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賊
第一階段
悲傷的張三
公元兩千零一十六年三月初七晚上九點一刻,膚施城。
來膚施考察項目的張三和朋友喝完酒后,在獨自趕回賓館的路上遇到了一個碰瓷兒的。
因為喝高了的緣故,與迎面來的大個兒撞在一塊時,張三也搞不清楚是誰撞的誰了,噴著酒氣說了句“不好意思”,低頭就準備走。
那大個兒卻一把扯住了他,好像為了讓張三看清楚似的,等張三轉過頭來大個兒手里的手機才滑落摔在地上,表情陰狠地說道:“你把我手機撞摔了,一句不好意思就算完了?”

張三是個又高又壯的大漢,可這大個兒比他還高還壯,待說完話就擋在他面前,一臉挑釁的模樣。張三壓根沒往“碰瓷兒”這個詞上想,以為是來找茬打架的。
不管是為什么事吧,在這個越來越他媽娘兒們的社會上,能遇上個找事打架的主兒,其實蠻懷舊的。
他瞇起醉眼打量了一眼大個兒,那家伙高出自己半個頭,胳膊上那個弊腳的刺青“忍”字讓張三感到一種來自九十年代的親切。
“那你說怎么著吧?”張三極力控制著搖晃的身體讓自己看起來站得穩些。
“我新買的6s,才用了一天……”
張三壓著酒精作用下血液里的興奮,冷靜地提胯,然后狠狠一腳跺在地上的手機上。一聲清脆的屏裂聲讓張三感覺平時在公司、在家中、在萬千瑣碎生活中積攢的憋屈勁兒都釋放出來了,也學著大個兒的陰狠語氣說道:“我還踩了你的6s,又能怎么著?”
大個兒明顯愣了一下,可能這種情況在他的碰瓷生涯中還是第一次出現,沒有預案不知道該怎么處理了。
“咔嚓!”又一腳,6s四分五裂了。
“打我呀,姑娘,你的6s成渣渣了!”這句挑釁后,張三并沒有等到一頓拳腳,他抬頭,醉眼蒙眬中把大個兒的詫異看成了開打前的憤怒。
先下手為強吧,張三一個左勾拳狠狠砸出,砸中目標后右腿的膝擊馬上就跟上,但他的膝擊卻落空了。
張三以為自已喝了太多酒,反應遲鈍,才被大個兒躲開的,這套組合拳是張三的打架啟蒙師父王二麻子教的,共有三招:左勾拳、右膝擊、雙肘貫頂。這三招很少失手,都快成張三的習慣動作了。
他抬頭時只見大個兒捂著挨了拳的臉狂奔而去。
張三有些失落地沖那奔逃的背影嘶吼道:“你他媽一招都沒還就跑呀!”低頭撿起地上四分五裂的iPhone 6s,細看了一眼,氣笑了——你媽,這模型做得還真是逼真。
張三抓著6s模型坐在馬路牙子上,感到莫名的悲傷,這什么破玩意兒的時代!
他突然就特別特別想念師父王二麻子,和那個血氣方剛的時代。
第二階段
仗義的王二麻子
公元一九九四年,港臺四大天王躥紅內陸,滿大街的磁帶店里都在唱著:“啊,啊,給我一杯忘情水……”王二麻子甩著自己特意留的“富城”頭,昂首挺胸地穿梭在陽光燦爛的青州城,仿佛在巡視自己的領地。
王二麻子那年十七歲,跟師父老王學開大貨車,但他利用歇車的時間已經用自己的拳頭降服了半座城的小混混,擁有了“王半城”的綽號,他對這個綽號挺滿意,很有些有錢有勢力的意思,人嘛,缺什么就想什么。
王二麻子真正在青州混混界封神的一戰是在一次和師父出車時發生的。
當時,鄰縣膚施城有一個與他師父所在的貨運公司有利益沖突的車隊,車隊找了膚施城的另一幫混混,在王二麻子與師父必經的路上堵住了他們,對方四輛卡車上下來二十一二人,人手一根一米長的鋼管朝他們的卡車圍靠了過來。
老王師父緊張了,對王二麻子說:“我下去和他們說道說道,拖住他們,你瞅機會先跑,想辦法報警,要快!”
王二麻子應了一聲,重重點頭。師父拉開車門跳下去朝對方的人群走去,王二麻子將副駕車門輕輕打開溜了下去,準備借著貨車側身遮擋撤退。
“朋友們哪條道上的?有什么事好商量!”
“砰!”一聲悶響。
王二麻子回頭,看到在師父頭上狠狠砸了一下的鋼管被一個禿了頂的胖子再次高高舉起,第二下打在正往下倒的師父的小腿上,師父沒來得及發出任何聲音,像個爛麻包一樣摔在地上。
對方一句言語交流都沒有,直接開打。
來不及了,警察再快也救不了師父了,只能靠自己了!
禿子第三次舉起了鋼棍。
“嗨!”王二麻子喊住他,朝人群跑了過去,指著禿子的鼻子,“你他媽有一點江湖規矩嗎?一句話不說上來就打!”
“我這鋼管就是規矩,我他媽……”
禿子話沒說完,他的“規矩”就被王二麻子奪走了,還沒反應過來,一鋼管迎頭砸來,禿子只來得及側仰了一下頭,鋼管斜砸在鼻梁上,人朝后倒下的時候已經昏了過去……
混戰持續了十分鐘左右,直到對方沒有能動的人之后,王二麻子一瘸一拐地將師父架上車,開車回了青州。
混混們事后主要根據四個當事人的回憶還原了那一架的慘烈:
青州醫院的門衛大劉:“我當時就聽到一聲巨響,仔細看時醫院的大門已睡倒在地,撞倒大門的大貨車并沒有減速,直開到急診室門口才恰恰停住,我嚇得都忘了報警?!?/p>
青州醫院急診室值班大夫小王:“晚上九點多,急診室的門被人一腳踹開,王二麻子,不,是半城哥,他渾身是血地沖進來,左胳膊單臂夾著他的師父。他把老王往診床上一放說道:‘來,看看我師父死了沒。往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因為我一抬頭看見他右肩頭上嵌著一把斧頭,都砍到骨頭里了……我膽小就暈了嘛!”
青州醫院骨科主任老鄭:“我去的時候,急診室亂成了一團,趕來的幾位大夫在搶救老王,王二麻子冷靜地坐在候診椅上,那把后來名揚青州城的斧頭安靜地釘在他肩膀上。那家伙頭上滲著汗,看見我看他,認出了我,對我說:‘鄭大夫,幫我把它拿下來……那家伙面不改色的樣子讓我想起了刮骨療毒的關二爺,當然,我并沒有夸自己是華佗的意思!”
