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腎活血法在心血管疾病的應用與研究

何浩強，高嘉良，陳 光，劉 超，王 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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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腎活血法在心血管疾病的應用與研究

何浩強1，2，高嘉良1，陳 光1，2，劉 超1，2，王 階1

心血管疾病是目前致死率較高的慢性非傳染性疾病之一，其發生發展已給人類健康帶來威脅。近年來，中醫藥的優勢性及獨特性在防治心血管疾病發揮重要作用。中醫認為，心與腎關系密切，心血管疾病多為慢性疾病，在病程發展過程中，日久可累及腎，而在這一過程中血瘀又是常見病理因素，腎虛血瘀是心血管疾病常見病機之一。立足病機，以補腎活血法為主要治法在心血管常見疾病的防治過程中可發揮重要作用。本文闡述立足腎虛血瘀，綜述近20年補腎活血在防治心血管疾病的應用，以期為臨床治療提供思路。

心血管疾病；補腎活血法；應用與研究

《中國心血管病報告2015》顯示，2014年我國農村與城鎮居民因心血管病死亡分別占全國城鄉居民死因的44.60%和42.51%[1-2]，高發的心血管疾病已成為威脅國民健康的主要因素。近年來，中醫藥以其獨特優勢，在防治心血管疾病方面起到重要作用。中醫認為，心與腎關系密切，兩者在生理、病理上相互影響。心血管疾病多為慢性疾病，在病程發展過程中，日久可損及腎，同時，腎虛也會促進心血管疾病發展。在這一過程中血瘀又是常見病理因素，腎虛血瘀是心血管疾病發生的常見病機。立足病機(見圖1)，補腎活血是其常用治法，為總結其在防治心血管疾病的具體作用，現對近20年文獻報道的補腎活血法辨證應用綜述如下。

圖1 腎虛血瘀是心血管常見疾病的病機之一

1 腎虛血瘀是心血管常見疾病的病機之一

1.1 久病及腎，腎虛為本 中醫認為心與腎關系密切，兩者生理與病理上相互影響。生理上，心腎關系可概括為水火既濟，心腎相交。如《格致余論》載：“人之有生，心為火居上，腎為水居下，水能升而火能降，一升一降，無有窮已，故生意存焉”。主要表現在五個方面：心火與腎水相互制約，君火與相火相互依存，心神與腎精相互為用，心血與腎精相互化生，心之陰陽與腎之陰陽互根。心腎兩臟功能協調，則氣血條暢，陰陽調和。

若水火失濟，腎損及心，可致心血管疾病。腎氣虛者，心氣亦不足，無力推動血行，氣郁血滯，可為胸痹；腎不納氣者，氣不歸元，上逆于肺，可致喘促。腎陽虛者，無法溫補心火，胸陽不振，寒邪上乘，亦可致胸痹；無法溫化水濕，濕聚成飲，上凌于心，可為心悸。腎陰虛者，肝陰亦虧，肝陽偏亢，上擾清竅，則為眩暈；陰虛火旺，擾動心神，可為驚悸。腎陰陽兩虛者，五臟陰陽皆有損耗，可致多種病癥，且腎為元氣之根，腎虛可致血瘀，正如《醫林改錯》所載“元氣既虛，必不能達于血管，血管無氣，必停留而瘀”，瘀血可導致心血管疾病發生。心血管疾病多屬于慢性病，病程漫長，心病日久，亦損及腎，引起腎虛。《景岳全書·虛損》曰：“五臟之傷，窮必及腎”，心血管疾病可致腎虛，尤其在疾病終末期，常累及腎臟功能，臨床可多見水腫、畏寒、腰酸等癥狀。除病理性原因，治療心血管疾病藥物也引起“腎虛”，西藥如β受體阻滯劑、洋地黃類正性肌力藥物有耗氣之弊、利尿劑有傷陰之虞，中藥如三七、紅花等活血化瘀藥物亦可“化瘀傷正”，損傷元氣。臨床研究證實，心血管病病人多伴腎虛。流行病學調查提示，高血壓病虛證中以腎陰陽失調為主，達36.07%[3]；冠心病心絞痛證候研究顯示，氣虛為其主要病機，占78.8%，其中又以心腎氣虛為主[4]；在慢性心力衰竭病人中，隨著心功能分級增高，病位在腎的病人比例增高[5]。

