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布里埃爾·巴比, 理查德·約翰
翻譯: 趙文才4
點對點的傳通: 從視覺電報到移動電話的電信網絡1
加布里埃爾·巴比2, 理查德·約翰3
翻譯: 趙文才4
本文立足于全球視角,對電信通信網絡的發展歷程進行了梳理,并對三種頗具影響力的傳統學術研究視角給予了重點關注。在構成本文的兩部分內容當中,第一部分對“電信”的概念進行了界定,并對兩百年間視覺電報①(optical telegraph)、(電傳)電報(electric telegraph)、固定電話(landline telephone)和移動電話(mobile telephone),前身為無線電報(wireless telegraph)這四種電信通信網絡的發展歷程進行了重點梳理。第二部分則從史學研究的角度出發,闡述并分析了大型技術系統(large technical systems, LTS)理論、政治經濟學以及技術的社會建構論(social construction of technology, SCOT)這三種傳統視角對電信網絡發展史研究所產生的形塑作用。
傳播史;電信;視覺電報;電報;無線電報;無線電;電話;移動電話;大型技術系統(LTS);政治經濟學
一代人書寫一代人的歷史,對于人類電信史而言,也是如此。在本文中,我們希望通過一種全新的視角,對電信發展史這一學界常談的話題進行深入探究。本文探究視角的創新之處體現在以下兩個方面:時間跨度更大(從18世紀90年代至今);空間范圍更廣(不僅僅局限于歐洲和北美地區)。歷史學者用“電信”這一概念來區分并解釋某種共同類型的通信網絡。而本文研究的價值便在于對電信網絡的嬗變過程加以詮釋——當前,電信網絡的特質及其意義正在發生微妙的根本性的轉變,移動電話的問世,更是加劇了這一變化。在過去的數十年間,移動電話正變得無處不在,其分布的范圍超出了歐洲和北美這些先進通信工具的以往的發源地,已經延伸至非洲、亞洲以及南美洲的許多地區;而在移動電話出現之前,這些地區的遠程通訊能力即便不是近于全無,也十分有限。
“電信”(telecommunications)是一個源于法語的新造詞匯,雖然在今天,電信一詞與之前的三種通信網絡②存在密切的關聯,但這一詞語的形成時間要遠遠晚于三種傳播網絡出現的時間。在法語中,“電信”的字面含義是“遠距離的傳通”。法國的一名郵政管理員愛德華·埃斯托涅(Edouard Estaunié)在1904年發明了該詞,將其作為同時提及固定電話和電傳電報時的概括用語(Huurdeman, 2003; John, 2010)。但是,在20世紀20年代之前,埃斯托涅發明的這一用語并沒有在法國獲得廣泛使用;而在整個歐洲范圍內,直到1932年,當新成立的通信監管機構“國際電信聯盟”(International Telecommunication Union)將“電信”一詞納入正式名稱中時,這一詞語才開始廣為人知。在美國,這一詞語的廣泛使用要追溯到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后(Herring、Gross在1936年曾在著述中提及該詞)(John, 2010, pp.12-13)。當然,今天“電信”一詞已經被傳播史學者作為涵蓋性術語使用,其所包含的通信網絡形式多樣,通常有電報、固定電話、視覺電報、廣播、電視、通信衛星、移動電話以及互聯網(Noam, 1992;Huurdeman, 2003)。
將研究的精力執著于泛在的對象概念化,很可能最終徒勞無獲,但作者仍愿借助本文加以嘗試。本文認為,用“電信”(遠距離的傳通)一詞來形容雖有局限卻又至關重要的遠程通信網絡集群再合適不過——點對點的信息傳輸正是通過這一通信網絡集群才得以實現。本文之所以用“網絡”一詞來形容這一通信集群,而未使用“媒介”或“系統”等類似表述,也是有意為之——西班牙歷史社會學者曼紐爾·卡斯特爾(Manuel Castells)(Castells, 1996—1998)、法國政治學者皮埃爾·穆索(Pierre Musso)(Musso, 1998)以及匈牙利物理學者拉斯洛·巴拉巴西(László Barabási)(Barabási, 2002)等均曾分析指出,網狀結構最為準確地體現了“電信”通訊集群的核心特征。
電信網絡具有三大核心特征(Balbi, 2013a),其中,第一大特征與用戶相關。電信是一種點對點(一對一)的通信網絡,能夠在有限節點(最少至雙節點)之間建立特殊信息關聯,而與這一特性相關的一個重要方面就是用戶隱私。小范圍(或兩個信息主體)之間信息交互的實現,是以所交互的信息不會被大范圍散播為前提的。人們想當然地認為,這樣的傳播方式具有信息保密性,但是在當今的數字傳播時代,這一預期卻常常難以保證。另外,廣播和電視并不包含在此討論之列,因為這兩者屬于廣播(多對多)通信網絡,而非點對點(一對一)式通信網絡,其目標受眾是普通大眾,而非特定群體,將信息廣而告之,正是廣播網絡所追求的目標(其他釋義參見McChesney, 1993)。第二大特征與信息傳輸相關。電信網并不直接傳送信息,其傳遞的是一種經過編碼的信號,這種信號代表了所要傳遞的信息內容。這種信號在傳播節點的一端經過編碼之后,通過電信網絡進行傳送,最終在傳播節點的另一端被解碼。需要指出的是,電子郵件不具此項特性,因為郵件不需對信息進行信號編碼,就能夠直接傳遞消息(John, 1995);而電報則具備此項特性,因為在發送電報的過程中,盡管信息在從發送者送往發報處時并不需要編碼,但信息在從發報處傳送至收報處時需要進行信號編碼(Downey, 2002)。第三大特征與傳輸的定向性相關。電信網絡使信息接收方能夠在短時間內對信息發出方及時做出反饋,而固定電話和移動電話甚至能夠實現即時反饋。簡而言之,這體現的是電信網絡的互動性。需要注意的是,個人化的信息發布媒介,如群發性電子郵件、流媒體視頻直播、網絡視頻等,并不符合這一特性。