膚施城圍攻王二麻子的棒棒隊首領高大壯:“你問那事,唉!一直覺得丟人,不敢跟人提?,F在都過去好幾年了,我也釋然了。當年和王二麻子那一戰,我們膚施棒棒隊就算江湖除名了,二十一個人打兩個人,王二麻子一方只有他師父瘸了一條腿,他自己留了一道疤,我們棒棒隊折了十四條胳膊,斷了五條腿,還有三個弟兄毀了容……最他媽丟人的是王二麻子受的最重的傷是斧傷,不知道是哪個孫子打紅了眼,竟然用斧頭!打輸不丟人,那一斧頭才是讓我們棒棒隊在江湖上混不下去的真正原因。說句難聽的,我是習慣右手刀,廢的是左手,能組成新的幫派“東關十三英”繼續在江湖上討生活已經算是賺了。這么多年了,每次路過青州城我都心驚膽戰顫地直冒冷汗?!?/p>
“那么多弟兄殘了,大壯哥你為什么不報警?”
“報警?”高大壯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我們收了黑錢挑的事,人家老王瘸了腿丟了開車的活兒,王二麻子挨了那么重一斧,人家占理的都沒報警,你讓我報警?我他媽還要臉不要了?滾!”高大壯一聲怒吼。
王二麻子成名之后,開了一家臺球館,掛了半城球室的匾,門口隔出一間小屋讓瘸了腿還有些呆癡的師父在那里賣煙酒飲料混個生活,青州城的混混們為了和王二麻子套近乎,多跑兩條街也愿意去老王那里買東西。
王二麻子能打、仗義、不忘恩,在青州混混中威望極高,甚至成了好多混混刻意模仿的“戰神”。
天氣好的時候王二麻子喜歡將一個小弟送他的隨身單放機掛在褲帶上,將“富城”頭梳得一絲不茍,戴上耳機去街上溜達,管一管不平閑事,給“王半城”這名號刷刷正義值。
這一天,王二麻子遛街時卻感覺不對,他發覺有一個人一直鬼鬼祟祟地跟著他,他以為是尋仇的,便悄悄握緊褲兜里的梅花改錐,不著痕跡地將跟蹤的人引入了一條長長的僻靜小巷子,隨手悄悄摘了左耳的耳機,待跟蹤的人跟入巷子后他猛然轉身。
兩人都愣了一下,跟蹤他的是一個穿著青州中學初中生校服的學生,學生被發現也顯得不知所措。
“干嗎跟蹤我?”
“半城哥,你能不能收我為徒,教我武功?”
“滾!”
王二麻子又好氣又好笑,罵了一聲轉身就走,卻聽見那學生在背后抽泣起來。耳機里任賢齊正扯著嗓子喊:“你總是心太軟、心太軟……”不由得應著歌詞心一軟又轉過身去:“哭你媽的腿呀,和個娘兒們一樣還想拜我為師?”
學生聽見話里有轉機,止住哭聲說:“半城哥,你怎么才能教我武功?”
“你為什么要學武功?”
“老有人欺負我!”
“打不過?”
“不敢打,我爸不讓我打架!”
“那你學個屁的武功?”
學生無語了。
王二麻子走到他面前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認真地說:“你他媽的是個雄性動物,不管打贏打輸,先得打,不能沒打就先慫,下次看到讓你討厭的臉出現時先把拳頭砸出去,再說其它的!”
王二麻子說完揚長而去。
學生站在當地,雙手拳頭緊攥著,頭上青筋暴起,在心里默默銘記著他的話——等著吧,我張三一定要拜你為師!
第三階段
單挑二王馬五
馬五的生命里有兩道擦不去的黑。
第一道是當兵時,他的兵種是武警,而他受不了武警部隊訓練的苦當了逃兵。
第二道是柳七給抹的。
馬五受窮時曾擺過一個用暴力來錢的“擂臺”,他借了一輛破面包車,橫在210國道上堵了路,并在面包車上貼了一張大字報式的“擂規” :
單挑,打贏我,放行;打不贏我,掏五十塊,也放行;不愿打,掏五十塊,還放行。
擺了三天擂,除了認慫掏五十塊錢的,沒人打贏過,馬五一天打個七八架精力仍充沛。賺了不少錢,青州江湖上還送了馬五一個“青州單挑王”的名號。
可馬五的心情才愉悅了兩天,柳七就出現了。
柳七打小就是典型的“上墻揭瓦”型性格。柳老爺子教育理念新穎,在兒子十二歲時把他送去了河南少林寺,十八歲才讓他回來,回來以后的柳七性格變溫和了,口頭禪常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得饒人處且饒人……從此不打架了,還開始練上了書法。
這一天下午,老柳下班回家后一臉晦氣,飯桌上說了下午被人打劫了五十塊錢的事,大罵老馬家這個敗家子遲早要挨槍子兒。
柳七沒接話,第二天醒來戴了個草帽,蹬著老柳的二八大驢就去了馬五的擂臺。
馬五也剛到。
“自行車擋嗎?”柳七推著自行車站在面包車前看馬五的“擂規”。
“擋!”
“我打贏了你有彩頭嗎?”
“打贏了放你過去不就是彩頭?”
柳七揭下草帽,兩道目光如電如炬地冷笑了一聲:“好,我讓你一拳!”
“讓我一拳?那打死了你可是你自找!”
“就你當那幾天武警練的那點兒東西,還不至于能打死人吧?來!”柳七挺了挺胸膛。
馬五卯足勁兒一個直拳沖過去,柳七運氣繃緊胸肌,中拳后紋絲不動。
“沒吃飯?。渴裹c勁兒,還單挑王,以為你多厲害呢!來,再讓你一拳?!?/p>
馬五怒了,使上吃奶的勁兒又一拳打了過去,拳到時,柳七背著雙手,雙腳一轉身子一側避開了拳頭,馬五一拳打空擦著柳七的前胸往前沖去,柳七左腳輕抬挑了一挑馬五小腿,馬五一個標準的狗吃屎摔在馬路牙子上,爬起來時滿嘴血沫??神R五也是表剽悍,吐了口嘴里的血水,戟指柳七:“你使詐,不是好漢!”
“準你攔道打劫,還不準我使詐?”
“說了讓我一拳的,你就該讓!”
