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白的保證下 一再受虐的妻子失去了鼻子

余戰紀

“我叫李云云，今年30歲。結婚8年，長期受到丈夫虐待，為了孩子，我一直默默忍受。沒想到他越來越過分，竟然割掉了我的鼻子。那一天，丈夫喝了很多酒，在家里和我吵，這時孩子已經熟睡，他半夜要求回老家，我不同意……”

一個名叫李云云的女子，在網絡上發出求助，希望得到大家關注與幫助，如果要把被割掉的鼻子修復完整，治療費用高達30萬，心里的創傷更是難以彌合……

丈夫嘴里的“責任感”

全是浮云

李云云的故事說來話長，最早的要從2007年說起。那年秋天，高中畢業，時年21歲的李云云，離開了湖北恩施的老家，到重慶打工。期間，她經人介紹結識了湖南人龍黨寶。李云云雖然只有21歲，但老家的父母一直催她結婚。龍黨寶是工友介紹的，從工友給的照片來看，龍黨寶相貌堂堂，高大威猛，有1.82米。雖然年紀比李云云大了11歲，工友極力說服李云云：“年紀大的貼心，生活中對你有照顧，知冷知熱的，挺好。”李云云沒多考慮，就答應了。

李云云和龍黨寶先是相互加了QQ，兩人在網上聊得挺合拍的。后來他們又常常電話聯系，每到晚上，龍黨寶就會打電話給李云云，噓寒問暖一番。龍黨寶經常對李云云說，我開著QQ就是為了守著你的到來。他還常常在QQ上留言，“不要餓著了，那樣我會心疼的”，“想象中你的笑很甜美，想到你的笑，我就會睡得很踏實”。對著電腦屏幕，李云云看著這些文字，都能笑出聲來，她在想，300公里外的湖南湘西花垣縣，龍黨寶應該就是自己要找的人。隨著聊天的深入，李云云越來越感覺龍黨寶溫柔可靠，她這次是找到如意郎君了。

李云云身高1.60米，五官清秀，高鼻梁大眼睛，笑起來很迷人。她最自豪的就是自己的鼻梁高高的，想象著馬上就要見到龍黨寶，她天天找小姐妹學習化妝美容的方法。網聊一個多月后，龍黨寶熱情地邀請李云云去湖南。

坐了十多個小時的火車，李云云終于見到了龍黨寶。這時的龍黨寶，在她看來表現得非常有責任感。他一見面就對李云云這樣說：“我們老家這邊是不需要女人上班的，以后我來照顧你。”第二天，李云云毫不猶豫地就打電話到重慶的工廠，辭了職。她眼前的龍黨寶，果然身材挺拔，高大威猛，襯得李云云更加嬌小可人。李云云站在龍黨寶的身旁，小手被他的大手包裹著，特別有安全感。龍黨寶帶著李云云到處游玩，給她買禮物，請她吃飯。李云云的心里可甜蜜了。

但李云云其實不知，美好開端的后面，厄運已在慢慢開始。過了一段時間，李云云就發現，龍黨寶在QQ里告訴她的那些并非事實。龍黨寶說自己是做生意的，很賺得動錢，可實際上，他只是一個開黑車的司機，就連那輛車也不是他自己的，而是和同伴一起買的二手車。李云云責怪龍黨寶是在欺騙她，龍黨寶辯解說：“我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你，我太喜歡你了，我想讓你對我有個好印象。”李云云雖然知道龍黨寶這是在耍嘴皮子，但她還是接受了這個說法，想著龍黨寶對自己的種種好，心軟了。她心想，就算被欺騙，我也是認了，希望有了愛情后一切都會好起來，龍黨寶就算窮一點也沒事。

很快，李云云又發現，龍黨寶不僅僅是窮，他的脾氣很暴躁，心胸狹窄，遇事易發火。有一次，龍黨寶帶著李云云開黑車，傍晚喝了酒，他和客人爭吵了幾句，險些就動了手。后來，客人一下車，他就緊踩油門，飛馳在路上，路邊的兩條狗被他接連撞死。李云云嚇得魂都丟了。也是從那一天開始，龍黨寶一改平日好聲好氣的臉，破口大罵李云云：“你這個死婆子，給我帶來晦氣，生意也賺不到。”

李云云感覺到龍黨寶不是一個合適的對象，她想要分手，但就在這個時候，她發現自己懷孕了。龍黨寶得知此事后，興奮地抱起李云云，保證說：“以后我什么都聽你的，都聽你的。”李云云心軟了，又留了下來。