長期以來,學界一味專注于對無線電廣播和電視廣播的傳播學術研究,許多20世紀的傳播史學者認為,這類媒介代表了未來媒介研究的發展趨向。盡管本文關于電信網絡的研究定義也僅是一家之言,但筆者相信,這至少有助于促使學界將研究重點轉向電信領域,畢竟,當前電信的發展已經超出了歐洲和北美,在整個世界的絕大多數地區都呈現出巨大傳播優勢。
本文共分為兩部分。首先,從全新的角度出發,對視覺電報、電報、固定電話和移動電話(及其前身——無線電報)這四種電信網絡的歷史脈絡進行了梳理;其次,本文將展示三種對人們從歷史維度認識這些網絡產生有效促進作用的傳統學術研究視角,以及筆者在其啟發下針對電信網絡研究所形成的新的觀點。筆者認為:隨著電信網絡未來的不斷演變,這些傳統的研究視角仍將發揮作用。
在20世紀中葉,傳播歷史學者并未給予視覺電報以普遍重視(Carey, 1989),直至20世紀90年代,學界才逐漸開始達成共識,認為視覺電報作為最早出現的電信網絡,理應獲得首要關注(John, 2013)。視覺電報起源于18世紀,與“電信”一樣,“電報”(telegraph)也是一個法語的新造詞組(在希臘語中,têle意同“遠距離”,graphe意為“書寫”)。18世紀90年代,瑞典和法國幾乎同時出現了世界上最早的視覺電報(Wilson, 1976;Flichy, 1991;Holzmann amp; Pehrson, 1995;Headrick, 2000, Ch.6;Matterlart, 1992; Matterlart, 2000;Rosenfeld, 2001, pp.199-203)。瑞典的視覺電報是由芬蘭詩人亞伯拉罕·埃德格蘭茨(Abraham N. Edelcrantz)所發明;而法國視覺電報的發明者名為克勞德·沙普(Claude Chappe),是一名在法國大革命中被剝奪圣職的牧師,1792年,他首次展示了這一發明,兩年之后,視覺電報在法國正式投入運行。法國視覺電報的運行,通常被傳播歷史學者們視作電信通信的發軔(Matterlart, 2000)。即便在英國(1839)和美國(1845)的電報業務已經實現商業化之后的數十年,法國的視覺電報仍在使用,而且到1852年,以巴黎為中樞的視覺電報通信網絡,已經連接起556座信號塔臺,延伸范圍超過2900英里(John, 2010, p.14)。
視覺電報取材簡單,只使用了一種當時的新型機械裝置——望遠鏡。這一媒介發明的創新之處在于其對三種元素的有效結合:信號塔臺網絡、塔臺之間的信號轉發裝置以及一本能將簡短信息轉化為數字編碼的代碼本。這種通信媒介也為政府管理者提供了一種迅速、可靠的方式,來進行管理協調和軍事調動。視覺電報在法國的出現要早于拿破侖掌權的時間,拿破侖通過在戰場上使用視覺電報進行軍事調動,最為充分地展示了這一發明的價值和作用。直至今日,視覺電報與斷頭臺、可互換的標準零部件以及公制計量單位一起,成為法國大革命時期影響最為深遠的幾項發明。
盡管視覺電報的傳輸動力要依賴于人力而非電力,但它符合我們對于電信網絡的劃分標準,即能夠在不同節點之間進行信號編碼而非物理信息的交互傳遞。法國視覺電報網絡是由政府所建,為政府所用,未被允許商業化;而其他國家的情況則大相徑庭,例如,在美國和英國,視覺電報主要被用于異地商業信息的交換(Wilson 1976;John, 2010, pp.16-17)。與法國不同,這些國家的視覺電報網絡向普通公眾開放,并且主要滿足于商業用途。但是直至今日,只有法國的視覺電報最負盛名,并且在關于電信通信網絡的史學研究領域一直占據主導地位。
(電傳)電報的出現通常被視作一項重大的技術突破,這并不使人意外,畢竟電報與電鍍技術是人類歷史上對電力的首次實際應用。但是從電信網發展的角度來看,正如其名字一樣,電報的出現僅僅是視覺電報基礎上的一次改良升級。
1840年,塞繆爾·摩爾斯(Samuel F.B.Morse)獲得了美國第一份電報發明專利,對于這位從畫家轉型而來的電報首倡者而言,電報與視覺電報的相似之處不言而喻。事實上,摩爾斯在最開始發明電報機原型時,就有兩處借鑒了視覺電報:如與法國的視覺電報類似,摩爾斯的電報機原型也是通過一本精心制作的數值編碼本來對消息進行壓縮;此外,摩爾斯還參考法國視覺電報,通過特殊設計以減少電報遭受破壞的概率,如為了能將傳輸網絡建造得如同法國視覺電報網的信號塔一樣堅固安全,摩爾斯選擇將傳輸電纜埋入地下,而非將其懸于空中(John, 2010, Ch.2)。但是,這些從視覺電報借鑒得來的設計元素,卻并不適用于電報:數值編碼效率低下、程序復雜;地下電纜造價昂貴、可靠性差。于是,摩爾斯不得不將地下電纜改為空中電纜,并設計發明了一套基于英文字母的二進制信號編碼方案——以其本人命名的摩爾斯電碼。人們通常將摩爾斯電碼視作當代二進制計算機語言的先行者。
摩爾斯的名字之所以能夠伴隨電報這一當時的新媒介名垂青史,一部分要歸因于摩爾斯電碼的廣泛應用;另一部分則要歸因于摩爾斯急功近利的投資者們對其發明的大肆宣傳。事實上,早在1840年之前,在發明家威廉·福瑟吉爾·庫克(William Fothergill Cooke)和科學家查爾斯·惠特斯通(Charles Wheatstone)充滿創造性的協作之下,英國的電報業務就已經實現了商業化(Kieve, 1973)。英國鐵路行業為電報提供了用武之地——在電報出現后不久,鐵路部門便迅速用其進行火車班次的調度協調。與此相反,美國的鐵路管理者卻久久未能認識到電報的潛在作用。假如美國的鐵路管理者能早些采用這一新媒介,摩爾斯所發明的電報很可能不會獲得如此推崇(John, 2010, Ch.2)。
最終,在英國、美國以及其他許多國家,電報都成為商業、新聞業以及軍事領域的重要補充和有力工具(Matterlart, 1992;Blondheim, 1994;Matterlart, 2000;Hermans amp; De Wit,2004;Hochfelder, 2012)。電報還被廣泛應用于鞏固皇權統治,此外,電報網絡還與當時另外一種與之關聯卻并不相同的新生事物——水下電纜一道,成為英國、法國和日本這些主要殖民國家發號施令、施加控制的必備工具(Headrick, 1988; Headrick,1991; Noam, 1999;Winseck amp; Pike, 2007;Yang, 2011);而在一些未被完全殖民的國家,如中國和奧斯曼帝國,電報則成為推動經濟發展的重要力量(Baark, 1997;Bektas, 2000)。在1870年之前,世界上大部分電報網都被政府所壟斷。國際電纜網絡則屬例外——出于對商業和外交因素的考量,國際電纜網絡一直由私人所有和運營(Headrick, 1991)。此外,出于政治原因,美國國內的電報網絡,也由私人所有(John, 2010;Wolff, 2013)。