“你是豬嗎?說什么都信!”
“行,小子,我說不過你,來,咱倆比比真功夫!”
馬五沖前一個高鞭腿踢向柳七的脖子,柳七錯身也前沖一步,一肘砸在馬五抬起一半的大腿正面,馬五忍痛悶哼一聲再次撲倒在地,一瘸一拐地爬了起來。
“這招是李小龍截拳道的打法,錯開關節處,打在敵人力發一半時,能迅速讓敵人喪失戰斗力?!?/p>
馬五揉著右大腿被肘擊的地方,冷不防一個左勾拳打出。柳七毫不在意,擺頭躲開,退后一步探出右手準確地抓住了馬五的手腕,順著他拳頭發力的方向猛扯一把。
馬五被拉得踉蹌前沖一步,穩住身形后猛地發力與柳七的拉扯之力相抗。柳七卻突然松了手,馬五失去重心第三次栽倒,這次仰面摔成了一個大字。
“這招是武當山太極拳借力卸力的法門,講究四兩拔千斤,當年楊露禪以此心法曾練就‘鳥不飛絕技。我還有很多門道兒,要不要都試一試?”
一瞬間馬五福至心靈知道了對手身份:“你是柳七?你是沖‘單挑王這個封號來的?”
“我是柳七沒錯,但你想多了,我可沒那么虛榮。我家老爺子昨天平白丟了五十塊錢,老頭兒一個月才掙六十幾塊錢的工資,我來找找看能找到不。”
“哦,明白了,這頓打挨得值,七哥你是高人,一會兒我就把叔叔的錢還回去!”
“勸你換個事兒干,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柳七才算個屁呀!誰知道明天你又會把什么人的老爸得罪了!”
馬五從此以后以“青州單挑二王”自詡。
王二麻子聲名鵲起的時候,馬五已經開始在地下賭場以放高利貸為生了。
馬五總想找個機會和王二麻子較量一下,他心中服的只有柳七一人,必竟柳七是武林正宗——少林寺培養出來的高手,可王二麻子不過一個大車司機,再能打能有多厲害?
哼!
第四階段
單挑三王馬五
聽到青州中學一個初二學生自稱是王半城的徒弟時,馬五心中一動,感覺正是個好茬口,卻沒想到,他這心中一動也是那個初二學生的好機緣。
這一天,張三打出了自己生平的第一拳。
張三生平的第一拳準確地擊中了“青州單挑二王”馬五的左眼。
馬五捂著左眼倒吸了一口冷氣,有年頭沒人敢和他過招了,那些還不上賭債,被他廢了胳膊、斷了手指的賭徒沒少宣揚“青州單挑二王”的殘忍。
情竇初開、崇拜暴力、荷爾蒙分泌過盛的初中學生里一抓一大把他的崇拜者,馬五想這家伙應該不會不知道自己是誰。
馬五細想了一下,剛才自己只是說了一句話:“小子,帶錢了沒有?”后話都沒來得及說這小子一拳就砸了過來。
“你知道我是誰嗎?”
“知道,單挑王!”張三聲音由于害怕而有些顫抖,但要拜入王二麻子門下的理想支撐著他沒有認慫。
“不,是二王!”馬五平靜地說,“能和我過招是你的榮幸!”
趙老六滿頭大汗上氣不接下氣地沖進半城球室喊道:“半城哥,大事不好了,你徒弟快被人打死了!”
王二麻子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問:“什么我的徒弟?快被誰打死了?”
“張三不是你徒弟嗎?”趙老六彎腰喘氣,轉頭對身后的周八說,“你全看見了,你來給半城哥說。”
“青州中學下午放學時馬五在學校門口堵住了張三勒索錢,張三二話沒說就先動了手,馬五好歹是武警出身,張三一個初中生完全不是對手,幾個回合就被打得血里撈骨頭了。不過半城哥你徒弟真是好樣兒的,被打得體無完膚了,馬五問他服不服,他還扯著嗓子喊:‘我師父是王半城,師父沒教過‘慫字怎么寫……”
王二麻子猛然想起了那天跟蹤自己的那個學生,腦袋“嗡”的一聲大了,一個哭哭啼啼的小屁孩兒怎么就變得這么威風了,該不是自已那天的“雄性動物”理論害的吧?
王二麻子起身抽出臺球室門后藏著的一截鋼管就往青州中學沖去。
戰斗已經結束了,張三倒在血泊中,馬五頂著一只熊貓眼蹲在他面前,都沒勁兒再問“服不服”了。
青州城打架,只要對方不說“服”字,你打死他也不算贏。馬五等不到那個“服”字,自己都想對這硬骨頭說“服”了。
人群突然讓開了一條道,張三眼中王二麻子威風凜凜地提著那根傳說中的鋼管如天神降臨,身后跟著后來名噪一時的趙老六與周八。
王二麻子提起鋼管指向馬五厲聲喝道:“你打我徒弟算欺侮后輩,但我徒弟也傷了你,我今天收拾你算占你便宜,給你三天時間養傷,三天后正午,板橋溝分個高下,沒有種就多帶幾個人,二爺一個人接著!”
張三聽了這話欣慰地昏了過去。
張三在醫院里躺了整整半個月。
這半個月青州城的江湖上發生了兩件大事、一件小事。
第一件大事:
公安局某刑警私下里從中調解,板橋溝之約變成了王馬二人在臺球室閉門切磋,某刑警做公證人。臺球室門打開以后,馬五昭告天下:以后自己在青州單挑界排名第三,并去醫院給張三賠情道歉并賠償了兩千元醫療費。
第二件大事:
柳七與王二麻子秘密見了面。
一件小事:
學生甲:“咱幾個攤上大事了!”
學生乙:“是啊,跟單挑二王對陣敢先動手的人平時竟然被我們欺侮,真是可笑,他是懶得跟我們這種小角色計較吧?聽說馬五親自去醫院給張三賠情道歉,還賠償了兩千元醫藥費!”
學生丙:“別說那沒用的了,他出院回了學校我們怎么辦?”
學生?。骸拔姨嶙h,大伙湊錢擺桌酒席真誠地給三哥道個歉,最好他能收了我們當小弟……”
學生戍:“好,就這么定了,那就各自籌錢去?!?/p>
第五階段
哲人柳七
王二麻子定了青州酒樓最好的雅間。
來赴宴的只有柳七一人。
“七哥,有事求您來了!”
“好說!”
“張三,我的那個徒弟你知道?”
