艦船制造業與“經濟全球化”的歷史淵源

袁和平

美國新任總統特朗普上臺執政，一股“逆全球化”的勢力仿佛正在西方國家蔓延。殊不知，“經濟全球化”的始作俑者，其實正是他們的先輩……

2003年6月，在法國埃維昂召開的南北領導人非正式對話會議和八國首腦會議上有關經濟全球化問題的討論，首次吸引了中國人對“經濟全球化”問題的關注。追溯“經濟全球化”的起端，肇始于15世紀末期以哥倫布為代表的船隊航行以及后來的“地理大發現”。由于地理大發現引發的商業大革命，以西歐為中心的貿易網把世界原先半封閉的地區性經濟聯系起來，逐漸成為資本主義的世界市場，人類歷史上第一次出現了東西兩半球大范圍的經濟匯合，從而使國際經濟呈現出全新的格局，直至發展成為現在的“經濟全球化”。在這個500多年前開始的進程中，艦船制造業與經濟全球化的形成似乎有著難以厘清的歷史淵源。

艦船制造的發達是“地理大發現”實現的物質技術基礎

1492年，在西班牙國王的大力支持下，出生于熱那亞的意大利人哥倫布（1451-1506年）率艦船3艘、水手87人從巴羅斯港出發，橫渡大西洋，遠征航行到達了巴哈馬群島、古巴和海地，史稱“地理大發現”。美洲大陸的發現及隨后大規模展開的瘋狂海外擴張和血腥殖民掠奪，其使用的最基本工具，就是裝備了13世紀由中國傳入、14世紀才在西歐普遍使用的航海羅盤、觀象儀、風向儀和火炮武器的多桅輕便帆船。這種艦船改變了原先的橢圓形單桅結構，行駛起來航速較快，又較靈活，增強了安全可靠性。經過改良了的絞盤、錨鏈等多種航海器械的配合使用，使載重量增大而水手減少；加上西歐人航海技術的積累提高和制圖學等知識所取得的巨大進步，使遠航冒險不再存在不可克服的技術困難。而同樣由中國傳入的制造火藥技術產生了威力強大的殺傷武器，保證了探險者、征服者們自身的安全和掠奪的便利，在物質技術基礎上為遠航冒險準備了條件。

其實，在遠航冒險攫取經濟利益方面，蘊含著更為切實的動因。當時，企盼與富饒而文明的東方中國進行直接商貿，對大西洋沿岸國家有著巨大吸引力，而商人們長久以來就積淀著對意大利人壟斷東方貿易的不滿，希望擺脫其控制而另尋出路；各個專制王朝都急于開辟新的財源，來維系驕奢淫逸生活的龐大開支；沒落貴族更是熱衷于掠奪致富。造船業的發達和航海技術的提高，促成了以船舶為載體的海外探尋活動在這些國家的興起。因此，在多種物欲的驅使下，早在15世紀初期，葡萄牙就開始組織探險船隊從直布羅陀沿非洲西海岸向南航行。在素有“航海家”之稱的亨利親王（1394～1460年）地領導下，探尋新航路的嘗試也帶來了豐厚利益，掠奪黃金、象牙和黑奴等財富，并使非洲西海岸國家和馬德拉群島、亞速爾群島、佛得角群島成為他們的殖民地。至1487年，由迪亞士（約1450～1500年）率領的船隊到達了非洲南端的好望角；十年之后的1497年，達·迦馬（1469～1524年）率領的船隊在改良裝備之后才繞過了好望角，駛入印度洋。由于葡萄牙把持了沿非洲西海岸向南航行的通道，后起的西班牙國王不得不把尋寶的出路投向別處，賭徒式地走出了跨越大西洋的險招。用當時較為先進技術裝備起來的擁有航海羅盤、觀象儀、風向儀和火器武裝的多桅輕便帆船為探險并發現新大陸提供了最為重要的物質基礎。哥倫布之前葡萄牙及其他西歐航海探險長達一個半世紀的努力，積累并擴大了西方人對海洋世界的征服和自信，以哥倫布為代表的船隊遠航則開辟了歐洲人的海權新時代。毫不夸張地講，航海技術的提高和艦船制造能力上的巨大進步，則為地理大發現的來臨創造了條件。