從19世紀40年代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戰,在美國之外的地區,電報都是最具影響力的電信網絡。而美國則在第一次世界大戰前夕出現了第三代電信網絡——固定電話。固定電話的出現,使得電報相形見絀。
就在多人幾乎同時發明了能夠將人類聲音轉變為編碼信號的技術裝置后不久,固定電話即于19世紀70年代實現了商業化。盡管固定電話通常被作為一種遠距離傳通媒介而受到推崇,但事實上,在商業化之后的數十年間,固定電話通常被用作一種近距離的通信工具,主要限于特定區域內的消息傳通(Armstrong amp; Nelles,1986;Weiman, 2003;Calvo, 2006;John, 2010),這種情形不止出現在小城鎮中,在大型都市也是如此。例如,在1900年,從伊利諾伊州芝加哥市所撥出電話的平均空間跨度僅為3.4英里(John, 2010, p.283)。
對于固定電話的監管舉措也是因地而異,如北美地區的固定電話網主要由當地監管。運營企業需要申請當地政府的特許經營許可,并遵守額定的費率和接入條件。這些特許經營許可往往是參照對煤氣工廠和水利企業發放的經營許可所制定,與之前針對電報通信網絡制定的監管措施幾乎毫不相關(Armstrong amp; Nelles, 1986;Horwitz, 1989;Gabel, 1995; Weiman, 2003;John, 2010)。
而歐洲的情況則截然不同——之前的電報監管舉措對固定電話的監管產生了直接影響。歐洲地區大部分的電報業務歸政府所有,由政府經營,這一情形所造成的影響直接延伸至政府對固定電話的監管當中。在英國、西班牙、法國、瑞士和意大利,政府曾在開展固定電話業務的初期將經營權授予私人企業,但是,事實證明,無論從技術、管理還是資金的角度,經營固定電話業務的挑戰對于私企而言都太過艱巨,于是政府決定對固定電話網絡的整體或部分業務實行國有化(Hazlewood, 1953;Bertho,1981; Bertho-Lavenir, 1988;Calvo, 2002;Millward, 2005;Wallsten, 2005;Balbi, 2011)。而在荷蘭及北歐國家,政府則準許(私有資本)對本地固話網絡的所有權及經營權,但是對于長距離的固話網絡,政府仍保留有控制權(De Wit, 1998;Helgesson, 1999;Millward, 2005;Wallsten, 2005)。德國、希臘以及羅馬尼亞則從一開始就對固話網絡實行了政府所有和政府運營的體制(Thomas, 1988;Schneider, 1991;Millward, 2005;Wallsten, 2005)。固話網絡的拓展常常受到原有電報網絡的掣肘。例如,意大利和英國曾對固定電話的投資大加限制,以保護其所投資的電報網(Perry, 1992;Fari, 2008;Balbi, 2011)。
在與用戶之間建立聯系方面,固話與電報也迥然有異。美國約從1900年開始就從技術和管理層面對固定電話進行重新定位,最終將其定位為一種面向大眾的服務設施((John, 2010, Ch.8)。而在歐洲,除瑞典以外(Helgesson, 1999),固定電話仍只是面向特定用戶群體,此種情形一直持續到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后(Huurdeman, 2003)。此外,因擔心固話被用于顛覆性活動,蘇聯政府尤不情愿對之許以立足之地(Solnick, 1991)。盡管如此,固定電話最終還是進入了各工業國家的千家萬戶、各行各業,并成為第一種改變人們社交習慣的電信媒介(Marvin, 1988;Young, 1991;Martin, 1991;Fischer, 1992;Kline, 2000),此前人們日常交往中的公私界限,也因此發生了變化(Bertho, 1981;Flichy, 1991)。1991年,弗利希(Flichy)在一本名為《現代通信史:公共空間和私人生活》的著作中,澄清了這種公私界限變化的社會學意義。長期以來,人們都直覺地認為,公私界限的這種轉型既沒有強化家庭關系,也沒有促進社群聯系,而只是加強了個人觀念。1995年,弗利希的專著被譯成英文(Flichy, 1995)。對于英語世界的學者而言,這一變化的社會學意義至此才得以明晰。
早期的固定電話還有兩大特征值得加以強調。第一,固話是第一種以實時雙向傳通為前提的電信網絡。為了最大限度地減少電話呼叫的延遲時間,富有進取精神的電話管理者們不斷創新,投入巨資研發人工電話交換機(John, 2010, Ch.7-8)。在19世紀八九十年代這段時間,美國的固話呼叫延遲時間從以分鐘計算迅速減少至以秒計算,因為如果呼叫延遲的時間過長,用戶就很可能另尋其他耗時更少的信息交流方式,比如使用信使,或者直接安排舉行會面。但是,美國的電話公司對人工電話交換機的巨額投入,減緩了電話交換機由人工操作邁向機電(自動)控制的步伐。而在一些歐洲國家,從人工電話交換機過渡到自動電話交換機所花的時間甚至更為漫長。在一定程度上這也導致歐洲的固話用戶將這一新媒介與長(時間的)等待聯系起來。用戶在撥打電話時,首先要花費時間等待電話線路的通暢,等到電話線路通暢之后,還需要時間等待接線員將線路接至特定的被呼叫方,而一旦在該過程中電話線路堵塞,整個連接的過程便需要重新來過。針對固話耗時漫長的缺點,批評者認為,有時也是某些女接線員的懶惰所致,而非是人工交換機的效率之故(Balbi, 2013b)。
