說到底這“大城市病”究竟是怎么得的?

幾乎,遇到所有的被采訪對象,我都要發問。

俗話說:早知現在何必當初?咱北京在“大病初起”的時候有沒有被城市管理者發現?有沒有引起社會的警覺?如果發現了、警覺了,那為什么還會讓它一路“病”到今天?

就在北京規劃展覽館我采訪胡大欣館長的同一天,我還采訪了一個人,北京市規劃設計院副總規劃師石曉東教授。準備的時候,曉靜就跟我說,這個人可非常重要,北京市這么多年來的規劃設計幾乎都有他的參與,他是對北京的發展很有發言權的一個權威。

好,我心說,好啊,這回可遇上合適的人了。

我說的“合適”是什么?就是既然你是權威,你參與了幾次規劃的設計,那你就要給我解釋解釋北京這幾十年來為什么會出現城市“攤大餅”,人口“蜂擁而至”,如果這是“大城市病”的“病根兒”,為什么發現了問題不及時止步?

采訪的后半程中,我笑著向石教授發出了這樣一個問題:

“咱北京的人多,是怎么形成的?而且我不知道您有沒有聽說過,今天北京患上了大城市病,都是因為過去咱們沒有控制好,沒有控制好,是緣于沒有規劃好,你聽過這種說法嗎?”

我的問題有點尖銳,但必須這樣問!

石教授:“有這種說法。”

我又問:“那么您覺得……”

石教授沉穩、儒雅,并沒有看出我提問中暗含著的“質問”,或者人家看出來了,并不與我計較。他說:

“如果從不同的角度去看,控制和增長,它一定是客觀事物發展的一個相互博弈的一個過程,或者是相互影響的一個過程。比如咱們新中國建立的時候,北京大概是200多萬人口,這200多萬人口里邊,80%以上不是從事工作的,就是說當時的北京是一個消費的城市。為了解決這些問題,當時《人民日報》有一個社論,叫變消費城市為生產城市,就是說建議要在北京多建一些工廠……”

按石教授的解釋,北京的人口膨脹是功能拉動。什么意思?功能?

對,先看看北京對全國人民的吸引吧。

首先,1949年新中國成立,北京作為首都,其在國人心中的地位至高無上就具有最大的感召力。但是你向往北京,在北京沒有安身立命的條件也來不了,好了,北京開始有工廠,鋼鐵廠、焦化廠、水泥廠、火電廠,等等等等。今天很多60歲左右的北京人都會記得自己小時候畫的兒童畫,我們筆下藍天白云、煙囪林立是經常會同時出現的,反映了那個時代孩子對美好北京的概念。那時人們怎么也不會想到幾十年后“藍天白云”與“煙囪林立”變得截然對立?

回放一下《新聞調查》——《直面北京大城市病》,編導安排了這樣一段總結性的解說:

建國以來,北京市曾經作過七次城市總體規劃的調整,每一次調整都是一次自我調節的過程。從功能定位上來看:

1953年, 《改建與擴建北京城市規劃草案要點》曾明確提出“首都應該成為我國的政治、經濟和文化中心,特別要把它建設成為我國強大的工業基地和科學技術中心”;

(注意:政治、經濟、文化,此時有3個功能定位!)

1982年,《總體規劃》去掉了“工業基地和科學技術中心” ;

1992年,《總規》提出大力發展以“高新技術產業和第三產業”為主的“首都經濟”;

2003年, “科學發展觀”(十六屆三中全會提出);

2004年,《總規》提出各類資源綜合利用,保護生態環境,引導資源節約集約利用,核心功能為國家首都、政治中心、文化中心、宜居城市;(注意:此時已去掉了“經濟”!)

實實在在地講,世界所有大城市的發展,跟“大城市病”一定是共生的。北京這幾十年的快速發展,直接拉動人口聚集的原因就是“功能”過多,“中心”過多。

還要看一看人口發展的節點統計嗎?好!

1978年: 北京市常住人口871.5萬人;

1988年:1061萬人;

1998年:1245.6萬人;

2008年:1658萬人;

而不到十年以后的2016年年底,北京常住人口的數字已經變成了2172.9萬人!

虹吸效應,勢不可當!

這么多人聚集在北京,各項事業,包括政治、經濟、文化、工商、物流、地產、服務、教育、醫療、交通、旅游等等,都以前所未有的規模發展著;但這么多人生活在北京要吃、要住、要行、要接受教育、要就醫看病,北京的城市能力,承載得了嗎?承載不了就會出現問題!還是借用曉靜在片子里最后說的一句話來點穴:復雜的城市功能成了北京繁榮的動力,但同時也催生了北京“大城市病”。

“我們從今天反思過去,北京的人口為什么不早一點控制?有沒有在哪一個階段明顯失控了?”

我把這句話遞給了石教授,石教授并沒有尷尬,而是認認真真地接住了我踢過來的球。

“這個就(要)回答到歷史,就比較難說,有一個階段可以說,就是在文化大革命的時期,那個時期實際上(北京)規劃、建設、管理是一個空白,我們可能都了解那個階段,實際上是出現了這個失控和失序……所以在1973年,我們那個階段對城市的建設和發展進行評估的時候,就發現了問題——

發現了問題?問題此時已經大了去了!

公道地講,對石教授的采訪,對他給我的回答,我覺得是客觀的、誠實的。一個城市和一個人一樣,當我們胃口正盛之時,我們大魚大肉、滿漢全席,吃著、吃著就成了胖子,感覺到不好受了,健康其實已經受到威脅,此時減肥和健身才顯得格外重要。

如果不割裂歷史,石教授說:我記得剛解放的時候,當時北京如果能蓋三層樓,就覺得是一個很大的進步和創舉了。那現在,我們能蓋超高層、能修地鐵、能修高架橋,這是一個質的飛躍。還有資料顯示,北京剛解放時是垃圾圍城,當時天安門廣場據說為了清潔,清理出來的鳥糞就有幾十噸。當時也存在一個超限的問題。再比如我們熟悉的龍須溝,治理之前是臟亂差,那也是人口密度非常高,治理以后才呈現出新的面貌。

當然,面對改革開放之后中國的快速發展,北京也是排頭兵,但這個城市發展水平到了一定階段,又會出現新問題。“所以城市的發展,一定是在解決大城市病的過程中,不停地治病,治病的過程中又反過來去促進城市更好地發展。”

我問:“在您看來這一切很正常嗎?”

石教授:“是正常的。有一種說法,規劃是基于遠見的科學,但是遠見畢竟是對未來情景的一個設定,不一定完全科學,所以我是講,需要不停地去反思評估,進行調整。”

采訪持續了兩個多小時,我的屁股都坐疼了,但大腦異常興奮。對于心里一直想“質問”石教授的、一直想從他那里得到的關于“早知現在何必當初”的問題結果,最后我得到了什么?想想和猜測的也沒太大出入:一半是無奈;另一半呢,或許是可以理解?

PM2.5究竟從何而來?

不管怎樣,對于北京“大城市病”的調查,我都不能不搞清楚幾個放不下的問題,這些問題和老百姓的生活息息相關,和我息息相關,其中就包括北京的城市建設,道路和住房,能不能由著人口數字的越來越大而不斷地擴張?北京的教育和醫療資源一半都不只是在為北京市民提供服務,長此下去這是不是個法子?還有,當然我還想著那個問題,北京的霧霾,這個PM2.5,究竟從何而來?原因是什么?到底有沒有辦法治理呢?

