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原創 2017-05-19 高建 音樂周報
格里莫(王小京/攝)
每一個時代、每一個藝術領域都會有以“個性”著稱的藝術家,圍繞在他們身邊的通常是極致的贊譽和犀利的批判,可不管怎樣,話題性本身就足以讓他們成為市場的寵兒。在筆者看來,氣質迥異的藝術家的存在恰恰證明了一門藝術的蓬勃與繁盛,就像上世紀30年代京劇舞臺上的流派紛呈一般,由此觀之,法國鋼琴家埃萊娜·格里莫之于今天的古典音樂界,絕對是應該被格外珍視的“一股清流”。5月11日,格里莫再次亮相國家大劇院一年一度的國際鋼琴系列,帶來了一場令人難忘的獨奏音樂會。
自錄音技術誕生并推動唱片產業發展以來,音樂家選擇在推出一張唱片的前后安排與之相符的曲目進行演出,無論在藝術上還是在市場推廣上都是合理的做法。但同樣的事情發生在格里莫身上就會顯得格外“特別”,因為眾所周知,她的唱片曲目編排總是劍走偏鋒、匠心獨具。這次登臺,她選擇了2016年DG公司發行的新唱片《水》中的全部八首作品,只是唱片中在每首鋼琴作品之間還插入了英國著名電子音樂人尼汀·索尼創作的帶有過渡性質的音樂,在獨奏會上顯然無法再現。
音樂會以20世紀作曲家貝里奧的《水之鋼琴》開始,作為先鋒音樂的代表人物,貝里奧這首創作于半個世紀前的音樂小品帶有回溯晚期浪漫主義音樂的氣質,鋼琴在這里介于長線條的歌唱與留白感極強的斷奏之間,格里莫精心控制著觸鍵的力度以及踏板的使用,左手奏出并不過度的泛音讓“水”的形象變得真實可感,與此同時右手在高音區表現出截然不同的音色,澄澈清麗,直抵人心,反而營造出以動襯靜的奇妙效果。當演到福雷《升f小調第五號船歌》和拉威爾《水之嬉戲》時,相信每一位觀眾都感覺到了舞臺上的施坦威鋼琴充盈著巨大的能量,先前那種精致的距離感被一種包圍周身的音場取代,音樂中代表格里莫性格中不羈與野性的一面得到了彰顯,“水”不再以某種單一的維度呈現固化的形象,它的漣漪、溫度甚至是傾灑在水面的光影色彩都成為被音樂召喚的綺麗影像,更重要的是這種影像時刻在變化,如萬花筒一般斑斕而不可捉摸。如果說格里莫指尖的李斯特《埃斯德莊園的噴泉》是以一種符合大多數人聆聽經驗的方式“歌唱”出足夠優美的旋律,那么她在德彪西《沉默的大教堂中》所傳達的已經超越凡塵,進入了一種玄幻的奇境。一襲黑衣的格里莫在上半場所做的,就是以一種不同于一般邏輯的方式將氣質迥異的作品串聯起來,帶著觀眾時而泛舟湖面、時而草坪側臥、時而雙腳離地仰望星辰、時而沉重呼吸氤氳水汽。
這樣新奇的感覺是如此強烈,以至于下半場的勃拉姆斯《升f小調第二鋼琴奏鳴曲》嚴謹而規整的音樂形象都不能驅散之前的印記。對于這位浪漫主義時期最核心的德奧作曲家,格里莫顯然如同她那特立獨行的前輩古爾德一樣,著力發掘其作品中隱藏在恢弘外表下的細膩情感,在第四樂章如歌的行板中,筆者再一次確認了格里莫得到眾多樂迷青睞的原因——她的演奏很難歸類于某種風格,卻能讓聽者感知到她對所奏作品發自內心的認同,貫穿演奏的是一種如水般的靈性,是的,我們再一次提到了水,這種沒有固定形態的美感賦予了格里莫最自由的音樂表達,也自然為這個清涼的初夏夜晚留下了迷人的注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