固定電話的第二大特征體現于其信息的傳播特性。以往,用戶都是通過視覺來感受媒介所傳播的信息,固定電話是第一種需要用戶主要通過聽覺來獲取信息的電信網絡。這一傳播方式與電報不同,它不會留下字面痕跡。1877年,托馬斯·愛迪生(Thomas A.Edison)發明了留聲機,以解決這一問題。按照愛迪生的預想,留聲機能夠將電話的聲音信號轉換為如同電報一樣能夠永久留存的記錄(Gitelman, 1999);而現實卻是,留聲機單獨成為一種與電話幾乎沒有任何關聯性應用的廣播媒介(電話答錄機的使用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后才普及開來)。
人們通常理所當然地將固定電話視作移動電話的前身——畢竟兩者都促進了實時雙向傳通的實現。但從縱向的歷史角度看,無線電報與移動電話的關聯要更為直接,因此,認為無線電報才是移動電話前身的觀點,似乎更有事實依據。
同時擁有蘇格蘭和意大利血統的意大利發明家古列爾莫·馬可尼(Guglielmo Marconi)是無線電報的發明者。馬可尼主要的創新之處是用電磁波代替了空中的線纜網絡。如此便使得點對點實時通信的成本大幅降低,因為之前通信網絡的最大花費便是線纜網絡的建設費用(Curien, 2005)。
早期無線電報受到了海洋航運業的極度青睞。海上的航船處于持續的運動中,因此無法將其連接至現有的固定電報網絡。主要也是因為這一原因,無線電報也得到了英國、德國以及美國海軍部門的鼎力支持,因為在當時,沒有其他通信工具的靈活性能與無線電報相媲美(Friedewald, 2000;Anduaga, 2009;Evans, 2010;Winkler, 2008)。在20世紀的第一個10年,一些立足于國內且實力雄厚的大公司,比如英國馬可尼公司(Marconi)、德國德律風根公司(Telefunken)、法國興業銀行(Société Général)以及美國的美國無線電公司(RCA),都不再滿足于無線電報在海洋航運業的應用,而開始將目光投向國際通信業(Griset, 1996;Hugill, 1999;Friedewald, 2000)。在這一時期,無線電報常常是殖民國家在到達一些人煙稀少、經濟落后的地區之后建立的第一種電信網(Friedewald, 2000;Winseck amp; Pike, 2007;Anduaga, 2009;Yang, 2011)。大部分水底纜線公司都在英國,這些公司并未在一些偏僻地區建立通信網,而無線網絡則能將這些地區聯結起來(Headrick, 1991;Finn amp; Yang, 2009)。無線網絡造價低廉(鋪設水底電纜則昂貴得多),并且不易形成壟斷。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前夕,無線電報(或者叫無線電)公司已經打破了英國對于電纜的壟斷;而美國憑借其發達的無線電通信網絡這一優勢,一躍成為全球電信領域的中堅力量,對英國形成了有力的競爭(Headrick, 1994; Headrick, 1995;Hugill, 1999)。
無線電報是20世紀出現的第一種新型電信網絡,此后,雷達和衛星通信網絡分別于20世中葉和60年代相繼出現。但是點對點的無線電信仍只服務于專屬的用戶群體,直到20世紀80年代,隨著移動電話的出現,這一情況才發生改變。
第一個成功的移動電話通信網建立于1977年,當時美國電信供應商美國電話電報公司(ATamp;T)在芝加哥以一臺實驗性無線電話進行了演示。兩年之后,日本電信供應商日本電報電話公司(NTT)在東京建立了第一個面向用戶的移動電話網。短短五年之后,日本電話電報公司的移動電話網就覆蓋了日本全境,成為世界上首個覆蓋全國的第一代(1G)移動電話網絡(Steinbock, 2003)。差不多也是在這一時期,歐洲出現了一些類似的企業。事實上,歐洲的移動電話普及率很快就超越了美國,盡管此后美國出現了眾多富有想象力的移動電話企業家(Galambos amp; Abrahamson, 2002),但歐洲的這一領先優勢保持至今。
移動電話網在歐洲的拓展尤為引人注目,因為它使長期以來形成的一種歷史慣例得以扭轉——在整個20世紀的大部分時間里,美國都是世界上首屈一指的電信供應商,而如今,就在20世紀的尾聲,歐洲開始嶄露頭角。20世紀80年代初期北歐移動電話集團(NMT)的成立,是歐洲移動電話發展的標志性事件。這一集團將丹麥、挪威、瑞典和芬蘭的無線電話網絡連為一體,建立了世界上首個讓國際漫游成為可能的移動電話網絡。在接下來的短短幾年時間里,由北歐移動電話集團主導設計的移動電話網絡協議風行歐洲和亞洲的40多個國家,包括一些東歐國家,如俄羅斯和烏克蘭(Goggin, 2006)。
1992年12月,全球移動通信系統(GSM)在歐洲建立。這一系統性標準的制定,對于此后移動通信網絡的發展同樣具有深遠的意義。人們將這一創舉貼切地稱為“官僚體制下的奇跡”(Agar, 2003)。最初,這一標準僅適用于八個國家,此后在短短四年的時間里,有103個國家選擇加入這一標準體系,其中還有很多歐洲以外的國家。但是全球移動通信系統并不是世界上唯一的標準體系,某些地區和國家,比如美國和拉丁美洲,也引入了其他一些標準。但是,全球移動通信系統仍然很快便取得了全球霸主的地位,并在提升信號質量、完善頻率管理等方面,實現了一系列的技術突破。20世紀90年代,用戶標識模塊(SIM)卡問世,通過這一模塊卡,用戶可以在更換電話設備后進行身份識別驗證,并最終能夠在用戶改變其移動網絡供應商的情況下,仍保留其原有的電話號碼。