第一次來到北京環保局,采訪大氣處那個美女處長時,其實人家為了幫助我們理解PM2.5的成因,還專門帶著攝制組參觀并讓我們拍攝了他們的“遙感監測技術實驗室”,以及位于環保局大樓樓頂的空氣監測采樣裝置。那個裝置,在北京有8處,分別從不同的地方進行采樣,然后利用衛星遙感技術,對樣品,對北京的大氣污染情況,比如顆粒物、沙塵、秸稈焚燒,還有二氧化氮、二氧化硫之類的污染氣體進行分析,為的是識別精細污染源,提供污染源清單,最終為環境監管提供目標和靶子。

北京的霧霾在老百姓看來幾乎直接等同于PM2.5了,而為什么說機動車是對北京PM2.5貢獻率最高的一個因素?我的問題還沒有答案。

我們從北京環保局出來,之后又去了很多地方,比如國家環保局,北大、清華,找專家和學者,甚至探訪了中國環境監測總站的預報預警中心。最后我弄明白了嗎?明白了,差不多弄明白了吧——

2017年2月22日,北京少見地飄落了一場還不算小的春雪。我們來到清華大學環境學院,和事先約好了的院長賀克斌又作了一次深談。

其實,影響我們空氣的物質有很多,賀院長一上來就告訴我,比如一氧化碳、碳氫化合物、硫氧化物、鉛、汞、臭氧、揮發性有機物、有毒物質、顆粒物質等等,“只不過現在我們用來衡量空氣污染的最突出的物質是細顆粒,也就是PM2.5。”

關于PM2.5,科學的定義究竟是什么?要從頭學習,那就在此干脆梳理一下——

簡單地說,PM2.5,是指環境空氣中空氣動力學當量直徑小于、等于 2.5微米的顆粒物。它能較長時間地懸浮于空氣中,含量濃度越高,就代表空氣污染越嚴重。PM2.5與較粗的大氣顆粒物相比,粒徑小、面積大、活性強,易附帶有毒、有害物質(例如重金屬、微生物等),在大氣中的停留時間長、輸送距離遠,因而對人體健康和大氣環境質量的影響就更大。

2013年2月,中國全國科學技術名詞審定委員會將PM2.5的中文名稱命名為細顆粒物。其化學成分主要包括:有機碳(OC)、元素碳(EC)、硝酸鹽、硫酸鹽、銨鹽、鈉鹽等。

好了,概念明確了,我就讓賀院長給我解釋成因了——

賀院長說:“首先,PM2.5的污染現象,不是一果一因,是一果多因。而且不同的城市,是有不同的這個比例關系。”

是這樣?北京PM2.5的成因與其他地方的還有不同?

對!

是嗎?我可從來沒有這個常識。

“那為什么北京的PM2.5成因,其中31%是來自機動車的影響呢?”

我問。這個問題是我的核心。

賀院長回答得很簡單,大意是:PM2.5既然是懸浮在空氣中的細顆粒,來源就包括既有煙塵也有粉塵,這些煙塵和粉塵有兩個來源,一個是天然的,比如風沙塵土、火山爆發、森林火災等造成的顆粒物;另一個是人為的,這就包括我們的工業生產、建筑工程、垃圾焚燒以及車輛尾氣等等。

“那北京為什么尾氣占最大的比例?”

“因為我們較早地對生活燃煤、工廠排放都已經進行了控制了,所以機動車的比例才相對提高。 到了2014年北京市最先公布污染物的源解析時,機動車是占了31%,這種情況,當時在全國最高。”

哦,原來是這樣。

“對,如果是河北,很多城市就在北京的周邊,它們工業化的程度高,PM2.5的主要來源可就排不上機動車,就是工業排放或燃燒散煤。”

哦,這么說北京還算進步的了?

好,那問題、新的問題,又來了。

“機動車有燒柴油的大卡車,也有燒汽油的小轎車,都會帶來PM2.5,是嗎?北京人對北京小轎車限號盡管很多年來已經習以為常,但并不是沒有怨言。可小轎車不像大卡車啊,大卡車跑在路上是隨著滾滾黑煙直接往空氣中排放PM2.5,但小汽車的排放,排出來的是氣體,也有污染嗎?為什么北京限號也要限到小汽車?”

賀院長,這題,怎么破?

我的問題,說實在的,攢了好長時間,有點摟不住,也有點綿里藏針。好在賀院長并不急,一副內行面對外行不得不科普的樣子,又耐心地給我解釋:

其實我們說從污染物的排放特征來講,柴油車的排放PM2.5是直接的,相對多,我們叫質量濃度;但小汽車跟大卡車比,也不是不排放,只是少,顆粒更細,而氣體中也有氮氧化物、碳氫、VOC,也形成硝酸鹽、形成有機物,這些東西排到空氣當中后也會和其他有毒有害的物質發生合成,所以同是排氣管子,誰也不能簡單地說小汽車的排放就對空氣沒有污染。

兩種方式?直接排放、復合生成?

對。

我又上了一課。

但,還有一個現象怎么解釋?我又問:

“如果說小汽車對北京的空氣污染有影響,那剛剛過去了的2016年春節,北京的馬路上可是空空蕩蕩的了啊,仿佛一座空城,但藍天也沒有明確地回來,這又怎么解釋機動車是影響北京空氣污染的主要指標呢?”

唉, 賀院長笑笑,心里一定在想“這人傻,還真較真兒”。

不過,較較真兒好,不恥下問,是為我自己,也是為所有的老百姓啊。

“機動車沒在城里跑,也沒出現在北京周邊的高速公路上嗎?”賀院長這樣說,就這一句話,后面的我也許就不用說了。

空氣是流動的啊。北京的很多車春節時是不在北京了,都回老家或跑出去旅游去了,可它們不是都出現在高速公路上了嘛。當氣象條件好,也就是我們老百姓俗話說的冷空氣強、氣壓高,又有風,北京的藍天就會露一露臉兒;當氣象條件不好,車都包圍在北京的周邊,藍天還是看不見。

對不起,對不起。我心里在給賀院長道著歉,但賀院長并不生氣,相反笑了笑接著說,這就是為什么我們說霧霾的成因時有這樣一句話,叫作核心內因是排放,重要外因是氣象!

核心內因是排放,重要外因是氣象?

對,霧霾就是有排放的內在問題,也有天氣的影響,是雙重的因素。

“那‘APEC藍,您的意思是那時正趕上老天爺在幫忙了”?我又隨口問了這樣一個問題。

賀院長表示: “說到像我們閱兵、APEC、奧運會、G20,這些都是屬于我們叫作空氣質量的定時保障,就是你知道這幾天要有這么一個重大活動,我可能提前一年就在那里分析,提前幾個月就要準備措施。我們既要加強對天氣條件的預測,同時也要加強對怎樣有效地控制排放量的組織和技術工作,這樣,兩個契合得越好,我們就能用最小的成本達到最合理的效果。”

“哦,人為干預看來還是很有用?”

對,所以我們要有所作為。比如仍然回到這兩句話:“核心內因是排放,重要外因是氣象。”再舉個例子,這就是每年的冬季,取暖的季節來到,一方面,北方地區采暖供暖是民生的剛需;另一方面,一燒煤,污染物的排放就會明顯上升,這個時候我們就要看氣象條件的消納能力和搬運能力了,如果不好,可能就要錯峰生產,在供暖季節減少工業生產,甚至干脆犧牲掉一部分的生產量。

人努力、天幫忙!

采訪結束后,我一連數日都在消化賀院長曾經跟我說過的一句口號——“人努力、天幫忙”!

其實北京的霧霾為什么說和機動車的排放有很大的關系?放大到整個國家的發展,就像賀院長總結的:改革開放以來,我們國家出現了三個非常快速的增長,這就是“快速城市化”“快速工業化”和“快速機動化”。20年前,中國的汽車工業在世界上還是林中弱小的樹木,1995年我在做大型系列專題片《汽車·中國》的時候,走進德國大眾、日本豐田、意大利菲亞特,還不要說美國,對這些汽車王國的大鱷企業那時是何等唏噓艷羨啊!當時中國的夢想,還只是追求汽車國產化,小轎車進家庭,出口都還不敢多想,但是不到20年后的今天,中國的汽車生產和年銷量就已經突破2000萬,這個數字讓世界所有國家跟在后面不得不望其項背,這樣的發展不要說非得付出環境的代價,但是一不留神就會讓我們的環境受到污染。

相比世界的其他城市,比如倫敦和洛杉磯,這是在歷史上曾經備受“煙塵”和“毒霧”傷害的兩個城市。先說倫敦,據史料記載,1952年12月5日,從這一天開始,倫敦的天空就連續多日出現了“寂靜無風”和“準備下雨”的氣象條件。那時正值冬季,市民多使用燃煤采暖,此外市區內還分布有許多以煤為主要能源的火力發電站。由于逆溫層的作用,煤炭燃燒產生的二氧化碳、一氧化碳、二氧化硫、粉塵等氣體與污染物就被厚厚的云層蓋住,這樣本來就有“霧都”之稱的倫敦就引發了連續數日的大霧天氣。12月5日到8日,4天時間,倫敦死亡人數達到4000人;9日之后,天氣變化,毒霧還逐漸消散了呢,但此后兩個月之內,近8000人更死于呼吸系統的疾病。

