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夫
在許多年以前,我曾作為一個富翁而裘衣肥馬。
那個時候,衣有錦繡行有專車的我,最深惡痛絕的莫過于那些不守交通規則的路人了,對于不知什么時候就會竄到馬路中間的冒失鬼,我說得最多的一句話便是:“這些人為啥都不要命呢?”
后來我突遭變故,一文不名之后,我開始習慣安步當車的生活,于是,我眼中便全是只爭分秒、見縫就插的車了。此時的我,說的還是同樣的一句話,只是指責的對象變了。現在,讓我憤怒的是一路絕塵的有車一族。
一位朋友對于我的改變先是詫異,而后心有所思,他給我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話,作為對今昔之我截然相悖行為的詮釋。
說是齊國有位好色之徒,見鄰居死了當家人,遺下一大一小兩位漂亮的老婆,就挖空心思去勾引。鄰人的大娘子非常貞潔,任你嘴皮磨破,就是不肯相從。小娘子水性楊花,不久就被他勾搭上了。
后來,他老婆死了,續弦時,知道的都以為他會娶鄰家那位跟他相好的小娘子,結果他娶的卻是不曾給過自己好臉色的大娘子。
有不解的就去問他:“跟你好的不是他家的小娘子嗎?” 那人遲疑了半天,老實回答:“我也不知是什么緣故,以前,我是看他家小娘子好,如今,卻是看他家大娘子好。”
朋友的意思是,一個人有什么樣的立場,便決定了他有什么樣的觀念,坐在不同的位子上, 就會有不同的想法,所謂“位子 決定腦子”。
細想想,我深以為然。
民國狂生老宣說:不遇國難,人人全是志士。不逢強敵,人人全是勇士。不見金錢,人人全是廉士。不遇美女,人人全是正士。不經試驗,人人全是名士。正如不見骨頭,狗全是好狗。這話說得雖嫌偏激點,卻不無事實根據。
《老殘游記》的作者劉鶚可算是清末的反腐英雄,正是這個劉鶚,一面作書諷刺晚清官場的種種丑態,一面卻到處跑官、跑項目。
翁同龢的日記記載:“劉鶚者,鎮江同鄉,屢次在督辦處遞說帖,攜銀五萬,至京打點,營干辦鐵路,昨竟敢托人以字畫數十件餂余。記之以為邪蒿之據。”
劉鶚認為有利可圖,竟以五萬兩銀子和數十件字畫作敲門磚,還向時任軍機大臣、戶部尚書的翁同龢行賄,企圖“承包”鐵路工程,怎奈翁同龢不念同鄉之誼,不為重金所動,劉鶚的這筆大買賣才沒有做成。
劉鶚的做派,頗具啟示。在他沒有機會踏足官場時,他嘲諷官場最力。在他沒有機會腐敗時,他抨擊腐敗最力。一旦有了機會,他的鉆營功夫可一點也不落人后。
今日之我的所作所為,正是昨日之我所激烈反對的。盤圓則水圓,盂方則水方,位子決定腦子,古今皆然。
(摘自《位子決定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