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潔瓊 (山西師范大學(xué)現(xiàn)代文理學(xué)院 041000)
論愛瑪墮落的幻象之窗
韓潔瓊 (山西師范大學(xué)現(xiàn)代文理學(xué)院 041000)
愛瑪是《包法利夫人》中的女主角,是福樓拜塑造的典型人物形象。她從純潔到墮落的轉(zhuǎn)變,其實是目睹了一個幻象窗口。透過這個窗口,她窺見了自己深層的欲望。在這種欲望的誘導(dǎo)下,最終走向毀滅。
愛瑪;包法利夫人;幻象;窗口;欲望
《包法利夫人》是法國著名作家福樓拜的成名之作,其塑造的愛瑪形象在世界文學(xué)史上具有重要的影響力。作為一個典型人物,愛瑪?shù)脑蛠碜袁F(xiàn)實中真實的鄉(xiāng)村醫(yī)生之婦,她為改變無愛的婚姻而走向墮落。經(jīng)過作家的深度加工,本著現(xiàn)實主義的美學(xué)原則,愛瑪以豐滿而復(fù)雜的形象被呈現(xiàn)出來。本文所要追問的是,到底是什么導(dǎo)致了愛瑪?shù)膲櫬洌瑦郜數(shù)膲櫬涞降资加诤我颉?/p>
事實上,愛瑪從純潔到墮落的轉(zhuǎn)變,源自于目睹了一個幻象窗口。透過這個窗口,她窺見了自己深層的欲望。在這種欲望的誘導(dǎo)下,她最終走向毀滅。因為這個窗口給她提供了如何欲望,欲望什么的坐標。作為一個幻象框架(fantastic frame),它使原本被壓抑的欲望被釋放出來,從而復(fù)蘇了之前的生活愿景,并覺得這個框架中的圖景才是自己應(yīng)該過的生活。但這種圖景與查理的無趣形成了強烈反差,這種平庸而絕望的婚姻,促使他蒙生了拯救自己的念頭。但恰恰是這個自以為能給自己帶來光明的念頭,猶如飲鴆止渴一般,給自己帶來了災(zāi)難。
愛瑪十三歲就進了修道院。長年受貴族式教育的熏陶,她愛上了教堂花卉,迷上了宗教音樂,更戀上了浪漫主義小說。她渴望自己的愛情彌散著浪漫氣息;她期待自己的生活涌動著不竭激情;她希冀自己的生命在浪漫與激情的交織里獲得一種永恒的勃動力。可她幸福的夢,終究是碎了。被查理的平庸與無趣,碾碎得遍體鱗傷。枯燥的生活,沒了波動的漣漪,婚姻便成了無愛的焦灼,殘酷地把一雙想飛的翅膀擊斷。
小鎮(zhèn)的冷僻與荒寥,裹著愛瑪受傷的心,隨時光的灰塵存封,一層一層,郁積成厚厚的壁壘。青春萌動的愛情,在這封閉的空間里,也從此絕了望。一次偶然的機會,讓查理醫(yī)好了侯爵的口瘡。為答謝查理,他邀請查理夫婦到他的田莊渥畢薩爾去作客。渥畢薩爾之行,使愛瑪在絕望的盡頭回了首。那一回首,燃起的不僅是希望的焰火,還膨脹了她那貴族生活的奢欲。盛大的舞會,展現(xiàn)了她理想的愿景。眩目的燈光,馥郁的香味,精致的妝扮……她完全陶醉了,仿佛沉浸在天堂的極樂里。才剛進大廳,飄進她耳朵里的聲音,就帶回了她昔日在教堂里的貴族記憶。侯爵推開客廳門,迎面的各種熱氣,便觸著了她敏銳的官能。她仿佛如魚得水,重新獲得游動的自由與適意。即便是候樂時的紊亂心跳,隨著音樂節(jié)奏的揚起,也漸次協(xié)和起來,左右搖曳著。她似乎進入了幻境,在舞場里所看到的人,盡顯風情與溫雅,無論老年還是青年,無論命婦還是侯爵。為了不使自己在眾人面前相形見絀,她極力用華美的梳妝文飾好自己,極力控制好自己的言行,仿佛生怕別人認出她的不光彩一面。
