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片月光

記得多年前的一片月光，輕輕地落到墻角枝葉婆娑的棗樹上，在小院投下淡淡的斑駁的光影。有一點晚風，暖暖的，柔柔的，送來墻外的花香。那時候，我們的小村莊還沒有通電，家家戶戶點著煤油燈。那時候，鄉親們勞作歸來，最愜意、最經濟的消遣，就是在敞亮的大院里嬉笑聊天，直至睡意襲來，才各自回家，劃一根火柴點亮煤油燈，然后脫鞋上炕。那時候，我還是個孩子，七八歲的模樣。大人們的話題，有些能聽懂，有些略知一二，有些壓根不知所云。但是，我卻極其喜歡這樣的夜晚，愿意聽著他們的聊天聲，不聲不響遙望上方的月亮。那時候，我還不曾聽過“月亮在白蓮花般的云朵里穿行”這首歌，但是，那樣的美景，我卻望了一夜又一夜……

多年前的那片月光，還無數次地落在看完電影后回家的山路上，落在爸爸的肩頭。沒有電，沒有電視可觀看的夜晚，偶爾放映的一場電影，對鄉親們來說無疑是一件盛事。小孩子們只要看見放映員帶著幾個大鐵皮箱子在學校操場上開始布置，就心瘋得家也不回，飯也顧不上吃，跑前跑后看怎么拉幕布，怎么支放映機，怎么調整投影的遠近高低……對孩子來說，一場電影帶來的歡喜程度，絕不亞于過年。電影開始放映了，喧鬧的大人們漸漸屏息靜氣，陶醉在劇情里；而孩子們呢，一個個倚在大人的懷里，漸漸地昏昏睡去，任憑大人怎么搖晃、怎么貼著耳朵叫喊名字，都沉沉得抬不起眼皮。于是，電影散場后，先前像猴子一樣滿場亂竄的孩子，一個個都軟軟地倒在了大人的肩頭，一路做著美夢回了家。我大概是為數很少的幾個不睡覺的孩子。但是，為了快些回家，爸爸還是習慣背著我走夜路。趴在爸爸的背上，隨著山路有節奏地起伏，歪著頭看路邊緩慢向后移動的一棵棵柳樹，看被柳梢拂亂的月光，看路旁低矮灌木投下的一簇簇黑影，看小河在月色下如何變成一條流動的明亮的白練……在月色的籠罩下，一切都顯得如此寧靜。河岸邊一聲聲清晰的蛙鳴，因腳步聲驚動而傳來的清遠的犬吠，還有鄉親們在岔道口分別時的囑托招呼聲……在這樣靜謐的夜里，顯得分外清亮。

那時候，最驚奇、最百思不得其解的，莫過于頭頂的那輪明月了，不管爸爸走多快，不管是轉彎還是直行，它總是緊緊跟隨著，朗朗地掛在我的頭頂，一步不落，寸步不離。“月亮跟著我走哩”，這大概是所有走過夜路的孩子的共同體會。那一片月光，照亮了回家的路，也點亮了無數孩子的夢。

（小娜，80后，陜西省榆林人。《新作文》雜志小學版副主編，眾編輯的知心大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