“知道。”
“說來話長,不得已被迫收的這徒弟,他要我教他武功。七哥你是青州城真正的第一高手,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我王二麻子就是有一把子蠻力,哪里會什么武功,可是名聲在外又不想讓張三失望,七哥你能不能隨便教我幾招,讓我能糊弄住我那傻徒弟就行?”
“好!”柳七答應得爽快。
“七哥爽快,我都不知道該怎么感謝你了!”
柳七有意無意地看了眼王二麻子包著紗布的右手:“人說精明的最高境界是厚道,半城兄你素有仁義之名,對師父對徒弟對弟兄都仗義,你才是青州城第一人,不幫你,我都看不起自己。今天喝你的酒,改天我回請你的時候把我會的都教你?!?/p>
柳七的回請只隔了一天,是家宴——兩箱青州啤酒、一碟兒花生米、一碟兒豬頭肉。
酒過三巡,柳七提起了學武功的事:“半城兄,功夫這玩意兒,其實全憑悟性與苦練,所謂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就是這個意思。今天,我也和半城兄你說幾句掏心窩子的話,這些話跟誰都沒提過,出我口,入你耳,從此永不再提?!?/p>
王二麻子鄭重點頭。
“半城兄,人生在世,冷暖自知??!兄弟我少林寺六年,前三年掃地后三年伙夫,沒正式練過功夫!”
“啊!”王二麻子失態低呼,“那七哥你這一身武藝是……”
柳七起身由柜子里翻出一摞錄像帶,挑了一盤打開錄像機放入帶子點了播放鍵,電視屏幕逐漸亮起,先是彩色條紋,不一會兒字幕出來了,“猛龍過江”四個字映在電視屏幕上。
“半城兄,說了你不信,我這一身武藝都是跟電影學的,你一會兒把錄像機和錄像帶都抱走,回去多看、多想、多練,我們倆私下多交流經驗,商量著怎么教張三!”
王二麻子抱著一摞“武林秘笈”與“秘笈解讀機”心情激動,一種“天道無私、天道無親、天道無孔不入”的恍然大悟包圍著他。他眼前仿佛鋪展開一條清麗婉約的教學之路,心中滿滿的“武道狂之詩”。
第六階段
跆拳道麻袋趙周二俠
李十三的橫空出世震驚了整個青州江湖。
他的崛起看似不可思議卻有著許多必然的因素。
李十三是正規的科班體校畢業的人才,跆拳道黑帶九段。據說這個級別已無太多上升空間。李十三自詡天之驕子,可畢業后在膚施城轉悠了一個禮拜,連份保安的工作都沒有得到。
這一天,李十三站在膚施城川流不息的黃金廣場,身上就剩六毛錢了,六七尺男兒已經成了材卻連自己都養活不了,實在讓人對這沒天理的社會窩火憤恨。
“李十三,再努力一下午,老天再不給你一條生路,就去他媽的吧!”他跟自己說。
“嗯,就他媽這一下午!”他回答自已。
天黑透了,站在無人問津的黃金廣場,李十三默默在心中落了草!
李十三剛入江湖還是有道義的,他給自己的投名狀不對老弱病殘下手,找了一個人高馬大提著一個高檔皮包的三十歲壯漢,跟到僻靜處只一腳就放翻了那壯漢,扯過皮包翻了個底朝天。一毛錢沒有,包里全是用小塑料袋裝著的面粉。
李十三隨手扔了皮包,幾把搖醒了被自已踢暈的壯漢:“叫什么?”
“吳九,哥!”
“你他媽穿得人模狗樣的,一毛錢都不帶就上街???”
吳九瞅了一眼被扔在角落里的皮包,大概明白了狀況。吳九平時也算是在膚施城里橫著走的主兒,但眼前這個人的氣場讓他覺得遇上了天敵,一種內心深處的恐懼往外滲。吳九小心翼翼地問:“哥,你不是警察?。俊?/p>
“老子要錢,給錢就饒你命!”
“哥,你缺多少錢?”
“五百!”李十三獅子大開口。
“哥,你真放過我我孝敬您一千塊!”
“拿來!”
“得把它出了手才有錢!”吳九用下巴指了指皮包。
“噢,這么回事噢!”李十三一拍腦門,終于明白那小袋面粉不是可以包餃子的面粉。
李十三押著吳九出了一次貨。
事畢躲在廁所里,吳九點出十張九零版百元大鈔遞了過來,李十三沒接。
“嫌少啊,哥?”吳九又點出了二張一并遞過去。
李十三還沒接。
“哥,這你就不仗義了!”
李十三將錢推了回去:“老子改主意了。古話說得好,豬門酒肉臭,路邊還凍死人,好人當不成啊,老子以后也賣這玩意兒了。你跟著老子干,以后這江湖上除了老子誰也不敢打你,等老子成了大事,你就是開國元勛。要不答應,老子現在就廢了你!”
李十三帶著吳九和白粉迅速在青州江湖上建立起了自己的勢力范圍與毒網。他和青州江湖上的各方勢力幾乎都起過沖突,隔三岔五就被打得一身血,但也賺了個“十三不死”的綽號。
這一天,張三跟著吳九到了一處僻靜巷子。
“嗨,老東西,知道你是在誰的地盤上晃悠嗎?”
吳九回頭看到一個穿校服的學生,不禁心生輕視:“滾開!老子是十三哥的人!”
說著話就去推張三,張三熟練地打出一套組合拳,左勾拳、右膝擊、雙肘壓頂。
吳九倒地動彈不得,張三蹲在他面前:“十三哥,還他媽十三姨呢,黃飛鴻家親戚啊?聽好了,爺爺叫張三,師從王半城,回去跟你哥說,我師父是正派人,見不得禍害人的東西,青州江湖地盤的劃分是以棲牛街為界的,棲牛街往東是我家地盤,不許毒品進來壞我師父的名聲!”
張三說完揚長而去。
李十三看著少了一顆門牙的吳九,火不打一處來:“你他媽的惹誰不好,惹王二麻子,老子穿開襠褲的時候他就叱咤風云了!”
“我沒惹他,是他那徒弟莫明其妙堵住我就打,十三哥你可說過江湖上除了你誰也不能打我的……”
“你還有理了,老子能不能打你,能不能,能不能,能不能……”
每一聲“能不能”都伴隨著一聲清脆的手掌打上腦袋的聲音。
張三和李十三對了兩招。
張三脖子上中了一招高鞭腿,李十三胸口也狠狠挨了一記鉆心錘。
第三招沒來得及打,出來兩個架茬的,是趙老六和周八。
“聽說你跆拳道黑帶九段,我們哥兒倆是跆拳道麻袋九段,不服你,單挑!”
