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東漢莊園經濟的主體及其主要特點

2017-07-29 21:15:01阮瑞軍

魅力中國 2017年8期

阮瑞軍

摘要：莊園經濟這一經濟形式形成于西漢末年，至東漢時期逐漸成為封建社會的重要經濟形式。而田莊的主體是：豪族、勛臣、貴戚，其重要的特點是“閉門成市”和擁有私人武裝。其中私人武裝在東漢社會末期的分裂割據中有著重要的影響，并且東漢封建田莊私人武裝也對其后幾百年的動蕩、分裂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關鍵詞：田莊；豪強地主；自然經濟；私人武裝

東漢時期在社會經濟結構方面發生了一定的變化，主要表現在由豪強地主、勛臣貴戚控制下的田莊分布在各地，并成為東漢社會的主要經濟形式。田莊經濟成為東漢封建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對中國封建社會產生了重要的影響。

一、豪族、勛臣貴戚成為田莊的主體

東漢王朝的建立者劉秀“字文叔，南陽蔡陽人，高祖九世之孫也，出自景帝生長沙定王發。發生舂陵節侯買，買生郁林太守外，外生巨鹿都尉回，回生南頓令欽，欽生光武。光武年九歲而孤，養于叔父良。身長七尺三寸，美須眉，大口，隆準，日角。性勤于稼穡，而兄伯升好俠養士，常非笑光武事田業，比之高祖兄仲。王莽天鳳中，乃之長安，受《尚書》，略通大義”[1]。從中我們可以看出劉秀是西漢皇室后裔，雖然家道中落，但在王莽篡奪西漢皇位建立新朝之后，憑借皇室身份與其兄劉伯升共同起兵反對新莽政權。其部眾也多為各地名門望族的部曲、私兵所組成。如：馮魴于王莽末“乃聚賓客，招豪杰，作營塹，以待所歸”。并且在戰斗過程中，劉秀對這些強宗巨姓甚為倚重，因此得到他們的支持。如巨鹿劉植”率宗族賓客，聚眾數千人，據昌城”[2]迎劉秀。再如名將耿純“與從昆弟、宿、植共率宗族賓客二千余人，老病者皆載木自隨，奉迎（劉秀）于育”[3]。再觀《后漢書-光武帝紀》可知：劉秀起兵于南陽，崛起于河北。故而，爭取河北豪族的支持也是其建立帝業的基礎。故劉秀在河北與王郎的爭斗過程中，利用各種手段爭取歸附于王郎集團的河北豪族地主。如劉秀娶真定“田宅財產數百萬”的著姓郭昌女為后。“時真定王劉揚起兵以附王郎，眾十余萬，世祖遣植說揚，揚乃降。世祖因留真定，納郭后，后即揚之甥也，故以此結之。乃與揚及諸將置酒郭氏漆里舍，揚擊筑為歡，因得進兵拔邯鄲，從平河北”[4]。劉秀通過聯姻的形式，爭取到了著姓郭氏的支持。為其建立帝業奠定了雄厚的基礎。根據后漢書記載的關于河北豪族的統計表明：在河北，當時投靠劉秀的豪族大姓有巨鹿宋子耿純，巨鹿昌城劉植，上谷寇恂，上黨世族鮑永、田邑，代郡世族蘇競，魏郡繁陽世官家族出身的馮勤，趙國的大姓張況，漁陽“歷郡列掾”的蓋延，漁陽人狐奴令王梁等。河北豪族對劉秀的支持表現在多個方面，有武裝方面的支持，有財物方面的支持，有社會影響方面的支持。劉秀也是在他們的支持下，以河北為基地，逐步開始了統一中原的進程。

除了河北豪族的支持以外，劉秀建立帝業的基礎還有賈復、耿弇、李通、鄧禹、馬援等人的為代表的南陽、穎川、關隴世族、士人的支持，并且他們在劉秀建立帝業的過程中立下了赫赫戰功，并成為東漢的開國功臣。這批人的一部分與皇室結親，更成為顯赫的外戚。例如，被立為“云臺二十八將”之首的鄧禹“字仲華，南陽新野人也。年十三，能誦詩，受業長安。時光武亦游學京師，禹年雖幼，而見光武知非常人，遂相親附”[5]。與劉秀相識于長安，同為在長安游學，關系密切。后來跟隨劉秀鎮壓河北銅馬等部農民軍有功。官至大司徒，太傅，與皇室累世結親，世代顯貴。因此“鄧氏自中興后，累世寵貴，凡侯者二十九人，公二人，大將軍以下十三人，中二千石十四人，列校二十二人，州牧、郡守四十八人，其余侍中、將、大夫、郎、謁者不可勝數，東京莫與為比”[6]。再如耿弇，也是以軍功起家，與皇室結親，世代榮顯。耿氏家族“自中興已后迄建安之末，大將軍二人，將軍九人，卿十三人，尚公主三人，列侯十九人，中郎將、護羌校尉及刺史、二千石數十百人，遂與漢興衰云”[7]。