與子爵的回族舞,徹底把她的夢送上了天。她成了風箏,子爵成了放風箏的人。她的癡迷,她的瘋狂,隨舞步時緩時快,隨舞姿旋轉(zhuǎn)與擺動。恍惚里,忘了自己,也忘了別人。那刻,她那炙熱的激情,猶如久郁的巖漿,在薄弱的一處,噴薄而出。又似《牡丹亭》里的杜麗娘,在一睹滿園盎然春色之后,萌生出愛情的渴望。把往日深埋在潛意識里的愛之種吐出了芽,突破了封建禮教的深壤硬土。
可愛瑪卻只看到了那批貴族的外在光華:溫文爾雅、老成、紳士。卻忽視了光華之后的丑陋:暴力、淫蕩、貪婪。她仰望他們?nèi)绯ィ麄兏曀仆嫖铩烧弑緛砭褪菓沂獾牧α浚齾s硬要以自身的微小來達成兩者的平衡。查理對這奢侈的場景不感興趣,也許是不敢奢望。他會很快靠門入睡,并感覺腿累,站不直。他只在意愛瑪?shù)母惺堋K麜訍郜數(shù)难澭o了些,他會吻抱愛瑪?shù)募绨颍鴲郜斈兀f“你發(fā)癡啦!人家會笑話你的,待著好啦”“走開!當心弄臟我的衣裳”。對于查瑪?shù)钠7Γ稽c都不在意。她仍然陶醉,忘乎所以。在她心里,查理就是圍困她浪漫愛情與激情生活的堡壘。因而她對丈夫沒好感,甚至是反感。夫妻倆在這次舞會中的表現(xiàn)截然相反,好像是突圍與反突圍的敵對關(guān)系。盡管反突圍在查理身上表現(xiàn)得不明顯。卻在愛瑪急切想掙脫的身上呈現(xiàn)得淋漓盡致。
舞會結(jié)束之后,她打開窗戶,風吹涼著她的記憶,她卻盡力掙扎不睡,以繼續(xù)保持珍貴記憶的熱度,以“延長這種豪華生活的境界”。她“巴不得知道他們的生平事跡,滲進去,打成一片”。 渥畢薩爾之行,給她無趣乏味的生活打開了一個幻象之窗。通過這個窗口,她看到了貴族生活的一角,最光采的一角。這一偶然的瞥見,恰似一縷晨曦的漏入,傾刻間,整個黑暗的壁壘便春光明媚。回家的路上,查理撿到一個雪茄匣,又勾起了她對舞伴的懷念。到家后,她向女仆人發(fā)脾氣。她把雪茄匣藏起來,每當查理不在家時,她把它取出來,開了又開,看了又看,甚至還聞了襯里的味道:一種雜有美女櫻和煙草的味道。她“希望死,又希望住到巴黎”。
因而,渥畢薩爾之行是愛瑪生活改變的拐點,由純潔到墮落的質(zhì)變。此行之后,她會像杜麗娘一樣因為“思春”而染病在床。同時,舞會也交待了小說人物的各自命運。羅道耳弗作為達爾杜伯爵的影子,萊昂作為子爵的替身,先后出現(xiàn)在愛瑪?shù)膼矍楣适吕铮幍纳睿顾徊讲綁櫬洌敝翚纭6麄儏s在熱情滿足后,“漠不關(guān)心,有一種恬適的神情”。因為深受著愛瑪,愛瑪?shù)耐蝗凰廊ィ矊?dǎo)致了查理的悲劇。
渥畢薩爾之行對愛瑪來說,既是幸運的又是悲劇的。幸運的是,她有幸參加了一個貴族舞會;但不幸的是,她的欲望由此被打開。因而,這次旅行其實是一場歷險,外表看起來很光鮮,其實質(zhì)卻把愛瑪一步步拖入毀滅的深淵。而這恰恰符合了幻象的定義,既美好卻又不可能,一旦主體接近,便可能走向毀滅。正是這個幻象之窗誘使愛瑪不顧一切地去追求美好,但這種美好卻是虛假的。對于這一點,愛瑪臨死前才醒悟過來。虧她長了一雙漂亮的眼睛,而本質(zhì)上卻是一個瞎子。她沒有看清楚美麗幻象之后的兇險。而這一盲視給她帶來了致命的打擊。
幻象之窗是現(xiàn)實生活中的裂隙,主體透過這個裂隙看到了自己存在的不足,并使主體意識到補全這一缺憾的可能性與迫切性。在這種幻象的誘使下,平庸的現(xiàn)實變得難以忍受。主體只胡抓緊了這一幻象,才能維持自己存在的根基。但當主體如愛瑪一樣去行動的時候,災(zāi)難卻尾隨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