1.2 久病多瘀，血瘀為主 血瘀是心血管疾病主要病理產物。在疾病發展過程中，多種因素均可導致血瘀。其一，氣虛無力運血，血行不暢成“瘀”；其二，寒邪侵襲，客于脈中，血液凝澀成“瘀”；其三，痰濕內生，侵襲血脈，脈道壅塞成“瘀”；其四，氣機阻滯，血行受困，脈絡不通成“瘀”。血瘀亦為心血管疾病主要病理因素。血瘀阻滯腦絡，致使氣血不暢，腦失所養，可致眩暈。血瘀阻遏心脈，致使胸陽痹阻，心神失養，可為胸痹。血瘀內阻心胸，心神失養，發為心悸。血瘀壅塞脈道，水行不暢，聚而成痰飲，溢于肌表，則成水腫，上泛于心，可成驚悸。血瘀亦可致腎虛，瘀血阻滯腎絡，“瘀血不祛，新血不生”，腎失所養，則精氣耗傷，腎虛是心血管疾病發生的關鍵。此外，心病日久，也可致瘀。《臨證指南醫案》指出：“大凡經主氣，絡主血，久病血瘀，初為氣結在經，久則血傷入絡”，久病多瘀。臨床研究證實表明，心血管疾病常見“血瘀”。高血壓病證素研究顯示，血瘀證素占比最高，為76.1%[3]；冠心病心絞痛的證候要素研究顯示，血瘀占86.5%[4]；慢性心力衰竭的證素中，血瘀僅列氣虛之后，達85.7%[6]。

2 補腎活血法是心血管疾病的常用治法

2.1 冠心病 冠心病，屬于中醫“胸痹”“心痛”等病范疇，《金匱要略·胸痹心痛短氣病脈證治》記載“陽微陰弦，即胸痹而痛，所以然者，責其極虛也”，指出其病機為“陽微陰弦”，以虛實而論，陽微為本虛，以氣虛、陽虛為主；陰弦為標實，以血瘀、痰濁、寒凝為主。有研究提示，陽虛、血瘀是冠心病不穩定型心絞痛基本病機并貫穿疾病始終[7]。其中陽虛可因年邁體弱，腎精虧虛所致，也可因久病及腎，腎陽氣虛所致。因機測法，臨床可選用補腎活血治法。有研究[8]使用以補腎益精、活血通經藥物為主的補腎活血方(何首烏、菟絲子、枸杞子、山藥、五靈脂、山茱萸、蒲黃各15 g，地龍、紅花、丹參各10 g)治療68例冠心病心絞痛病人，結果顯示治療前后病人血脂含量降低，血液流變學改善。有學者[9]觀察自擬補腎活血方(熟地30 g，當歸20 g，菟絲子30 g，丹參30 g，補骨脂30 g，雞血藤30 g，川芎20 g，益母草20 g)對急性心肌梗死病人骨髓干細胞的動員作用，結果顯示其可動員骨髓造血干細胞，提高外周血骨髓干細胞水平，從而縮小心肌梗死面積，對心肌具有一定保護作用。隨機對照研究[10-11]使用補腎益氣活血方藥聯合西藥治療冠心病心絞痛病人，并與西藥組對照，結果顯示，在改善臨床癥狀、心電圖，調節血脂等方面均優于西藥組。基礎研究顯示，補腎活血方藥可能通過以下4個途徑抑制冠心病的發生和發展：①降低血漿內皮素(ET)、白細胞介素(IL)-18、超敏反應蛋白(hs-CRP)、單核細胞趨化蛋白-1(MCP-1)等炎性因子水平，以抑制炎性反應[12-15]；②升高一氧化氮(NO)等血管活性因子水平，保護血管內皮[12-13]；③調節基質金屬蛋白酶-2(MMP-2)和組織基質金屬蛋白抑制物-2(TIMP-2)在粥樣斑塊內的表達，穩定斑塊[16]；④提高提高血中超氧化物歧化酶(SOD)活力，降低血中過氧化脂質(LPO)的含量，增強機體抗氧化能力[17]。