無論從何種角度看來,移動電話都是媒介發展史上最偉大的發明之一。截至2013年,全球范圍內的移動蜂窩通信用戶數量達到67億。在以往的一些電信網絡接入能力頗受限制或者基本不具備電信網絡接入能力的地區,移動電話普及的速度之快尤為引人注目。如今,在移動電話用戶數量最多的前15個國家當中,有九個亞洲國家和地區(中國、印度、印度尼西亞、巴基斯坦、日本、孟加拉國、菲律賓、伊朗和俄羅斯亞洲部分),兩個拉丁美洲國家(巴西和墨西哥),還有一個非洲國家(尼日利亞)。當前世界上移動電話用戶數量最多的兩個國家是中國和印度,而在移動電話出現之前,這兩個國家的電信發展長期停滯不前,有限的電信能力也僅服務于少數精英階層(Harwit, 2008; Doron amp; Jeffrey, 2013)。時至今日(2013),中國和印度的移動電話普及率引人矚目:中國的普及率在89%左右(移動電話數量約為12億);印度的普及率則為71%(移動電話數量約為8.86億)。需要指出的是,這些數字在一定程度上夸大了這些國家的移動電話普及率,因為通常而言,許多經濟寬裕的移動電話用戶會擁有不止一部移動電話設備,盡管如此,這些數字仍然能夠表明移動電話這一新媒介正迅速在人們的日常生活中變得無處不在。對于俄羅斯、印度尼西亞和巴西而言,在移動電話出現之前,電信網的發展幾近空白,而如今(2013),這三個國家均號稱其移動電話用戶的數量已經超過2億。從全世界范圍來看,非洲可能是受移動電話影響最大的地區。數以百萬計的非洲人民通過移動電話進行了他們人生當中的第一次遠程通話。在整個非洲大陸,移動電話的普及率都居高不下(de Bruijn et al., 2009),而非洲文化口頭傳播的性質可能也進一步強化了移動電話所發揮的作用(Hahn amp; Kibora, 2008)。移動電話的無處不在,對常被人們提及的“數字鴻溝”提出了更具挑戰性的問題:對于全世界數以億計的用戶而言,移動電話已經取代計算機,成為人們進行人際溝通和網絡連接的主要工具。
在之前章節中,筆者在對電信網發展歷程進行梳理時提出的新觀點,受到了三種傳統詮釋視角的啟發,這三種詮釋視角分別是:技術發展史視角、政治經濟學視角以及社會建構主義視角。本部分將對這三種詮釋視角的前提進行細致描述,著重呈現這些傳統學術視角對于本研究的啟發之處,以期進一步闡明本文觀點,并對未來相關領域的研究有所啟示。
技術史學者研究傳播網絡的視角五花八門:有的研究專注于硬件的發展更替;有的研究則針對不同技術發明產生的社會語境(有關此類話題的研究引用,參見Sterling amp; Shiers, 2000 amp; Sterling et al., 2006)。在這些研究取向當中,有一種傳統取向的影響尤為突出,即基于大型技術系統(large technical systems, LTS)的研究。特別是在針對傳播網絡內在運行邏輯及其發展軌跡的研究中,LTS能將政治與文化因素同時包含在內。
LTS研究在法國和美國有不同的版本(Balbi, 2009):美國的LTS研究首創者是歷史學家托馬斯·修斯(Thomas P.Hughes);法國版的LTS被稱為“宏觀技術系統”,由社會學家阿蘭·格拉斯(Alain Gras)所開創。修斯(1987)認為,任何大型技術系統都包含三種要素:技術發明、正式組織以及運行規則。法國的格拉斯也進行了類似的總結,他認為,“宏觀技術系統”的核心要素是:工業對象、復合組織及商業媒介(Gras, 1993; Gras, 1997)。
“動量”(momentum)與“荷載系數”(load factor)是修斯理論當中的兩大核心概念(1987)。大型技術系統的“動量”是指大型技術系統在發展擴張的過程中,面對來自競爭對手、政府管制等外界的壓力時,其自身的抗壓力持續強化的趨向。用制度經濟學的語言來闡釋就是:大型技術系統的演進具有路徑依賴性,即后期的演進結果取決于先期的路徑選擇。而按照修斯(1987)的觀點,大型技術系統的“荷載系數”是指在特定時間間隔中系統的平均輸出量與最大輸出量之間的比率——修斯用電力系統網絡對這一概念進行了舉例說明。
(大型技術系統的)荷載系數變化呈曲線形,與發電機、發電站或其他應用系統在24小時時間區段內的輸出容量變化軌跡相吻合:凌晨時分,萬物俱眠,電力輸出容量曲線處于谷值;及至深夜,工商業主馬力全開,家家戶戶燈火通明,電力運具往來紛繁,電力輸出容量達到峰值。以圖表的形式標明發電機、發電站或其他應用系統的最大輸出容量(一定大于最高使用峰值),并對其輸出容量的峰谷值變化曲線進行追蹤標記,就能清晰地反映出該系統的實際使用效能(Hughes, 1987, p.72)。
在英國和美國都已相繼實現電報業務的商業化之后,法國的政府管理者仍不愿放棄視覺電報網絡,這是“體制動量”的典型案例之一。截至1840年,法國的視覺電報網絡已經落入了經濟史學者馬克·埃爾文(Mark Elvin)所謂的“高水平均衡陷阱”(Elvin,1972)。當時,法國的視覺電報已經有效運行了半個世紀,致使其管理者不愿意放棄視覺電報,而轉向電報這一新興媒介。有趣的是,到了20世紀90年代,法國再次遇到了相似的困境,當時,法國政府的工程技術人員執意堅守早期由法國自行建立的國家網絡Minitel,而不愿使用互聯網(Internet),從而延后了互聯網進入法國的時間(Schafer amp; Thierry, 2012)。事實一再證明,發展得越早,接受改變的難度也就越大。移動電話在美國的普及速率較為緩慢,這是另一個有關體制動量的典型案例:20世紀80年代,美國建立了世界上最為發達的固定電話網絡,不出所料,這極大降低了美國移動電話網絡普及的速度,尤其相較于中國、印度以及其他未曾投入巨資建設固定電話網的國家,美國的移動電話網絡普及效率要低得多。造成美國移動電話網普及效率低下的原因并不唯一:移動電話的潛在用戶群體早已習慣使用尋呼機,盡管尋呼機的部分功能能夠與移動電話的使用相結合,但人們仍對移動電話興趣索然;移動電話網絡所提供的通話資費方案也將潛在用戶拒之門外,在當時,用戶即便接聽移動電話,也需要付費;此外,由于當時的終端設備設計粗劣,各地技術標準五花八門、互不兼容,移動網絡的擴張建設也因此而備受限制(Agar, 2003, Ch.1)。