再看洛杉磯,洛杉磯比倫敦的“煙霧事件”還早。1943年7月26日,這一天的早上,當人們從睡夢中醒來,眼前的景象簡直讓他們以為受到了日本化學武器的攻擊,為什么?空氣中彌漫起淺藍色的濃霧,走在路上的人們更能聞到刺鼻的氣味,很多人不得不把汽車停在路旁擦掉不斷流出來的眼淚。政府很快出來辟謠,說這不是日本人的毒氣,而是大氣中生成了某種不明毒物質。

六七十年前,人們那時候還沒有霧霾、沒有PM2.5的概念。事實上倫敦當時造成空氣污染的“煙塵”其化學成分主要是SO2+黑煙,這和北京的不一樣,北京的主要污染物是PM2.5+ NOx,只不過習慣上人們一談起北京的霧霾,總是會和倫敦聯想到一處。

1943年“毒霧”突襲了洛杉磯以后,洛杉磯的情況就變得越來越糟,空中彌漫刺鼻氣味的天數也越來越頻繁,居民開始出現恐慌。政府當時認定化工廠排出來的丁二烯是污染源,后來又宣布全市30萬焚燒爐是罪魁禍首,但是關閉了化工廠并發布禁令嚴禁市民在自己的“后院使用焚燒爐焚燒垃圾”了之后,“毒霧”并沒有減少,政府無奈地“失語”了。直到數年以后,洛杉磯環保部門表示:經過嚴格的監測與化驗,現在可以宣布:本市85%的“毒霧”是來自汽車的尾氣,來自汽車尾氣中沒有燃燒完全的汽油。

“機動車導致空氣污染”?此說剛一發布,洛杉磯的汽車制造商立刻起來反對,隨后的治理也遇到了汽車公司、石油公司,乃至政府和立法者不作為的重重阻力。

從類型上來講,北京的霧霾和洛杉磯當年的“毒霧”更為相像。

還記得賀克斌院長曾經說過的嗎?“PM2.5不是一果一因,而是一果多因”。正是這個“一果多因”給北京帶來治理霧霾的種種困難。

經過長期的奮戰,倫敦和洛杉磯最后都降住了“煙塵”和“毒霧”對城市、對老百姓的傷害,他們是怎么做到的呢?

網上繼續有資料可查:

倫敦“煙霧事件”發生后,英國人開始反思空氣污染造成的苦果,并催生了世界上第一部空氣污染防治法案——《清潔空氣法》。1968年以后,英國又出臺了一系列的空氣污染防控的法案,這些法案針對各種廢氣排放進行了嚴格的約束,并制定了明確的處罰措施。這樣一路下來,到1975年,倫敦的霧日已經由過去的每年幾十天減少到了15天,1980年則更進一步降到了只有5天。

洛杉磯呢?

1970年4月22日這一天,2000萬民眾在全美各地舉行了聲勢浩大的游行,呼吁國家保護環境。這一“草根行動”最終直達國會山,立法機構也開始意識到環境保護的迫切性,這樣于1970年出臺了《清潔空氣法案》。

通過長達十余年的努力,洛杉磯的空氣開始慢慢轉好。據環保部門的統計,洛杉磯一級污染警報(非常不健康)的天數從1977年的121天下降到了1989的54天,而到了1999年這個數字已經降至為了0。藍天白云重新出現在洛杉磯的上空,每年的4月22日也被固定下來,成為了世界地球日。

可以說英美的“藍天保衛戰”都大力地依靠了法律,令行禁止。而英國的空氣污染來自燃煤,因此能源替代更是其結構治理上最有力的一環。

也剛巧,就在倫敦人為取暖就得燒煤,燒煤就要傷害空氣,繼而傷害環境也傷害自己而苦惱的時候,一個好消息傳來,國家幸運地發現了一個北海油田。這下救了急、也救了倫敦的命。

那么咱們北京呢?

北京的問題比起倫敦、洛杉磯應該說受到的傷害都不如人家當年厲害,但是治理起來卻非常困難。為什么?

區域大、體量大、資源少、時代亦不同。

首先,時代不同是指今天的大眾生活要求北京必須適應“輪子上的城市”,機動車的保有量只會升而不會降,這就給尾氣排放的控制帶來了不斷的挑戰。

眼下的北京,正常情況下,我們還只是機動車周一到周五的“限號出行”,個別空氣污染到了需要“報警”的時候,北京才會宣布機動車實行單雙號, 那老百姓的抱怨肯定會一直存在。

其次,控制工業生產以及生活燃煤,空氣是流動的,包圍北京的城市如果情況嚴重,北京的天空也就勢必會受到影響,因此北京的天不能只靠北京人自己來治,也存在一個“協同作戰”的必須。

最后就是資源了。當年倫敦要治污,碰巧發現了一個新的油田,支持政府能源替代有了物質的保障基礎。可北京這么大、中國這么大,我們是地大物稀,而不是我們小時候接受的教育是地大物博,目前煤炭對我們國家還是最主要的基礎能源,一下子把燒煤的鍋爐都換成燃油的、燃氣的?不大可能,也不大現實。

人要生存、經濟要發展,這和環保是一對矛盾,兩者博弈,又要和諧,特別平衡點是動態的,這就好比有人必須要用腳踩流動著的河水上的一塊冰,那冰塊那么好踩嗎?難啊,至少是不容易,對吧?

不能“腳踩西瓜皮”!

2014年2月26日,這一天對北京有著3000多年建城史、850多年建都史的這座古城,從過日子的角度,或許是太平常、太短促,白駒過隙,一閃身、一瞬間;但對北京城市的變遷、結構的變化,特別是如何治理“大城市病”,卻非同凡響、意義非凡。

這一天,國家最高統帥,黨政一把手習近平總書記來到了北京,經過全面、細致的調研、分析,給北京留下了一篇講話。這篇《講話》都說了些什么,原版我沒有看過,但其精神和綱領在我隨后的采訪過程中卻不止一次、反反復復地學習、領會過。

習總書記中心號令,(當然是我自己的理解啊):北京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了,北京要變,變成啥樣?往哪里變?

北京之變當然是要啟動大思路、大戰略,通過疏解北京的非首都功能,調整經濟結構和空間結構,走出一條內涵集約發展的新路、探索出一種人口經濟密集地區優化開發的新模式,從而促進區域協調發展,形成新的增長極。這樣的目標才是北京的目標,這樣的愿景才是北京的愿景,那實現這樣的目標和愿景的路徑是什么呢?就是“京津冀協同發展”。

說老實話,在此之前,做節目之前,我聽到過“京津冀協同發展”(最早叫“京津冀一體化”),但不知道國家推出這個“宏觀大戰略”究竟意欲何為?

北京病了,而且“病”得不輕。“京津冀協同發展”是一劑靈丹妙藥,盡管這服藥要治療的不僅僅是北京的“大城市病”,最終目的是為了在新時代、新的國際競爭格局下打造出屬于中國人自己的經濟發展的“新支撐帶”,并且把“京津冀區域”建設成為“以首都為核心的一個世界級城市群”,一個“區域整體協同發展的改革引領區”、一個“全國創新驅動經濟增長的新引擎”,以及一個“生態修復環境改善的示范區”。

北京這是要大干了?

要給自己動大手術?

對!

2014年6月,國務院京津冀協同發展領導小組成立,負責統籌、指導、推進京津冀的協同發展。很快,以疏解北京非首都功能、解決北京“大城市病”為基本出發點、三地“一盤棋”、增強整體性而編制形成的《京津冀協同發展規劃綱要》正式出爐!