2.2 高血壓 高血壓病屬于中醫“眩暈”、“頭痛”等病范疇，本病以陰虛為本，陽亢為標，瘀血貫穿疾病始終。有研究對高血壓病血瘀證機理進行論述，認為氣滯、陰虛、陽虛等均可導致高血壓病血瘀病機[18]。現代病理研究證實，高血壓病病人伴隨血液流變學[19]、微循環障礙[20]、內皮細胞損傷[21]、血小板功能異常[22]等改變，而這些改變符合血瘀證現代認識。有學者提出，由于降壓藥物使用改變高血壓病進程與病機，其關鍵病機呈現火、飲、虛三者交互存在的局面[23]。虛證中又以腎虛證多見，主要由于：降壓西藥導致腎虛，年老導致生理性腎虛，久病導致病理性腎虛[24]。1 508例高血壓病病人的證候分布研究[3]顯示，高血壓病病機中實證以痰瘀互結為主，虛證以腎陰陽失調為主，臨床常虛實夾雜。針對腎虛血瘀改變，有研究使用自擬補腎活血湯(桑寄生20 g，女貞子15 g，淫羊藿15 g，黃芪10 g，鉤藤15 g，益母草15 g，丹參10 g，牛膝15 g)聯合苯磺酸氨氯地平治療老年性高血壓腎虛血瘀證病人，結果顯示治療組在改善血壓、血脂與癥狀方面優于對照組[25]。另一研究選用以滋補腎陰、活血化瘀中藥為主的補腎活血方(熟地15 g，山茱萸15 g，牛膝15 g，生黃芪30 g，山藥15 g，丹參15 g，桃仁10 g，紅花6 g，益母草30 g，金櫻子30 g，桑螵蛸20 g)結合常規西藥治療原發性高血壓腎損害病人50例，病人療后血壓、夜尿次數、血β2微球蛋白(β2-Mg)、24 h尿蛋白定量改善，內生肌酐清除率(Ccr)提高，提示補腎活血法結合降壓藥物能減輕原發性高血壓腎損害，保護腎臟功能[26]。有研究顯示，補腎活血沖劑(何首烏、天冬、赤芍、丹參、地龍各12 g，山茱萸、生地黃、川芎各9 g，桑寄生15 g，紅花10 g)對老年高血壓病人具有抑制血栓形成，逆轉心室肥厚，減少心腦血管并發癥的作用[27]。基礎與臨床研究均提示補腎活血方藥具有保護血管內皮功能，改善NO、ET-1、血管緊張素Ⅱ(AngⅡ)水平的作用[28-29]。研究已證實，血管內皮損傷與高血壓關系密切。另有研究報道，補腎活血方藥(生地20 g，熟地20 g，山茱萸15 g，茯苓15 g，澤瀉30 g，牡丹皮12 g，菟絲子20 g，益母草15 g，當歸15 g，鉤藤15 g，淫羊藿6 g)通過降低主動脈鈣含量從而抑制血管重塑，改善血管彈性，從而起到降壓作用[30]。

2.3 心律失常 心律失常屬于中醫“心悸”、“怔忡”等病范疇。其病機不外虛實兩端，臨床常虛實夾雜，虛者以氣血陰陽虧虛；實者以痰濁、血瘀、水飲、寒凝多見。其中，瘀血阻滯，腎陰、陽虛為關鍵一環。心律失常證候研究提示[31-32]，腎虛、血瘀是其主要病機。如β受體阻滯劑、洋地黃類藥物在穩定心律同時會造成藥源性的“元氣虧損”，使腎虛證候突顯，故臨床上以補腎活血法進行論治值得借鑒。有研究使用益氣活血、溫陽補腎法(生黃芪15 g～30 g，黨參15 g～30 g，桂枝9 g～12 g，生地30 g～45 g，炙甘草15 g，麥冬15 g～30 g，丹參30 g，赤芍15 g，紅花6 g，仙靈脾15 g，補骨脂15 g～30 g，鹿啣草15 g，五味子9 g)治療難治性早搏病人67例，治療后動態心電圖和臨床癥狀明顯改善，西藥有所停減[33]。有學者使用左、右歸丸和大補元煎加味并配伍活血中藥分別治療腎陰虛血瘀、腎陽虛血瘀和腎氣虛血瘀冠心病心律失常病人，結果顯示，病人24 h動態心電圖、血液流變學、NO、SOD等指標改善明顯[34]。一項納入24個研究2 564例心律失常病人的Meta分析顯示[35]，具有益氣養陰、活血化瘀功效的穩心顆粒(黨參、三七、黃精、琥珀、甘松等)抗心律失常療效、改善心電圖方面優于普羅帕酮與美西律。另一項納入26個研究3 191例室性早搏病人的Meta分析顯示[36]，具有益氣養心、活血通絡功效的參松養心膠囊(人參、山茱萸、桑寄生、丹參、赤芍等)治療期前收縮有效率、臨床癥狀有效率優于美西律和安慰劑。基礎研究顯示，參松養心膠囊可降低心肌細胞的除極幅度，延長動作電位時程和有效不應期，從而糾正心肌興奮性、傳導性和自律性[37]，也有研究提示[38]參松養心膠囊通過延長動作電位、減輕Ca2+超載防治缺血性心律失常，其他研究同樣顯示[39]益氣溫陽方藥能減輕缺血-再灌注損傷模型大鼠心肌組織鈣超載程度，進而達到防治心律失常的作用。一項研究顯示[40]，穩心顆粒防治心律失常可能與其選擇性抑制Na+通道，使其快速失活，并縮短心房與心室細胞的舒張間隔有關。