好景不長，更讓李云云煩心的事還在后面。她懷孕7個多月時，有一天，家里突然來了兩個小女孩，一個4歲，一個6歲。她們是龍黨寶的媽媽帶來的。兩個小女孩一進門就抱著龍黨寶叫爸爸。龍黨寶這才告訴李云云，3年前，他和前妻離婚，前妻帶著比這兩個孩子再大兩歲的大女兒走了，給他留下這兩個小的。平日里他太忙了，所以女兒們就由他媽媽幫忙帶。李云云見到此狀，感覺天旋地轉，眼前一陣發黑。她說，這婚我不結了，肚里的孩子我也不要了。說著她就要去醫院做引產。龍黨寶跪在地上，死命抱著李云云的雙腿，硬是不讓她走，“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會好好賺錢，照顧好你們娘倆。”李云云哭了好久，最終還是憋著氣留下來。2008年8月，李云云和龍黨寶辦了簡單婚禮，不久女兒翠翠就出生了。

一個女人養著一家七個人

結了婚有了孩子的李云云本想好好過日子，可噩夢并沒就此結束。龍黨寶對她說，討了個老婆還是不爭氣，又生了個閨女。說起生女兒，他就心煩，前妻就是因為生了3個女兒被他打跑的。李云云進退兩難，這時的龍黨寶動手打人已成習慣，幾乎每星期她都要挨打。李云云想到要離開湖南，到別的地方去打工。龍黨寶一聽到李云云要出去打工，就動手打她。打完后，他就摟著李云云道歉，寫保證書。那些保證書堆得床底下到處都是，集中起來比一個枕頭還要高。李云云的閨蜜都知道這個事。

有一次，閨蜜到李云云家玩，剛巧龍黨寶和李云云吵了一架，又動手打了她。閨蜜勸說李云云，早點離開這個男人。這時，龍黨寶的媽媽過來了，她拉著李云云的手說：“其實夫妻打架是很正常的，我年輕時也經常挨龍黨寶爸爸的打，打著打著，感情就會更好。我到老了還是跟他過。”一旁的閨蜜聽了氣不打一處來，她再三問李云云，為什么不離開這里？到另外地方去打工。李云云的姐姐、妹妹和哥哥都在廣東、浙江打工，她完全可以去投奔他們。可是李云云不敢。她邊哭邊對閨蜜說：“你不知道我們家的事，這樣的念頭我早就有，可我舍不得女兒翠翠，因為這個家離不開我。”龍黨寶從去年開始，他的哮喘又發作了，開黑車也三天兩頭停下，有時候還要被交管罰款。所以現在他們家里都是靠李云云一個人打工賺錢。她每天打兩份工，養活一大家子，老人和孩子6口人。李云云對閨蜜感慨地說：“如果我走了，他們怎么活呢？”

2011年春天，再也無法忍受丈夫虐待的李云云，向龍黨寶提出離婚。龍黨寶暴跳如雷，他說：“如果離婚，我就要跑到你娘家去鬧，把你全家都殺了，也包括你的朋友。我不會讓他們有好日子過。”李云云生性開朗，朋友很多，她想把這個情況向朋友傾訴與求助，龍黨寶守在她身邊，不讓她打電話、發信息，更不能上QQ。但這事還是讓李云云的父親知道了，老李從湖北特意趕過來。他責問龍黨寶，把他臭罵一通，沒想到龍黨寶低頭認錯，態度好極了，還跪在地上連連求饒。老李覺得情況并沒有女兒所說的這么嚴重，夫妻吵架打架也常有，可能是女婿誤傷了女兒，家務事不好判斷，他呆了幾天也就走了。

岳父走后，龍黨寶消停了一陣子，他還陪著李云云去醫院檢查身體。就在這個時候，李云云發現又懷孕了，無奈她再次選擇了沉默。龍黨寶得知消息后喜出望外，他抱著李云云說：“我真的不打你了，如果你給我們龍家生個兒子，我天天叫你姑奶奶。”懷孕兩個多月的李云云身體稍許見好，白天她在服裝店幫人看店，晚上她去夜市賣小商品。

當年10月，兒子華華出生，龍黨寶開心了，他帶著兒子女兒從縣城的租房，回了老家的村里。龍黨寶有哮喘，還有腰椎間盤突出，他提出，自己就在村里養養孩子算了。李云云感覺壓力很大，她找了3份工作，早上出去賣早餐，做油炸食品，白天在服裝店打工，晚上在夜市擺攤。她一個人要養活7個人。

龍黨寶身體稍微有好轉，便會來到縣城，有事沒事找李云云吵鬧，要錢。李云云的服裝店老板金女士說，她感覺龍黨寶很不愿意妻子在外面工作，三天兩頭來鬧，什么原因也不知道。她看到李云云在哭的時候，問是不是又被丈夫打了，李云云擦完眼淚說，丈夫其他都很好，就是脾氣不好。李云云從不直接說丈夫打她的事。金女士還知道一些事，打人成性的龍黨寶，在老家村里，竟是個人人夸贊的好丈夫，他從不當著人家面打李云云，所以大家都認為他是個好好先生。

李云云的內心也很糾結，和龍黨寶結婚這些年，她一再受虐待。但每次當龍黨寶下跪求饒，寫保證書的時候，她又心軟了。想想兒子女兒，她不想孩子們失去爸爸。她就指望著時間一點點過去，龍黨寶的性情可以變得溫順一點，看在孩子們的面子上，他可以對老婆好一點。

