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鳳?
摘 要:黑社會題材一直是最受電影觀眾青睞的類型片,如意大利的黑手黨故事,美國的黑幫與毒梟,以及東南亞的冷血殺手,但始終能在藝術與商業領域長期達到某種平衡的是近年的韓國電影。韓國幫派電影,在內容和類型上想方設法推陳出新,呈現了另外一種視角,往草根及人性的深處滲透,講述當下與現實,在表現黑社會現實力度上,不減反增,叫好又叫座,題材大膽,新意十足。本文就韓國幫派電影的歷史傳統演變與當下創作的類型特征和作者化的表達方式,對韓國幫派電影的類型特征、創作風格與敘事策略等多維度加以考察,從而總結梳理韓國幫派電影這一類型電影在新世紀以來的演變特點,勾勒一個較為清晰的韓國幫派電影新面貌。
關鍵詞:韓國電影;幫派片;喜劇元素
中圖分類號:J9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8122(2017)06-0105-03
韓國電影自2000年以后,就開始狂飆猛進地發展,在創作上經歷過短暫的產業陣痛與自省自律后,近年來的韓國電影以其多元開放的類型、商業元素的巧妙糅合以及在美學范式上的顛覆創新,已經憑借其相當高的工業水平成為“亞洲電影發展的新標桿”[1]。
這其中一方面是韓國影人始終孜孜不倦、精益求精地拍片,另一方面是韓國民眾根深蒂固、雷打不動的觀影習慣。雖然韓國總人口只有約為5000萬人,但平均每人年觀影數超過4部,這個數字已經是世界電影發達國家的水平。據時光網統計,2016年的韓國電影市場總票房達17432億韓元(約等于106.27億人民幣),不僅刷新了韓國影史最高紀錄,這節節攀高的票房韓國也正顯示著韓國電影票房吸納力空前釋放的正效應。而其中本土電影市場面對好萊塢大片依然有著本土表達的競爭優勢,2016韓國的本土電影市場占有率始終保持大于50%,因而韓國也成為少數能在本土市場與好萊塢抗衡的國家之一。
韓國電影的主流類型隨著時代的發展一直在發生變化,60年代在軍事獨裁統治下的滿洲戰爭片,70年代受香港影響的功夫片,80年代大行其道的通俗電影,90年代中期以后,動作片與喜劇片的結合成為最受歡迎的類型,而新世紀以來,韓國電影在借鑒好萊塢傳統警匪片類型工業化制作的基礎上糅合了黑色、新派、喜劇與犯罪等元素,成功打造了具有本土特色的經典幫派電影。
這種帶有本土意識的類型電影從內容到形式,不僅具備商業魅力和娛樂功能,也延續了韓國電影的一貫優勢,即以對細節和人物形象的著力鋪陳,刻意弱化情節邏輯性反而將所有商業元素凝結,營造出時而暴躁、時而焦慮或迷茫的濃厚的荷爾蒙氣息,這種與時代更迭具有同一性的類型創作,在對社會的現實關切同時,帶有作者氣質也兼具極高的藝術價值。
本文就研究韓國幫派題材電影作為一種類型片,它所包含的基本類型特征,導演和其極具個人化的創作風格、敘事策略與表現方式,以及韓國幫派題材電影的在新世紀以來的演變軌跡,揭開韓國幫派電影創作的神秘面紗。
一、韓國幫派電影特征
幫派類題材作為最受電影觀眾青睞的類型片之一,在世界經典電影的歷史長河中經久不衰。歐美幫派電影,著力于情懷;日本幫派電影,形色于殘美;香港幫派電影,偏重于情調;無論這些電影對韓國電影的影響有多么深刻,韓國黑幫電影,總能立足本土文化根源,在內容和類型上想方設法推陳出新,呈現了不同角度解讀幫派類題材的視角,新意十足,形成自己獨特的魅力。
隨著韓國電影的審查制度的取消,取而代之的是分級制度的建立。越來越多的涉黑題材電影相繼問世,它們用影像的張力關心敏感話題、觸摸現實、拷問良知,在一代韓國影人不懈的努力下,誕生了一系列黑幫電影的經典。因而忠武路目前最為搶手的類型也莫過于幫派題材電影,尤其是韓國的新人導演,首次執導紛紛選擇易于受到關注的黑幫片作為制勝法寶,尹忠彬的《與犯罪的戰爭》和韓冬郁的《新世界》就是其中的代表,大體描述在特有的大時代背景下,韓國黑幫的變遷以及正義與黑暗力量的博弈,在影像風格上充斥著原始的欲望,洋溢著熱血的沖動,敘事酣暢淋漓,揮灑著源源不絕的雄性荷爾蒙。這類作品的成功為一批新人導演因而迎來了更多自由的創作空間和資金,為實現韓國優質電影的代代傳承提供了后繼人才上的保證。