2.4 慢性心力衰竭 慢性心力衰竭屬于中醫“心悸”“喘證”范疇。有學者提出[41]其病機為虛實夾雜，虛者以心腎兩虛為主，實者以血瘀、水飲為主。慢性心力衰竭為各種心臟疾病的終末階段，臨床常見胸部悶痛、水腫、畏寒、腰酸等癥狀，故腎虛血瘀可為其基本病機。慢性心力衰竭證候規律研究顯示[5-6]，腎虛、血瘀是其關鍵病機，故補腎活血法可為其重要治法。有研究使用溫陽活血法(生黃芪30 g，黨參15 g，制附片10 g，益母草30 g，葶藶子10 g，桑白皮30 g，丹參30 g，赤茯苓12 g，麥冬15 g，茶樹根30 g，炙甘草5 g)結合常規西藥治療慢性心力衰竭病人，結果顯示該法對左室射血分數(LVEF)、每搏輸出量(SV)、心臟指數(CI)等心功能指標均具有明顯改善作用[42]。觀察溫陽益氣、活血利水法(附片15 g，人參10 g，桂枝10 g，黃芪30 g，桃仁10 g，丹參10 g，茯苓15 g，白術10 g，澤瀉15 g，甘草10 g)對病人N末端B型利鈉肽原(NT-proBNP)和心功能影響研究顯示[43]，該法與常規治療結合在改善LVEF和血漿NT-proBNP水平方面均優于常規治療，總有效率達92.1%。一項納入129個研究11 547例慢性心力衰竭病人的Meta分析顯示[44]，具有益氣溫陽、活血通絡功效的芪藶強心膠囊(黃芪、人參、附子、丹參、紅花等)聯合常規治療在減少心血管事件和再住院率方面療效顯著，還可提高病人生存質量。基礎研究方面，一項動物研究顯示[45]，自擬補腎活血湯(制附子10 g，補骨脂15 g，熟地20 g，山茱萸20 g，黨參15 g，黃芪15 g，丹參20 g，赤芍15 g，葶藶子15 g，大棗10 g)可通過降低慢性心力衰竭大鼠血清可溶性凋亡調節因子(sFas)和MMP-2水平，減少心肌細胞凋亡和抑制左室重構，從而防治慢性心力衰竭。另一研究顯示[46]，自擬益氣溫陽活血方(人參、黃芪、丹參、益母草各30 g，白術、茯苓各15 g，桂枝9 g等)可通過抑制慢性心力衰竭心室重塑大鼠轉錄因子(GATA4)的表達，減少心肌組織Ⅰ型膠原含量，降低Ⅰ型/Ⅲ型膠原比值，逆轉心室重塑，改善心臟功能。還有研究顯示[47]自擬補腎活血湯(制附子10 g，補骨脂15 g，熟地20 g，山茱萸20 g，黨參15 g，黃芪15 g，丹參20 g，赤芍15 g，葶藶子15 g，大棗10 g)結合常規治療可改善長正五聚蛋白3(PTX-3)的濃度，改善炎性反應，抑制心室重塑。PTX-3是一個新的血管炎性指標，參與炎性反應及免疫應答[48]。一項觀察芪藶強心膠囊對心力衰竭大鼠AQP2，V2R，AT1R影響的研究顯示[49]，其利尿和改善心功能的作用與逆轉增加的ps256-aqp2(AQP2 phosphorylated at serine 256)和AQP-2(aquaporin-2)表達有關，其作用機制可能與V2R(vasopressin type 2 receptor)和AT1R(an giotensin Ⅱ type 1 receptor)功能抑制有關。

3 小 結

補腎活血法已在冠心病、高血壓、心律失常、慢性心力衰竭等常見心血管系統疾病的預防和治療發揮一定作用。而這些作用的可能與其在抑制炎性反應、血管重塑、心室重構，保護血管內皮，增強抗氧化能力，調節Na+、K+、Ca2+離子通道等作用有關，由于研究方法與實驗數量限制，其具體相關機制仍需進一步研究。根據腎虛、血瘀的性質不同，補腎活血法亦有補腎精、益腎氣、滋腎陰、溫腎陽、陰陽并補之別，也有活血行氣、活血化瘀、活血止痛之異，在心血管疾病的臨床實際應用中，圍繞“腎虛血瘀”病機，以補腎活血為基本治法，并根據病人氣血陰陽之旺衰，兼夾并病之不同，按照傳統中醫辨證論治理論，并根據病證結合，對心血管疾病進行診治，可為臨床治療提供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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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編輯薛妮)

國家中醫藥管理局公益性行業專項(No.201207009)

1.中國中醫科學院廣安門醫院(北京 100053)；2.北京中醫藥大學

王階，E-mail：MyStrong@bucm.edu.cn

信息：何浩強，高嘉良，陳光，等.補腎活血法在心血管疾病的應用與研究[J].中西醫結合心腦血管病雜志，2017，15(14)：1805-1809.

R542 R256.2

A

10.3969/j.issn.1672-1349.2017.14.041

1672-1349(2017)14-1805-05

2017-04-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