回頭再看看編導曉靜在《直面北京大城市病》電視片中給出了除人口增長、機動車增長、水資源短缺、空氣污染等等,我在前文已經說過的一些“大數據”以外,北京還有哪些方面要給自己動手術的,要“減肥”的呢——

改革開放后,北京作為首都吸引了大量外地流動人口,也集聚了全國最多的優質資源,它們都堆積在北京的城市中心,并對人口形成了巨大的虹吸效應。

在北京,類似“動批”的批發市場星羅棋布,涵蓋了服裝、食品、電子等方方面面,2009年社會物流總額就已經達到了3.8萬億元,北京已然成為特大型的商貿之城。

類似北京兒童醫院的大醫院非常普遍。2016年全年門急診量2.4億(人次),其中超過6000萬的患者均為來自北京以外的全國各地;住院人次300萬,其中大約120萬也屬于外地患者。

1977年北京市高校只有26所,在校生只有1.4萬人,到了2016年,高校已經發展到91所,在校生86萬人。北京市全市1630所中小學有接近一半集中在城市中心,在校人數超過總數的一半。

隨著人口的增長,北京市向外發散性擴張,90年代初,三環建成通車,2001年,四環連城一體,2003年,五環路全線建成并通車,2009年,六環路全線貫通。一圈一圈又一圈,被俗稱為“攤大餅”。

北京三分之一面積為平原,在平原地區,建筑占45%,生態占55%,這距離合理的1:2的比例還有很大的差距。2016年中國社會科學院發布了《中國宜居城市研究報告》,在40個城市的綜合排名中,北京倒數第一。

還有,每年汽油、柴油北京的用量600多萬噸,人均超過全國平均數的3倍。2015年一年的能源消耗總量相當于標準煤6852萬噸,在不采取任何環保處理措施的情況下,這些化石能源消耗的背后,意味著經濟的高度活躍,同時也意味著巨大的排放量。

通勤,是指人們從生活住所到工作場所交通所需要的時間,北京的通勤時間平均為52分鐘,這其中反映出大多數人屬于“職住分離”。

而隨著城市化進程的不斷加劇,北京迅速成長為排名世界前20位的超大型城市,只是環境卻無法繼續承載這樣的增長。

……

看看吧,“減肥”任務繁重!

“瘦身健體”談何容易!

2017年2月23日上午,北京市發改委常務副主任王海臣先生接受了我們 《新聞調查》的專訪,當他坐到我面前,我很害怕他會告訴我我已經在很多資料上看到了的一些話,但是沒有,海臣主任說:因為我做這項工作,日常有更多的機會學習總書記的這個講話,所以我(可以)說得多一點。

好啊,我點點頭,準備聽他好好介紹。

“總書記的這個講話首先是用平實的話語在娓娓道來,飽含著對北京的濃濃深情。”是啊,我心說,總書記也是人,而且是我們北京人,對北京當然有著特殊的感情。“但是當總書記談到北京的問題,特別是生態環境、交通、人口、住房,生態,尤其是大氣污染,說(這個事)不但影響了人民群眾的生活健康,也直接影響到了祖國的形象。那如何治理這些‘大城市病呢?總書記提到,實際上我們發展的最主要問題就是功能過多,過猶不及,也就是說,城市的建設不能像踩著西瓜皮,滑到哪兒是哪兒。”

啊?“踩著西瓜皮,滑到哪兒是哪兒”?

我聽了笑了,說:“這個說法很形象。”

海臣主任說:“是啊,這是總書記的原話。”

“原話”?那就更有意思了。

“總書記的原話,不能像踩著西瓜皮,滑到哪兒是哪兒。同時總書記又從功能定位,人口過多,講到了情感漂泊的北漂,說對這些問題如果采取視而不見的態度,是對所有人都不負責任,所以北京首先要明確功能定位,而后疏解北京的非首都功能。”

疏解北京的“非首都功能”?這些功能指的是什么?

海臣主任說:

我們說“非首都功能”,實際上有四大類。第一是一般性制造業;第二是區域性的批發市場、物流中心;第三,包括城市核心區過于擁堵的一些教育和醫療資源;第四是部分的行政事業性服務機構。他說這些應該說都是與首都的核心功能不相符的,應該在更大的空間來謀劃、來布局它的發展。所以“2.26講話”,后來我們北京市做了這么幾項工作,就是按照總書記講到的,要像大禹治水,疏堵結合。

“這又是他的原話嗎?” 我問。

“對,是原話,大禹治水,疏堵結合,光堵不行,光疏也不行,應該疏堵結合。

“后來(根據總書記的指示),我們制定了全國首個以治理大城市病為目標的(北京)禁限目錄,禁限目錄發布兩年多來,不予辦理的工商登記已經達到1.64萬件。”

“這個如果要是不采取措施呢,那還得有多少功能被納入進來?”

“那還會有多少人會涌進來?”

“想想后怕。”

是啊,真后怕!

北京市政府真的要搬走?

事實上,治理北京“大城市病”,有人說既要靠西醫,又要靠中醫。

疏解北京“非首都功能”算“外科手術”,這一點沒有爭議,但那些被疏解了的四方面對象具體點說是什么?

第一,一般性產業——這當中大致包括高能耗、非科技創新型的,和一些科技創新成果轉化型的企業,也包括高端制造業中缺乏比較優勢的生產加工環節,這些企業都有可能從北京被轉移到天津和河北。

第二,區域性的專業市場等部分服務行業——這是包括物流基地、批發市場、第三產業的呼叫中心、服務外包和健康養老等機構,這些機構聚集了大量的人口,并不是都服務于北京,也需要向北京周邊地區轉移。

第三,部分教育和醫療機構——這是指在京的一些高校的本科部分需要搬遷,只留下研究生部、創新基地和智庫。今后北京高校不允許再在城六區之內進行擴建。同時醫療資源也要通過各種形式,比如辦分院、合作辦院等等,將部分優質醫療資源轉移出去。

第四,部分行政事業性單位——這里講的主要就是北京市了——北京市政府、市委、人大、政協四套班子,還有市屬的委辦局和一些為中央機關提供服務的輔助性機構,如服務中心、信息中心、行業協會、各種研究院所、報社、出版社,原則上肯定都要搬走。

這四大部分(其實還有第五部分——金融后臺服務——北京的一些金融創新資源也會向天津轉移;金融服務后臺活動等則會向河北轉移), 如果真的會逐步被疏解到北京中心的城區以外,那么有數字表明:北京到了2020年,城六區的人口會在2014年的基礎上減少15%,這15%,如果按現在北京城六區人口大約是1276.3萬人來計算,就高達200萬。

——北京市政府真的會被搬走嗎?

轉移到通州?

通州是個什么地方?

這樣的疏解動作之大,前所未有,意義之大,今天只能看清一部分,其余的可能要到十年、幾十年,甚至更長的時間以后才能看得清!

2017年2月5日,北京市市長蔡奇在中央媒體“京津冀協同發展調研行”專題座談會上,對疏解北京“非首都功能”提出7個“就是” : (就是)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就是)調結構、轉方式,(就是)“騰籠換鳥”,(就是)提升城市發展質量,(就是)改善人居環境,(就是)緩解人口資源環境的突出矛盾,(就是)更好地履行作為國家首都的職責——

我數了數,真是7個“就是”,這7個“就是”包含了北京市政府轉移到通州的利在當下、功在千秋!

通州,地處北京長安街延長線的東端,是京杭大運河的北起點、首都的東大門。區域面積906平方公里,常住人口109萬人。緊鄰北京中央商務區(CBD),西距國貿中心13公里,北距首都機場16公里,東距塘沽港100公里,在歷史上素有“一京二衛三通州”之稱,是環渤海經濟圈中的核心樞紐地區。

還是在北京市規劃展覽館采訪石曉東副總規劃師的時候,我們實際上就探討過這個問題。石教授當時這樣說:“北京市轉移到通州,我們初步算過這實際上會帶動大概40萬的常住人口實現轉移。”

北京市政府搬往通州以后,原來北京市的一個“行政中心”便分身出來了一個“行政副中心”,這樣“一主一副”兩個行政區,從空間結構上是一個“大調整”,從功能上也可以說是把北京的功能在中心區和副中心區進行了重新的匹配。

這樣做,莫不是也想起個帶頭作用?

我心想,從來也沒把這個問題作為正式采訪向誰提出來過。

可不是嘛,你想想人家北京市政府都從東西城、城六區搬走了,誰還能,哪個機構還能心存僥幸或找各種借口不搬?

可平心而論,誰愿意搬走呢?

好好的,我在北京市區上班或居住,現在要跑到通州或河北,至少是北京四環以外乃至更邊遠的六環。老北京想不通,新北京好不容易“北漂”了十幾二十年,好不容易在北京站住了腳,融入了國家大首都,現在你讓我出去,誰干呢?我也想不通。

想不通就不搬,那行嗎?

答案當然是“不行”。

北京市要不是到了人口、交通、環境、資源都統統報警了的時刻,也不會意識到我們的城市得想辦法治病——面對時代的大局、歷史的大局,每個個體都得服從!

