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她的女人
——淺析李少紅的“紅色”情結

吳 鵬 （重慶師范大學涉外商貿學院文學與新聞學院 401520）

她和她的女人
——淺析李少紅的“紅色”情結

吳 鵬 （重慶師范大學涉外商貿學院文學與新聞學院 401520）

李少紅導演的“紅色”情結不僅體現在影視作品中畫面的“紅”，更表現為性與愛的極致呈現。本文以女性主義的視角本身，探討身體美學在李少紅影片中的實現，同時，為這位女性導演正名，回應爭議，闡明其價值和意義。

李少紅；女性主義；“紅色”情結

在中國電影“第五代導演”中，李少紅是另類的一個，或者說一個另類的女性。冠以“另類”之名，卻強調其女性身份，已經說明少紅導演并不背“女性”而馳，而是就“女性”的方位，一步步走向女性主義的表達和形式之中。這注定少紅導演終究要走一條寂寞的不歸路，為可以讀懂她的觀眾，為了她和她的女人。

少紅的每一部影視作品都是從鮮明的“女性”視角出發的，從她善用的“旁白”“獨白”形式中就可以看出，“女人”是純粹女性眼睛中的女人，女人自有女人的邏輯。少紅賦予角色以特有的女人式的自信，讓她們任其所為，特立獨行，大膽追求，敢愛敢恨。這里沒有男人的評判，不究對錯，不作評說，不作擾亂。因此，“女人”總是瘋狂而神經質的，她們不光是水做的，還時刻蕩起巨大的漣漪。

影片《紅粉》1中，被迫接受改造的妓女秋儀跳樓而逃，逃入一個不切實際卻偏向其行的老浦的夢鄉中。她形容艷麗，賣弄風塵，企圖用“性”為自己解脫，遁入一個花花公子的命運圈套。然而，被趕走的結果從她入門起就已注定，她落雨而逃，剃發修行，拒見老浦。但已有身孕的她最終再被趕出庵門，并不幸流產。當得知自己多年的好姐妹小萼嫁給了老浦時，無奈中多了絕望。處于生存困境中的她最終嫁給了窮漢子，并在小萼死亡，老浦出走后撫養了他們的孩子。

是的，秋儀是一個妓女，但在李少紅的眼中她先是一個女人。她愛慕虛榮，卻唯愛情而在，從生命的一端走向另一端，忽略痕跡，富于沖突感。電視劇《雷雨》2中，表面冷靜內心狂放的繁漪；電視劇《大明宮詞》3中，表面冷練內心柔情的武則天；電影《紅西服》4中，表面潑辣內心溫順的齊紅光。少紅導演的女人，總是這樣表里不一，這樣近乎瘋狂。她們極度缺乏安全感，或在尋求歸宿的路上，或在尋不到歸宿的懸崖邊，或在徹底失去歸宿的戰場。就連《紅西服》中的妻子紅光，她貌似尋見了“靠得住的人”，可靠不住的紅西服依然在風中搖蕩。所以，李少紅總是將“女人們”塑造得極具張力感，一種富于美的悲情，一種自找的美，自找的絕望。她們痛苦地死，卻幸福地生，少紅就是用這樣一種近乎折磨的方式來折磨我們的感情，欲哭無淚，欲笑無聲，欲罷不能。

不少人將少紅的女人形象歸于時代的新舊碰撞，舊的行為扼于新的環境，其實不然。哪怕是在時代氣息很濃的電影中，女人們依然用“性格”行事，堅持自我，個性強烈。《血色清晨》5中有一滴點綴的紅，這點紅出現在陰郁沉悶的青石色電影畫面里，在發瘋投河的“紅杏”名字中，在紅杏的外套和絲巾里，在婚禮的宴席和門口的喜字間。當然，這點紅也消失在那張干干凈凈的白布上，這源于山西當地農村的處女情結。一邊是紅杏由于婚前與教師明光的越軌行為而導致新婚之夜不見紅，另一邊是丑女秀琴脫下一層又一層的紅衣裳后，丈夫突然襲擊的性趣。李少紅在全劇中都以極其強烈的對比，渲染了“換親”行為的失敗告終。

雙方苦果的核心圍繞在一個教師身上，他就是明光，這個名字似乎在向觀眾暗示著什么。在一個偏遠落后的山村中，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教師是多么地被人瞧不起，讀書人是軟弱的，甚至連架都沒有打過。他每天聽收音機，用洗面奶洗臉，看電影雜志，也是因為他，才有了比基尼女性畫像貼在院門口的景象，有了兩個女人同時愛上他的現象。但明光在村里人心中的地位卻似乎又不那么低，村民們不知道知識可以改變命運，卻起碼知道這是個宣傳講文化的年代，哪怕只是略知一二。村民們對明光的態度是一種他們自己也說不清的矛盾，這緣自傳統之鄉的內心觀念和城市里朦朦朧朧的不正經聲音，導演用倒敘、插敘的方式沖淡了犯罪劇的懸念感，將觀眾的視線逐漸引向這一新舊碰撞的主題上。

