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漢的“人脈投資”

汪文忠

王大壯在上海打工發了財，回家后就在縣城買了套房子，還把他爹王老漢也接來享福。

王老漢住到縣城后，他發現兒子每天都忙著請客喝酒。王老漢勸兒子少交酒肉朋友。王大壯卻告訴王老漢，他這么做是搞“人脈投資”呢。王老漢也不懂什么叫“人脈投資”，就由他去了。

王大壯忙著搞他的“人脈投資”，可王老漢卻閑得慌。王老漢年輕時在富春江邊上做了大半輩子拉船的纖夫，忙慣了的，突然間沒事可做，哪受得了？

這天，王老漢終于在街道辦找了個清潔工的差事。一個月下來，王老漢領了工資，數著票子，心里樂開了花。王老漢想起在老家時，每當掙了點小錢都會和幾位老哥們在富春江邊喝酒論船，這時拿著錢也想喝杯酒，可是身邊沒一個熟人，心里就又想念起那幾位老哥們來。

王老漢撥通了老家的電話，和幾位老哥們說起了自己當清潔工的事，幾位老哥們都羨慕得不行，說現在大木船都被機械船取代了，纖夫這行當是做不成了。

王老漢說：“即使做得成纖夫，怕也沒力氣做了，干脆你們也來城里當清潔工，我兒子沒結婚，房子空著，你們幾個就和我住一起得了。”

聽王老漢這么說，幾位老哥們高興得不得了，都說行，還直夸王老漢夠朋友，是一個富了不忘本的人。

這天，王大壯回到家，竟然發現他爹和兩個老頭正圍著桌子喝酒，聊得好不開心。

王老漢見兒子一臉狐疑的樣子，不滿地說：“這位是你德昌大叔，這位是你德龍大伯，怎么？不認識啦？”

王大壯這才認出來，客氣地給兩位老人敬了一支煙，之后就忙自己的事去了。

王老漢本來希望兒子給兩位老哥們敬杯酒，可是見兒子有些不高興，就連忙掩飾說：“大壯這些年忙，很少回老家，把咱老家的待客之道都忘了，老哥們千萬莫怪。”

很快，王老漢就分別給兩位老哥們找好了工作。下班回來，幾位老人談天說地，好不快活。

幾位老人隨便慣了，滿地都是煙頭酒水，王大壯打心眼里有些瞧不起，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這天，王老漢一個人先回來，王大壯終于找到機會說話了：“爹呀，你少給我添點亂行不行？最近我生意做得很不順，心煩著呢，干嘛把那些什么大叔大伯亂七八糟的都往城里請呢？”

王老漢盯著兒子：“你這是說的什么話？告訴你吧，我這也是在搞‘人脈投資。”

王大壯本是個孝順孩子，見爹動了怒，也只得干慪氣。

都說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半年后，王大壯和一位朋友合伙做生意，竟然被這位朋友套去幾萬元，因為喝多了酒，還糊里糊涂地在一張欠賬單上簽了字。對方竟然豬八戒過河倒打一釘耙，搶先將他告上了法庭。

法庭庭長和王大壯喝過好幾次酒，庭長兒子考上大學，王大壯還送了兩千塊錢“路費”。王大壯想，現在自己有難，庭長總不會袖手旁觀吧。

可是，沒想到庭長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根本沒正眼看他。

輸了官司后，王大壯沒錢償還，看來自己那房子也難保住了。

回到家里，王大壯見他爹和兩位老哥們又在喝酒聊天，氣不打一處來，一腳踹翻桌子，怒吼道：“讓你們喝！這房子快不屬于我了，你們都到街上喝去。自從你們兩個來后，我的生意就走下坡路，你們真是掃帚星呀！”

兩位老人知道王大壯心情不好，默默地走了出去。

王老漢嘆了口氣，沒說話，然后蹲下身把地上的酒水收拾干凈了。

第二天，兩位老哥們來向王老漢辭行，說他們想回老家去了，王老漢也不挽留，一直送他們到了車站。

忽然，王老漢一把拉住兩位老哥們的手，哭了起來。

兩位老哥們拍拍王老漢的肩膀，說人生沒有過不去的坎，無論如何要王老漢和王大壯想開些，如果城里待不下去，就回老家去，老家雖然窮點，但日子過得也還開心。

送走老哥們，王老漢回到家里，發現兒子正拿著把菜刀反復地磨，目露兇光。

王老漢一把奪過兒子手中的菜刀，吼道：“大壯，你想干傻事，是不是？”

王大壯咬牙切齒地說：“他們不讓我好過，我也不讓他們好過！”

“大壯，你大叔大伯他們說得沒錯，人生沒有過不去的坎，咱們回老家散散心去吧。”王老漢勸說兒子，“你要有個三長兩短，我也活不成了。”

一整天，王老漢都守著兒子。

漸漸的，王大壯也冷靜了下來，終于同意回老家去住一段時間。

王大壯的老家在富春江邊上的一個村子里，離城里有幾十里路程。當王大壯和他爹來到村口時，德昌和德龍兩位老人正焦急地等著他們，他們把王大壯和王老漢叫到富春江邊上的一塊大巖石上，變戲法似的拿出幾樣下酒菜，并在杯子里倒上酒，說：“來，干一杯！”想起自己曾經踹翻過老人們的酒桌，王大壯不好意思去喝那杯酒。

兩位老人見狀，把酒杯遞給王大壯，說：“喝吧，喝了酒，什么煩惱什么仇恨都沒有了！”王大壯眼一紅，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喝完酒，太陽落下了山，村里忽然響起了“咚咚”的鑼鼓聲。

王老漢問幾位老哥們村里有啥喜事，幾位老人眼睛發亮，說今晚要舉行一個特別的儀式，電視臺還有人來攝像呢。

原來，村子里好多老人年輕時都做過富春江上拉船的纖夫，近些年來，由于機械船取代了大木船，拉纖這個職業也淡出了村里人的生活。

然而，老人們永遠都不能忘記那赤裸全身肝膽相照拉船逆行的歲月，今晚他們要借拉纖向年輕人展示一次村里樸實的民風。

聽完老哥們的介紹，王老漢兩眼放光。

晚上八點，富春江兩岸被火把照得如同白晝。

王老漢和一幫老人唱著纖夫號子，拉著一條大木船，人人奮力，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然而，危險就在這時發生了，王老漢因為長時間沒在富春江邊行走，腳有點不聽使喚，一個趔趄，竟然從岸上摔進了江里。

此處江水很急，只幾下，王老漢就被卷進了旋渦里。隨同觀看的王大壯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幾個年輕人已“撲通”“撲通”先后跳進了水里。

王老漢被救上來時，已昏迷不醒。經過簡單的處理后，人們又把王老漢抬上了電視臺開來的小車上，同去的除了王大壯，還有德昌和德龍這兩位王老漢用一輩子交下的老哥們兒。

為了王老漢早日康復，兩位老哥們不但整天陪著他，還把在城里掙的錢全部拿給了王大壯交了住院費。

望著幾位老人快活無比的樣子，王大壯感慨萬千，此時，他才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人脈投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