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法人》特約撰稿 孫一城 蔣琪
出口押匯與信用證項下議付之“旋轉門”
文 《法人》特約撰稿 孫一城 蔣琪
出口押匯是一種民商事法律行為,在我國相關法律制度空白的現實環境中,尊重當事人的自主意思表達是最為合理的選擇。對于商事中的規則,不是排除異己和歧視,而是給予更多的認可與規范
《跟單信用證統一慣例》第三條明確界定了信用證獨立原則,其效力不受基礎合同的影響和制約。但是,該項原則也不是絕對的,如果受益人確有欺詐行為,買方可以要求法院下令禁止銀行對信用證付款。這就是“信用證欺詐例外原則”。
“信用證欺詐例外原則”之上仍有例外,例如如果信用證已經被議付行善意地進行了議付,就不應再遵循信用證欺詐例外原則,有學者稱之為“信用證欺詐例外之例外”。
在2015年招商銀行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招商銀行”)與安徽省技術進出口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安徽技術公司”)等信用證欺詐糾紛案件中,招商銀行因不服安徽省合肥市中級人民法院的關于終止支付涉案信用證項下款項的一審判決,向安徽省高級人民法院提出上訴,請求撤銷一審判決。
2013年1月16日,安徽技術公司作為中博公司的代理商,與力峰公司簽訂銷售合同一份,約定由安徽技術公司向力峰公司購買塑料粒子,寧波保稅區倉庫交貨,付款條件為見單后90天遠期不可撤銷信用證,通知行為招商銀行離岸業務部。
2014年5月4日,交通銀行安徽省分行根據安徽技術公司的申請,以力峰公司為受益人,開立了不可撤銷自由議付信用證,信用證明確適用UCP最新版本。同日,招商銀行離岸業務部收到上述信用證電文,力峰公司向安徽技術公司出具相關單據以及海關保稅區進境貨物備案清單,其中提貨單中記載的保稅倉庫名稱為寧波辰都貿易有限公司。
2014年5月12日,交通銀行安徽省分行向招商銀行離岸部發出SWIFT電文,對涉案信用證進行了承兌。2014年5月13日,招商銀行離岸部向力峰公司進行了放款。2014年6月,安徽技術公司在向寧波保稅區倉庫提貨時,發現倉庫沒有力峰公司提供的上述票據所記載的貨物,遂向公安機關報案,合肥市公安局蜀山分局偵查得知邱岱實際控制了力峰公司、中博公司和辰都公司;涉案信用證款項系通過押匯借款的方式取得,押匯借款的期限為90天,等90天到期后,用到期信用證的錢償還;涉案基礎合同項下的貨物所有權是天津裕華公司的。
安徽省合肥市中級人民法院一審判決止付信用證項下款項。招商銀行不服安徽省合肥市中級人民法院做出一審判決,向安徽省高級人民法院提起上訴,二審判決撤銷安徽省合肥市中級人民法院[2014]合民四初字第00025號民事判決,駁回安徽省技術進出口股份有限公司的訴訟請求。
本案中,一審法院安徽省合肥市中級人民法院認為,判斷是否存在信用證欺詐例外之例外的核心問題是判斷招商銀行的出口押匯能否構成信用證項下的議付。在存在信用證欺詐的情況下,即使開證行或其指定人、授權人對信用證項下票據善意地做出了承兌,但如果沒有善意議付行為的存在,人民法院仍可裁定中止支付或判決終止支付信用證項下款項。
力峰公司和招商銀行離岸業務部就涉案信用證辦理的是出口押匯業務,UCP600并無出口押匯這一概念的明確定義。因此,考察出口押匯能否構成議付,須結合案件事實綜合認定該行為是否符合UCP600中關于議付的構成要件。
