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心的秘密

王吳軍

這天上午，從千里之外的清江市出差回來，范波沒有回家，而是立刻先趕到公司，向部門經(jīng)理陳德中匯報這次出差的情況。

陳德中笑著對范波說：“老范，你回來了，辛苦你了，價格問題和紅瑞公司談好了嗎？”

范波忙賠著笑臉說：“談好了，我回頭把這次洽談的資料整理好送過來請您過目。”

陳德中顯得很開心地對范波說：“你干得好！說老實話，我以前親自出馬去跟紅瑞公司談，總是要去兩三趟才能談妥，想不到你竟然去一趟就談妥了。了不起！”

陳德中站起來走到范波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親切地說：“老范，這次洽談的資料晚幾天再整理出來給我也行。你還沒回家吧？”

范波點點頭：“是的，我先到公司里來了。”

陳德中說：“好吧，你回家休息一下吧。”

范波走出陳德中的辦公室，他決定先回自己的辦公室看看有沒有需要處理的文件。到了辦公室一看，果然有些文件需要趕快處理，于是，范波坐下來，他想把那些急著處理的文件處理完再回家。

這時，和他一個部門的女同事趙麗給他端來了一杯茶放在他的面前，笑著說：“謝謝你給我們帶回來的點心。”

聽到趙麗說出這句話，范波的心里猛地動了一下，他覺得有點尷尬。從清江市回來時，范波在車站上倒是想到過買些當(dāng)?shù)赜忻奶厣c心帶回來給同事們嘗一嘗，可是，因為急著上車，范波把這事給忘了。范波平時每次到外地出差，總是要帶些特色吃食回來給同事們嘗一嘗的，這已經(jīng)成了習(xí)慣。

范波覺得，趙麗大概認為他這次一定已經(jīng)買回來了清江市的特色點心，說這話是催著他把點心拿出來。范波忙說道：“哎呀，對不起……”

剛說到這里，趙麗打斷了他的話：“我打算在下班后分給大家，你這次帶回來的點心看上去味道一定很好。不過，我是不敢吃太多，要是吃胖了，我怕男朋友不喜歡我。”趙麗說完，微微一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一定是趙麗搞錯了！范波心想，他聳聳肩，端起那杯茶默默地喝了一口。然后站起身走出了辦公室，他決定回家休息一下。

走到外面，范波碰到了同事秦清，打了招呼，秦清說：“你出差的第二天，趙林永也出差了。你們倆辛苦了。”

范波笑著說：“不辛苦，不辛苦。我要回家休息下。”說完，范波和秦清道了聲“再見”，便朝外面走去。

秦清剛才和范波說的趙林永，范波覺得那是一個與眾不同的人。

趙林永年輕，才二十多歲，可是，不知道為什么，趙林永平時總是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一點也沒有年輕人的朝氣。不過，趙林永在工作上還算認真，只是在待人處世上卻非常糟糕，平時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不合群，在公司里對誰都是冷冷的，范波從來沒有見過他對誰熱情過。正因為趙林永是這樣一個人，公司里的女同事對他的印象都不大好，平時很少有人搭理他。

范波經(jīng)過開水房門前的時候，在里面打水的女同事林云笑著跟他打招呼：“呀，范大哥，謝謝你的點心！這點心我最喜歡吃了，下班后我就可以好好嘗一嘗了。”

范波奇怪地說了一聲：“你說什么？”

林云笑著又說了聲：“謝謝你！”

林云走后，范波見開水房有個點心盒，他拿起那個點心盒看了看，他根本就沒有見過這個盒子，盒子外面的包裝紙還沒有全部撕掉，范波看了看上面的產(chǎn)地，發(fā)現(xiàn)不是他這次出差去的清江市。

“原來如此！”范波終于恍然大悟，這點心一定是趙林永買回來的，因為這次公司出差到外地的只有他和趙林永。范波又想，對于不懂得人情世故的趙林永來說，這倒真的是一件新鮮事。

范波不禁對趙林永產(chǎn)生了一種同情。趙林永好心好意買回來了點心給大家吃，大家卻沒有想到是趙林永買的，卻一個勁兒地認為是范波送給他們的。

明明不是自己買的點心，卻到處受人感謝，范波的心里實在不是滋味。可是，現(xiàn)在再回去向大家聲明點心不是自己買的而是趙林永買的，實在又有點不三不四的。

好吧，明天上班的時候再找個機會說一下就是了。

當(dāng)范波被妻子叫醒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八點鐘了。

妻子焦急地對范波說：“快起來，出事了！”

范波問道：“出事？出什么事了？”

妻子說：“警察來了。”

范波一愣：“警察？”

范波急忙穿好衣服，睡眼惺忪地走出了臥室。

兩名警察正在客廳里等著。

見范波出來了，警察亮了一下證件，問：“你是范波嗎？”

范波點點頭：“是的，有什么事嗎？”

警察說：“你所在的靈光公司出事了。”