艦船制造的發達是資本原始積累的重要載體

據史料記載，從15世紀末到16世紀末，先后經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荷蘭人及后來的英國人所組織的海外遠征艦隊累計高達數百支，航跡遍及全球。其中最大的“無敵艦隊”曾擁有過120余艘艦船，并配備有步兵、騎兵和火炮。他們仗著船堅炮利，攻占了相當于本土幾十倍的殖民地，建立了以直接掠奪為特征的奴隸制度。殖民主義者采取武力和炮艦政策，用超經濟手段占有其他國家的勞動成果。在炮艦、刺刀威逼下的“國際貿易”實際上只是武裝掠奪的代名詞。伴隨著殖民主義者的國際貿易，充滿了血腥的氣息，與艦隊的武力強權緊密相連，是資本原始積累的重要方式。它為工業革命的產生準備了條件，為經濟全球化奠定了基礎。據統計，這一時期，由歐洲遠征艦隊在美洲、非洲和亞洲掠奪運回的黃金、白銀，使歐洲的黃金儲量由原來的55萬公斤增加到119.2萬公斤，白銀儲量由709萬公斤增加到2100萬公斤，并由此引發席卷西歐的“價格革命”。小小一個西班牙在1545～1560年，每年從美洲運回國的黃金就達5500公斤，白銀246000公斤。后起的英國殖民者更是仗著艦船制造方面的技術優勢攫取了世界貿易霸主的地位，所進行的奴隸貿易和鴉片貿易，使其獲取了許多“沾滿罪惡”的不義之財。大英帝國用販奴船在1686～1780年之間就向美洲販運了230萬個非洲黑人。18世紀80年代，英國港口城市利物浦每年從奴隸貿易中獲得的純利達30萬英鎊。在鴉片貿易中，僅1830年，英國就從中國掠奪了1300萬英鎊的財富，占當年對華貿易總額的50%以上。正如馬克思曾經憤怒指出的那樣：“美洲金銀產地的發現，土著居民的被剿滅、被奴役和被埋葬于礦井，對東印度開始進行的征服和掠奪，非洲變成商業性地獵獲黑人的場所：這一切標志著資本主義生產時代的曙光”、“奴隸制使殖民地具有價值，殖民地產生了世界貿易，世界貿易是大工業的必備條件?！痹谶@充滿了血腥掠奪的殖民時代，艦船業的發達和航海技術的完善為新興資本主義向全世界的擴張制造了最便利的武器。

艦船制造的發達是國際貿易增長的助推器

馬克思說：“對外貿易和世界市場既是資本主義生產的前提，又是它的結果。”16世紀中期，英國在擊敗了西班牙、荷蘭的無敵艦隊，奪得海洋霸權后，海上艦船力量出現了顯著增長的趨勢。1545年，英國擁有的排水量在百噸以上的艦船只有35艘，到1588年已增加到183艘。從18世紀60年代開始建立的以蒸汽為動力、以機器體系為生產技術基礎的近代大工業中，艦船制造業占據著顯赫的位置。在第一次產業革命中誕生的新式鐵鋼質艦船，應用了當時冶煉、蒸汽動力等新技術成果，因其航海設備較之哥倫布、麥哲倫時代更為完善，一直被視為最復雜、最先進的大工業的“寵兒”，亦是海外擴張、掠奪殖民地、推行“炮艦政策”的主要工具；更是進行鴉片貿易、販賣黑奴、拓展世界市場和商品輸出、原材運入的重要載體。

19世紀以來，在當時最發達的西方國家里，艦船工業得到高度重視，并作為先導性產業予以重點發展。最重要的決定性因素是它直接為爭霸海洋、爭奪殖民地及海外市場提供了艦船裝備，是幾大殖民帝國爭相進行軍事擴張、經濟擴張的重要手段。這時商船運輸的貨物，一方面是機器大工業巨大生產能力所生產的那些需要到國外去尋找銷售市場的商品，另一方面，又是從殖民地運回的機器大工業所需要的原料或糧食。正如澳大利亞學者所述：“大多數工業化國家在19世紀都不得不從其疆界以外尋求市場，以銷售其現代工業所生產的剩余產品，并且在國內原材料生產發展不能滿足不斷擴張的工業需求時依靠國外市場供應原材料。”

這個時期國際貿易的規模，在相當大的程度上取決于交通運輸。用西方學者的話來講：“19世紀國際貿易流動的規模取決于現有運輸成本水平，貨物運輸方面的技術進步所帶來的任何運輸成本降低都使世界市場上國際成本和價格差異更加顯著，從而擴大了貿易。汽船在導致運費率的下降中仍起著決定性的作用。運輸費用持續下降對世界貿易增長特別重要。這在1870年以后尤其如此。創新增長十分普遍，而貿易機會也相應地成倍增長?！薄凹夹g進步有助于世界貿易擴張，同時也引起國際貿易方向和構成的變化。”特別是“運輸改良通過擴大國際商品交換并使沉重龐大的產品進入對外貿易之中，從而大大地刺激了19世紀世界貿易的增長?！迸灤圃鞓I的革命大大縮短了世界市場商品流通的時間和空間距離，加速了世界市場的擴大。恩格斯說：“由于交通工具的驚人發展—遠洋輪船、鐵路、電報、蘇伊士運河，——第一次真正地形成了世界市場”。改良的運輸工具、通訊設施和勞動力人口向歐洲以外地域的流動變得越來越便宜和快捷，同時新式的運輸工具和通訊工具使世界經濟的相互依賴性不斷增加，并在19世紀世界經濟成長中發揮了重要作用。

此外，還可以從蒸汽輪船運輸在世界貨運總量的變化中，看到世界市場的形成和國際貿易增長的迅猛。1870年蒸汽輪船運輸的貨運總量為2700萬噸，到1898年增加至6300萬噸；而蒸汽輪船在船舶（只）總噸位中所占比重從1870年的略多于12%猛增到1900年全球船舶總噸位的近2/3。這些都充分說明艦船制造業對經濟全球化，尤其是國際貿易增長的貢獻功不可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