鼻子最好看

就要讓你沒鼻子

2014年7月11日，李云云給龍黨寶撥了個電話，說這天她很忙，要為女兒在縣城里找一個好一點的學校，可能晚上回家要晚一點。其實她想好了，離開湖南。當晚8點，她帶著簡單的背包，在省道上攔了一輛前往南方的大客車。第一站去的是江蘇鎮江，找到在那里打工的女同學。3天后，李云云怕被龍黨寶找到，她輾轉來到浙江臺州溫嶺市，找到妹妹。妹妹幫她在溫嶺東郊一家酒店找了個在大堂前臺的工作。這時，在妹妹的幫助下，她換了手機號，但QQ上每天都有龍黨寶的留言，他說對不起李云云，求她原諒，還說兒子女兒都想媽媽了。

因為兒子和女兒的感情打動了李云云，2015年春節前，李云云竟鬼使神差地回到湖南花垣縣的龍家，表示原諒龍黨寶。全家人在一起過了個看似太平的春節。之后，李云云和龍黨寶帶著女兒一起來到溫嶺，想在這里重新開始打工生活。

李云云原以為，通過一番波折，龍黨寶應該會踏實一點。但龍黨寶并沒有消停，每天眼睛一睜開，只要看到李云云拿著手機，他就會奪過來，仔細檢查里面的“疑點”。有時候看不懂，他還會嚴加盤查李云云，但其實什么事都沒有。兩人為此爭吵不斷。

其實龍黨寶真的不知道，李云云這個時候心里很焦急，她在為8歲的女兒入學一年級做準備，她去咨詢過，在溫嶺當地入學，需要父母的社保年限等，她達不到這些要求。如果一定要在當地讀書，需要很多費用。就是這樣一位用心良苦的年輕母親，做夢也不會想到，驚天厄運在等著她。

2015年3月31日晚11點，躺在床上已漸漸入睡的李云云背對著丈夫，突然聽到微信的聲音在響，她翻看手機，沒信息，可能是龍黨寶的手機在響。她拿著手機，回過頭去看了一眼，龍黨寶一手看著手機，一手拿著她的修眉刀，在臉上刮死皮。這天龍黨寶喝了不少酒，還嚷著讓李云云和女兒跟他回老家，李云云沒答應他回去。看到李云云轉身，他漫不經心地問：“大半夜了，你看什么手機，又是哪個朋友叫你出去，還是約好要去哪里玩，你以為你長得漂亮，就全世界的男人都喜歡你。”李云云背轉過去，不再搭理龍黨寶，看了一會手機就迷迷糊糊入睡。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突然，李云云感到一陣鉆心的疼痛布滿全身，她感到臉上在流血了，她尖叫：“救命啊！”

李云云后來對辦案民警說，她當時以為龍黨寶是用手指甲在掐她的鼻子，鼻子流血了。沒想到，龍黨寶用她的修眉刀，在割她的鼻子。她本能地跑到桌子邊，拿起毛巾捂住鼻子，丈夫強行把毛巾拉開，生生地把掛在李云云臉上的鼻子給撕扯下來，扔出了窗外，還恨恨地說：“你鼻子最好看，就讓你沒鼻子。”幾分鐘后，李云云痛得昏死過去，直至女兒的哭喊聲將她驚醒。她抱著孩子，告訴自己，一定要活下去，

慌亂中龍黨寶撥打了120，李云云被送往溫嶺市第一人民醫院救治。當年的4月，溫嶺警方立案，案件類型為故意傷害案。經法醫鑒定，李云云的人體損傷程度已構成重傷兩級，《法醫學人體損傷程度鑒定書》顯示：李云云鼻子自鼻梁中段以下缺損，鼻子大部分缺失，約70%左右，僅稍許鼻根及兩側鼻翼殘存。

2016年5月，迫于巨大壓力，龍黨寶在湖南花垣縣公安局投案自首。案發后，龍黨寶賠償給李云云18萬元。2016年9月，溫嶺市人民法院開庭審理龍黨寶故意傷害案，庭審中，他一直低頭不語，自行辯護環節，龍黨寶對自己的惡劣手段，歸結為“胡思亂想”。辯護人當庭宣讀李云云的諒解書，龍黨寶邊聽邊流下悔恨的眼淚。

龍黨寶被判有期徒刑兩年。李云云沒有在庭審現場出現，她當時正在一家整形醫院治療。得知判決結果，她也松了一口氣，現在總算可以離婚了。

編后語：專家說過，家暴只有零次和一次之分，女人在婚姻中遭受的家暴，大多數是女人自己“慣”出來的。去年3月1日，我國首部《反家庭暴力法》正式實施，明確表明家暴已不再是“家務事”。現實生活中，很多像李云云這樣的受害者，出于種種顧慮，一再忍讓，結果只會助長施暴者的囂張氣焰，讓自己受到更大的傷害。受害者一定要學會依法保護自己，受到家庭暴力后，應該及時向有關政府機構尋求幫助。

（文中受害人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