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著林黛玉外衣的王爾德

肖遙

在上班族里，“生病”可能是使用頻率最多的一個請假理由。據全球最大的勞動力管理解決方案提供商克羅諾思公司調查稱，七成中國人承認有過“裝病翹班”的行為，位居全球之首。在各種裝病理由中，感冒是首選，成為45%的白領翹班理由;25%的人選擇了肚子疼;5%的裝病理由是牙疼和頭疼;25%的裝病理由為其他，比如眼睛流淚沒法看電腦，腳崴了，韌帶拉傷，頸椎病，肩膀疼……

在我們公司，把裝病技術運用到爐火純青的當屬郝姐。她跟部門主管老袁講過她甲狀腺不好，容易動氣，做不了前臺工作，和客戶吵起來對公司的影響不好。老袁就安排她在后臺寫寫計劃總結，也被她婉言拒絕，理由是自己眼睛也不好，長期看電腦眼睛會疲勞，疲勞了就會充血，充血了就會發炎，發炎的話……“我的外公就是因為用眼過度突然失明的”。失明？好吧，部門主管可擔不起這個責任，老袁就安排她出外勤，她出去了就沒回來，直接住了半個月醫院，據說是因為天太熱，她心臟不好，暈倒了。盡管并沒有目擊者，也不知她怎么到醫院的。

有時我們也會被郝姐搞蒙。比如逛淘寶的時候，郝姐湊過來給我們指點：“像咱們這個年齡的人吧，服裝面料一定要講究……”在分配工作任務的時候，頓時話風突變，她又會和“咱們這個年齡的人”堅決劃清界限，說：“你們年輕人要多表現！在你們這個年紀的時候啊，我一個人干你和小方兩個人的活兒呢！現在不行了，走多了路腿會疼……”

對郝姐質疑最大的小方，本著愛知求真的精神，一針見血地指出：郝姐的這些病雖然嚴重影響了工作，但是貌似一點也不影響她的生活。據小方說，在他加入的羽毛球微信群里，一直潛水的他發現了郝姐，在群里姐可不是一般的活躍，每周都和球友約打羽毛球。而朋友圈則泄露了郝姐上個月休假去海南參加環島自行車騎行。她眼睛壞到看電腦多了會失明，卻不耽擱她看手機。小方用過一次她的手機，說她的手機上，衣食住行APP一個都不少。另外，她心臟那么破，怎么啪啪啪？有沒有過高潮？高潮時會不會心臟病發作暈過去送醫院？

小方對郝姐的腹誹，就像中世紀神學家譴責那些在他們的妻子身上找到快樂的丈夫，就像20世紀的消費主義批評家譴責在虛幻商品上尋求快感的中產階級。“在需要和欲望之間該如何選擇？”這個辯題上，他們的價值判斷完全不同。比如休閑娛樂對于郝姐來說是必需品，而小方認為是奢侈品，而工作中耗費的體力對郝姐來說則純屬浪費。

其實，包括主管老袁在內的同事們，誰不知道郝姐在撒謊呢？可是，郝姐早就打定主意在公司做一個空心人和無臉人了，她對面子、尊嚴、價值的認同和大家都不在一個次元，就如同奧斯卡·王爾德早就說過：“人沒有身體才能符合中世紀的要求，人沒有靈魂才能真正符合現代的要求?！彼?，從這個意義上來講，郝姐內心里是王爾德所說的那種“現代人”，雖然她借來了林妹妹那件“多愁多病身”的外衣披在了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