二、身份更替
20世紀90年代后期開始,隨著韓國社會政治民主化的推進,韓國黑幫片開始有了從內容到形式上的新改變。主人公從街頭混混般的無賴形象轉移成資本主義社會背景下的普通青年,描寫他們在大城市中黑暗角落所經歷的成功與墮落。“黑社會組織在影片里開始堂而皇之地亮相于地上世界,動作空間也從暗黑的街頭巷尾轉移到室內”[2]。這一時期的代表作有李滄東的《綠魚》和郭錦澤的《朋友》,韓國幫派電影的故事主角從江湖大哥變成努力拼搏的普通小人物,經濟利益的內在驅使,使得暴力動機更為單純。如《綠魚》流露出對被資本時代裹挾前行、殘酷扼殺的小人物悲劇命運的同情和無奈,顯示出了作者對世紀交替時這一典型社會癥候的深切關照。
三、類型糅合
新世紀以來韓國幫派電影常將家庭、情感、性混雜進類型片中,這里面甚至可以看到香港動作片和無厘頭喜劇的影子。電影通過剪輯和敘事將動作場面喜劇化。人物情節則多趨于無厘頭,以夸張的表演和出乎常理的劇情制造喜劇和溫情效果。由于“香港的動作喜劇在動作設計上優美靈動,妙趣橫生”[3]。而韓國黑幫喜劇的動作場面往往是較為單一的肉搏打斗或械斗,動作的新意不多。但這類黑幫電影善于利用敘事將暴力喜劇化,喜劇化的場面消解了暴力的血腥與悲壯感,一改以往嚴肅正劇或悲劇形象,在深入現實問題的同時,放大了諷刺的效果。
在人物設定上,主角并非絕對的壞人,黑社會組織也并非冷血無情,而更像韓國傳統的大家庭,淡化了黑幫的殘酷與罪惡,增強了人物喜劇化的一面,規避了幫派電影的道德歸屬問題。《我的老婆是大佬》便是其中的代表。其類型范式通常為男性/女性為主角的一方為黑社會的最高領導,另一方則為傳統孱弱的小人物或與黑社會對立的稍弱一方勢力。兩者的沖突或通過愛情和解;或從無厘頭的對立到相互了解而達成和解。
雖然這種黑幫喜劇風潮在當時的電影市場風行一時,但是由于一直換湯不換藥,不免會產生審美疲勞,且由于一味地避重就輕,有著不可避免的美化幫派、混淆黑白的嫌疑,不少觀眾對此頗有微詞。
四、作者意識
以金知云的《甜蜜人生》、庾河的《卑劣的街頭》和尹忠彬的《與犯罪的戰爭》及韓冬郁的《新世界》的華麗問世,代表了具有作者氣質和商業訴求的新幫派電影的誕生。這類黑幫電影開始將個人命運的悲劇性放大,在黑白難分、正義缺席的世界,個人英雄主義已經不復存在,影片中一再為之奮斗、試圖用暴力討回正義的主角們到最后發現他們其實身處在一個毫無公平可言的世界。消費主義時代的黑幫片則常常是一群想入非非的小人物在充滿幻想的七彩舞臺上盲打誤撞的滑稽表演[4]。
《新世界》被稱為韓國版《無間道》,描述的是三個男人之間背叛與犯罪、義氣與陰謀,講述一名潛入黑幫組織的臥底警察在幫會領頭人暴斃之后黑幫組織內部發生的權斗中,糾結在兄弟道義與身份責任的矛盾和痛苦中進退兩難的故事。導演將《無間道》式臥底動作片中悲劇英雄殞于現實秩序的情節模式,顛覆性地改寫成臥底變為黑社會老大再建新秩序的故事;《與犯罪的戰爭》描寫80年代韓國社會的黑幫現象,強調對韓國社會腐敗與幫派暴力的深刻反思;《卑劣的街頭》對人類內心潛伏的欲望在進行揭露,通過一個黑道混混的短暫的一生,展示了欲望是如何摧毀一個人的道德感和理性意識,不惜用背叛和暴力去實現自己的欲望。利益讓一切規矩都分崩離析,黑白兩道的界限甚至開始模糊不清,這種真實、冷酷、血腥體現了一種“英雄無路的悲愴感”[5],也凸顯了新黑幫電影的作者氣質。同時,導演在創作上,也有著商業元素的考量,明星制的采用,善于在敘事時揉入好萊塢商業電影的敘事技巧,從而增強電影的敘述粘度,這種兼具社會觀察和人性考量的幫派電影加快了韓國電影進入成熟的國際化大片時代的步伐。
五、商業包裝
韓國幫派電影在動作上已經不再傾向于訴諸你死我活的殺戮快感,而轉移到了言語暴力的快感上。影片通常采用嬉笑怒罵的方式,暗藏尖刻的社會嘲諷,通過這種言語暴力的憤怒與對抗,讓觀眾獲得某種替代性的滿足。