知道德云社的年輕相聲演員岳云鵬老愛唱的那首《五環之歌》吧?歌的旋律是《牡丹之歌》,他改了詞兒,把詞兒改成了這樣:

啊——五環

你比四環多一環

啊——五環

你比六環少一環

終于有一天

你會修到七環

修到七環怎么辦

你比五環多兩環

哈哈,我是最先聽我的女兒有一陣整天不停地這樣瞎唱,聽著煩,而且覺得無聊且可笑,但靜下心來一想,又忍不住承認這首歌簡直是把北京人綿綿的無奈給吼出來了!

還有啊,知道我在采訪《直面北京大城市病》,有朋友就問我:聽說過,或者說你想過北京有邊界嗎?北京城有邊界嗎?

邊界?也就是七環以外?修完了七環是不是還要再修八環?北京城的城市規模究竟哪里是底線?

我承認我還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但是我告訴她,我知道北京有紅線,生態紅線!

“生態紅線”?什么是“生態紅線”呢?

現學現賣:“生態紅線”就是我們的城市里整個偏綠色的部分,比如說山水林田,以及我們北京市民生存的一個基本的綠色空間,風景名勝、自然保護區、森林、河流、濕地、公園、花草樹木、水源保護地等等等等。

還是在采訪石曉東的時候,他很堅定地對我說:“從嚴格意義上講,一個城市不能都是建筑,實際上它是要自然和人工相匹配、相和諧的。那么如果綠化空間少了,我們生存的人均環境質量就會大打折扣,所以這些生態空間是要堅守的。”

石教授用了一個“堅守”,我還了他一個:“就是這些是不能動的?”

“對,要堅守的。同時我們城市還有一些重要的生態隔離,或者說是生態體系,它從城市外部、從山區到城市,緊密相連,這樣我們的生態系統才是連續的。那種讓城市的建設把整個地區都鋪滿,就是所謂的攤大餅,實際上就是觸碰了我們生態的紅線。”

……

北京天壇醫院誰都知道吧,屬于首都醫科大學附屬醫院。始建于1956年,坐落在天壇公園西南側,是一所以神經外科為先導,神經科學為特色,集醫、教、研、防為一體的三級甲等綜合性醫院,同時也是世界三大神經外科研究中心之一。但就是這個廣受患者好評的醫院,在《京津冀協同發展規劃綱要》中屬于必須整體搬遷的一所醫療機構。為什么?它壓線了。壓的是什么線?歷史名勝。

1956年它千不該萬不該建在了天壇的園區里,現在天壇已經成為世界文化遺產的保護范圍,所以有我沒你。但是有你,不,反過來,根本不存在有你沒我。

通過選址,天壇醫院現在已經搬遷到了北京西南四環以外,醫院騰空了的原址要恢復原有天壇遺址的原貌,形成綠化空間、公共活動空間,給市民增加一個活動的區域,也給歷史遺產保護創造出更好的條件!

說老實話,如果北京沒患上“大城市病”,人們根本沒有“生態紅線”的意識,至少不這么強烈!現在我知道了,有意識了,但你要讓我說出北京有什么工廠、市場、學校、醫院等等的建筑踩了不能碰觸的“生態紅線”了,我還是說不出。

北京人沒有太高的要求,身邊有綠地,哪怕只有小小的一點點,我們就覺得可以了,不知道建筑與生態的比重應該占到1:2。

我們頭腦里沒有一張圖,一張關于生態的“底線圖”。

“將來,如果我們的孩子出門再不用坐汽車去上學,我們出了門就能見到成片的綠地,吃完飯想跳一跳廣場舞了,身邊有地方,水是清潔的、天是藍色的,”石教授跟我講,“這個其實是非常普通的一個愿景。”但是過去,對他這個搞規劃的人來說,自己也明白“是非常、非常難以達到的”。

病人不動醫生動

終于要見到倪鑫。

倪鑫?何許人也?

北京兒童醫院的院長。聽說他在解決“就醫難”這件事上,獨辟蹊徑,貢獻了很多新思路、新辦法,讓兒童醫院既忙得飽滿,又不至于因為患兒和家屬太多而陷入長期的無序與混亂。

他是怎么做到的呢?

采訪約在上午8點,哎呀真早,6:30就得出門。但沒辦法啊,院長9點有手術。

我上來第一個問題:“您還記得嗎?就是兒童醫院最困難的時候,那是一個什么狀態?”

我以為這個問題我一提,他就得說出一通抱怨,但倪院長沒有,臉上風平浪靜的。

他說:“其實我們北京兒童醫院,這個門診樓,這個樓在建設的時候,設計的最多承載量是五千人,現在我們整整翻了一倍,現在我們每天的門診量,大概是在一萬人左右……但你是公立醫院啊,有病人來,再困難你都不能說不接啊,那怎么辦?就得挖潛。

“我有一句話,叫作人的潛能可以說是無限的,關鍵看你給他什么樣的條件。對吧?比如說今天約你過來采訪,您想睡到8點鐘再來,但我說8點鐘你必須得來,因為我有手術,你就克服了困難,就到了,這就是潛能,是被挖掘出來的……”

2012年,倪鑫受命來到兒童醫院當院長,他挖潛的第一招就是開設了“晚間門診”。在他看來,兒童醫院日接待門診是一萬人,但這是被框在早上8點到晚上5點的這一段時間之內的,如果有些患兒癥狀不急,下了課,大人下了班,晚上再帶孩子來,也行。這樣不就緩解出一部分空間,也給馬路減輕了不少的交通壓力?

再說B超,倪院長說:“我們的B超,(過去)一約就約三個月,這三個月,意味著什么?病人多跑路、多花錢,患兒的病情還有可能被耽誤。”

倪院長上任后就要求:“輔助檢查,科室盡量要在當天全部解決!”

他說: “我們有一個理念叫什么?就是叫盡量地釋放出時間空間,留給病人,讓每一個病人在醫院,以最短的路徑和最少的時間,結束他的就診過程!”

棒!

倪鑫和風細雨,但聽著醫院院長這樣的介紹,我心里不能不生出一種敬佩,當然我知道這種“和風細雨”的背后,是倪院長和所有兒童醫院的醫護人員付出了極大的努力,那是沉甸甸的。

應該說兒童醫院的先行先試,用眼下很時髦的一句話來形容,就是被自己的困難給倒逼出來的,他們的動作是在2014年6月《京津冀協同發展規劃綱要》正式出爐之前,但實踐又剛好證明了“京津冀協同發展”是一個平臺,好好利用,可以讓醫院(放大來說還有教育、市場等等)煥發出新的生機。

從2012年開始,北京兒童醫院開始了“三年三步走”的深度改革計劃。這《計劃》的第一步就是 “我們要先解決了我這個地方的需求,讓老百姓盡量能夠滿足地去看病”;“第二步是我們分析,說北京兒童醫院,門診量,我們講了60%是來自全國各地的,只有40%是北京的(如果我們僅僅服務于北京,我這個樓一天5000的門診量就足夠了)。”那怎么能讓外地的孩子盡量少來北京,有病先在自己家門口的醫院初診,看不了的再到北京,而且是由我們外地的醫院幫忙給他們轉診?倪院長又提出了一個口號,叫 “醫生移動,病人不動”。

“醫生移動,病人不動?”

這太好啦!

千百年來我們說“上醫院”“看醫生”,從來都是病人找醫院,把自己送到醫生的面前。現在這個“傳統”可以顛倒個過兒了?

“那怎么做到的呢?”我問。

兩個措施,第一,從2013年開始,北京兒童醫院組建了“北京兒童醫院集團”,在全國聯合了20家省級醫院,“各家醫院都把較強的專家全拿出來,大家湊在一堆,成立了85人組成的‘專家集團,分成10個組,每個組每個月都要到每家醫院去,到那兒去,講課、查房、手術,包括出門診,當地的醫生就都跟著,慢慢學。”這叫“專家移動,病人不動”。比如說有個病人就在我們這兒看病,想手術,我就對他講:你回河北住院吧,我們的專家下禮拜就去。病人就回去了,專家下個禮拜還真的就給他在當地做了手術。這多好的事情啊!這樣專家移動,病人分流,今年我們外地的患兒到北京來看病的數據就變成了50%了,下降了10%。

第二個措施,20家醫院聯手后,都鼓勵家長帶著患兒先到本省的兒童醫院去就醫,你先看,然后由當地的醫生決定你的孩子是否需要到北京來,如果真需要,本省的醫院就會幫助轉診,定下具體的時間了,你再帶著孩子來,省得提前好幾天就得開車或坐火車,排隊、掛號,找地方吃、住。這樣又大大減少了看病的盲目性,集約了醫療資源。

到了深改的第三步,這一步北京兒童醫院邁出的步子可就更驚人了——

怎么驚人?