“今天是我單挑張三,改天。”
“不改,有我們在就不能讓我們少主犯險!”
李十三明白了,這二人是來護主的,冷笑道:“那一起上吧!”
趙老六回頭對張三說:“少主,今天是黑帶對麻袋,無論輸贏你不要插手,別讓人說我們車輪戰,被人看扁了!”
趙周二人沒挨過李十三十招便飆血倒地。
李十三看著立在邊上不知所措的張三說:“這就是你們的麻袋九段高手,笑死老子了!”
李十三晚上回家,快到門口時突然在背后挨了一極重的一記悶棍,醒來時發現自己被裝在一個超大號麻袋里,麻袋口扎得嚴實,折騰半天,后腰突然隔著麻袋被打了一棍:“老實點!”
“知道麻袋九段的厲害了吧?”
“你們他媽的偷襲,無恥!”
“十三爺你販賣毒品還有臉提無恥啊?你要再說無恥,那我們哥倆再整些粉兒和你裝一起放公安局門口去?反正無恥了嘛!”
“想怎么著,劃個道?!?/p>
“還是那話,棲牛街以東不見毒品,大家便相安無事,我們少主打吳九與你打我們的梁子就此揭過?!?/p>
“成!”
第七階段
無敵柳三
許多年后,青州人才知道,當年柳家最厲害的人也是青州城最厲害的人并不是柳七,而是柳三。
這一天,柳三去弟弟房里聊天。
“老七,王二麻子是你朋友吧?”
“??!”
“挺能耐的,打我臉了!”
柳七一緊張站了起來說道:“三哥,你肯定誤會了,麻子是個仗義的人,你可得刀下留人??!”
“你緊什么張,又沒說要收拾他,就隨便說說他能耐大,打了我的臉嘛!”
“三哥,你開什么玩笑,青州城里只有你打人,誰敢打你呀?”
“王二麻子給青州城劃了條線,你知道吧?”
“知道!”
“他把馬五、李十三、吳九等亂七八糟的都劃到棲牛街以西了,你知道吧?”
“知道!”
“你哥升官了你知道不?”
“知道啊,怎么了?”
“整個西城全在我的轄區內,涉黑、賭搏、賣淫、販毒的都在我的西城,你說你朋友這一下把你哥臉打得多響,我不得把那條線給擦了?”
“三哥你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別給我走了風聲!”
一輛桑塔納慢慢滑行,停在吳九身邊,車窗搖下,柳三探出頭:“上車,三哥請你喝茶!”
“我沒犯事!”
“你不上,我找別人來接你?!?/p>
“警察也不能亂抓人啊!”吳九提高了嗓門大喊。
柳三兩指夾出一袋二兩重的白粉道:“再喊一聲試試!”
“三哥,這不是我的。”吳九立馬慫了。
“誰知道?”
審訊室。
“聊聊十三爺唄!”柳三輕描淡寫地開口。
吳九一頭撞向審訊室的桌角,額角鮮血長流:“警察打人了!”
“就是不談了唄!”柳三端起茶杯出了審訊室反鎖了門。
吳九還在拼命鬧騰,他知道審訊室的玻璃由里邊看不到外邊,但外邊能觀察里邊,他知道柳三晾著他,但一定在外邊看著。
可過了許久許久都沒有人搭理。
吳九一發狠抬起大腿狠命斜撞上鋒利的桌角,一道翻開皮肉的三寸長傷口汩汩冒血。
“警察刑訊逼供了……殺人了……”
柳三抱著胳膊在外面靜靜地看著他流血。
血止不住,任他喊破喉嚨,沒人搭理。
壓力越來越大,吳九覺得自己因為失血開始犯暈了,血還從指縫中往外冒,無盡的恐懼包圍了吳九:“三哥,我錯了,我招了,都招了!”
柳三開門進去坐在吳九對面,溜了口茶,抬眼看看吳九:“那說吧!”
“三哥,先去醫院給我止血行不?我都招?!?/p>
“行,三哥最好說話了!”
消毒、止血、縫針、上藥、包扎……吳九覺得自己死不了了,對李十三的恐懼又浮上了心頭,他決定耍無賴:“三哥,你知道我十三哥的手段,讓我出賣他,你不如直接弄死我算了!”
“行,三哥最好說話了!”
醫院廁所里。
“三哥就不跟你說什么大義凜然的話了,三哥對毒品的恨你是很難想象,跟你這么說吧,足以讓三哥去干一些知法犯法的事了。來,三哥看看你傷口縫得怎么樣。”
一聲撕肝裂肺的哀號從廁所里傳了出來。
外科手術大夫劉二姐看了一眼快虛脫的吳九,嘆口氣重新縫合傷口。
柳三話不多:“麻煩二姐了,你說這孫子,腿剛縫了針就想跑,命都不要了!”
劉二姐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三哥,你饒了我吧,我真不敢出賣他呀!”
“行,三哥最好說話了!”
劉二姐看著吳九“再次逃跑時崩裂的”血肉模糊的傷口,抬頭望著柳三:“三兒,二姐和你二十多年鄰居,明白你心里難過,但你不能把你大哥因為吸毒弄得妻離子散這事的情緒胡亂發泄,你可看好這小子,他要是再跑一次,神仙也縫不上這傷口了?!?/p>
“聽見沒,再跑縫不住。”
吳九抹了一把鼻涕眼淚:“三哥,我把負責進貨的小白的事都說了,你饒了我行不行?”
“行,你不賣大哥,也算仗義!三哥最好說話了!”
“三哥,你真饒我嗎?”
“小白的事你真說,我就真饒你!”
一輛桑塔納慢慢滑行,停在小白身邊。車窗搖下,柳三探出頭:“上車,三哥請你喝茶!”
小白昨天剛聽說了被柳三嚴刑逼供但沒出賣兄弟的吳九的遭遇,看見柳三找上自己,心中先慌了,心想好漢不吃眼前虧,點頭哈腰地上了柳三的車。
桑塔納停在青州茶社門前,柳三帶著小白進了最里邊的包間,要了一壺雀舌:“我喜歡喝雀舌,最近天熱了有些燥,這個茶能去心火,小白你要不喜歡雀舌就換一個?”