這些勛臣貴戚、世家豪族，共同支持劉秀建立帝業。其根本的目的就是為了參與利益分配，劉秀對此也是十分明白的。在耿純勸劉秀稱帝時就曾一針見血的指出：“天下士大夫捐親戚，棄土壤，從大王于矢石之間者，其計固望其攀龍鱗，附鳳翼，以成其所志耳。今功業即定，天人亦應，而大王留時逆眾，不正號位，純恐士大夫望絕計窮，則有去歸之思，無為久自苦也。大眾一散，難可復合。時不可留，眾不可逆”[8]。而且劉秀也曾對河北豪族表示：“當與漁陽、上谷士大夫共此大功”[9]因此，在東漢王朝建立之后，劉秀采取的是“退功臣，進文吏”的統治政策，給予勛臣貴戚以極其豐厚的賞賜，令其廣置田產以使其不預聞朝政。特別是劉秀在“度田”措施遭遇失敗后，更是放任豪強地主、勛臣貴戚兼并土地，形成了規模巨大的田莊。東漢時期，“富人名田逾限，富過公侯”[10]。已成為普遍的現象。南陽豪族樊宏，乃劉秀舅族，為貴戚，開廣田土300余頃。劉康，皇室宗親，占有私田800余頃。南陽新野陰氏家族乃陰皇后之族，外戚，田有700余頃。馬援，東漢初年名將，明帝馬皇后之父，在光武帝時有牛馬羊數千頭，谷數萬斛。所擁有的土地不在少數。名士鄭太也家富于財，有田400頃。這種情況使得私有制得到進一步發展。而田莊經濟也成為東漢社會的主要封建經濟形式。這些豪強地主、勛臣、貴戚也成為田莊經濟的主體。

二、“閉門成市”的田莊經濟

田莊，是西漢末年出現的一種新的土地占有形式，“是以大地產為基礎，以超經濟人身強制的勞役地租或實物為剝削形態，有嚴密的生產管理體系，以自給自足為目的的封建生產的一種組織形式”[11]。在《后漢書-仲長統傳》中記載：“豪人之室，連棟數百，膏田滿野，奴婢千群，徒附萬計。船車賈販，周于四方；廢居積貯，滿于都城。琦賂寶貸，巨室不能容；馬牛羊豕，山谷不能受”。從中我們可以看出，這些占地廣大的大地主田莊，呈現出井然有序，一派生機的景象。由此也可以看出，豪強地主經濟實力的根基，是他們經營的大田莊。豪強地主的田莊經濟在東漢時期發育已經相當成熟。其中最為典型的是漢光武帝外祖南陽樊重的田莊，“廣開田土300余頃”[12]，并且“廣起廬舍，高樓連閣，波陂灌注，竹木成林，六畜放牧，魚蠃梨果，檀棘桑麻，閉門成市。兵弩器械，貲至百萬。其興工造作，為無窮之功，巧不可言”[13]。關于樊重田莊，《后漢書-樊宏傳》又有“上下戮力，財利數倍”，“池魚牧畜，有求必給”的記述。

分析此段史料，從中可以看出，田莊自身可以“閉門成市”。以至于“有求必給”。可以說是農林牧副漁諸業并興，又有手工業生產，其基本生活消費，可以不必田莊以外的市場。這主要是由于田莊規模巨大，人口眾多，可以形成有效的分工協作，故而能“有求必給”滿足地主豪強的需要。