從2015年6月18號那一天開始,北京兒童醫院把所有的掛號窗口全部關閉,我們不對外掛號了,想來看病,全部都要提前預約。

“啊,不掛號了?沒有窗口掛號了?”

這一招更“反傳統”了吧,能行嗎?

“我們預約有七種方式,比如說APP、網站、微信、電話,反正7種方式,您約到號了,就從外地啟程;沒約到呢,先別來,來了你也看不上。啊,對吧。我們就是通過這種方式,緩解了一部分沒必要的壓力,實際上也能夠有效地給病人一個選擇。”

我還是擔心:“那這樣會不會給患兒的家屬帶來一些困難呢,比如有的人可能七種方式他都不會操作?”

“電話總會打吧,打北京的114(查號臺),也是可以預約的?”

另外,倪院長提醒我:我們的很多行為習慣其實是可以改變的,你跑到醫院沒有號可掛,下次就不跑了,或者說先打了電話再過來。“這就好比過去我們去機場,我也需要去排隊,現在手機都可以辦登機了,對吧。當我習慣了以后,我覺得這個比排隊要簡單多了,自然就改變了我的習慣。”

精彩!

采訪一小時,時間比平時跑得要快。倪鑫穿上白大褂(采訪前就是穿著來的)匆匆往手術室去了。我們攝制組停留在原地,攝像師、錄音師都在收拾機器設備,半天誰都沒說話,我猜想此時此刻,每個人心里都在為倪院長和北京兒童醫院在叫絕呢吧——“干得好”!“很實在”!

據說2015年,北京兒童醫院參與“京津冀協同發展”還干了兩件事,一個是托管了北京郊區縣順義的婦幼保健醫院;另一個是托管了河北保定的兒童醫院。其中對于保定兒童醫院的托管,倪院長說他們是派了院長、專家、不同專業的主任,這樣就是為當地提升水平和聲譽,其實大部分病人現在看病就是想看看專家、信任專家,那京津冀三地聯手,將來“專家”到處都有,誰還非得勞神費力地往北京跑?

道理就這么簡單,做不做得到,不管,先做起來——

三地一盤棋

有數字顯示,2014年2月26日習總書記到北京視察并發表了《講話》,從那時開始到現在,北京市疏解“非首都功能”、治理“大城市病”、謀求“京津冀協同發展”已經成果斐然。這些成果,如果不把它們聯系到一起,便不會覺得這里面有統一的意志。比如:北京人到天津、河北買房不再算到外地買房了,單位公積金可以幫忙支付了;再比如:交通卡在北京能用的,在天津、河北也都能用了;手機WiFi、電話漫游,京津冀同等對待、不分彼此了……

這一切都是“巧合”嗎?當然不是。

還有更大的動作——

近三年,北京已累計退出一般性制造業企業1341家,調整疏解商品交易市場350家。

教育、醫療、交通、生態、人才等要素在北京、天津、河北正在默默地融通。

2016年,北京企業在津冀兩地的投資認繳額分別增長了26%和100%;同時河北從京津引進的項目和資金也已經分別占到全省總額的42%和51%。

一切仿佛都是在“默默地進行”,但想想這些數字——1341家企業、350家商品交易市場,很了不起啊,什么時候完成的?有這么多嗎?

如果不說假話,我剛剛看到這兩個數字的時候,也是有這樣的疑問。只不過慢慢一回味,對啊,我們家附近的一個什么什么批發市場不是就被通知在哪天哪天必須撤銷關門?哪家哪家一般性制造業或基地不是就聽說從京城遷到了滄州或涿州,反正是河北的什么什么地方去了嗎?

真是一切都在悄悄地進行,包括北京馬上會迎來翻天覆地的變化!

曾經在微信上,我看到有這樣一條朋友轉來的小詩,說:

就在:

崇文、宣武已經退出北京歷史舞臺的6年后,

北京東、西城人也將喜結良緣歸為一家

——“中央人兒”了!

這名字聽著霸氣,心里卻幾多惆悵……

傷感嗎?會不會有一點?

在北京無論你住哪兒?無論是老北京還是新北京,下面這些地方你都曾經熟悉或者去過嗎?

北京東城的簋街、雅寶路?

西城的官園、萬通和天意小商品批發市場?

朝陽區的潘家園、十里河建材市場?

海淀區的錦繡大地和中關村海龍電子批發市場?

此外還有木樨園百榮世貿、永外文化用品市場、南鑼鼓巷主街、東華門小吃等等,已經不記得它們的區屬,但是這些地方都已和我們的生活息息相關。一旦沒了、變了,會不會魂牽夢繞?我告訴你這些市場幾乎全部都在疏解、搬遷,或者改造升級的背景當中。

……

2017年,北京市東城區還將計劃疏解商品交易市場商戶1283戶,加快百榮世貿商城向購物中心轉型,協助天壇醫院完成整體搬遷,使簋街被打造成為國際知名的“餐飲特色街 ”,“五一”已向市民全新亮相!

西城區呢?西城區2017年不僅要完成“動批”的全部市場疏解,還要啟動安徽會館、瀏陽會館(譚嗣同故居)等12處文物單位的征收騰退,力爭在春節前實現天意市場的閉市,并在年底前基本完成官園、萬通等小商品市場的疏解,推進什剎海地區的舊城示范、住房與環境改善,申報前海、后海的環湖步行街,以及護國寺的步行街的立項!

……

還要我往細里說嗎?如果要說,我都得先調整一下心態,告訴自己有得有失、有失才有得。比如北京歷經三年的“外科手術”,我們的城市已經換來或將要換來:

2015年以來,北京市城六區人口開始下降;

2016年,通州行政副中心規劃人口不得超過200萬,目前已有效疏解中心城約40萬左右的人口,在京哈高速以北的全面城市化地區和臺湖地區進行了有效安置;

天壇醫院新院區遷建、同仁醫院亦莊院區二期擴建、友誼醫院順義院區等的征地拆遷正在積極推進;

北京化工大學昌平南口校區、北京城市學院、北京建筑大學和北京工商大學新校區的建設也在加快。

此外還有:

京津冀區域13個城市的PM2.5平均濃度現在是71微克/立方米, 與2013年相比已經下降了33%;四項主要污染物:二氧化硫濃度降幅最大,達到了55.6%,平均濃度為31微克/立方米,達到了國家標準。此外還有,京津冀區域的平均優良天數比例為56.8%,平均重污染天數則從2013年的76天減少到了33天。據不完全統計,三年以來,為了藍天白云,京津冀三地累計共壓減的燃煤消費多達4030萬噸。

……

可喜的拐點與成績,很多都來自壯士斷腕、刮骨療傷。北京人為此付出了很多,外來人口也在為北京逐步恢復首都承載力和進一步提升北京在世界的影響,繼而提高國際地位而作著默默的犧牲與貢獻。

也許有人要問,北京疏解非首都功能,騰出來的城市中心區空間將來干什么?

回答是:騰退空間將保證四大方面的服務,其中就包括優先用于保證中央的政務功能;補齊核心區域的基礎設施;重點用于改善生態,留白見綠,多建綠地;以及用于完善公共服務,比如新建或擴建一些停車場。

第二,疏解出去的功能由誰來承接?怎么承接?會不會北京城區四周的郊區以及天津、河北要為北京兜底,如果這樣是否公平?

回答是:當然不會,不允許這樣!

2015年2月10日,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央財經領導小組第九次會議上再次指出:疏解北京非首都功能、推進京津冀協同發展,是一個巨大的系統工程。目標要明確、思路要開拓、方法要科學,要放眼長遠、從長計議,穩扎穩打、步步為營,鍥而不舍、久久為功。

京津冀協同發展,3年來,有關部門已經編制完成了京津冀交通、生態、產業、科技、土地、農業、水利、能源、城鄉、教育、醫療衛生、商貿物流等12個專項規劃,三省市共謀發展要實現的是規劃“一張圖”、建設“一盤棋”、發展“一體化”。

疏解北京“非首都功能”, 謀求“京津冀協同發展”,國家推出這樣的戰略布局,當然要考慮區域間的銜接、市場要素的重組、各地經濟發展的優勢互補。京津冀地區,我們都知道人均GDP比全國的平均水平雖然高,但內部差異非常懸殊,京城300公里的地方就存在經濟貧困帶,而河北的人均GDP如果和北京比,只是北京的40%、天津的38%。這些情況中央都知道,誰都不會只顧北京的“瘦身健體”,就把包袱甩給其他城市,那樣背著抱著一樣沉,補了東墻拆西墻,也太弱智。

好了,回答我的不是我采訪到的一個人、兩個人。

幾乎是所有人,每一個被采訪到的對象都這樣說!