“不用不用,三哥點的錯不了?!?/p>
茶上來,柳三給自己和小白各倒了一杯,指了指小白身后的一幅書法,上面寫著一幅對聯:若能杯水如名淡,應信村茶比酒香。
小白不明白柳三什么意思,賠著笑說:“三哥,我沒文化,初中都沒上完,真看不懂!”
“我家老七寫的,沒想到吧?”柳三臉上有些炫耀。
小白再看那幅書法,落款處果然寫著“柳七”二字,忙恭維道:“真不知道七哥寫得這么好的字!”
“就猜你不知道,青州城都知道我家老七會功夫,卻少有人知道他還寫得一手好字,這青州茶社掛的全都是他寫的字,我也是無意來喝茶才發現的,后來就喜歡請朋友來這里坐坐,顯擺了,呵呵!”
“沒有、沒有,七哥能文能武!”
“呵呵,喝茶,喝茶,一會茶涼了!”
二人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著,一個小時過去了,柳三還在閑扯,小白心中越來越慌,鼓起勇氣問:“三哥,今天找我,是有什么能給您效勞的嗎?”
柳三愣了一下說:“沒有啊,沒事就不能叫你喝喝茶了?”
“沒有、沒有,三哥誤會了,我是下午還有點兒事,三哥要是再沒別的事,我要不先走?”
“哎喲,怪我沒問你忙不忙就把你扯到這里來了,那你先走,有什么事需要三哥幫忙,你開口,三哥最好說話了!”
小白滿腹狐疑地離開青州茶社,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兒,與柳三的會面要不要給李十三匯報,這是個問題。
柳三出門,走向青州茶社對街停著的一輛面包車,對司機說:“跟緊小白,等我消息實施對李十三的抓捕?!?/p>
桑塔納停在半城球室外,柳三戴著墨鏡,靠在車上抽煙。
王二麻子聽到消息急忙出去:“三哥來了怎么不進去坐?”
“有人向我吐露了李十三販毒團伙的大量罪證,三天以內收網,讓你可靠的弟兄在江湖上放個風兒!”
“三哥,我的弟兄們可沒有沾那玩意兒的,你什么意思?”
“咋都愛多想呢,一句話的忙不愿幫啊?”
“幫?!?/p>
李十三坐在沙發上狠命抽煙,小白忐忑不安地站在他面前。
“你昨天見柳三了?”
“柳三堵住我非拉我去青州茶館喝茶!”
“都說什么了?”
“茶葉、書法什么的……”
“呵、呵呵,小白你看老子像不像吃屎長大的?”
小白頭上冷汗沁出。
李十三回頭對角落里纏滿繃帶的吳九說:“你說說柳三是個什么樣的人,跟你談詩論道講文化了嗎?”
小白這才明白柳三叫他喝茶的潛臺詞中的陰狠。
“柳三抓我到警局,讓我說十三哥你販毒的事,我不說,他一茶缸就砸了過來……”吳九指了指自己的頭,接著又說,“還有這條腿……”
“行了!”李十三打斷了吳九,起身走到小白面前盯著他的眼睛,“對老九他就斷腿、破相,對你就喝茶、書法……”
小白知道解釋不清楚了,轉身欲奪路而逃。
他這一逃,李十三心里終于確認是小白賣了他,江湖上傳言的柳三要收網是真的了。他惱怒之下,一個標準的跆拳道騰空正踢,正中小白后腰……
柳三的漢顯金鷹王“嘟嘟嘟嘟”響起,他拿起BP機,屏幕上顯示出一行字:“李已見白,發生打斗,抓否?”是蹲守李十三家的弟兄發來的,柳三沒有回,他離李十三家的小區只有五分鐘車程,一腳油門的事兒。
柳三運氣發力,只一腳李十三家的門應聲而破,小白倒在血泊中已在昏迷的邊緣。
正打得興起的李十三見警察進來,明白生死時刻到了,沖到沙發旁由沙發后抽出一把土獵槍,“咔啦”一聲,子彈上膛對準柳三,柳三身后兩名輯毒警和吳九都傻了。
柳三面不改色:“黑帶九段、暗中將馬五踢出了青州單挑榜的堂堂十三爺,要靠一把破槍來壯膽,丟不丟人!”
李十三端槍的手很穩,不至于走火,也不會輕易收槍。
柳三人沒動:“吳九,你和我這倆弟兄帶小白先去醫院,我和李十三單聊兩句?!?/p>
幾人退出去帶上了門。
“賭一把,十三爺?”
“怎么賭?”
“江湖規矩,單挑!”
“賭什么?”
“三哥的仕途官運。輸了放你走,三哥自己脫這身衣服,回家種地去。贏了麻煩跟三哥回局里,拿你給三哥肩上加條杠杠,公平嗎?”
李十三放下了槍:“三哥的辦法最公平了,殺了你我也活不了,還要被江湖笑話!”
李十三選擇了先下手,一個簡單的直沖拳快、穩、狠,力求攻其不意。
柳三右腳收回成虛步,左手閃電般探出,準確抓住李十三右手腕扯向自己左腹前,右手呈虎掌外切李十三的左臂,左腳墊成半馬步,李十三被拉扯得腰往下彎,柳三右膝迅猛擊上李十三兩肋中間。
李十三的胃一陣痙攣,疼得腰再一屈,柳三右肘高抬猛砸李十三后頸,李十三沒任何反擊機會,被這一肘打得下巴著地,撲倒在地板上,后心緊接著又挨了重重一腳。李十三一下沒壓住翻騰的氣血,噴出一口血,再沒機會站起來了。
柳三這一連串動作兔起鶻落,熟極而流。
“十三,愿賭服輸沒問題吧?”
“服,十三不死就還有東山再起之日!”
“東山再起,呵呵,說笑話了,三哥跟你聊聊我家舊事,讓你輸個明白,我家老七你一定知道,少林寺呆了六年,回青州只出手過一次就被稱為青州單挑王,依他那土匪性子早該拉幫結派立柳家旗了,可是他沒有,你說為什么?因為三哥我不讓嘛,三哥我講理又好說話是大家都知道的,在家里我和老七也是講理的,我們用男人的方式,打得過我,就讓他自己做自己的主,只怪他自己不爭氣,從小到大從來沒有打過我一次嘛?!?
柳三歇了一歇又說:“還有,按你們江湖上的說法,我和馬五算是一個門派的,我們門派的武功只有十六招,叫武警擒敵術,可惜馬五那個敗類當了逃兵不說,還混黑社會,師門不幸唉!若論單挑,三哥自信十年內青州沒人能在我手下走過三招,十年后,三哥必然勢大了,不需要再和人單挑了,所以在青州我才不管你王半城、李十三、單挑王還有什么咋咋呼呼的麻袋俠,是龍你給我藏著,是虎你給我臥好,青州城無敵的只能是你三哥我,我就是青州江湖!”
