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立團
民間借貸交易活動的監管應以信息披露為核心,借此引導民間借貸走向陽光化、合法化
最近幾年,無論是什么專業的律師,如果沒有打過幾個民間借貸的官司,都不好意思說自己做過律師。民間借貸雖不同于高利貸,但山東“聊城辱母殺人案”卻讓人不禁將二者關聯。毫無疑問,民間借貸對我國社會經濟的發展貢獻突出,但是資本逐利的特性決定了民間金融有可能滑向高利貸。人們擔心,在巨大的資本需求面前,多年前猖獗的“抬會”“私人錢莊”和所謂的“基金會”會死灰復燃。
如何既保持民間借貸的活力,使其能夠在推動經濟發展方面起到正面的作用,又能使其不滑向高利貸,而是走向正軌?對監管者來說,這是一個值得深思的問題。
企業間資金拆借終有效
民間借貸,是指自然人、法人、其他組織之間及其相互之間,而非經金融監管部門批準設立的從事貸款業務的金融機構及其分支機構進行資金融通的行為。
我國法律雖然允許自然人之間的借貸及自然人與企業之間的民間借貸行為,但是在2015年9月1日之前,對于企業之間的資金拆借,法律上認為是無效的。當時一般認為,企業之間拆借資金一定程度上擾亂了金融秩序。中國人民銀行于1996年6月28日發布的《貸款通則》第二條明確規定:“本通則所稱貸款人系指在中國境內依法設立的經營貸款業務的中資金融機構”,第二十一條規定:“貸款人必須經中國人民銀行批準經營貸款業務,持有中國人民銀行頒發的《金融機構法人許可證》,并經工商行政管理部門核準登記。”
矛盾在于,根據我國合同法的規定,違反法律和行政法規的合同方為無效,而貸款通則為部門規章,因此嚴格法律意義上說企業之間相互的資金拆借為無效民事行為的說法也是站不住腳的。所以我國法院在關于企業之間資金拆借而引起的民事糾紛的判決中,含糊地表述為“雙方之間的資金拆借行為因違反相關法律規定而無效”。但是究竟違反了哪個相關法律,法院從未明晰過。
2011年11月,中國人民銀行相關負責人就民間借貸的相關問題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與正規金融機構融資相比,民間借貸有其自身的特點與優勢,是正規金融有益和必要的補充,在一定程度上解決了部分社會融資需求,特別是緩解了一些中小企業和三農的資金困難,增強了經濟運行的自我調整和適應能力,有利于形成多層次的信貸市場,是滿足各類市場主體融資需求的一個補充渠道。該負責人強調,由于民間借貸游離于正規金融之外,因此需要修訂和完善相應的法律法規予以規范和指導。
2012年2月,最高人民法院發布《關于人民法院為防范化解金融風險和推進金融改革發展提供司法保障的指導意見》,提出五項措施保障金融市場協調發展,并明確保護合法的民間借貸法律關系。
2015年8月6日,最高人民法院發布《關于審理民間借貸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規定》,自2015年9月1日起施行。該規定首次規定,企業之間的資金拆借為有效。
“高利貸”的生存土壤
最高人民法院司法解釋將民間借貸的利率限定為年息36%以下。因此,一般意義上,所有的年息超過36%的民間借貸均可以納入高利貸的范疇。
即使有了陽光化的小貸公司、P2P等,但在借貸時也需要查詢征信記錄,如果已被納入失信人名單,就不太可能再從這些途徑獲得借款。例如,山東聊城“辱母殺人案”中的舉債企業——山東源大工貿有限公司已經進入“全國失信被執行人名單”,有多條失信記錄,這樣的企業想從銀行或者小貸公司這樣的渠道獲得利息較低的借款已不太可能,要維持正常的經營周轉就只能去借高利貸。所以,高利貸即使再可怕,還是有很多走投無路的人或企業尋上門,把它當作最后的“救命稻草”,但在高息和暴力催債下,一不小心,高利貸就變成了“催命符”。
像山東聊城辱母案這樣的高利貸引發的極端案件并非個例。在中國裁判文書網上,近三年來由高利貸引發的各種刑事案件多達400件,涉及罪名十多個,非法拘禁罪頻現。而且400多起案件中不乏追討高利貸最終引發致人傷亡的極端案件。
而民間借貸糾紛案件數量更是逐年快速上升,2011年為59.4萬件,2014年就增長至102.4萬件,2015年上半年已審結的案件就達到了52.6萬件。民間借貸糾紛已經成為繼婚姻家庭糾紛之后第二位民間訴訟類型。
一方面,大量的中小企業無法從銀行等金融機構獲得貸款,另一方面是龐大的民間資本閑置沒有更好的投資渠道。自然而然,高利貸便存在了生存的空間。由于目前相關法律法規的不健全,缺乏有效的監管,導致“民間借貸”引起的糾紛隨之劇增,同樣因為沒有有效的監管,資本逐利的特性決定了民間借貸最終可能滑向高利貸。
不論是何種借貸關系,都是建立在信用的基礎上,民間借貸使得許多企業和個人受益,但是,陽光總有照不到的角落,高利貸也就有了存在的土壤。
如何陽光化、合法化?
鑒于民間資本對經濟發展的重要性,通過法律來規范民間借貸行為是必不可少的。不少學者也提出了這樣或那樣的監管建議,筆者以為,民間借貸交易活動的監管應以信息披露為核心,借此引導民間借貸走向陽光化、合法化。
在現代社會中,盡管法律擁有著不可動搖的地位,但是鑒于社會活動的復雜性和易變性,法律并不能夠對全社會的所有活動有針對性的安排和處理,尤其在金融領域。由于民間借貸特有的內生機制和契約治理模式,其經營活動的監管更需要其行業的自律監管,而不能完全依賴法律法規的制度安排。
因此,要建立民間借貸行業協會,行業協會要針對其自身特點制定一套統一的、規范的規范。民間借貸行業協會要對交易活動實行登記制,針對不同地區的經濟發展情況,要綜合考慮交易金額、活動范圍、人員參與情況、資金流動情況等因素,制定本地區的民間借貸交易的規模邊界。對于低于民間借貸交易規模邊界的交易活動,由于其參與人數較少、活動范圍較小,借貸雙方的信息是對稱的,借貸雙方就可承擔相應的監管職能,對于這種情況,可以實行自由登記制度;對于超過民間借貸交易規模邊界的交易活動,其交易活動范圍較大、參與人數眾多、交易金額巨大,要對其實行強制登記制度,同時要實行利益優先原則,即先登記債權人的權利保障優于后登記債權人的權利保障。
作為一種古老的金融行為,民間借貸在莎土比亞的《威尼斯商人》中已有體現。安東尼奧與夏洛克的故事可能大快人心,但對夏洛克的判罰也可能會改變既定的民間借貸體系。對于當下之中國,招安民間借貸,圍剿高利貸,才是我們應努力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