在韓國幫派電影里還有一個明顯的特色就是這些黑社會組織的成員不再是有著著各種兇神惡煞的紋身的無賴流氓形象,而是像時下的上班族一樣,遵循著集體和組織的一套秩序,黑白兩道界限開始模糊。
甚至如《王者》(2016)一片以韓國歷史事件和政壇更迭作為時間軸,講述檢察官們勾心斗角、荒淫腐敗的發家史,他們表面上道貌岸然,為正義搖旗吶喊,私下里卻為了金錢利益和政治前途與地下黑暗邪惡勢力勾結犯罪,為非作歹,嚴重破壞國家和社會的秩序。平日里象征嚴肅正義的檢查官們,在影片里卻濫用職權,徇私枉法,本該有的高尚情操和雄心壯志最終被金錢和權力的無盡欲望和貪婪所吞噬。
資本撼動的不僅是秩序社會,也包括了地下世界。黑社會的管理方式也更適應著資本主宰的時代,暴力集團也改頭換代成為一個具有規模和秩序的利益集團。原來的古惑仔們也開始西裝革履,打架動作來更是不僅狠勁十足,也是多了幾分利落帥氣,滿足了一部分女性觀眾觀賞時的視覺快感。近年來的《與犯罪的戰爭》等電影參考好萊塢大片的創作模式,同時加入作者意識與動作美學的追求,劇作結構更為復雜化,場面更宏大,再加上內容和題材本土化的呈現,有效規避了與好萊塢大片在電影市場的正面沖突,而占據韓國電影市場的有利高地。
六、多重指涉
與傳統的好萊塢警匪強盜片不同的是,韓國幫派電影中的黑社會幫派組織總是或明或暗地與當前政權機構密切相關,其野蠻粗暴與集權獨裁下的國家機器相類似,關乎“民眾生存的現實困境、政治傷痛的隱喻與難以撫平的歷史創傷”[6],自覺契合了深化現實批判性與文化反思力的社會潮流。對主人公身處的社會背景的剖析,為黑幫電影找到了一個新的藝術與商業訴求出發點。
影片《局內人》(2015),講述了政客、財閥、媒體人、黑幫、警察這些在各個領域操縱國家機器的有權人士共生、寄生和爭斗的故事,是一部揭露社會陰暗面的黑色犯罪電影。影片一波三折的劇情充斥著對權力機關與利益集團之間勾結操控國家人民命運的辛辣諷刺,倒敘的手法抽絲剝繭般一步步將赤裸裸的政黑勾結與權色交易的幕后真相揭示于眾,原以為正義就此彰顯,帶有悲劇意味的結局彩蛋卻又將劇情推向了一個反轉的高潮。影片中有一個特別意味深長的鏡頭,在與老謀深算的記者暗示政商之間厲害關系時,狡猾的政界議員從兜里掏出牙線來剔牙,政商之間的血腥又骯臟的聯系巧妙地隱喻在鏡頭中,震撼力十足。
七、結 語
從韓國特色大片到與國際接軌的視覺大片,從戰爭、災難等固定題材到喜劇片、現實改編電影、古裝歷史片、黑幫片的多元化題材,這些電影不僅見證了韓國電影和社會的發展,更展現了觀眾們觀賞口味和興趣的轉變。
以《新世界》《卑劣的街頭》《局內人》等為代表的諸多韓國幫派電影,就創作而言,這類中低成本電影越來越多地關切民眾的真實生活,不僅在敘事和影像均屬上乘,以“超群膽識、開放的思想表達與絕大多數韓國民眾的生命體驗與對韓國權力機關、司法制度等社會政治歷史的審視批判”[7],并善于選擇觀眾易于接受的商業類型或藝術模式進行創作,以題材和人文情感的息息相關挑動韓國民眾的民族文化神經,極大激發了韓國民眾的觀影熱情。
流行文化研究學的成果認為:黑幫電影是現代工業社會機械體制壓力下,人們在精神領域尋求逃避的一個出口,與其說跟犯罪有關,不如說跟“浪漫”有關。韓國幫派電影的創作更以一種全新的姿態曾挽救了韓國本土影業的危機,作為一種經典的商業類型,它對于幫派文化的深度詮釋以及復雜人性的深刻表現,不僅使它具備了深厚的哲學底蘊,在渲染影視暴力美學的同時還具有豐富的人文內涵。它作為一種成熟的類型電影所具備的成功要素以及在創作上遵循的某種經典語言范式都是值得國產電影所面臨的“輕電影”現狀反思借鑒。我們都知道,在世界影壇,幫派電影也曾一直都是港片最主要的類型片之一,但近年來卻有不復當年之感,很多此類影片難以拍出新意,觀眾因此流失,但香港幫派電影在香港乃至整個華人世界影迷中的影響,卻并未因此抹去,相反,好的這類電影仍舊會是觀眾的最愛。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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