那么從各條線上反饋的“京津冀協同發展”的實踐情況來看,“合作共贏”都是一個基礎的基礎。比如從2013年開始,經國務院同意,由北京市牽頭成立的京津冀及周邊地區大氣污染協作機制,包括了北京、天津、河北、山西、內蒙古、山東、河南7個省政府,以及發改委、財政部、國家環保部在內的8個部委共同參與,從政策制定、產業結構調整、能源結構調整等各個方面出臺了很多政策,這對改善京津冀地區甚至更大范圍的空氣質量就起到“聯合治污”的作用——說這話的是國家環保部大氣處處長張昊龍。

正是這個張處長很學術地告訴我:“區域性的傳輸對北京大氣污染物濃度的提高和降低都是有絕對影響的。因此我們要一方面想辦法把本地的污染源降下來;另一方面就是要通過協助機制,把整個區域,大家整體在自己的城市都要實現減排,共同減排。”

發展帶來機遇,區域協調機遇更多。

我們“京津冀發展戰略”在交通上的提法是“軌道上的京津冀”——說這話的是北京市交通委主任周正宇。

什么叫“軌道上的京津冀”?開始我并不懂。

周主任說:“未來京津冀的客運,主要由軌道交通來承擔。大家不能再靠在公路上、馬路上開汽車來行動,那效率太低了,也不環保。我們就要發展軌道,四張網疊加在一起,高鐵、城際鐵路、市郊鐵路、地鐵。這四種軌道交通工具大體上是按照它們的速度來劃分的——高鐵時速300公里、城際鐵路200~250公里、市郊鐵路定位在160公里,而我們的地鐵是80~100公里。有了這四種速度不同的工具,我們要打造京津冀一小時交通圈,就不成問題了。”

天上管空氣京津冀要合作,地上地下發展軌道也要一起來努力,因此“京津冀協同發展”不是一個口號、一種姿態,而是一種科學的布局與建設。

北京建筑大學,一所原來夾在北京西城區動物園批發市場范圍內,很擁擠、很狹小的一處建筑,學校開展多學科教學沒條件,擴大招生沒條件,學生住宿不夠,要到校外隔幾條街的地方去租,更捉襟見肘的是,學生上體育課沒有操場,只能拉著隊伍到馬路上去跑步……

在疏解北京“非首都功能”的外科手術中,這所學校被安排在大興整體重建,你說它是被動地被搬走了呢,還是借著轉移的良機使學校實現了教學與科研上的更大開拓空間?

北京教委副主任、新聞發言人李奕給我舉了這個例子,為的就是說明教育功能的疏解與自身功能的提升,相輔相成。

建筑大學原來在城里的校區占地面積才有多大?12.3萬平方米;而大興的新校區,占地50.1萬平方米,是原有學校的4倍。

“現在,我們北京市教委已經正式頒布了‘十三五時期京津冀教育協同發展的專項工作計劃。從高等教育、職業教育、基礎教育,有十個方面的總體部署。因此我們的疏解與津冀兩地的協同發展,第一個特點就是內涵的發展,這就不是一個簡單的、被動的空間的疏解和數量的增減,而是在這樣的增減過程中,實現一種增長方式的轉變,也就是讓合作的各方,都各得其所,而不是簡單的一個線性幫扶的發展”——

不能“相忘于江湖”!

習總書記曾說:疏解北京“非首都功能”是北京城市規劃建設的“牛鼻子”。

而龐大繁復的具體工作,沒有哪一個項目不難。尤其“動批”,9棟大樓、12個市場,對于這塊難啃的骨頭,開弓卻沒有回頭箭。

記得還是在走訪“動批”尚在營業的世紀樂天批發市場時,我采訪了三戶人家,前兩戶都是外地的,最后一戶是北京的。那北京的男主人跟我說,他和愛人原來都曾端過公家的飯碗,后來“動批”火了,他們就雙雙辭職來賣衣服。十幾年的經營、十幾年的買賣,后半生也都打算指望著這個營生過日子了,但“動批”沒了,他們兩口子就得失業。外地攤主可以跟著新興市場遷到河北,但他們的家在北京,如何能夠輕易地說搬走就搬走?

孫碩,北京北展地區建設指揮部(其實就是“動批”疏解辦吧,我理解)總指揮,也是北京市西城區的副區長。說起“動批”和“動批”的搬遷,他五味雜陳,滿肚子感慨。

采訪約定的那天,是個周日,我們首先來到天皓成,這個天皓成過去也是“動批”9棟大樓當中的一個,位置就在動物園的東側。當年生意紅火、車水馬龍、人潮如織,如今已經關停,大廈人去樓空。

完了,都搬走了。

我們在空空的天皓成一樓,慢慢聊著。身旁是一拉溜支起來的十來塊展板,上面記載著“動批”由生到死,哦,說生還可以,說“死”不大準確,是換一個方法去異地重生的全過程。

我問孫區長,“動批疏解最難的是什么?”

孫區長說:“就是后來發展出來的這9棟大樓,有央屬產權、市屬產權、民營產權,要一個一個去談,還有這個市場群攤主90%都是外地人,市場要騰空,我們頂著的壓力,一方面是‘啊,難道你們北京人以后就不歡迎我們外地人么;另一方面,北京人也有意見說‘我們買便宜衣服以后不方便了!難道又讓我們都回到大商場去買貴的?

“唉,現在我們已經疏解升級了24.3萬平方米,商戶走掉了5000個攤位,人口大約有1.5萬。但說老實話,如果不是趕上國家京津冀協同發展的大戰略,有政策支持能夠確保我們的工作一步步往前推進,否則……”

孫區長話沒有往下說,我也不追問,因為我知道商戶開始都不愿意走,黃金地段嘛,你斷人家的財路,誰會……我下面的話也沒說。

不過我最關心的,確實是這1.3萬個攤位,4萬個商戶,他們的攤位沒有了,賴以生存的經營平臺沒有了,以后的命運……

孫區長告訴我:其實后來的“動批”,90%的貨物都是從南方批來又再批發到東北、西北和華北的,這個地方已經是一個貨物聚集地,而這種業態本身就沒必要出現在首都核心區,實際上從世界各國的批發市場來看,最好的市場也都在離核心城市100~200公里這樣的一個距離。

想想看,在北京搞批發和在北京周邊、甚至河北的一些城市加入批發市場群,哪個狀態更合理?在北京中心區,你吃貴、住貴、攤位費貴,換到遠一點的地方,生活成本下來了,承租成本也下來了,難道不是一種新的選擇?

北京人想買便宜的衣服或小商品,沒關系啊,開車出去一個多小時,換個地方去逛不就得了,一個多小時,在城里堵車差不多也要這么長的時間。

換換思路,眼前一片豁亮!

何況“動批”搬走了,“它已經越來越突出的負面效果:人流、車流,周邊房屋的混租、散居,然后黑物流,亂七八糟的這種,還有治安的管理成本都下來了,這些問題也就一下子全部解決了。所以疏解是堅定不移的,不管困難有多大!”孫區長說。

“但是不管怎么說,道理上為國家也好,個人將來有更好的前途也罷,大道理總是好講,但對這些被疏解商戶,你們有沒有一個安置方面的政策?總不能只讓人家離開,然后就撒手不管……”

我終于問出了我心底最想問的這句話。

孫區長說:“不能不管,我們有幫助,就是幫助他們在周邊這么多的市場中尋找更為可靠的合作伙伴,就為了這一點,跟河北、天津幾乎所有能夠承接北京市場的企業和當地政府,我們都談遍了。”

“結果呢,你是說你們能幫忙搭建平臺?”我問。

“對,我們搭平臺,就是把外地幾個好的市場、政府推薦認證的市場都請過來,我們搞了一個疏解北京非首都功能的對接平臺,介紹給商戶,然后再把疏解出去的人口,他們小孩上學、老人看病等等問題,都逐一進行了落實。”

當地敞開雙手,各種減免政策、優惠政策;北京商戶落戶到天津、河北,叫來了原有的客戶群,新的批發市場應運而生,對當地經濟也是一個強大的拉動!

