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強的未婚奶奶

◎李心培

游覽美國波特蘭市的時候，我們住在當地第十八街的一個青年旅社里。我們樓上住著一位來自加拿大的老婦人薇多莉娜，她是特意開車從溫哥華過來，操辦過圣誕和新年的年貨的。因為俄勒岡州的波特蘭是美國西海岸唯一免消費稅的城市。

初識紫色老太

第一次碰見薇多莉娜是在公共廚房里，她正在喝酸奶。我無意中發現她的酸奶杯子竟然是紫色的，這種紫色杯子的酸奶在國內從未看見過，不由得多看了兩眼。她馬上熱情地和我打招呼，我這才注意到她全身上下都是紫色，紫圍巾、紫毛衣、紫外套、紫褲、紫靴、紫挎包，頭上戴著紫發卡，手上戴著紫晶石戒指，脖子上戴了一串紫項鏈，胸前別了一枚紫色胸針，真是個不折不扣的紫色控。

薇多莉娜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開車過來，從溫哥華到波特蘭大約6個小時。聽說我們白天沒什么安排，她就邀請我們一起去購物，她說自己很熟悉這里的大賣場，東西非常便宜。

薇多莉娜告訴我，她有兩個女兒，一個在卑詩省，一個在蒙特利爾，都離她很遠。她每兩三個月就去看望她的七個外孫子和外孫女（一個女兒三個孩子，一個女兒四個孩子）。聽著她興高采烈地描述，我能感覺到她有一個幸福的家庭，只是不好意思問她的丈夫怎么沒有一起來。

薇多莉娜開著她的紫色汽車帶著我們轉了三個大賣場，拿著一大張購物清單，上邊寫的是加拿大的價格，用來和這里大賣場的價格比對，只要便宜就往購物車上放，不一會兒已是滿滿的一車。她一共結了三次賬，滿滿的三車東西把汽車后備廂里塞得沒有一點空間了。我覺得她不僅是個紫色控，還是個購物狂。回來的路上她告訴我們，這一汽車東西是給三家買的，她的兩個女兒家和她自己的家。

往事令人動容

接下來，每天薇多莉娜都拉我們出去，一來二去我們就成了要好的朋友。第四天晚上回來，我們一起吃完晚飯，坐在餐廳里聊天。她接下來講的事著實讓我大吃一驚。原來她18歲生了大女兒后，就輟學做了未婚媽媽。每天對著嗷嗷待哺的嬰兒，沒有幾個月，男友就煩了，拋棄了她再也沒回來。為了生存，她又找了一個男友，可剛剛懷孕三個月，男友又甩手而去，走得沒有蹤影。

當時很多人勸她把腹中的胎兒打掉，但她不肯，堅持生了下來，所以第二個女兒連父親一眼都沒見過。有了兩個孩子，薇多莉娜的生活好過些了，因為政府給的撫養費增加了。在加拿大，第一個孩子每月可以拿到撫養費350加元（約合人民幣1856元），第二個孩子就是800加元（約合人民幣4242元）了。

這筆費用俗稱“牛奶金”，以加拿大當地的生活水準，一個四口之家，每月的生活費不會超過400加元（約合人民幣2121元），當然只限于自己做飯，若是經常上飯館就不夠了。

為了讓女兒們像別的孩子一樣去學習繪畫和舞蹈，請鋼琴老師來家里上課，薇多莉娜最多的時候一天打四份工。她還通過政府組織的免費培訓班獲得了秘書證、會計證，然后到一家律師事務所做了秘書，還為一家公司兼職記賬。周末也不休息，去打零工。她說自己什么工作都干過，也不在乎吃苦，什么事都是自己獨自一個人頂著。她唯一的心愿就是讓自己的兩個女兒接受高等教育，過上幸福的生活，再也不要像她這樣。

可不幸的是，她的大女兒剛過40歲，婚姻又亮起了紅燈，家庭出現了危機。她說如果大女兒離了婚，她還要去幫大女兒照顧她的四個孩子，最大的14歲，最小的剛兩歲。說完，薇多莉娜長嘆了一口氣，說活得太累了，一點兒都不輕松，只有錢稍稍富裕一些，能出來旅游購物，才是最開心的時候。

幸福需要品味

薇多莉娜的一席話說得我淚眼婆娑，沒想到她看了卻大叫起來：“你流淚了？你真的為我流淚了！快別這樣，我已經好多年不哭了，眼淚都在年輕的時候流光了。我從決定做未婚媽媽那一刻開始，就學會了堅強，堅強地面對一切。直到現在都成了未婚奶奶，我還是認為堅強是最重要的，一個人生活一定要做一個堅強的人。”

我問她能幫她什么忙嗎？她搖了搖頭，表示什么都不需要，她說只要和我聊聊天就很開心了。她每天看見我和老伴在廚房里一起做飯，一起吃飯，吃完飯一個擦桌子一個刷碗，配合得很默契，感到很羨慕。她從來都沒有過這樣的生活，她想也許該找個伴侶了。

十多年來，這重復了幾千次的平常動作，這么微不足道的小事，在薇多莉娜眼中竟然是這樣的幸福，而我卻從未把它們當回事。是我不懂得珍惜嗎？是我沒有學會感恩嗎？是我沒有在這些生活瑣事中品味愛的滋味和幸福的味道嗎？這個夜晚我想了許多，這個未婚奶奶也教會了我許多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