第八階段
逝去的江湖
公元二千零五年,張三大學畢業分配回青州參加工作。
有些發福的柳七擺酒為他接風。
張柳二人,在柳七的書齋——粗看堂里席地對坐,煮酒聊天,墻上掛著柳七的得意之作七字斗方:粗看菩提細看花。
這幾年柳七在文化界的名氣如日中天,一字難求,坊間傳言柳七的字禪意濃厚,房中掛有一幅他的書作,不僅提升品味,還能鎮宅,更有傳得神的說柳七的字可止兒夜啼。
“小子,出息了,今天叫你來,是有些江湖舊事,七哥覺得是時候告訴你了!”
“七哥,你說!”
“你師父收你那年和馬五約了一場板橋溝決斗還有印象嗎?”
“聽說最后改成了閉門切磋,我師父贏了!”
“是,當時你在醫院,這事是我三哥調解的,公證人也是我三哥,知道你師父怎么贏的?”
張三兩眼大瞪,這事還是第一次有人提起。
“我也是最近才聽我三哥酒醉提了一句,可其實當年我就猜到了。”
當年。
半城球室的門“咣”的一聲由里邊鎖死,將王二麻子和馬五的小弟隔在了外面。厚厚的平絨窗簾將外面刺眼的陽光和里面昏黃的燈光也隔開了。
“我只當公證人,不插手任何一方?!蔽馁|彬彬的柳三拉了張椅子雙手抱胸坐在一旁。
“武斗?文斗?”王二麻子問。
“怎么說?”
“武斗,不動鐵器,打慫一個為止;文斗,做件對方不敢的事便贏!”
“三哥在這呢,別太粗野,來文的,輸了怎么說?”
“我輸了,退出江湖,以后你出現的地方不會有我的影子;你輸了,給我徒弟登門道歉,賠償二千塊醫藥費,公平嗎?”
馬五點頭。
“我是東道主,我先來?!?/p>
王二麻子由一張臺球案下抽出那把曾名揚青州的斧頭:“三哥,勞駕搭把手幫我壓一下右手,我怕自己本能反應會躲,丟了人!”
柳三忍了一下沒說話,走過來雙手壓住了王二麻子的右手腕與手背。
王二麻子手起斧落,半截右手食指在桌案上跳了一跳,馬五嚇得一聲慘叫。
“馬五,要三哥幫你壓手嗎?”柳三拿過斧頭遞給馬五。
馬五將斧頭提了半天,一把拍在臺球案上:“半城哥威武,馬五認慫!”
“馬五,閉門切磋的規矩懂嗎?”
“懂,比斗過程就爛我心里了!”
張三沉默了半天,默默自飲了一杯酒。
十多年了,師父當年說那半截手指是修車時軋斷的,柳七若不說,他至死也不會知道師父當年的恩情如此之深。
“你上大學的時候,李十三已經入獄了,我那三哥的想法難以捉摸,當年抓他是以斗毆至人傷殘的名義,竟然沒有說他販毒的事,當然,也許是因為證據不足沒法一網打盡,放的長線吧,誰知道呢!”
當年。
小白拄著拐站在陽光明媚的三月青州城,不知何去何從。
李十三入獄,苦等幾年的馬五悄然將他的生意全面接盤,吳九等李十三的死黨被迫夾著尾巴進入地下蜇伏期。
小白傷好出院時,青州已經是馬五的天下。
柳七與小白在街頭偶遇,親切地打招呼:“出院了,小白,走,七哥請你喝茶?”
柳七出現在這個時候,小白就知道自己的命運已在柳三手中了。
“那天要是沒有三哥解救,小白早被打死了,替我謝謝三哥的救命之恩,茶就不喝了!”
“要是沒我三哥,你也沒那一劫,還記恨呢?”
“沒有、沒有,住院這倆月,我細想了好多,我覺得這世上的事沒有無來由的,我要沒做那些傷天害理的事,也招不來三哥,我活該,能留住命其實是三哥手下留情了!”
柳七目光變得飄忽,說了句小白沒聽懂的文詞:“各有前因莫羨人哪!”
“七哥說正事吧,我這孫猴子反正是逃不出三哥的五指山了!”
“哦?!绷呤栈厮奈娜怂季w,“我三哥托我問你一件事,他說你本質不壞,還能挽救,叫我問你有沒有聽過‘臥底這個詞?”
馬五的勢力迅猛發展,比起當年的李十三有過之而無不及,李十三當年還講江湖規矩,多少算條漢子。馬五卻唯利是圖,兩三年的時間,青州江湖已是一個沒任何道義可講的江湖。
柳三在監獄里探視李十三時給他帶了一條煙,這叫李十三受寵若驚。
“十三,在里面快三年了,沒打架鬧事,表現良好,不給政府添麻煩也是仗義的一種,三哥給你申請的減刑,大頭兒批了,三天后你就自由了,和里面的弟兄好好道個別,告訴他們表現好的都有機會!”
“三哥……”
“別說了,還有件對不起你的事今天跟你一說,小白當年并沒有出賣你,是我做的局?!?/p>
李十三愣在當地,三年來困擾自己的疑問終于清楚了,為什么小白出賣了自己,判刑時卻沒有販毒的罪加在身上,算是明白了??闪秊槭裁匆嬖V自已呢?
李十三想不明白,柳三在他心中如今就是關二爺和諸葛軍師的合體,讓他充滿敬畏。
吳九召集齊了李十三的死忠舊部,在給老大洗塵的宴席上歷數馬五的罪惡和這些死忠弟兄這三年受的打壓,大罵那些忘恩負義的狗叛徒,并展望了東山再起的輝煌……
“老九,明天包了青州酒樓叫馬五來談判!”
第二天,李馬雙方各兩三人進入青州酒樓,請了王半城做見證人,其他各方江湖人物將青州酒樓圍得水泄不通,都想第一時間知道這次談判后江湖勢力如何劃分。
柳三躺在隔了一條街的青州茶社里的搖椅上閉目養神,柳七在屋里焦燥不安地轉圈,想出去卻不敢。
“消停點兒,轉得我眼暈!”柳三欠身坐起,目光如炬,“古人說每臨大事有靜氣,不信今時無古賢,虧你一個青州書法名家,一絲靜氣沒有!”
