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梯盡頭,拉直了黑色長發的幸子,
化了妝,一身純白的裙子,
不停地將手中的白色A4紙剪成細絲,
讓紙絲像瀑布一樣傾瀉而下。
這些階梯上鋪滿的紙絲,她累積剪了14年,
每條細絲只有1毫米寬,
共42,700張紙。
這是她第21次剪紙的行為表演。
22年前,阿部幸子有了剪紙的習慣,
當時她在精神病院,
經常有自殺、自殘的行為,
只有在剪紙時,她才非常安靜,
于是醫生允許她每天剪紙10小時,治愈自己。
后來幸子將這個習慣,做成行為藝術作品,
并引起了國際關注,
已經在世界多個頂級的美術館表演過。

從未有過歸屬感
我是被撿來的孩子,嬰兒的時候被拋棄在路邊。最一開始的家庭把我帶了回去,我在那個家庭成長到6歲,之后又輾轉在3個不同的家庭長大。我其實從未真正有過家的感覺,為了在各種不同的環境生存,從小就特別敏感,平時非常在意別人的看法,想著怎么做才會被人喜歡,一直是這樣生活過來的。
在20多歲的時候,我住進了精神病院。那時候就在剪紙頭了,雖然有點不記得為什么開始。那時報紙、雜志、彩頁,什么都剪,醫院不允許病人用尖銳器物,剪刀也被沒收過很多次。那時候,我一直有自殺的行為,想要割傷自己。但是在剪紙的時候,醫生發現我是很安靜的,并沒有自殺或變瘋狂,而且我剪的紙間距只有1毫米,醫生覺得這可能是精神病人獨有的能力,最后將剪刀交還給了我。
后來等到父親葬禮結束,兩個妹妹也結婚了,我覺得已經盡了自己的職責,便想要做一些自由的事。
將剪紙變為一種藝術
那時候去了一個藝術機構工作,接觸到藝術,并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因為沒有專業學過藝術,所以我的作品都是跟自己很私人的事情相關的,《剪紙》也是這樣。
2003年,我在紐約PS1美術館做一個駐留項目,完全陌生的環境,也沒有朋友,在紐約的家里就一直剪紙。有一天將剪的紙拿起來,突然發現原來這些紙是這么的美,我第一次想把這種真正的美分享給別人。于是,我鼓足勇氣,第一次在展覽現場表演了剪紙的行為。當時有一個前輩跟我說,光是剪紙并不能成為藝術作品,顏色和剪刀都要有講究。于是當時在紐約選了100種剪刀和100種紙頭,全部試了一遍,終于選到我喜歡的紙,和剪紙時能發出理想聲音的剪刀,這種紙和剪刀,一直用到現在。
選白色紙頭是因為,我覺得粉色有點女性,黑色有點可怕,藍色也不太對,而白色是可以用一輩子的顏色。第一次做這個剪紙作品時,我并沒能直接在陌生觀眾面前剪紙,而是做了個盒子,我在里面剪。很多觀眾反饋我的剪紙表演很美,有冥想的感覺,但對我來說并不是這樣的。所以有一次在利物浦的展覽,在剪紙的房間擺了一張病床,整體看起來像在一個精神病院,我穿上裙子,像一個病人一樣。剪紙其實是讓我的精神保持平靜、有序的唯一方法,我以此治愈自己。

治愈自己,也治愈他人
后來我又在世界各地的美術館、藝術機構進行了剪紙作品的表演,倫敦、利物浦、荷蘭、法蘭克福……
在挪威的奧斯陸藝術家中心,我一直從白天剪到黑夜,外面是一片落滿雪的樹林。在日本京都表演時,有一位年長的女士在我面前祈禱了一會兒,然后給了我一些零錢,就像我們在寺廟那樣神圣的地方會做的事一樣。在利物浦雙年展時,我讓自己坐在高處,這樣觀眾就能看到剪紙的細絲飄落下去。剪紙的時候,我其實就在想日常生活中發生的事情,像寫日記一樣。有時候想到一些重要事情,剪的速度也會加快,所以我可以通過自己剪的動作的快慢,來判斷事情的重要程度。我對現場的聲音特別在意,平靜的氛圍、剪刀的聲音,創造了一種特別的感受和空間,有些觀眾說這會使他進入沉思。
有時候我能感知到,觀眾和我一起在享受這個空間,這也是我表演時感到最快樂的。
其實我以前從未想到有一天,我可以這么坦誠地坐在陌生人面前剪紙,因為這對我來說,就像在一層一層地剝開最真實、最私密的自己呈現在眾人面前。但是每當我意識到我這樣的作品也能給觀眾帶去影響的時候,我就覺得自己可以堅持,繼續把這個作品做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