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會版歌劇《鄉村騎士》與《丑角》觀后

匡國清

除了《蝙蝠》《軍中女郎》與《阿依達》三部全新制作舞臺版歌劇，和《茶花女》《賭命》與《江姐》三部復排重演舞臺版歌劇之外，上海歌劇院在春意蕩漾的早春時節，于4月8日晚，假座上海大劇院大劇場，不失時機地推出了音樂會版的馬斯卡尼獨幕歌劇《鄉村騎士》與萊翁卡瓦洛帶序幕的兩幕歌劇《丑角》。兩部真實主義歌劇音樂會版的演出由上海歌劇院常任指揮、中國當下歌劇與交響樂領域最為活躍的指揮家之一張國勇執棒。

演出前，在“看歌劇還是聽歌劇”的導賞講座上，張國勇用淺顯明白的語言指出：“對于許多初看歌劇的觀眾而言，比起眼花繚亂、不明就里，倒真不如多欣賞幾次音樂會版的歌劇。當你慢慢熟悉其中的音樂、聽到著名段落會不禁哼唱起來的時候，再去看那些大場景的制作，必將體驗到更多的快感。”沒有了舞臺上的布景、道具、燈光、服裝和演員表演的視覺觀賞，反而可以讓人們，尤其是那些“看熱鬧”的“外行”，能夠更投入地聆聽欣賞，從而專注于戲劇音樂的本身，以獲取“內行”的“門道”。

對于指揮家來說，指揮一場音樂會版歌劇與舞臺版歌劇的最大不同之處是，站在舞臺上的指揮可以更加集中地掌控樂隊、合唱與獨唱三者之間協調一致的合作。在指揮《鄉村騎士》中那首膾炙人口的“間奏曲”時，張國勇放下指揮棒，舞動起充滿感情的手臂，發出沉穩、平靜的指示，極大地激發出了弦樂聲部的潛質與美感，令現場聽眾產生一種“平安的錯覺”，沉浸在一場正在醞釀中的生死決斗前夕帶有諷刺意味的安詳氣氛之中。

雖然合唱在兩部歌劇中所占的分量不多，卻在營造戲劇氣氛和群眾場面、烘托人物心理及推進劇情等方面扮演了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在《鄉村騎士》前奏曲之后的男女混聲四部合唱“橘子花兒香，云雀在歌唱”中，張國勇通過輕柔連綿的女聲合唱與雄壯有力的男聲合唱之間形成的鮮明對比，表現出復活節清晨，西西里島的鄉村恬靜、愉悅的氛圍與淳樸、開朗的民風，像一道舞臺布景鋪開在觀眾的眼前。而在《丑角》第一幕第一場結尾的男女混聲四部合唱“鐘聲”中，“咚，叮咚”，晚禱的鐘聲敲響了！張國勇通過轉調模進與交替穿插的男女聲合唱由弱至強再至弱的力度處理，生動地展現了一幅姑娘和小伙子成雙作對去教堂做晚禱的場景。

張國勇的指揮動作準確、到位，手勢豐富、線條清晰，具有深刻的表現力和強烈的藝術感染力，其嚴謹、精準而又富有激情的指揮風格頗具學者風范。

在《鄉村騎士》中出演青年退役士兵圖里杜的男高音韓蓬，2010年6月以中國原創歌劇《楚霸王》復排重演中項羽一角在上海舞臺首次亮相，引起了業內外廣泛的矚目與肯定。韓蓬對《鄉村騎士》中的圖里杜一角并不陌生，2010年12月他曾在臺北兩廳院飾演過這一具有挑戰性的戲劇抒情男高音角色。當晚，在《鄉村騎士》終場，圖里杜為自己的過失深感后悔，準備以決斗的方式與馬車夫阿爾菲奧了斷兩人之間的恩怨。圖里杜自知此去兇多吉少，臨行前與母親依依惜別。韓蓬用豐滿、亮澤并充滿戲劇張力的嗓音，唱出了真實主義歌劇中男高音詠嘆調的杰作“媽媽，這酒真烈”：“如果我回不來，我要您做桑圖扎的母親。吻我，媽媽，再見！”現場的觀眾無一不為之動容。