田莊既然是“閉門成市”必定注重生產經營。東漢的地主田莊的生產經營是以農業為主，綜合經營。在農業生產方面，糧食品種較多。崔寔著《四民月令》記載的田莊種植作物就有麥、粟、稷、稹禾、粳稻、大豆、小豆等；蔬菜品種有瓜、蓼、大蔥、小蔥、蒜、姜、芥、芋等；果樹有杏、桃、棗等；藥用植物有艾、附子、冬葵等。另外還記載了種植的樹木有桐、松柏、桑、漆、榆柳、竹等；畜養了馬、牛、羊、豬等牲畜和雞、鴨、鵝等家禽。

另外，手工業也依據自然環境的不同，在田莊中有不同形式的發展。如鹽區的煮鹽作坊，產鐵地區的田莊中有冶鐵作坊。另外田莊中還有釀造和紡織作坊等。

豪強地主在注重生產經營的同時，也注重其弟子的文化教育。據《四民月令》記載，莊園主在田莊內設有“大學”，“小學”。“命成童（十五至二十歲）以入大學，學《五經》，硯冰釋，命幼童（十至十四歲）入小學，學篇章”。學校為了適應農業的生產規律，一般在農閑時開學，說明除供地主子弟學習外，一般依附于地主田莊的農民子弟也可入學。莊園主利用這塊陣地，向農民子弟灌輸有利于封建統治的教育內容，這也是莊園主政治權力的一種輻射。到了東漢末年，田莊向武裝化、堡壘化發展，在這樣的田莊內，莊園主儼然成為一個割據稱雄的君主。

在史書及史料當中記載的這些情況，在漢墓出土的壁畫、畫像磚、畫像石中，多有表現鄉村生活景色的內容。例如內蒙古和林格爾漢墓壁畫，記錄了墓主擁有的田莊和墓主的田莊生活。田莊圖展現出山丘、森林、宅院、水井、車舍、谷場、牛欄、豬圈等，農人在耕作、采桑、鋤草。此外，耕耘圖和放牧圖也反映了田莊的生產形式和生產規模[14]。在山西平陸漢墓壁畫中描繪了丘陵、樹木、田宅等，在反映耕作情景的畫面上，可以看到用于灌溉的水渠，又有一人蹲在樹下，手持木棍，注視著田間的勞作者，其身份可能是監工。而在山東滕縣宏道院出土的漢畫像石，甚至有地主田莊中冶鑄鍛造鐵器的畫面。

田莊經濟的發展，使許多地區實現了顯著的經濟進步，同時，又使得豪族地主可以“富過公侯”[15]“富過王侯”[16]“榮樂過于封君，勢力侔于守令”[17]。這種形勢的出現畢竟對于原先傳統貴族社會以貴而富的常規，形成了沖擊。以此反觀東漢豪強地主集團的生成和發展，也給了我們以新的認識。

三、田莊的私人武裝及其對后世的影響

在地主的田莊中，由于地廣人眾，規模巨大，為了有效的組織生產和鎮壓莊園內農民以及流民、賊寇的侵犯，在農閑時節也組織一定的武裝以自衛。豪強地主多是“據族而居，賓客相附。東漢地主田莊經濟往往以宗族為核心，聚族而居，田莊主既是占有整個莊園的大地主，又是宗族長。宗族、賓客、徙附、部曲、奴婢，雖然在莊園里所處的地位不同，但都對莊園主有極強的依附關系，有嚴格的長幼尊卑之序”[18]。

由于聚族而居，莊園主的私人武裝也是由宗族、賓客、部曲、家兵所組成。莊園主把一部分依附農民和宗族賓客按軍事編制為“部曲”“家兵”，平時從事農業生產，戰時充當莊園私兵。據崔寔《四民月令》記載，莊園主十分注意武裝演習與軍事預警，每當二三月青黃不接或八九月寒冬將臨之時，地主就糾集一部分農民，在莊園里“繕甲兵，習戰射”。當局勢動蕩之時，莊園主則“聚賓客”以自守，必要時，對反抗農民進行鎮壓，或與官府對抗等。如東漢初，劉秀下令“度田”由于損害了豪強地主的切身利益，激起了強烈的反抗，“郡國大姓及兵長、群盜處處并起，攻劫在所，害殺長吏。郡縣追討，到則解散，去復屯結”[19]。為安撫“度田”引起的暴亂，劉秀只好停止“度田”，承認了豪強地主對隱匿土地的占有。可見，在這一過程中，地主武裝在其間扮演了極其重要的角色。土地兼并和地主武裝更加肆無忌憚的發展開來。