范波一愣：“公司出事了？”

警察問：“你今天去過公司嗎？”

范波點點頭：“去過。我今天上午從外地出差回來，先到公司去向經(jīng)理匯報了一下出差的情況，然后就回家休息了。”

警察問：“你去公司的時候，帶去了一些點心吧？”

范波一聽這話，越發(fā)感到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他說：“不，我根本沒從外地帶回來什么點心。”

兩名警察相互交換了一下眼色，說：“這就奇怪了。”

范波問：“這……請您告訴我公司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警察略微沉默了一下，說：“你們公司的員工吃了你帶回來的點心后全部中毒了。”

范波大吃一驚：“什么？全部中毒了？現(xiàn)在情況怎么樣？”

警察說：“情況很嚴重。”

范波吃驚地搖著頭。

一名警察說道：“據(jù)你們公司里的人說，那些點心是你從外地買來的，可是現(xiàn)在你卻說你沒有買過點心。”

范波說：“是的，是他們搞錯了。”

范波定了定神，把公司里的趙麗等人如何把別人買來的點心當(dāng)成是他買來的情況，仔細說了一遍。

警察問：“你說的屬實嗎？你肯定沒有買過那些點心？”

范波說：“是這樣。我原先是想買的，后來急著上車就忘記，我想那些點心一定是趙林永買回來的，你們可以去問問他。”

警察忙問道：“誰？”

范波說：“趙林永。就是今天剛出差回來的那個年輕人。”

警察聽了范波的話，嘆了口氣說道：“很遺憾，可惜這個人我們已經(jīng)無法詢問了。”

范波忙問：“怎么了？”

警察說：“他吃了點心后中毒最厲害，已經(jīng)死了。不過，其他人中雖然有三四個中毒比較嚴重，但沒有生命危險。”

范波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相信趙林永竟然中毒死了，他覺得一般的食物中毒不過是上吐下瀉而已，沒想到竟然死了人。

但是，直到現(xiàn)在，范波對這件事仍然是莫名其妙，他弄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名警察對范波說：“對不起，你需要跟我們走一趟，有些情況我們要對你進一步詢問，希望你配合我們的工作。”

范波安慰了妻子幾句，跟著警察走了。

在警察局里，警察對坐在那里的范波說：“那些點心里有人下了毒。”

“什么？”范波聽了警察的話，一下子張大了嘴巴，半天說不出話來。

警察說：“是的，那些點心被人下了毒。經(jīng)過調(diào)查，知道了你們靈光公司是個守法經(jīng)營的公司，沒跟任何人結(jié)過怨，罪犯如果是外部人確實很難解釋，可是，如果罪犯是你們公司內(nèi)部的人呢？”說完，警察的眼睛緊緊盯住了范波。范波這時才明白自己的處境，警察是在懷疑他！

范波忙分辯道：“這事可不是我干的！這件事……對了，你們只要去看一看那個點心盒子外面的包裝紙就知道了，那點心不是在我這次出差去的清江市買的。”

警察說：“我們已經(jīng)查清楚了，那點心就是在清江市買的，現(xiàn)在各地都能買到各個地方的特產(chǎn)點心。”

范波無言以對了，他咽了一口唾沫，說道：“是……是嗎？你們難道就根據(jù)這一點斷定是我干的嗎？我為什么要毒害公司里的同事？”

警察冷冷地說：“這正是我們要問的問題。”

范波叫道：“誤會，這純粹是誤會！我已經(jīng)告訴過你們，這不是我買的。”

范波把這件事前前后后又說了一遍，警察聽完，沒有說話，而是走出了審訊室。

不一會兒，警察拿著一臺小型錄音機進來了，他對范波說：“請你聽聽我們在醫(yī)院里的錄音。”警察說完，按了一下錄音機的按鈕，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響了起來：“我叫趙麗。是的，是我把范波帶回來的點心分給大家的，誰知道竟然出了這種事。沒錯，就是范波帶回來的點心。”

范波聽到這里，不禁嘆息道：“這，這，怎么會這樣啊？”

這時，錄音機里又響起了林云的聲音：“對，那盒點心是放在開水房里的。我跟范波說‘謝謝你的點心的時候，他笑笑對我說‘不用客氣，所以，點心是范波買的，不會有錯。”

范波怒吼道：“我絕對沒說過‘不用客氣這句話！”

這時，錄音機里繼續(xù)響起趙麗的聲音：“范波那個人表面上待人挺好的，可是誰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我和范波在一個辦公室，他有事沒事總是喜歡糾纏公司里漂亮的女同事不放。我覺得他那種人很令人討厭的，下毒的事他會干得出來的。”

范波聽到這里，臉色鐵青，他擦了一下額頭上滲出的汗珠，他實在不敢相信這就是平時那個老是對他帶著親切微笑的趙麗說的話！

警察問：“范波，你覺得怎么樣？”

范波急忙辯解道：“這是她在胡說！我平時根本就沒有糾纏過公司里的漂亮女同事，我是真心對待同事們的。”