“荷載系數”這一概念的有效性已經在對固話早期發展歷史的解釋中得到了印證。昂貴的人工話務成本是早期固話的顯著特征,而對固話網絡進行拓展升級所增加的成本,使19世紀后期一些雄心勃勃的電話運營商不得不開發更為精確的方法,來計算電話使用過程中的荷載系數,芝加哥電話公司(Chicago Telephone Company)的安格斯·希巴德(Angus Hibbard)便是其中之一。當然,所有電信網絡的管理者們還必須要考慮的是如何在成本控制、網絡拓展和應用之間尋求平衡。但是,在那個依靠人工進行電話線路交換的時代,大城市中的固定電話網絡管理還面臨著一個特殊的挑戰:電話網絡的規模每擴大一倍,電話的連接成本就會增加三倍,這促使運營商們更愿意將其電話網絡維持在較小規模。而像安格斯·希巴德一樣有想法的管理者,則通過優化工作流程,購入新型交換設備以及推廣創新性營銷策略和資費方案,最終克服了這一挑戰(John, 2010, Ch.8)。
大型技術系統理論也能用于解釋電信網絡與信息基礎設施之間的關系(Joerges, 1988, p.24;Gras, 1997, pp.31-33)。例如在英國和美國,電報與鐵路之間的關系便可以說明這點(Schivelbusch, 1977;Schwantes, 2008;John, 2010, Ch.3)。最初,英國和美國的鐵路管理者是通過人工觀測來進行火車的協調調度,而隨著電報的商業化,鐵路管理者們便通過電報傳輸數據,將其作為人工觀測的輔助手段加以應用。這一變化在英國出現的時間要早于在美國出現的時間。之所以如此,部分原因是英國的鐵路網絡相較于美國要更為發達;還有部分原因是當時美國的鐵路管理者較為保守。與此同時,將電報應用于鐵路的管理也使得大幅度提高鐵路的利用效率成為可能。事實上,一些鐵路工程師曾表示,一條通過電報進行火車調度的單軌鐵路,其效率要高于一條僅依靠人工觀測進行調度的雙軌鐵路(Schwantes, 2008)。
在對電信網絡歷史進行探究的過程中,我們發現政治經濟學也是一種極具價值的傳統闡釋角度。盡管沿襲這一傳統角度的史學著述風格各異、參差不齊:有的抽象晦澀、復雜難懂,還有的則帶有強烈的主觀傾向性(Mosco, 2009)。但這一視角下的兩個研究概念頗具啟示意義,一是費率及準入法則(rate-and-entry regulation)的結構性存在。政治學者羅伯特·霍維茨(Robert B.Horwitz)曾就其與電信的關系進行過分析(1989);二是政治結構對企業發展戰略的影響和作用。經濟歷史學者理查德·維爾特(Richard H.K Vietor)曾對兩者的關系進行過探究(Vietor, 1994)。
透過政治經濟學這一傳統研究視角,我們便能夠解釋為什么在不同的時間和地點,會演化出不同類型的電信網絡。其中,國家特性通常起到決定性的作用。從跨國比較研究的視角出發,研究電信網絡的歷史學者們常常會發現,政府機構和公眾意愿在塑造電信網絡架構中所起的作用,要遠大于技術和經濟因素所起的作用(Moyal, 1984;Galambos, 1988;Starr, 2004)。例如,技術和經濟因素都不能解釋為什么法國的視覺電報業務會形成政府壟斷而英國和美國卻沒有。事實上,這種情況之所以出現,是立法者在進行歷史社會學者保羅·斯塔(Paul Starr)所說的“結構選擇”(constitutive choice)時所產生的連帶效應(Starr, 2004)。同樣是由于政治干預而非技術和經濟因素的作用,瑞士、比利時、英國、法國和德國將電報定位為一種公共服務設施,服務對象面向全體公眾;而美國的電報經營者則將電報視作僅面向精英群體的專屬服務設施;阿根廷的電報網絡最終成為奇怪的公私混合型設施,也是基于同樣的原因(Hodge, 1984)。同理,意大利、加拿大、英國和美國的固定電話發展軌跡大相徑庭,也需要通過來自當地政府的政治因素對于固話運營商的影響作用加以理解(Armstrong amp; Nelles, 1986;Horwitz, 1989;John, 2008; John, 2010;Balbi, 2011;McDougall, 2013)。
即便在國際層面,政治因素的作用也不容小覷。例如,1865年“國際電報聯盟”(即后來的“國際電信聯盟”)的成立就不僅僅基于對技術因素的考量,其中還有地緣政治的作用,更主要的原因是比利時的統治者們決心借此來挑戰當時的法國皇帝——拿破侖三世的特權(Laborie, 2010)。毫不意外的是,在國際標準的設定當中,大國仍然享有絕對的影響力(Feldman, 1974;Griset, 1999)。不過,正如國際電報聯盟的成立一樣(Balbi et al., 2014),像瑞士這樣的一些小國,也能夠參與到網絡通信協議的制定當中,有時甚至能利用其中立國的地位和國際化的特點,來影響國際組織的目標優先級設置。
不同類型的電信網絡往往會隨著用戶基數的增大而變得愈加根深蒂固,難以改變,這一現象在英語當中被稱為“網絡效應”(network effects),在法語中,除了被稱為“網絡效應”的因素之外,還有被稱作“社群效應”(effets de club)。通過政治經濟學這一傳統研究視角,我們也能對該現象加以解釋:與輸氣或供水管道的網絡不同,對于個體用戶而言,電信網的覆蓋范圍越廣,其價值就越大,因為覆蓋范圍的擴大意味著能夠與更多的節點建立聯系。誠然,我們也能在歷史當中找到這樣的案例:電信供應商因為造價昂貴而不愿對網絡進行擴建,并且此舉有時還會得到用戶的支持,因為用戶也不愿承受擴建帶來的費率上漲(John, 2010, Ch.7)。盡管如此,電信網的擴張能夠形成自我強化效應,使得越早的進入者,獲益越多。許多學者曾對這一現象進行過分析,包括社會學家曼紐爾·卡斯特爾(Manuel Castells)(1996—1998),以及政治理論學者大衛·辛格·格雷瓦爾(David Singh Grewal)(Grewal, 2008)。
在對電信網絡的發展歷史進行探究的過程中,社會建構主義(或者稱為“技術的社會建構論”)是第三種也是最后一種對筆者的研究帶來啟示的傳統詮釋視角。社會建構主義者強調不同社會群體(如立法者、工程人員以及管理者)在科技產品(如電信網絡)的構建與維護中各自發揮的作用。在所有的社會群體當中,社會建構主義者特別關注用戶群體,而這一群體常常被其他歷史學者所忽視。
