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鳳毛 張海峰
[摘 要]風云變幻的1927年,武漢成為中國革命的中心。這年初,賀龍率部“拱衛武漢”,6月下旬,參加“二次北伐”后回師武漢。賀龍兩次轉戰武漢,不僅在北伐戰場立下赫赫戰功,而且在錯綜復雜的局勢下,其革命思想實現了從初步表達跟共產黨走的意愿,到逐步與國民黨右派決裂,再到堅定跟黨走的質的轉變。
[關鍵詞]賀龍;1927年;武漢;革命思想;質變
[中圖分類號] D231;K262.82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9-928X(2017)07-0013-03
賀龍是中國共產黨早期軍事力量的重要創始人之一。他“兩把菜刀鬧革命”走上軍事生涯又“脫下皮鞋穿草鞋”,充滿了傳奇色彩。賀龍當時所處軍閥混戰時代,他在奮斗和摸索中探尋救國救民的道路,直到1927年兩次轉戰武漢,他的革命思想最終發生了質的轉變。在風云變幻之際和歷史抉擇面前,他堅定地選擇站在中國共產黨和人民的陣營。本文試從1927年初至7月下旬,賀龍在武漢的革命實踐來探究其革命思想的質變軌跡。
賀龍革命思想的變化有一個漸進的、逐步深入的過程。賀龍少時便在湘鄂川黔一帶趕騾馬販鹽謀生,深知百姓疾苦,從軍后好不容易拉起的隊伍歷經幾起幾落。他曾說:“十多年來,我東走西闖,親眼看到的盡是軍閥政客的爭權奪利、腐化墮落,國家四分五裂,人民多災多難。我本人出身貧苦,窮人的痛苦我知道得很深,跟我走的也都是些窮光蛋。我感到個人沒有出路,整個軍隊也沒有出路。國民黨一盤散沙,革的什么命呢?”[1]然而,賀龍這種思想困境在接觸到共產黨之后開始發生改變。
1926年8月,賀龍率部參加北伐,以共產黨員周逸群為隊長的宣傳隊受周恩來委派來到賀龍部第9軍第1師。對于周逸群和宣傳隊的到來,賀龍表現出了極大的歡迎和支持。一方面,周逸群向賀龍宣傳馬列主義和共產黨的政治主張;另一方面,在中共湘區省委和周逸群的幫助下,賀龍在部隊開辦了政治講習所,培訓了一大批革命骨干。賀龍請周逸群幫助改造和擴充部隊,任命他為師政治部主任,在部隊開始建立政治機關,旅、團、營、連配設政治工作人員,在營以下官兵中秘密發展共產黨員。經過改造后的賀龍部第9軍第1師,紀律明顯增強,戰斗力大大提高。尤其是政治講習所培訓出來的2000多名學員,對賀龍率部走上革命道路發揮了重要作用。據中共湘區軍委顏昌頤向中央所作的《報告湘鄂情況》中指出:“比較最有戰斗力的,當以賀龍部為好。他有兵2萬余人,有槍1萬多支,能用者有1000多支,其部下皆能受賀指揮,不亂拉夫,不亂籌餉。”[2]從部隊面貌和戰斗力的變化,賀龍清醒地認識到政治工作的重要性,他在思想上開始傾向共產黨。他曾對周逸群說:“看來只有找到共產黨,革命才有辦法。”[3]與此同時,賀龍向周逸群提出了加入共產黨的要求。因為當時中共中央規定,在友軍內部不準吸收高級軍官入黨,所以周逸群答復賀龍:“共產黨是不關門的,只要夠條件,一定有人找你。”[4]賀龍堅定地表示接受黨的考驗。之后在武漢,賀龍又多次向黨組織表達入黨愿望。
第一次北伐,賀龍率部參加北伐軍左翼軍作戰,至1926年12月下旬,牽制吳佩孚在湘西的20個團和鄂西的8萬兵力,為北伐左翼戰場的勝利立下赫赫戰功。此時,國共兩黨矛盾逐漸深化,國民黨右派頻頻制造摩擦和事端,反共矛頭直接波及到賀龍部第9軍第1師。賀龍率部打下宜昌后,因宜昌駐軍復雜,第8軍第1師師長何鍵便不斷唆使部下向賀龍所部挑釁,形勢十分嚴峻。宜昌的地主商人也紛紛制造謠言,并跑到武漢來控告賀龍。國民黨中央的右派也企圖借機解散賀龍的部隊。在此情勢下,1927年1月,武漢國民政府派中央委員吳玉章率代表團到宜昌處理此事。據吳玉章回憶:“何鍵和那些地主、商人天天到我跟前嘀咕,他們癡心指望我會同意他們消滅民軍的反動計劃。我當場把何鍵申斥了一頓,然后提出了一個解決的方案:把賀龍同志的民軍調到武漢去拱衛革命的中心,以避免在力量懸殊的情況下被右派軍隊吃掉。”[5]經過共產黨員吳玉章的斡旋,武漢國民政府最后同意將賀龍部調往鄂城去拱衛武漢。
