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搬家記

沐蘭

我在網上看過關于日本搬家公司的宣傳。號稱搬家公司幫你打包，搬到新家之后還負責拆包，再把物品一一擺放到指定的位置。我向往已久。等到真的要在東京搬家的時候，我問日本同事到哪兒找這樣的搬家服務，才知道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同事說，這樣的搬家公司是少數，而且極其貴。最重要的是，家里本來得收拾得井井有條，否則還得付“收納”費。這樣算下來，不僅超過了房租，簡直快超過我一個月工資了。只能嘆口氣，擼起袖子加油自己干活吧。

搬家第一步自然是打包。跑去超市看一看，沒有大的編織袋，只有紙箱。一個中小型的紙箱就要好幾十塊人民幣，實在有點心疼。一位臺灣朋友介紹了經驗：超市里裝貨品的紙箱可以免費拿！我有點不敢相信，又找其他朋友問了，所有人都肯定地答復我：這是常識！超市的紙箱就是隨便拿的！我忐忑不安地去超市找服務生小哥問可不可以拿紙箱。果然，小哥特別豪爽，直接帶我到超市側門外，我簡直要幸福得暈過去，三大垛比我人還高的壓扁的紙箱堆在面前，都干干凈凈。小哥說，你隨便拿哦。我心里還是覺得難以置信，又問：我是要搬家，需要的紙箱比較多，還是可以拿嗎？小哥說，拿多少都可以，但是用來搬家的話，這些紙箱恐怕太小了，你先挑挑看。

果然被小哥說中了。我去的是一個中型超市，但裝貨物的箱子依然都小小的，大概是為了運輸方便。更糟糕的是，超市里大量貨品是生鮮蔬果，都挖著通氣孔，箱子一般還有一兩層夾層，夾層里各種形狀的內嵌，避免蔬果在運輸期間的碰撞——難怪所有人都感慨日本超市里水果都新鮮又好看，我倒是借機學習了日本人的細致。然而，這些箱子確實不適合搬家打包，但總比沒有好！我還是高高興興拿著箱子回家了。

過了兩天，和同事吃了飯才回家，出地鐵時商店街的店家都打烊了。我突然發現，每一家商店門口都放著紙箱。尤其是賣服裝的店家，紙箱尺寸剛好就是我想要的。我才想起來，紙箱是特殊垃圾，每周約定一天集中丟棄，這一天正好趕上了商店街扔紙箱。我要不要把這些紙箱撿回去呢？雖然道理上我知道這些紙箱是可以合法拿走的，但心理上，撿紙箱不是拾破爛的人才會干的嗎？我怎么能在日本淪落成一個撿破爛的人呢？我目不斜視地回到家，可是心情難以平靜。多么實用的紙箱啊，要是花錢買得好幾大百人民幣呢！最后，我用環保來鼓勵自己，咬咬牙又從家里跑出來，不顧形象地去商店街吭哧吭哧撿回了好幾個大箱子。

就這樣，撿來的箱子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又找朋友推薦了中國人開的搬家公司，收費十分便宜，順順利利地把大大小小二十來個箱子搬到了新家。有可口可樂的箱子，有靜岡的西紅柿的箱子，有中國人最喜歡的卡樂比麥片的箱子，還有阿迪達斯優衣庫的箱子，家里宛如一個小型超市。

日本租房有個最大的特點，搬進去的時候房間里什么都沒有，真正的家徒四壁，而搬走時房間里不能遺留任何東西，要恢復到“家徒四壁”的狀態，連天花板的燈都要自己買。對此我已經有經驗，所以搬家時把自己買的燈也拆下來帶走。搬到新家，趁著太陽落山前打算把燈裝好的時候，我傻眼了。原來，燈和天花板之間有一個小小的連接器，那個是我買的燈配套的，可我以為是房間的固定設施沒有拆下來帶走。于是在新家里我的燈泡也安不上去，真的是欲哭無淚。喜氣洋洋的搬家第一天，我基本是摸黑度過的。唯一的光明是廚房抽油煙機自帶的小燈泡。

第二天，我拎著一個四腳凳上了電車回去拆連接器。為什么要拎著凳子呢？因為之前的那套房子里已經空無一物，我連取天花板上的連接器都沒家具可踩——日式家具都矮，桌子配合席地而坐的高度，踩著桌子也夠不著天花板。所以當初我安裝燈泡的時候，特意買了這個四腳凳，因此印象深刻，這次自然就想著帶上凳子去拆連接器。不然的話，我跑到房子里也只能望著天花板干瞪眼。于是，那天的日本電車上有一個端著凳子的女乘客。我不惜挑選了一條圍巾在凳面打了個結，方便我拎著凳子的時候可以散發出“雖然我很傻很沒常識但至少我優雅美麗”的氣息。

來回兩個小時，取回了小小的連接器，新家終于迎來光明。我趕緊去物業報到。為了表示我是一名誠實可靠的居民，我開場就問：咱們這里扔垃圾的日期是怎么安排的？不出我所料，物業大媽向我投來溫柔欣賞的眼光，不自覺地用高了八度的驕傲嗓音告訴我：咱們這里每天都可以扔垃圾哦！ 我一聽每天都可以扔垃圾，簡直感動得要流淚。終于不用以扔垃圾的時間來安排我的生活了！以前，一周總有那么幾天，我不敢在家做飯不敢買任何食物回家，因為不能及時把食物殘渣扔出去。如果臨時出差，我要把垃圾冰凍在冰箱里，等出差回來才能扔。

在我激動的時候，大媽再三強調我必須購買官方指定的垃圾袋，可燃和不可燃垃圾放在不同顏色的垃圾袋里。我以為這沒什么，結果去超市買垃圾袋才發現垃圾袋好貴啊！一個垃圾袋就要好幾塊人民幣。不過這個垃圾袋是區政府專門發售的，收入用來處理垃圾，倒也值得。上下班路過別的物業的垃圾房，我忍不住要瞄兩眼。雖然他們沒有要求用官方垃圾袋，但垃圾房門口的鎖說明他們是嚴格按時間來扔垃圾的，我便覺得即使多花了買垃圾袋的錢也心甘情愿。畢竟，隨時扔垃圾是多么揚眉吐氣高人一等的特權啊！

而這一天，煤氣公司的服務人員也上門了。又是一枚英俊的小哥。這也是日本和國內的不同之處——沒有人居住的房子是不通水電煤的。入住之前，租戶打電話到水電煤公司要求開通。水電直接電話通知就行，但煤氣一定是上門開通，順便做煤氣的安全檢查。小哥特別認真地按照一頁長長的列表做完了檢查，有意思的是他檢查抽油煙機的方式是舉起一張A4紙靠近啟動的抽油煙機，然后松手，A4紙倏地被吸在了抽油煙機上。小哥得意地說：你看，這個抽油煙機很正常呢！又告訴我地震時煤氣會自動切斷，等地震結束后把某個隱秘的開關重新啟動一下就好。說到地震的時候，小哥的臉又變得無比嚴肅，弄得我心有戚戚：不知道在日本期間會不會遇到大地震呢？

但我很快把地震的陰影拋諸腦后。按照中國的習慣，開通煤氣之后就馬上邀請朋友來家里吃飯。然后盤算著，WiFi開通最快也要兩周后，還要去區政府登記拿日本暫住證，家里還要添點這個那個……在國內啥事都可以外包——有阿姨、有快遞，什么服務都可以上門。在日本，凡事都須親力親為，但也頗有樂趣。我像一只興奮的小鳥，在日本一點一點給自己筑著小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