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慈林
前不久,我應邀去哈爾濱,在全國鐵路關心下一代工作委員會品牌建設推進會上,匯報自己10年來為8名失足少年當“臨時家長”的往事,引起同行們的興趣。
“臨時家長”正式名稱叫“合適成年人”,意思是——當未成年人犯事后,聯系不上他的家長時,檢察院聘請合適的成年人來充當他的臨時家長,既協助公安與檢察機關感化教育他們,也維護他們的合法權益,這是國家對未成年人的特殊保護措施。
如今未成年人犯罪并不鮮見,有一些流浪少年在列車上、火車站犯事,被抓后常常聯系不上他們的家長。2007年7月,我受杭州鐵路運輸檢察院聘請,擔任“合適成年人”,開始接觸不同類型的“臨時孩子”。
別看是孩子,犯案的事由卻五花八門:當販毒馬仔、參與販賣婦女、在車站和列車上偷竊財物、偷盜鐵路器材、盜用信用卡在ATM機上取錢等,每個案件都令人扼腕痛惜,他們被拘后的態度也各不相同。
17歲的小蔣家住湖南農村,坐火車時偷了鄰座價值3089元的手機,乘警詢問時主動交出了藏在廁所的手機……警方向檢察院提請批準逮捕,我隨兩位檢察官到看守所提審。
小蔣身高馬大,看起來像大人,卻一臉懵懂,根本不知道自己犯事的后果。我懇切地對他說:“你父母務農,含辛茹苦把你拉扯大,你卻為一只手機毀了自己的一生,怎么對得起對你寄托期望的父母?怎么對得起把你教育成人的老師?怎么對得起關心你的親戚朋友?孩子,你真不該伸手啊。”原來滿不在乎的小蔣聽了這話后竟然痛哭流涕,表示了深切的悔悟。
我向兩位檢察官建議對小蔣從寬處理:他系初犯,無前科;是一時起意,并非預謀盜竊;主動交出手機,并取得失主諒解;知罪、悔罪,態度較好。檢察院經慎重研究,決定“相對不起訴”。我送別他時,小蔣又一次流下了悔恨感激的淚水。后來他到上海近郊一家汽車4S店當技工,還幾次給我與檢察官發短信,匯報自己近況。
1992年8月7日出生的小林,2009年4月11日在火車上為毒販當“馬仔”,攜帶4000多克“麻古”,被乘警抓獲,坐在其他車廂的同案毒販王某和彭某也同時被抓獲。
與別的偶爾失足的孩子不同,小林13歲就離家闖蕩社會,沾染了不少江湖習氣。在與我交談時,他目光飄忽,顯得有點“油”。他回答問題避重就輕,還企圖為2名成年同案嫌疑人打掩護。2名成年嫌疑人則百般推脫,把罪責都推給小林。
為此案,我先后三次到看守所,向他宣傳相關法律法規。我明確告訴他:“此案重大,你如是成年人,肯定會被判重刑。毒販讓你當‘馬仔,案發后又把罪責都推給你,根本不講‘江湖道義;你還幫他們掩護,真是把你賣了,你還幫著數錢。”最后我推心置腹地對他說:“孩子,只有說真話,你才能救自己。”
三次交談逐漸取得了他的信任,促使他交待了好幾個關鍵細節,為鎖定王某與彭某罪行提供了證言。最終王某與彭某以運輸毒品罪被判無期徒刑,小林被從輕判處有期徒刑7年。
小慶是我接觸的第三個“臨時孩子”,案情很簡單,過程卻有點曲折:他在火車上偷了1200元錢,當場被抓。以當時立案標準為1000元而論,他進了看守所。提審時,小慶很爽快,只用幾分鐘就把作案過程說完了,隨后他偷偷打量著我,好像還有話想說。我和聲和氣對他說:“孩子,你還有什么話,都可以對我說。”
小慶看了看我們,吞吞吐吐地說:“老伯伯,我其實還不到16歲。”
原來,小慶為了方便出外打工,故意把身份證上的出生日期提前了近2年。如情況屬實,那他在列車上偷錢時,確實還未滿16周歲。按照我國《刑法》規定,除殺人放火等嚴重刑事犯罪外,未滿16周歲者輕微犯罪的,不追究刑事責任。經過我說明情況,承辦此案的檢察官與警方都非常重視,當即專程到他戶籍所在地江蘇某縣,通過當地派出所,以及其就讀的小學老師、同學和鄰居處等調查,最后確認小慶作案時未滿16周歲。于是撤銷此案,在對其進行嚴肅批評教育后,讓其家人把他領回。(文中失足少年皆用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