周逸群對賀龍思想的啟迪、幫助賀龍改造部隊,以及吳玉章對賀龍部隊的保護等,使賀龍看到了一個追求正義、為工農勞苦大眾求翻身解放的偉大的政黨。因此,賀龍開始在思想上逐漸接受共產黨的主張。1926年11月賀龍在武漢期間,親自上門拜訪當年同為中華革命黨人的老友、國民革命軍第6軍副黨代表林伯渠,并向他“初步表達了要跟黨走的意愿”。[6]此后,賀龍的革命思想開始發生急劇變化,并在很短的時期內便走向了質的飛躍。
賀龍的態度日益趨向共產黨,這讓國民黨右派十分不安,先施打壓、拉攏,再予誣陷、攻擊,甚至謀殺,槍口直接指向賀龍和他率領的部隊。
1927年初,賀龍部被改編為國民革命軍獨立第15師,駐防武漢。2月中旬,武漢國民政府決定對北伐軍進行整編。北伐軍中有的1個軍擴編為2個軍,但賀龍部由12個團縮編為5個團,由2萬余人縮減為1.1萬人。為此,賀龍不得不勸說一大批士兵返鄉,對一些老部下進行降職留用。在北伐革命的關鍵之時,一支戰功卓著的部隊理應得到擴充,然卻遭到裁減、受到打壓,其原由不言而喻,賀龍心中自然明白。接著,武漢國民政府北伐軍前敵總指揮唐生智提出:“對與共產黨有關系之軍隊,在餉械兩項要格外慎重”[7],拒不兌現獨立15師的軍餉。
賀龍部雖然被裁減過半,但其軍事實力卻不容小覷,自然成為國民黨各方勢力爭相拉攏的主要對象。賀龍部在軍事上直接隸屬唐生智指揮,唐生智對賀龍也十分器重。1927年3月,國民黨武漢駐軍建立國民黨黨部時,唐生智專門請賀龍任師黨部委員。賀龍說:“唐總指揮對我很好,因為我們兩戰鄂西,為武漢解了圍嘛。可你那個國民黨,我還是不想加入的。”[8]3月初,蔣介石密派秘書長李仲公到武漢策動賀龍等將領一起反共,準備到賀龍的秘書長嚴仁珊家游說賀龍投蔣。賀龍意識到“像是專門來運動軍隊的”[9],在嚴仁珊家將李仲公逮捕。但蔣介石并不甘心,接著他又派出代表朱紹良潛入武漢,這次給賀龍開出的條件更為豐厚:南京、上海各一棟洋樓,武漢衛戍司令,300萬元大洋和漢陽的兵工廠,國民黨中央委員的職務。然而賀龍不僅不無所動,還當頭棒喝,嚇得朱紹良慌忙離開。但是朱紹良并不死心,找到了賀龍部隊的“老資格”陳圖南。陳圖南是堅決反共的國民黨右派,在部隊中有著很深的根基。朱紹良和陳圖南一拍即合,他們見拉攏賀龍無望,便密謀取而代之,企圖達到“老板(賀龍)報銷,先生(周逸群)難逃,老資格(陳圖南)當師長、軍長”的險惡目的。[10]
1927年4月12日,蔣介石在上海發動反革命政變,接著組建了南京國民政府,與武漢形成對抗之勢。此時,奉系軍閥張作霖出動10萬大軍南下直撲武漢。18日,武漢國民政府決定進行“二次北伐”,以解除武漢政府面臨的軍事包圍和經濟封鎖。賀龍率部在武漢待命,但因已長達9個月沒有發餉,部隊軍心浮動。陳圖南等人覺得這是除掉賀龍的好機會,出征前夕,他們煽動部隊“鬧餉”嘩變,機槍營長陳策勛、手槍營長陳佑卿等拖走幾百人叛逃,甚至還出現了士兵向賀龍打黑槍的事件。賀龍向來和士兵同甘共苦,在部隊中深受愛戴、威望極高,從沒有發生過向他打黑槍的事。賀龍說:“那個士兵有后臺,才敢豁出性命向我開槍。”[11]賀龍在弄清情況后,果斷地向周逸群提出:“你向共產黨中央報告,如何處理,我都照辦。”[12]周逸群將情況迅速向中共中央作了匯報,同時也報告了共產黨員、武漢公安局局長吳德峰。吳德峰迅速采取行動,派出武裝警察逮捕了陳圖南等人。經過審訊,陳圖南等人對所犯罪行供認不諱,被處以極刑。而此前叛逃的原機槍營長陳策勛投靠了蔣介石,他在給蔣介石發出的“快郵代電”稱:“賀龍盤屯湖北鄂城,勾結共產兇徒,謀一舉而顛覆黨國,獸化吾人,策勛私窺其隱,比與陳佑卿、劉錦星等棄而違之。”[13]這份電報也進一步證明,此時賀龍已儼然跟共產黨人站在一起了。6月下旬,賀龍“二次北伐”后率部再度返回武漢時,“蔣介石企圖將賀龍部隊繳械,賀龍成功選擇了轉移路線,采取了必要的防范措施,因而蔣介石的陰謀未能得逞”。[14]蔣介石的行為,使賀龍進一步認清了他的反動本質,思想上也更加趨向于共產黨。
