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正
我給妻子打電話,讓她下班后順路去一趟父母家,再借我老丈人的身份證用一下。
“又什么情況?”妻子問。
我告訴她,上次市里那個“勤廉家風潤萬家”文學征文的評選結果出來了,我用老丈人姓名投稿的那篇獲獎了。
“幾等獎?”妻子有點小激動地問。
“當然是一等獎!”我有點小得意地告訴她。
我讓她來得及的話直接持老丈人身份證去征文活動主辦單位把獎金領回來,晚上我請她和兒子去“鼎鼎香”。
現在稿費標準太低,有的甚至沒有稿費,要是指望稿費過日子,買書的錢都不夠,更不要說喝酒吃飯了,為此,我屢屢遭妻子挖苦:“幫家里省點電費吧!”“又買書?只出不進,有你這樣做賠本買賣的么?”
天無絕人之路,有一條途徑,倒可以通過寫文章掙一點比稿費多得多的小錢,那就是參加各種征文比賽。千把字的短文,哪怕獲一個末尾等次獎,通常也有三五百元的獎金,許多純文學期刊,一篇萬余字的短篇小說,也就這么點稿費。
我先后發表過數百萬字小說、散文,出版過十來部作品專集,新中國成立以來,在我們小城,我是第一個加入中國作家協會的,也是唯一一個。談不上家喻戶曉、婦孺皆知,在寫文章的圈子里,我的名氣還是相當可以的。奇怪得很,參加地方的各類征文比賽,我很少有獲大獎的,因為這個情況,我經常被妻子追問:“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一次,市里搞住房公積金主題征文,我認真寫了一篇《我的“二房”》,多吸引人眼球的標題啊,結果只評了個優秀獎,得了兩百元獎金。螞蚱大腿也是肉,兩百元也是錢,我照樣樂呵。后來,聽說這個征文活動是層層級級搞的,大市里也在搞,我又原文投給了大市征文活動主辦方,結果,經專家無記名投票,我得了一等獎,整整拿了兩千元獎金,真是喜從天降。
這件事并沒有讓我醍醐灌頂。后來又有一次,市里、省里都在搞同一主題的“讀書節”征文活動,我寫了一篇《借閱詞典》,一稿兩投,分別傳給市里和省里。市里的評選結果先出來,我的連鼓勵獎也沒評上。據一位當領導、做評委的文友私下里跟我說,我的那篇他有點印象,聽大家議論,好像跑題了。這個情況后來又被另一位評委證實:“你文壇老將,犯了寫作新兵的低級錯誤!”他拍拍我的肩膀樂呵呵地說。省里的評選結果不久也出來了,我的《借閱詞典》名列第一,原文在省晚報上刊發。
“這到底怎么回事?。俊泵鎸@樣的結果,妻子疑惑不解地問我。
“我哪知道……或許,我人緣差吧?!蔽彝掏掏峦碌卣f。
既然在地方上我人緣這么差,何不“路不好走繞道走”?我當官發財做評委的大智慧沒有,這點投機取巧的小聰明還是有的。從此后,但凡市里搞征文活動,我都不用真實姓名投稿,而借妻子、兒子、老丈人、丈母娘、小舅子、小姨子等家人的名字投稿。常常打一槍換一個地方,參加一次換一個名字。還真是奇怪,自從我采用這一招,市里的各類征文,一半以上的一等獎成為我的囊中之物,剩下的那一小部分,至少斬獲二等獎。邪門了!
晚上下班回來,妻子帶給我一本猩紅的寫著老丈人姓名的一等獎獲獎證書,和裝在信封里的兩千元獎金,還帶給我另一個令人驚訝的消息:
“我去領獎金,居然碰到我們幼兒園小李,就是去年剛從學校畢業分下來的那個小李老師,有一次吃飯你見過,她也去領獎金,她獲了個三等獎,八百元,從來沒聽說過她也愛好文學……”
兩千元獎金帶給我的喜悅,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這一次,其實,我是投了兩篇征文稿件的,一篇用老丈人的姓名,一篇用我的真實姓名,自我感覺,署自己姓名的那篇寫得要更好些,沒想到,這篇連個“安慰獎”都沒有。
好懸,差一點不及人家才出校門的小李姑娘!
我沒好意思告訴妻子這個秘密,但我還是婉轉地表達了自己的情緒:“這一次,幸虧借用你老爸的名字參加比賽了,要不然,恐怕一分錢獎金也拿不到?!?/p>
“為什么?”妻子不解。
“能為什么,還不是因為人緣差……這社會上,總有人心理不平衡,仇官,仇富,什么事都見不得別人比自己好,越是知根知底的,越是想把對方踩在腳下,唯恐沒有機會,連酸不溜秋的才也仇上了……”
“我明白了,嫉妒你美麗!”妻子大笑。
妻子說的是她所在幼兒園的一個笑話。一個小女孩,臉上屢屢被其他小朋友抓破,她媽媽見著心疼,責怪:“你怎么又和小朋友打架了?”“我沒有打架,”小女孩很嚴肅地強調,“她們嫉妒我美麗!”
“可能吧,”我也很嚴肅地猜測,“或許有人嫉妒我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