警察說：“那好，繼續(xù)聽錄音。”

這次，錄音機里傳出來一個男子的聲音：“我叫劉光，和范波是一個學(xué)校一個班的老同學(xué)……”

范波聽到這里，覺得放心了，劉光和他不僅是老同學(xué)，而且在公司里他倆還是最好的朋友。

只聽劉光說道：“范波向我發(fā)過不少的牢騷，他平時不聲不響的，可是在和我一起喝酒的時候，這小子經(jīng)常說經(jīng)理和主任的壞話，他甚至說過‘經(jīng)理和主任這些狗東西早點死掉最好的話。對，范波是個很自私的人。我一直以為，范波這人外表挺老實，可心里卻不怎么樣，他不是好東西！”

范波聽到這里，覺得自己已經(jīng)無話可說了，這就是他平時最推心置腹的朋友說的話！

警察關(guān)了錄音機，問范波：“現(xiàn)在你有什么感想？”

范波嘆了口氣，說道：“和同事在一起喝酒喝到酒酣耳熱的時候，誰都會對上司發(fā)幾句怨言的，我想您也是這樣的。”

警察沒有說話，又打開了錄音機。

只聽一個男人的聲音說道：“警察同志，我是陳德中，經(jīng)理，是范波的上司。這次的下毒事件太讓人震驚了！你們懷疑是范波干的？是嗎？有件事看來范波是一直記著的，一定是的。我曾經(jīng)提拔過一個資歷比范波淺的人當(dāng)了部門主管，職位在范波之上。范波為此事大大地發(fā)了一通脾氣。對了，范波好像說‘這樣的公司，我不干了的話。還有件事，前幾天公司召開一次領(lǐng)導(dǎo)會議，會上討論人事問題的時候，有人提出要把范波調(diào)到一個新部門，范波一定是聽說了這個消息，他于是就決定下毒……”

范波聽到這里，心中一震，他像個木頭人似的呆呆地坐在那里，一動不動。

警察關(guān)掉了錄音機，語氣嚴厲地問范波：“怎么樣？你還有什么可說的嗎？”

可是，三天后，范波卻被釋放了。

案件搞清楚了。

原來，警察找到了趙林永的一封遺書。看了這封遺書，才知道是趙林永在那些點心里下了毒。趙林永在遺書中說，他患了一種被害妄想癥的心理疾病，他一直總是在懷疑公司里有人要害他，于是，在他下了自殺決心的時候，他決定要讓公司里所有的人都和他一起死，他就在這次出差時買回來一些點心，在里面下了毒，然后說這些點心是到外地出差的范波買的。

趙林永在遺書中很詳細地寫了自己在點心里下毒的經(jīng)過。警察看了趙林永的遺書后，又經(jīng)過認真調(diào)查，查清了他下毒的經(jīng)過，所以，范波的嫌疑解除了。

走出警察局的范波整整半個月沒有去公司上班，他一直在考慮自己要不要在靈光公司辭職。可是，一旦辭了職，像他這樣已經(jīng)快五十歲的人到哪里去找工作呢？

經(jīng)過一番深思，范波還是拖著沉重的步子回到了靈光公司上班。

范波剛到公司，就遇到了劉光，劉光一見范波，便飛快地迎了上去：“范波，你回來了？好，太好了！那些警察怎么會懷疑到你的頭上？真是太不可思議了！讓你受委屈了。好了好了，你就把這次經(jīng)歷當(dāng)成一場災(zāi)難吧，忘掉它吧。中毒的同事早就來上班了，都在擔(dān)心你呢，你回來就好了！”

劉光抱著范波的肩頭親熱地說個沒完，范波只是笑笑。

這時，經(jīng)理陳德中走了過來，他微笑著握著范波的手，熱情地說：“哎呀，老范，你終于來上班了。我一直想給你打電話，想到你精神狀態(tài)不大好，就沒有打。現(xiàn)在好了，你回來了。對了，你不在的這半個月，工作效率一直上不去，我正發(fā)愁呢，你正好回來了。你還像從前那樣，好好干吧，我虧待不了你的。”范波點點頭。

范波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呆呆地望著桌子上要處理的一大堆文件。

有人把一杯茶放在范波的面前，范波一看，是趙麗，她放下那杯茶，正朝范波微笑：“范大哥，在點心里下毒的事情終于搞清楚了。太好了，我們都說，范大哥是不會做出那樣的事的，你是好人。看看，果然不是你，這太好了。”

范波輕輕說了一聲：“謝謝。”

趙麗轉(zhuǎn)身去忙了。

范波環(huán)視四周，覺得有一種比以前更讓他不寒而栗的氣息在彌漫。范波忽然轉(zhuǎn)念想到：生活也許就是這樣，是的，生活就是形形色色的人聚集在一起的。

范波端起趙麗放在他面前的那杯茶輕輕喝了一口，也許是心理作用吧，他覺得這茶比過去苦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