一審法院認為,本案中的《出口押匯申請書》等證據約定了融資的金額、期限、手續費、逾期利息和復息、以信用證項下單證作為擔保、以信用證項下回籠款項歸還押匯本息及相關費用等,從上述約定來看,涉案的出口押匯業務實質上是一種融資法律關系,即銀行為出借人,出口商力峰公司為借款人,而信用證項下僅僅是該融資法律關系中的一種擔保。作為出借人的招商銀行在本案中的出口押匯行為并非對票據的買入行為,不符合UCP600所規定的議付要求,因而不能援引信用證欺詐例外的例外,涉案信用證應當終止支付。
關于押匯行招商銀行是否取得議付行地位,二審法院同意一審法院關于“議付”的標準,但是在關于審單的標準,二審法院認為在判斷押匯行招商銀行是否是涉案信用證的議付行,須根據UCP600第2條和第14條的規定進行審查。在本案中,涉案信用證為自由議付信用證,根據UCP600第2條關于“指定銀行”的規定,押匯行招商銀行可以成為涉案信用證的指定銀行;出口商力峰公司向招商銀行提示了信用證要求的全套單據,招商銀行在收到單據后五個工作日內進行了審單并且確認單單相符、單證相符,符合UCP600第14條b項關于指定銀行審單期限的規定;招商銀行向力峰公司放款是在開證行承兌信用證項下的匯票以后、匯票到期日之前,付款金額亦是扣除正常議付費用后的金額,其國際結算遠程通信系統中亦將該筆業務記載為“議付”,符合UCP600第2條關于“在其應獲償付的銀行日或之前向受益人預付或者同意預付款項購買匯票及/或單據”的規定。因此,二審法院認為招商銀行對涉案信用證的操作滿足了UCP600第2條關于議付必須具備“指定銀行”“相符交單”“預付或同意預付”和“購買單據”的條件,其可以取得涉案信用證的議付行地位。由此可見,根據二審法院的觀點,如果出口押匯中的押匯行符合信用證議付行的標準,信用證項下出口押匯就自動轉換為了信用證議付。

筆者認為,出口押匯的所構建的法律關系,既可以是一種借貸和擔保相結合的融資手段,是附有擔保權的債權債務關系或者質押借貸關系,也可以是信用證項下單據、單據所支撐的應收賬款或者匯票的買賣關系。但不管是哪一種法律關系,都適用當事人選擇的某一國家國內法律。有鑒于此,由于出口押匯面臨跨國問題,如果當事人沒有選擇適用的法律或者雖然選擇了適用某國法律,但是該國法律沒有明文規定,會妨礙到受案法院或者仲裁機構“依法”裁決,也會進一步影響到我國銀行對出口押匯法律后果的可預見性。
在議付信用證法律關系中,議付行履行的是議付行為,開證行履行的是承付行為。在信用證法律關系中,承付行為沒有追索權,但是議付行為有沒有追索權則要看議付信用證上是否明確標注是否有追索權。通常情況下,議付行對受益人不享有追索權。信用證議付會涉及議付行和受益人、議付行和開證行和/其他指定行,他們之間的法律關系受UCP調整。
如果押匯行和出口商之間是附有質押擔保的借貸關系中,押匯行是債權人,出口商是債務人,二者之間的權利和義務受合同法調整。押匯行向開證行或者其它指定行交單索償的行為本質上是其作為出口商的委托代理人,向開證行、其他指定行或者出口商收款,并對該收回的款項享有優先受償權。如果出口押匯是信用證項下單據、單據所支撐的應收賬款或者匯票的買賣關系,是把信用證項下單據或者單據所支撐的應收賬款或者匯票轉讓給了押匯行,此時出口商是應收賬款的轉讓人,押匯行是受讓人和債權人,開證行或者其他指定行或者進口商是主債務人。當主債務人拒付時,押匯行可以向作為單據或單據所支撐的應收賬款的轉讓人或者匯票出票人的信用證的受益人的出口商行使追索權。
出口押匯業務的銀行為了能夠有效地防范和規避法律風險,增強出口押匯業務的可預見性,根據自己銀行本身的風險偏好和抗風險能力設計出合適的條款,既能保障以最低的成本有效地安全第一收回押匯款,又能在發生糾紛時保障自己的合法權益。
本文所涉判決[2015]皖民二終字第0079號引自中國裁判文書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