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葬之路（組詩）

楞本才讓?二毛

凈土意識

牽引——倒淌河

那些候鳥平地而起

像一群走失的亡命徒

刮起一道淤泥中的爪印

消失在你空虛的一端

向西的號角扭曲

面對各種勸慰

靜靜地堅守自己

開始懷疑的心

從一個頂端冥冥地離開

季節(jié)終將被扭轉(zhuǎn)

魚兒紛紛上岸

為逃離死亡而死亡

向西的夢一次次拉長

蛇一樣

勾勒荒原上最初的軌跡

幾只充滿血絲的眼睛

朝另一方投去

一線瞭望

觸目驚心

你只洗亮自己

和那些石子

荒野以沉悶的聲響

繃成一面貞潔的墻

不讓你得到回音

牧人的黑馬臥下

你絕密的停留

燒干在泉眼里

只有過 親人們一次象征性的

告別禮

只向西——

地平線合攏為一個

交接的姿勢

一寸寸 模糊不清

混沌初開的頭顱

像一座墳?zāi)?默默獨存

像你身邊遇難的記載

像你的父母兄弟

在你召喚的另一面

山還是山的形象

守望·格拉丹東

雪線蠅閃動薄薄的翅膀

良知的毒液立體而透明

噩耗丟失

雪蓮冷冷站著 像一團火

各拉丹冬

為此而流淚

雄獅的睡眠 僵硬地

掛在眼簾

風云變幻 界線分明

走在最前面的馬車夫

被酒淹沒了喉嚨

后來的人們

也都裝聾作啞

可眼睛里被永遠地刺上

各拉丹冬午夜的一閃

讀懂的幾個人癲狂了

在公布的告示上

化成陳舊的符號

于是時間

卑鄙地向前滑行

光芒滲入陰風

從海平面上緩緩而至

銅鏡的一面生銹

在生生不息的沙床上

響著尾巴的精靈

開始談?wù)撃?/p>

格拉丹東 此時彼時

屏聲屏息

永不掉頭

西傾山、遙指——

把一串風鈴掛在你胸前

選擇了你

所有端正的形象

都必須是傾斜的嗎？

我們背著不能射擊的槍

偷來的花朵

青春兌現(xiàn)的幾瓶酒

被下放成胡子的頭發(fā)

你傾斜 像我們的骨架

可我們堅持端正

只要把握一個角度

紅藍鉛筆 交給你

押上韻腳

我們開口笑了

開始尋找你胸前唯一的

一條坦途

我們不能被埋葬

我們還沒有能量

發(fā)動一場淋漓的腐爛

我們輕輕地

然后是無聲地 喊著你

我們的聲音一次次

滾下來 砸傷了自己

我們累的時候

就和那些石頭坐在一起

并目對視

逃走的孤魂遲遲

沒有回到身邊

多少年前

或多少年后

一則短文旁附著一幅地形圖

幾支被煙薰黃的手指

指指點點

介眉：可可西里

最后的波濤向那些

不幸的人們低首致哀

母獸渾圓的腦袋

在活著的那些人眼中

成為靶心可可西里

又一次憶起內(nèi)陸那些

美麗的姊妹

春意盎然的臉

長夜被升華

死亡，卻不能止步

一群群游蕩的生靈

種植綠洲

把自己想象成紅花一朵

可可西里

你獨自昂然的標志

已摧枯拉朽

然而淪陷的消息

不斷傳來

雨季，那片柔和的薄浪

會隱去多少向西的笛聲

而我們的青春混亂無序

我們的頭顱遲鈍

我們從不理解荒蕪的意義

離你遠去。介眉眼于你月影

之叢 悉悉有聲

延長一條通往天脊之路

迢迢至初的拉薩

我逃脫天葬的風煙

慶幸大喜大慟

介眉。無念。

（原載于1994年第6期）

責任編輯：次仁羅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