在河南南陽縣英莊漢畫像石墓中武士，侍從畫像占有較大的比例。武士大都刻成張口露齒、環眼如鈴的兇煞形象，這正是地主莊園塢堡武裝的反映[20]。

到了東漢末年，天下大亂。許多豪強地主率領私兵參與軍閥混戰，出現了“大者連郡國，中者嬰城邑，小者聚阡陌”[21]豪強私兵林立的局面。許褚，任虔，李典，田疇等都是以私兵參加曹魏集團的爭霸戰爭，而成為當時著名的軍事將領。黃巾起義被鎮壓后，隨著皇權的衰弱，豪強地主依靠私兵進可攻，退可守，或自成營壘，或直接率領私兵加入各路軍閥，紛紛走向割據、混戰的道路。

田莊的私人武裝對地方割據以至東漢末年以后幾百年的分裂，也是有一定影響的。東漢末年，中央政權由于外戚、宦官輪流執政，政治腐敗，已喪失了地方的有效控制。由于統治階層內部的紛爭和分化，造成舊的中央政權喪失了職能，地主階級失去了共同的保護傘。為了生存，豪強地主的私人武裝更是強大起來。“如果皇權穩固，他們是皇權的支持者；如果皇權式微，他們便力圖巨復；如果皇權已經瓦解，他們就會理所當然地成為新的皇權的角逐者”[22]。

在東漢末年，割據的軍閥州牧、太守等握有一方軍政大權的人物，得到各地豪強地主私兵的支持。如，孫氏割據江東，得到了江東顧、陸、朱、張及江北周瑜，魯肅等的支持；袁紹割據河北，得到了青、冀、幽、并等州地主豪強的支持；曹操集團里，如中牟任俊，鉅野李乾，任城呂虔，焦縣許褚，無終田疇，以及從弟曹仁、曹洪等，當初都是擁有部曲私兵的地方豪強。這些都說明豪強地主私兵與政治權利相結合，形成了地方割據。豪強地主私兵支持這些軍閥割據，并且是造成東漢末年軍閥割據的根本原因。此外，豪強地主擁有私兵一般是為了自衛，用來防御、鎮壓農民起義，并得到政府的承認，具有了合法性。同時，由于豪強地主田莊的發展，廣大自耕農淪為依附農民，由受國家控制轉而依附于豪強地主，影響了國家的剝削量；豪強地主依仗私兵偷漏租稅、賦役，橫行不法，擾亂地方吏治，是不利于中央集權的。但從根本上講，私兵與中央政府的利益是一致的，這也是東漢以后歷代統治者承認私兵合法地位的原因。

總之，從漢代地主田莊的形成及其重要特征可以看出，漢代地主田莊是伴隨著漢代封建社會的發展而產生和發展的，是歷史的必然。大地主田莊雖然存在許多弊端，諸如：恃強凌弱，以眾欺寡等現象。大地主田莊也在某種程度上控制大量人口，把持一方政治經濟命脈，影響到朝廷的政治經濟統治，不利于封建國家的穩定和統一。但是，在社會保障不健全，天災頻仍，戰亂不斷的東漢社會，地主田莊對發展自給自足的自然經濟，維護一方穩定，緩解政府的財政壓力，穩固東漢統治，起到了不可忽視的作用。單從地主田莊收留流民這一點來看，已經起到了緩解流民與朝廷之間沖突的作用。這些流民原本是政府的在籍農民。由于天災等原因無法生活，流亡他鄉，進入大地主莊園，成為地主田莊的徙附。進入田莊后，流民在田莊中過著相對穩定的生活，從隨時可能發生暴亂的流民轉為安心生產的徙附勞動者，地主田莊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地主田莊經濟在封建經濟的發展過程中是有其積極意義的。

參考文獻：

[1]、[8]、[19]《后漢書·光武帝紀》。

[2]、[4]《后漢書·劉植傳》。

[3]：《后漢書·耿純傳》。

[5]、[6]《后漢書·鄧禹傳》。

[7]、[9]《后漢書·耿弇傳》。

[10]、[15]《申鑒·時事》。

[11]張竹云：《漢代田莊與西歐莊園比較研究》，《史學集刊》2002年第2期。

[12]《后漢書·樊宏傳》。

[13]《水經注·比水注》。

[14]《和林格爾漢墓壁畫》，文物出版社，1978年版。

[16]《前漢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