對于社會建構主義者而言,電信網絡存在于特定的社會矩陣(social matrix)中,這一矩陣所包含的社會群體不僅包括電信網絡的建造、運營以及監管人員,還包括電信網絡的使用者,而如果對電信網絡的研究沒有就其所在的社會矩陣進行分析,那么這樣的研究就難以稱為全面。事實上,包括電信網絡在內的技術產品最終往往是各方共同協商的妥協產物,社會矩陣中的每一種角色都會試圖對其施加影響和形塑的力量。社會學者特雷弗·平奇(Trevor Pinch)和韋博·比克(Wiebe Bijker)曾在一篇流傳頗廣的論文中著重強調了社會群體分析對于社會建構主義者的重要性(1984)。他們認為,社會學者應該對參與事物建構的所有社會群體都予以關注,無論其是否屬于組織內部人員;而重要的是這些行動者所共享的思維圖景(mental maps)——“關鍵的要求是,同一社會群體的所有成員都共享同樣的一套意義系統,并且都與特定的人工產品連接在一起”(Pinch amp; Bijker, 1984, p.414)。
用戶對電信網絡產生的影響作用已經被廣泛證實,其重要性至少能夠從以下兩方面得到體現:首先,用戶有時會開發出網絡的新用途,而這些用途可能是其設計者所未曾預料的。事實上,新型網絡的普及,通常伴隨著一系列潛在用途的產生。例如,早期的固定電話不僅僅被定位為一種點對點的人際傳播媒介,還常被作為廣播媒介,用于播放音樂、播報新聞以及其他娛樂活動(Marvin, 1988;Balbi, 2010)。此后,將點對點傳播媒介作為廣播媒介使用這一頗具爭議的想法,被無線電愛好者發揚光大(Douglas, 1989)。到了移動電話時代,在用戶開始通過短信功能進行日常交際之前,電話網的管理者并沒有預計到短信功能會如此廣受歡迎(Taylor amp; Vincent, 2005;Goggin, 2011)。事實上,除了短信之外,還有眾多出乎前人預料的社交實踐通過移動電話散播開來。其中的一些社交實踐,已經引起了媒體社會學者們的關注,他們認為,這些社交方式,并不像費里奇(Flichy,1991)等一些之前的媒介社會學者所預言的那樣,在儀式行為層面使人們逐漸產生不受約束的個人主義,反而形成了一種新型的社會凝聚力(Castells at al., 2007;Ling, 2008)。
與人們的普遍設想不同,在某些情況下,用戶會對網絡的擴張產生阻礙和抑制作用。這是體現用戶重要性的第二個方面。以固定電話為例,固話的商業用戶因為擔心網絡的擴張會帶來服務費用的上漲和服務質量的下降,從而影響其使用習慣,于是便通過游說來反對將固話從特定用戶群體的專屬服務工具轉變為面向普通公眾的大眾服務設施(John, 2010, Ch.7)。
通過以用戶為中心的研究視角,我們能夠更好地理解移動電話所帶來的社會影響。移動電話的用戶在拓展這一媒介的預期用途方面,展現出了獨有的聰明才智。單從這一方面來講,除稍早的固話或有可能與之匹敵(Kline, 2000),之前的電信媒介,恐怕都難出其右。在印度,漁民、工人以及農場主們通過移動電話來提升自身的市場競爭力(Jensen, 2007;Doron amp; Jeffrey, 2013);在俄羅斯,獵捕馴鹿的游牧獵人,通過移動電話與家人保持聯絡(Stammler, 2009);在肯尼亞,生活在城市里的人們將移動電話作為電子錢包,向遠方的親戚朋友匯款——這種極具便利性的工具叫作M-PESA(M 代表“移動”;PESA在斯瓦西里語中是“金錢”的意思),在一個自動柜員機數量不足且分布稀疏的國家,這種電子錢包備受推崇(Agar, 2003, Ch.16)。盡管如此,倘若將關注的目光只一味聚焦于用戶,也會造成謬誤。例如,如果我們將移動電話的迅速普及與用戶自我主宰能力的增強混為一談,那就是一種誤解。事實上,按照意大利學者米凱拉·娜茜(Michela Nacci)的觀點(Nacci, 2000),之所以這兩者會被混為一談,很大程度上要歸因于其所提出的“透明悖論”。移動電話用戶通常是在單獨情況下與其極具個人化特征的移動設備進行互動,這就導致他們誤以為自己的在線行為不會輕易被商業部門、政府組織以及個人通過數據挖掘所獲取。如此一來,這些用戶便極易夸大其所擁有的自主權,并低估其被營銷人員、詐騙甚至獵艷者施加精神控制的概率。網絡的管理者通常不會將用戶所受到的電子監視和盤托出,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第一,簡化用戶與通信網絡的交互流程;第二,誘使用戶給予通信網無條件的信任。
文化研究是一個與社會建構主義關系密切,卻又截然不同的研究角度,其所專注的研究領域是對歷史現象進行概念層面的解讀。盡管一部分社會建構主義者不愿涉足文化研究領域,但這兩大傳統的研究視角在社會關系、意識形態以及群體認同方面存在很多共同之處。對于希望通過產品推銷員、宣傳公關人員等使用的話語修辭來進行批判研究的歷史學者而言,文化研究的視角尤具成效。相較于專注于大型技術系統理論或政治經濟學視角的技術史學者,文化研究學者在很大程度上更關注話語與修辭。其中一些極具名望的學者包括英國社會學家雷蒙·威廉斯(Raymond Williams)(Williams, 1974)、出生于西印度群島的社會理論學家斯圖爾特·霍爾(Stuart Hall)(Hall, 1980)、美國文學批評家利奧·馬克斯(Leo Marx)(Marx, 1994; Marx, 2010)以及美國傳播學家詹姆斯·凱瑞(James W.Carey)(Carey, 1989)。
文化研究這一傳統視角為傳播史學者提供了一種工具,使其能夠以批判性視角來審視一些基本的,雖然有時含蓄的價值與標準。例如,阿爾芒·馬特拉(Armand Matterlart)(Matterlart, 1992; Matterlart, 2000)、羅沙琳德·威廉姆斯(Rosalind Williams)(Williams, 1993)以及皮埃爾·穆索(1997)便曾就影響法國網絡建設的意識形態潮流展開過研究。同樣,詹姆斯·凱茨(James E.Katz)(Katz, 2006)和里奇·林(Rich Ling)(Ling, 2008)則對移動電話被作為一種超自然的精神媒介予以神秘化這一現象進行了描述。美國的電信供應商們曾長期聲稱提供惠及世人的“普遍服務”,事實證明,只有承認“普遍服務”植根于文化語境的現實,“普遍服務”的意識形態性才能廓清。正如發明了“大片”機制似乎成為人們的共識觀念一樣,電報和電話的出現、全球電信網的建立,以及電話從專屬服務工具到大眾服務設施的轉變,皆以“不偏不倚”存在的方式隱含著意識形態的立場(John, 2010;Hampf amp; Müller-Pohl, 2013;McDougall, 2013;Beauchamp, 2015)。