疏解與提升,原來只聚集于北京的產業功能,打破格局,重新在京津冀的大空間、大視野里進行調整,雙贏是目的,這個目的從出發的時候就必須時刻牢記。

軌道京津冀,三地一盤棋,同享一片藍天——如果有一天,好學校、好醫院、好就業,不都集中在大城市的中心,而是就出現在你住家的周圍,你還非要往中心區跑嗎?如果公共交通不斷改善,能夠滿足人們的出行需求,你還非要每天開著自己的私家車嗎?今天,“智能化”的生活已經滲透到我們思維的方方面面,但一個簡單的思考或許反倒被我們忽視,那就是我們固有的行為習慣其實是可以改變的,而有些做法一旦變了,你所擁有的可就不僅是一種全新的體驗,說不定還是一種更合理的生活。

這段話是本該出現在《直面北京大城市病》的片子末尾的,但這段“串場”最后沒有時間讓編導曉靜能夠放得上去,只不過這段話是我采訪這期節目后自己悟出來的一個道理。

我們說治理北京的“大城市病”,其實借鑒一下世界很多國家的大城市,在他們快速發展的時期,幾乎都和北京一樣遇到了同樣的問題——50年前,東京的交通,用當時當地人的話語來講,上班簡直就是“通勤地獄”,為了解決三明治一樣進進出出的地鐵,當時日本甚至催生了一種新的職業,這就是“推手”,這些人整天,特別是上下班高峰的時候,就是站在站臺上,等車一來,幫助要上車又擠不進去的乘客,用手把他們使勁地往車廂里面推!

我不只想要一張藍圖

哦,如果說,給我們一點希望的話,十年以后,北京的“大城市病”能不能緩解?到那時北京大概會是個什么樣子?

這個問題我也是幾乎問遍了接受我采訪的每一個人、每一個學者或官員。

大家的答案都是:“不用十年吧,實際上我們到‘十三五的期末,也就是2020年……”

2020年?那時北京什么樣?滿打滿算時間也就只有4年了?

對,4年!

根據《京津冀發展規劃綱要》明確的“人口天花板”,北京市到2020年常住人口一定要控制在2300萬人;

人口過多、交通擁堵、環境污染、房價高企、職住不均衡、功能過度聚集、管理不精細,城市運行效率不高等等,這些“大城市病”的問題,都會得到扭轉;

北京主城區,到時候至少空氣會更好、綠地會更多、各項服務會更到位;

副行政區,堅持世界眼光、國際標準、中國特色、高點定位,通州會出現藍綠交織、清新明亮、水城共融、多組團集約,成為北京一正一副兩個行政中心的好搭檔;

還有京津冀,瘦身健體,騰籠換鳥,輾轉騰挪,只要產業結構、能源結構、經濟結構安排得都合理,三地一盤棋肯定會走活——

2016年8月,石景山與唐山市曹妃甸區人民政府簽訂了《關于疏解非首都功能促進兩地協同發展試驗區建設的框架協議》。根據協議,雙方將以推進產業升級協作、加強公共服務資源共建共享為重點,引導石景山區非首都功能產業向曹妃甸協同發展示范區轉移;

天津濱海新區進一步加快打造承接“非首都功能”疏解和北京優質資源轉移的高水平載體平臺,加快建設好天津濱海-中關村科技園、未來科技城京津合作示范區。中鐵、中鋁、中船、神華、北車等目前已在濱海新區設立分部;大唐、華能、華電、國電等4家電力集團也在新區完成了融資租賃總部的增資工作。

未來——

河北秦皇島將搭建非首都核心功能承接平臺、公共服務功能承接平臺等六大核心承接平臺;

國家民航總局與河北省簽署了關于加快推進京津冀民航協同發展的會談紀要,簽署了《首都機場集團公司托管河北機場管理集團有限公司協議書》,石家莊機場將承接“非首都功能”的航空運輸業務;

中關村核心創新要素加快在天津(寶坻)集聚,石家莊(正定)集成電路產業基地規劃已啟動編制,保定—中關村創新中心簽約企業增加,中關村節能環保企業加速向承德節能環保產業基地落戶。

此外還有醫療和教育——

醫療:在張家口和曹妃甸地區,北京天壇醫院(張家口)腦科中心、北京積水潭醫院張家口合作醫院、北京友誼醫院曹妃甸合作醫院、北京安貞醫院曹妃甸合作醫院等項目相繼掛牌;20余家大型醫院正在安排在天津、河北疏解。

教育:北京二中、人大附中、首師大附中、理工附中等4所優質學校已經進駐通州辦學;沙河、良鄉高教園區配套不斷完善,北京景山學校、北京八中、北京五中、八一學校、史家胡同小學等,已經在河北唐山、廊坊、保定等地建設了分校;北京“數字學校”云課堂向天津和河北開放;北京電影學院、化工大學等中央高校新校區也開始向外建設;城市學院向順義疏解,在自身謀求更大發展的同時,也實現了京郊東北方向沒有高校的零的突破。

兩個月采訪,一路下來,我看到媒體記錄京津冀協同發展碩果累累的報道太多了。比如3月19日,中國新聞網發表了記者劉家宇的文章,說當天京津冀(天津)溫州國際商貿城百貨館在天津西青區開業,這家占地26萬平米的商貿城,目前已吸引到了超過千余戶北京原來的批發商在此經營。其中有一位姓季的先生,此前一直在北京經營服裝生意。“當初選擇進入北京,就是看中了首都快速發展和廣闊的市場前景,自己也確實趕上了黃金十年的發展期。”但隨著北京疏解“非首都功能”,他所在的公司生產、銷售都遇到了原材料和場地限制的瓶頸,因此經過多次考察后,季先生決定“轉戰”天津。

這是正面的、負面的、探討問題的,也有,比如我在網絡上看到的這一篇議論:

菜市場是否屬于“非首都功能”?

一些街道、社區清理菜市場和街邊小店,客觀上搬走了一些做小買賣的外來人口,有助于控制北京的人口總量。但是,同時搬走的,也是生活的便利。城市發展不能只要白領、不要藍領;只要腦力勞動、不要體力勞動。生活少了便利、多了負擔,最終也可能導致人才的流失。

……

1958年,北京首都機場剛剛建成的時候,我們一年的旅客吞吐量才有多少?9.5萬(人次);2015年T1、T2、T3,我們已經有了3個航站樓,當年的旅客吞吐量又達到了多少?8993萬(人次)!這個變化當初的人們誰想得到?

2017年4月1日,新華社和央視新聞都播出了這樣一條重大消息:

日前,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通知,決定設立河北雄安新區。這是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作出的一項重大的歷史性戰略選擇,是繼深圳經濟特區和上海浦東新區之后又一具有全國意義的新區,是千年大計、國家大事——

這誰又能想得到呢?

深圳特區?上海浦東?雄安新區?

如此大手筆,舉國震驚,全民振奮!

疏解北京“非首都功能”,這一計更先聲奪人!

只要有規劃、有行動,中國人能把自己的日子過好。

“近幾年,媒體不再說南方的酸雨了,為什么?2015年,中國已經把酸雨這個病基本上治好。酸雨能治,霧霾為什么不能?”

記得清華大學環境學院院長賀克斌在接受我的采訪時總是不溫不火、面帶笑容,“酸雨”的例子是他告訴我的,下面的這段話,也是出自他口:

當然事情越往后干會越困難,這就好比摘蘋果,第一輪的蘋果我們一伸手就能摘到,難關好過;但接下來再摘,你就得搬個凳子,然后再搬個梯子,才能上去。最后,更大的困難來了,就只剩下蘋果樹尖上的果子要摘了,那怎么辦?沒辦法了嗎?有,辦法總是人想出來的,總比困難多。比如能不能放個猴子,讓猴子上去幫我們摘?或者其他的辦法?

哈哈,面包會有的,猴子也會有的。

賀院長說得真好,信心最重要!

想想他的“猴子”,我笑了,后來說給誰聽,大家,也都笑了。

作者簡介

長江,女,本名常江,蒙古族。1985年起任報社文字記者6年、中央電視臺記者25年。1991年加入中國作協。文學博士。獲獎及較有影響的報告文學作品有:《天歌》《走出古老的寓言》《瘋了龍年》《晚來香港一百年》等。

(標題書法:駱建宏)

責任編輯 師力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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