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潮

中國各地遺存的古代音樂一直是各地珍貴的文化資源,它們被以各種形式加以利用,“古樂之鄉”稱謂的出現就是這其中的一道重要的文化景觀,為旅游資源的亮點之選?!肮艠分l”的稱謂合適與否,甚至言過其實?是當下發揚優秀傳統音樂文化語境中不可回避的話題。我以為,作為“古樂之鄉”要滿足一下基本條件,一是其地要有令人稱道甚至令世人驚嘆的古代音樂文化遺跡,二是其地上的人們對古樂一直有著濃厚的興趣并愿意為之持續建設,三是其地要有濃厚的古樂傳承氛圍并有令業界所知的傳承人。
我觀察了目前全國為人所知的幾個“古樂之鄉”,雖然無法知曉他們是否獲得了國家或業界的明令認可,但都或多或少地滿足上述條件,并在當地文化建設中產生了積極的影響。1978年發掘出土的曾侯乙墓出土樂器震動了世界文化,尤其是65件青銅樂鐘構成的一套編鐘被認為是“世界第八大奇跡”,被譽為“國之瑰寶”,還有32枚一套的編磬、數量不等的建鼓及琴瑟等,共9種125件樂器。由此遺跡而提出的“古樂之鄉”已經使湖北隨州市的文化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并伴隨有古樂器復原、古樂隊演出、書籍出版等文化事業發展。但隨州本土并未有只有的演奏、研究等專業化人才為之承續“香火”,“借雞下蛋”式的后續推動常使這一“古樂之鄉”的文化氛圍濃淡差別巨大,是最令人質疑的詬病之一。
云南麗江納西地區的《白沙細樂》、《洞經音樂》和《皇經音樂》構成的古樂據說起源于14世紀,它們保存較為完善并有藝人演奏為繼,是最接近唐宋原型的古代音樂遺跡(何倡林《國寶藏在喜馬拉雅深處》),自1980年經宣科挖掘整理、宣傳推介,它已經成為麗江古城中一道為人所知的文化景觀,有曲目古老、樂器古老、樂人高齡的三老特點。但也有吳學源等學者對這些音樂的源頭、形式、內容提出了質疑,并認為有過多的商業炒作行為而脫離了音樂本原。這其中暴露出來的爭議,也是后續其它地方“古樂之鄉”的常見問題,即古的時間源起,樂的內容構成。
陜西省周至縣南集賢以西安鼓樂為契機而提出并構建“古樂之鄉”,西安鼓樂被認為是有唐宋遺音風韻的古代樂種,甚至認為就是唐代大曲的民間遺存,但褚歷等學者對此說法提出質疑。河北廊坊固安縣禮讓店鄉屈家營村以其地曾是“大治晉國”的春秋晉國樂師師曠的故鄉而提出“古樂之鄉”,師曠精通音律,善彈古琴,尤其是辨音力極強而被后人稱為“師曠之聰”,善彈的《陽春》、《白雪》、《玄默》(明朱權《神奇秘譜》中刊載有譜)等曲是影響中國古代音樂文化的經典,尤其在這片土地上現在仍在傳、演的屈家營音樂會是冀中笙管樂中代表性一支音樂會。但也有人認為師曠為晉國羊舌食邑(今山西省洪洞縣曲亭鎮師村)人,僅以鄉人為名而定義的“古樂之鄉”名實待考。以冀中屈家營笙管樂為活躍地的河北固安縣、霸州市、淶水縣,其南、北高洛村也以其地盛傳笙管樂而提出“古樂之鄉”,笙管樂流傳于冀中平原,即北京以南、天津以西,滄州、定州一線以北近三十個縣市,相傳源于元明之際的寺院佛教音樂,據說興盛時有47個音樂會在活動,有活態發展所需的民間傳承人,有張振濤、(英)鐘思第等學者從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末對其進行了長時間跟蹤調研。
近年來,還有些地區以各種各樣的理由在不斷提出“古樂之鄉”的稱號。這是華夏文明經典受推崇的好現象,是發揚經典優秀文化的好舉措。但牽強附會的理由,言過其實地渲染,商業炒作的利用,硬性與旅游資源的掛鉤,反而會戕害大眾對古代音樂文化的熱情,并不利于古樂本身的傳承發展。究其原因還“利”字當頭的短視之舉,某些不合史實的“搶”古樂現象,更是傷害了消費者的利益與熱情,對古代音樂文化本身也是有害的。以我觀察,因勢利導的借用遺存古樂文化資源,積極營造古樂賦予的淳厚文化氛圍,巧妙地發展活態化的古樂傳承態勢,才是古樂源起之地的民眾之福,古樂之幸,安徽淮北以桓譚、嵇康、桓伊、戴逵等漢晉時琴人的故鄉之地,經充分的文史論證、琴論辨析與琴技實踐而提出“古琴之鄉”,就是一個可資借鑒的好舉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