柳七不敢轉圈了。
“江湖上說今天是青州城風云際會、龍爭虎斗的盛會。屁!我給今天的談判取名‘風消云散,明天起,王二麻子畫的那條線,我就要把它擦掉了!”
“三哥,這次又是你做的局?”
“這次是他們自己做的局,我只是在關鍵的地方輕輕推了一把!”
“三哥你是人民警察!你……”
“是啊,你當人民警察是幼兒園阿姨嗎?菩薩還有霹靂手段呢!你是要教我怎么當警察嗎?”
柳三躺回搖椅又閉上了眼睛。
青州酒樓談判現場。
王二麻子以主事人身份坐在主位上,趙周二俠分左右站在他身后,馬五與李十三一東一西隔著直徑四米的大圓桌遙遙相對,馬五身后站著小白與青州江湖上新一代的單挑王井二五,李十三背后是吳九、趙四。
王二麻子雙手一攤:“人就算齊了,二位有什么過節、誤會的都擺桌面上來,能談攏最好,說不清楚的畫個道,大家按江湖規矩來辦!”
馬五蹺著二郎腿,拿一把小挫刀挫著指甲,眼皮也不抬:“談唄,十三爺說怎么談吧?!?/p>
李十三望著馬五背后拄著拐的小白:“談判前,我先了件舊事。小白,十三哥當年冤枉你了,今天向你道歉!”
李十三說完由后腰猛地抽出一把戰術短刀,一刀貫穿了自己大腿,劇痛下無力再拔出刀來,臉色蒼白地望向小白,忍痛由牙縫蹦出幾個字:“兩清了,兄弟!”
馬五拍案而起:“十三,你的時代過去了,現在還他媽玩你那套耍仗義的把戲糊弄人,不靈了,土鱉!”
“馬五,過分了,今天是來談判的,好好說事!”王二麻子開口打勸。
“住嘴,你王二麻子也是個土鱉,還他媽是個窮土鱉,跟我談判,拿什么談?拿你的破鋼管?還是拿他的瘸腿?”馬五猛然由桌子下面摸出一把鋸短了雙管的獵槍,指向王二麻子。
場面被鎮住了,誰都沒想到馬五囂張膨脹到了這個地步。
李十三想強壓這一口惡氣,卻沒能壓住,熱血上頭,一把抽出旁邊吳九腰上別著的菜刀沖馬五甩了過去,馬五偏頭但沒有能完全躲過,小李飛菜刀拉掉他半只耳朵,并未減速飛出三米釘在窗欞上。
王二麻子見勢不對,趁馬五分神之際,左手舉起鋼管,右手擎起斧頭要對其下手。在疼痛的刺激下,馬五手一抖,獵槍走火,雙管齊發,烏黑的鋼砂噴射而出,將剛跳在半空中左干右戚八面威風的王二麻子一槍轟得血肉模糊撞上墻壁,順墻滑落,不知死活。
馬五這一下紅了眼,土獵槍要填裝彈藥才是槍,否則只能當短棍使。馬五扔了獵槍,幾步沖過去,一把揪起已經喪失戰斗力的李十三,吳九去抓馬五的胳膊,被馬五一拳正中太陽穴直接打昏,馬五拔出李十三大腿上的戰術短刀,一刀捅進了李十三的肚子,順著刀刃的方向猛然發力,拉出二十公分長的一道口子,李十三的腸子“嘩啦”一聲流了一地……
小白的手指在手機發送鍵上懸停了一秒,最后看了眼屏幕上聯系人的備注名“柳神”兩個字一眼,扔開拐杖飛身跳起,用使板磚的手法將磚頭一樣的飛利浦100砸在荷爾蒙已經爆棚的馬五頭上。
馬五已經顧不上疼了,一個擺拳打飛了白瘸子,俯身抓起一把地上的腸子,一刀離斷,再俯身……
醒來的吳九從窗欞上拔出自已的菜刀,紅著眼與拖著拐的小白一起沖向瘋狂了的馬五。
趙老六與周八看了眼死得不能再死的李十三,二人對視了一眼,默默從不知死活的老大手里抽出了名震青州的斧頭和鋼管,大吼一聲沖上去加入了戰團……
柳三聽到青州酒樓方向傳來一聲槍響,起身掏出他心愛的諾基亞1100撥了一串號碼,接通后只說了兩個字——擦線。
張三一臉失落,柳七也一臉失落,二人舉杯干了酒。
“知道你師父的新外號嗎?”柳七覺得氣氛有些沉悶。
“什么?”
“王二麻子,但沒人敢叫出口。那天由青州酒樓的談判現場活著出來的只有三個人,新一代的單挑王井二五全身而退,是那天唯一毫發無損的人,但不是因為身手好,是因為馬五捅死李十三時他被嚇得拉了一褲襠,癱倒在地。還有趙老六,你知道的,這家伙義氣當頭,本事卻差得遠,能活下來是趙四為他擋了馬五七刀。第三個就是你命大的師父了,法醫鑒定死亡時間的時候,他猛然深吸一口氣坐了起來,把法醫嚇了個半死……現在的你師父才是名副其實的‘麻子,馬五那一槍給你師父右半張臉、脖子、右胸上總共留了七十二粒鋼砂,正合地煞之數!”
柳七沒有繼續說下去,目光探出,落在張三身后裝著花梨木框的、一幅寫了“且放白鹿青崖間”七字的四尺橫屏上,書作下,貢案上,青釉梅瓶里抽出一根遒勁梨枝,幾片孤瓣襯著白墻如淺墨勾勒,若有若無。
二零一六年三月初七晚上十點鐘。
四十多歲的高大壯提著一根包漿的老鋼管,身后跟著七八個吹染燙風格的小青年,在大個兒的帶領下找到了坐在馬路牙子上抽煙的張三。
高大壯用鋼管捅了捅張三的后腰:“嗨,小子,哪個道上的,敢在我東關十三英的地盤上生事,膽夠肥呀?”
張三沒理他,望著川流不息的車水馬龍,想著那年柳七在書齋給自己說江湖舊事時臉上的失落。
“別他媽裝慫,起來說話!”高大壯有些惱火。
“慫?”張三站起來盯著高大壯,“我的師父是青州王半城,師父沒教過‘慫字怎么寫!”
二人四目相對,一瞬間,天雷地火交擊,高大壯握著鋼管的手沒出息地顫抖,仿佛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當年那個浴血戰神般的王半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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