出演圖里杜未婚妻桑圖扎的女高音徐曉英，自2006年6月在比才歌劇《采珠人》中國首演中以女祭司萊拉一角在上海舞臺首次亮相開始，短短十年多時間，在《卡門》《托斯卡》《奧賽羅》《麥克白》《風流寡婦》《法爾斯塔夫》《蝙蝠》《茶花女》，和《西施》《雷雨》《詠·別》等15部西方經典歌劇和中國原創歌劇中擔任過多種主要角色，成為上海歌劇院的“當家花旦”。《鄉村騎士》中的桑圖扎對于徐曉英來說是一個全新的角色。憑借其對角色詮釋的厚積修養和戲劇感的天生悟性，透過桑圖扎的詠嘆調“媽媽你一定知道”，徐曉英令人欣喜地表現出了自己對這一角色的初次解讀——雖然圖里杜背叛了自己，但兩人仍然相愛。一開始，桑圖扎并不想將“出軌”這一層紙在馬車夫阿爾菲奧面前捅破。相比在與圖里杜攤牌、決裂之后，絕望地爆發出激烈的情緒和言行所不同，此時的桑圖扎對自己是有一定克制的。只是在阿爾菲奧離開后，桑圖扎才忍不住向媽媽盧恰悲憤、傷心地訴說了事實的真相，企圖挽回已經破碎的愛情。徐曉英對桑圖扎這一角色的深刻理解與感情的準確把握，獲得了現場觀眾的肯定與贊賞。

在《丑角》中出演戲班主卡尼奧的男高音遲立明，2016年11月曾在“星期廣播音樂會”上的音樂會版《鄉村騎士》中出演了圖里杜一角，對于《丑角》中的卡尼奧一角更是懷有深厚的感情。2014年7月，遲立明曾在北京國家大劇院版《丑角》的首演中飾演過該角色，在接過卡尼奧一角后，談及了自己的體會：“卡尼奧這個角色我在很多年前唱過一次，當時我感覺這是我唱過最過癮的一部戲，非常貼近我們的生活——一個戲班班主發現自己老婆有外遇以后，非常真實的內心沖突。在戲中和生活中都是個小丑，對于演員來說很難，但非常過癮。”當晚，遲立明“寶刀未老”，對角色的演繹最為投入、入戲最深，現場表現極其出色。第一幕終場，一曲極富盛名并極富戲劇性的卡尼奧的詠嘆調“穿上你的戲裝”引發了全場觀眾最長時間的掌聲和喝彩。

出演卡尼奧妻子內達的女高音宋倩，在意大利留學期間曾飾演過該角色，對內達的理解與詮釋具有一定的體驗和積累。當晚，在《丑角》第一幕第二場，姑娘和小伙子們進入了教堂做晚禱，留下等待演出的內達獨自一人。在喟嘆與惆悵的音樂聲中，內達仰望著自由翱翔在藍天中的鳥兒觸景生情，渴望藍天與陽光，唱出了要像鳥兒一樣，穿過金色的云層，飛越山谷大海直到那夢想過的一片土地，哪怕暴風驟雨也不能阻擋的詠嘆調“鳥兒在天空鳴唱”。宋倩將整個詠嘆調中宣敘性的“恐懼、焦慮”“渴望、憧憬”和歌唱性的“活躍、歡快”三個層次，演繹得絲絲入扣，光彩感人，表現出其出眾的美聲演唱技藝和不凡的角色演繹功力，無疑是近年來上海舞臺上一顆迅速升起的歌劇明星。

除此之外，在《鄉村騎士》中演唱圖里杜母親盧恰的女中音吳曼、馬車夫阿爾菲奧的男中音楊小勇以及阿爾菲奧妻子洛拉的次女高音賈文璇，和在《丑角》中演唱小丑托尼奧的男中音張峰、青年農民西爾維奧的男中音吳軼群以及戲班管家貝佩的男高音張由吉，陣容超強，表現不俗，不乏可圈可點的閃光之處。此次音樂會版歌劇《鄉村騎士》與《丑角》的成功演出，不僅顯示出了近年來上海歌劇院在表演藝術的品質與水準上有了新的提升，又邁上了一個新的臺階，也顯示出了上海歌劇院正在成為我國一個吸引和聚集世界各地優秀聲樂人才的高地。我們期待，在不斷創新制作出舞臺版歌劇的同時，上海歌劇院能夠更多地推出一些令人喜愛、簡易輕便的音樂會版歌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