在過去的幾十年時間里,移動電話業務的迅猛崛起不僅徹底改變了當下以及未來的電信傳播格局,還對電信媒介的發展歷史產生了根本性影響。為了闡明電信網絡的過往發展,本文從歷史維度出發,通過技術史、政治經濟學以及社會建構主義這三種傳統的詮釋視角,對視覺電報、電報、固話以及移動電話這四種類型的點對點通信網絡進行了探究。研究發現,我們不能再自以為是地認為電信僅僅是人類在發展廣播道路上的一段分支,也不能再認為清楚區別于移動電話的計算機監視器始終是網民上網的主要數碼界面。互聯網的商業化、廣播與點對點傳通的融合以及移動電話的廣泛普及都表明:無論對于人們的公共生活還是私人生活而言,點對點網絡都已變得不可或缺;而要了解當今的媒介生態以及由此衍生而出的數字文化,我們就必須對這些網絡出現的來龍去脈加以全面的了解。
注釋
① 譯者注:視覺電報的信息是用光信號燈傳送的,因此也被譯為“光學電報”。
② 譯者注:即下文出現的“視覺電報”“電傳電報”“固定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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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譯/編輯:郭鎮之)
Point-To-Point:TelecommunicationsNetworksfromtheOpticalTelegraphtotheMobileTelephone
Gabriele Balbi1, Richard R. John2
(1.MediaStudiesattheInstituteofMediaandJournalism(USI-Lugano),directoroftheChinaMediaObservatory(CMO); 2.SchoolofJournalism,ColumbiaUniversity)
This chapter surveys the history of telecommunications from a global perspective and highlights three influential interpretative traditions. It has two parts. The first part defines “telecommunications” and sketches the main dimensions of four telecommunications networks over a two-hundred-year period-the optical telegraph, the electric telegraph, the landline telephone, and the mobile telephone (and its predecessor, the wireless telegraph). The second part shows how historical scholarship on topics in the history of telecommunications has been shaped by three intellectual traditions: the Large Technical Systems (LTS) approach; political economy; and the Social Construction of Technology (SCOT).
history of communications; telecommunications; optical telegraph; electric telegraph; wireless telegraph; radio; telephone; mobile telephone; Large Technical Systems(LTS); political economy
1. 本文原為英文,經作者授權、出版者同意,中文版經翻譯在本刊發表。原出版信息為:Balbi, G., amp; John, R. (2015). Point-to-Point: Telecommunications Networks from the Optical Telegraph to the Mobile Telephone. In L. Cantoni amp; J. A. Danowski (Eds.), Communication and Technology, 5th volume of the Handbook of Communication Science (pp.35-55). Berlin: De Gruyter Mouton.
2. 加布里埃爾·巴比:瑞士盧加諾大學新聞與媒介學院助理教授,盧加諾大學中國傳媒觀察中心主任。
3. 理查德·約翰: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新聞學院教授,法國社會科學高等研究院訪問教授,哈佛大學博士。
4. 趙文才:清華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碩士研究生。
DOI10.16602/j.gmj.201700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