導演對于新舊的矛盾是否給出了態度傾向呢？新的法律殺了舊的觀念，平娃和狗娃殺了明光，殺人雖然償命，但是明光（光明）的清晨卻被扼殺在血泊中，甚至倒地之前還要大呼“他們殺了我”。當全村人圍在即將奔赴死場卻不自知的明光周圍時，沒有人說出實言，沒有人越雷池一步，明光死亡的高潮表現為慢動作的特寫，血腥鏡頭的呈現，這種赤裸裸的表達喚起觀眾的同情心之后，又一轉而下，明光死了，放著無頭佛像的寺廟（原是明光教書的地方）變成了文物保護單位。導演看似站在明光的立場，卻讓明光死去，并撫恤了憤怒和悲痛的情緒，將故事一了了之。

《橘子紅了》6中的三太太亦然，不得已嫁給比自己大幾十歲的老爺，卻依然執著于自己想要的“愛情”，掙扎、渴望、訣別、難產、死亡。少紅的女人不屬于哪個時代，只屬于性別，她們超越時代，無論過去還是現在。

基于這一點，少紅在女性美學的呈現形態上總是不加掩飾，赤裸、色情、暴力、唯美、驚悚，只有這種極端的形式才能極端地呈現性愛情結。可身體本身的藝術并非獵艷，而是觸痛觀眾，猛烈打擊，繁漪的越軌，秋儀的弄姿，寶貝7的月經，訴諸身體，訴諸生理，訴諸性。因此，少紅影片中的男性鏡頭也是極具魅惑的。以“性”的角度理解少紅的影片，可直達女人的心靈深處和情欲深處，這也容易理解為什么少紅偏愛色情和暴力鏡頭，為什么影片充滿可怖的荒淫感，也易理解少紅影片詭異化和神經化的外現特征了。

備受爭議的新版《紅樓夢》，一方面有很濃的“聊齋”味道，另一方面又充斥著各種鬼魅性表達，如林黛玉的裸死，哪怕被玷污，被傷害，都需還以干凈之軀，更何況像林黛玉這樣玉潔冰清的女子，少紅不忍用塵世的一點污垢來弄臟她，裸身來裸身去，最原始本色地表達可以直達女性身體最深處的哲學。所以，李少紅接拍《紅樓夢》是再合適不過的了，不僅是由于其強烈的女性話語權，還由于少紅對女性的看法與賈寶玉如出一轍。女兒家是美的，哪怕淡妝濃抹，須眉濁物是比不得的。賈寶玉只是一個例子，少紅影片中的許多男子都似乎敏感得具備陰柔氣息，最具代表性的是《大明宮詞》中的張易之，花一樣的美男被女皇寵愛，少紅對題材驚異的敏感程度加劇了影視性與愛的關系深度，由性到愛，由痛到樂，由獲得到失去，“女人”一邊追逐愛情一邊奉獻身體，一邊拯救愛情一邊刺傷肉身，沒有哪種傷害比這更為深刻了。

李少紅的影片詭異不說，還濃縮著強烈的壓抑感。是的，歸根結底，少紅在影片和現實中找到了共通的底線——壓抑，原始的性壓抑，對自由的壓抑，對幸福的壓抑。壓抑的結果便是叛逆的爆發，變態的釋放，所以，將其影片歸結為更高意義上的意淫是合適的。正如她姓名中的“紅”字一樣，紅色代表鮮血，殺人之血，處女之血，月經之血，分娩之血。李少紅以敏銳的直覺游走在女人世界的“紅色”系列中——《紅粉》《紅西服》《橘子紅了》《紅樓夢》《血色清晨》……

注釋：

1.于1995年2月在中國大陸上映。

2.1996年作品，電視連續劇，根據曹禺戲劇《雷雨》改編。

3.2000年作品，電視連續劇，以武則天、太平公主權力和情感的矛盾爭斗為主線，講述了一個充滿傳奇色彩又飽含人生力度的故事。

4.于1997年9月在中國大陸上映。

5.于1990年在中國大陸上映。

6.2001年作品，電視連續劇，塑造了容家三位太太的女性形象，反抗和思考封建婚姻制度。

7.電影《戀愛中的寶貝》于2004年在中國大陸上映，女主角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