1927年在武漢發生的獨立15師“鬧餉事件”,表面上是“鬧餉”,實質是對賀龍“拉攏”不成的謀害事件。賀龍在事件中對國民黨右派勢力予以堅決打擊,標志著賀龍與國民黨右派開始決裂,顯示出他革命思想在歷經嚴酷考驗后進一步成熟。“二次北伐”期間,賀龍曾向周逸群坦誠地說:“為了打敗奉軍,不管他武漢變化如何,我軍事上聽唐生智的,但在政治上是聽共產黨的!”[15]
正當北伐革命向北發展的關鍵時刻,南京和武漢的國民黨右派暗中勾結,掀起鎮壓工農、反共反人民的逆流。為了穩定賀龍及其部隊,1927年6月下旬,武漢國民政府將賀龍部獨立第15師擴師成軍,編成國民革命軍暫編第20軍,賀龍升任軍長。此舉,武漢國民政府以為給賀龍吃下一顆“定心丸”,指望賀龍及其第20軍能成為其反革命的“幫兇”。
1927年7月初,時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中央軍人(軍事部)部長周恩來在20軍黨代表周逸群的陪同下,來到武昌與賀龍見面。這是賀龍與周恩來的首次見面。賀龍說:“我一直追求能讓工農大眾過上好日子的政黨。最后,我認定中國共產黨是最好的,我服從共產黨的領導,只要共產黨相信我,我就別無所求了。”周恩來說:“賀龍同志,我們當然是相信你的,我們有什么理由不相信你呢?”[16]這次會見,成為賀龍思想變化的一個重要轉折點。賀龍曾說:“我遇到了真正的共產黨員(周恩來),他說,人要有階級覺悟,要有階級觀點、階級立場,還要學會善于運用階級分析來認識事物的本事。他的話對促使我的思想覺悟起了決定作用。我就是這樣成為共產主義者的。”[17]賀龍贏得周恩來的認同和黨的信任,成為激發他革命思想飛躍的催化劑,他的革命思想在那一刻達到了質的改變。
與周恩來會見之后,賀龍對周逸群說:“過去我政治上聽共產黨的,軍事上聽唐生智的,現在我在政治上、軍事上都聽共產黨的。”[18]在當時武漢局勢異常復雜的情況下,賀龍先后采取一系列保護共產黨人的措施,并起用共產黨員、共青團員擔任連、排干部。這一時期,被“禮送”出境的朱德、全國總工會執行委員會委員劉少奇等都得到了賀龍的安全護送。汪精衛公開叛變革命后,在武漢大肆搜捕和屠殺共產黨人。賀龍命令在武漢三鎮許多共產黨的工會、農會等革命團體機關掛上了第20軍軍旗,阻止敵人搜捕。并在武漢三鎮公開貼出招收學兵、工兵的布告,名正言順地將大批共產黨員和共青團員招收到20軍。先后到20軍的共產黨員和共青團員有1000余人,包括陳振華、段德昌、陳賡等。外地逃到武漢受到賀龍保護的共產黨人達300余人。在中國共產黨處于危難的關鍵時刻,賀龍堅決地站在共產黨和工農大眾一邊。
1927年,賀龍在武漢革命思想的質變,其內在動力是他所樹立的救國救民的崇高理想,并矢志不渝為之探索和實踐。20世紀80年代,彭真曾回憶南昌起義前的賀龍時指出:“賀龍在與共產黨人長期接觸中,接受了馬列主義。他在復雜的社會現象面前,去粗取精,去偽存真,由此及彼,一個一個黨派作比較。認識到只有共產黨才能救中國,只有共產黨人才不計較個人名譽地位,不顧個人安危,于是他把個人命運同黨緊密聯系在一起。”[19]7月下旬,賀龍率部離開武漢,后開往南昌,與周恩來、朱德、葉挺、劉伯承等參加了震驚中外的八一南昌起義,履行了他“完全聽共產黨的命令,黨要我怎么干就怎么干”的莊嚴承諾。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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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向鳳毛系中共湖南省張家界市委黨史研究室副主任、副編審;張海峰系中共湖南省張家界市委黨史研究室黨史科科長、碩士
責任編輯:劉 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