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振華
我出生在“文革”初期。在我的最早記憶里,父母經常到大隊(后改稱村)開會,父親參加大隊團支部組織的宣傳隊,搭臺唱革命樣板戲,我很小就會唱《智取威虎山》中“我們是工農子弟兵來到深山……”等片段。大隊部的內墻上張貼著密密麻麻的大字報,外墻上則是醒目的宣傳標語和宣傳畫,這是我所受的最初關于好人壞人的教育。
我進入初中時,初中教學剛恢復三年制。前兩年,我每天早出晚歸,早上拎上飯盒步行三里路到鐘管集鎮上學,傍晚回家。早晨,快步走在塘塍上,時常可以欣賞田野風光,尤其是秋天,稻子已經成熟,金黃一片,晨霧若隱若現地覆蓋在田間,遠處的村莊樹林浮現在晨霧之上,宛如仙境一般。霧霾常駐的今天,這樣的景象一去不復返了。初三時,到鎮邊的姑婆家借宿。表哥阿義喜歡買書讀書,他讓我第一次得到了閱讀文學作品的機會,得益匪淺。我記得當時借閱過周克芹的《許茂和他的女兒們》、金敬邁的《歐陽海之歌》、楊沫的《青春之歌》,還有高曉聲的“陳奐生”系列等。之前,我沒有讀過一本小說,這些小說給了我最初的文學涵養。
1981年,我考入德清一中。當時,改革剛剛起步,一般家庭都不富裕,學生生活真夠得上“清貧”兩字,但我們從來不為物質生活的貧乏而怨天尤人。從家里帶來一大杯咸菜,我們能夠對付一個星期的吃菜問題;為買到五分錢一碗的炒青菜或粉絲湯,拼命跑到食堂去排隊,因為囊中羞澀;周六花一毛二分錢買一碗肉絲豆腐,當作最好的享受,它至今仍是我吃到過的最美味的豆腐。年底,學校食堂把贏利反饋給學生,我們可以免費享受一塊紅燒大肉和四個面包。那時的穿著就更是單調,一件草綠色的卡其中山裝伴隨了我高中三年,解放鞋一直穿到我大學一年級。許多同學的服裝都是相似的,藍、綠是主色調,女生也“不愛紅裝愛武裝”,身穿綠軍裝,倒也颯爽英姿。還有一位同學,家住德清東部,他的衣服和被子都是用自家織的土布做的,藍色的粗棉布,很硬很結實,如果是現在,倒成了很前衛的裝束。
我們生活在艱苦的環境,艱苦而快樂著。清晨,我們時常跑步去攀登學校后邊的百梁山,觀日出東方,看云蒸霞蔚,親近大自然的清新氣息;中午,我們一幫男生聚集在寢室里小小的收音機旁,收聽劉蘭芳播講的長篇評書《說岳全傳》,在歷史文學中“養吾浩然之氣”;傍晚,徜徉在德清老城北郊的原野,那里有蘇東坡曾為之作詩的半月泉,我們駐足泉邊,讀書飲泉,盡享山水之樂。有時,為了一件小事,甚至只是一個錯別字而爭辯不已,但從不相互記恨。中國女排第一次奪得世界冠軍,我們為郎平歡呼,為中國歡呼,興奮得通宵達旦。金庸的武俠小說剛剛在內地傳播,我們借到《書劍恩仇錄》后紛紛傳閱,挑燈夜戰,為其中的愛恨情仇扼腕嘆息。在一中,我開始了最初的買書藏書。我清楚地記得,花了2.65元買了《三國演義》,花了4.15元買下《紅樓夢》……
1984年7月的高考,我考得不盡如人意,以為名落孫山已成定局。意外的是,我上線了,只是分數不高。班主任王慧才老師對我說,有書讀總是好的?,F在想來,這話是不錯的。因為有書讀,代表你還有進步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