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勐
《月亮和六便士》和《了不起的蓋茨比》現代主義敘事技巧比較
戴勐
文章對美國作家菲茲杰拉德的經典之作《了不起的蓋茨比》和英國作家毛姆代表作《月亮和六便士》在敘事主題,敘事視角和敘事空間三個方面敘事技巧的相似之處作以淺析和對比,以示他們對英美兩國現代主義文學所做出的重大貢獻。
敘事主題 敘事視角 敘事空間 了不起的蓋茨比 月亮和六便士
毛姆被稱為英國的莫泊桑。他一生著作甚多,除詩歌以外的各個文學領域,都有所涉及,有所建樹。他的作品被譯成各國文字,不少小說還被搬上銀幕。他是20世紀上半葉最受人歡迎的小說家之一。其代表作《月亮和六便士》以法國印象派畫家高更為原型。其情節入勝、文字深刻,以及它的傳奇色彩,受到了全世界讀者的關注。
菲茨杰拉德被文學評論界公認為美國的編年史作家和桂冠詩人。《了不起的蓋茨比》的問世,讓其成為20年代“爵士時代”的發言人和“迷惘的一代”的代表作家之一。20世紀末,美國學術界權威在百年英語文學長河中選出一百部最優秀的小說,《了不起的蓋茨比》高居第二位,并被多次搬上銀幕和舞臺。
《月亮和六便士》和《了不起的蓋茨比》在20世紀文學史上都占有獨特的地位。本文將從敘事學的理論角度來分析比較《月亮和六便士》和《了不起的蓋茨比》,以加深我們對現代主義敘事學理論的理解。
《哥倫比亞美國文學史》認為:“現代主義是工業主義與現代技術在19世紀的發展進程中所帶來的社會變革的結果”。20世紀初的西方正處在哲學思潮的巨大轉型期。特別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戰后,人們對現代西方社會的文明和傳統價值觀念產生了動搖和懷疑。于是,以叔本華、尼采、柏格森為代表的反理性主義哲學為基礎的,以厭棄一切傳統表現方法為特點的各種現代派文學思潮流派就相繼出現。
在英國,毛姆于1919年出版的《月亮與六便士》為我們展現了一位藝術天才追尋自我的生命旅程。作品主人公思特里克蘭德原是倫敦的一個證券經紀人,40多歲時他突然感覺到他要去巴黎作畫。在外人大惑不解之時,他卻坦然說道:“我告訴你,我必須畫畫兒,我由不了我自己。一個人要是跌進了水中,他游泳得好不好是無關緊要的,反正他得掙扎出去,不然就得淹死。”。此后,他歷經坎坷,蛻掉了傳統文明賦與的層層外殼,以畢生精力跋涉于追尋自我的旅途。這表現了生活對人的壓抑和扭曲以及現代西方人尋求精神救贖的艱苦歷程這一現代主義文學普遍的主題。
在美國,菲茲杰拉德作于1925年結合自身經歷和特定的歷史背景完成了《了不起的蓋茨比》這一偉大著作。故事大致講述了主人公蓋茨比出身卑微,渴望得到富家女黛西的愛情,將此目標設為人生最高理想并為之不懈努力,然而最終為黛西所利用和背叛,無知地死去,再現了一個時代的悲哀和扭曲。早期的拓荒時代中,清教徒為保持信仰的純潔,恪守宗教禮法和道德準則,在與自然的斗爭中,人與人之間形成了友好互助的親密關系。然而一戰結束后,大量的財富腐蝕了社會風氣,使得“親情、友情、愛情在那個狂熱的爵士時代失去了它們生長繁衍的沃土”。此外,隨著禁酒令的實施,大量的酒品走私者不斷出現,狂歡文化也日漸繁榮,各類私人聚會盛行,使秘密賣私酒的組織興盛起來。一戰的血腥與殘忍使得原本抱著自由和平等的美國青年感到了失望,他們走向了另一個極端,用酗酒,吸毒,性愛這種反傳統的方式來彌補內心的缺失。過去的價值觀與傳統被金錢至之的價值觀所取代,使得“爵士時代”成為一個金錢和地位至上的時代。這也體現戰爭給年輕一代造成的放蕩不羈而又苦悶彷徨的精神世界這一類似的現代主義文學主題。
毛姆在《月亮和六便士》中摒棄了傳統的全知的視角,而采用內聚焦型和外聚焦型模式的有限視角。這種敘事手法形成了良好的敘事效果即拉進了敘述者與讀者的距離,增加了讀者對敘述者的親切感和認同感,從而使得故事在讀者心中更為真實可信。此作品中內聚焦模式體現在敘述者“我”是小說中的一個次要人物,也扮演著故事的旁觀者和見證人。“我”通過應邀參加他太太舉辦的家庭聚會,在倫敦結識了思特里克蘭德,對這一家人有了一些大概的了解,包括思特里克蘭德的外貌、氣質以及家庭背景。但是“我”并不知道主人公為什么要離開巴黎學畫畫,他只能像故事中的其他人一樣靠猜測。然而敘述者“我”對思特里克蘭德生活經歷的第一手資料掌握得并不夠。為了故事情節發展的需要,作者運用外聚焦模式即有時“我”必須讓位于其他人物,讓其他人物來完成敘述。島上幾位與主人公打過交道的居民,向“我”講述了與斯特里克蘭德的交往。鮮花旅店的老板娘約翰生太太告訴“我”斯特里克蘭德流落到島上后生活窘迫,將自己的遠房侄女愛塔介紹給斯特里克蘭德當妻子,并一手操辦了他們的婚禮。尼柯爾斯船長講述了他如何在馬賽遇到饑寒交迫的斯特里克蘭德,并且幫助他乘上了開往塔西提島的輪船。這段經歷正好補上了“我”與斯特里克蘭的交往的斷線處。上述敘事方法為外聚焦模式。這種敘事模式不但增強了小說的藝術感染力,而且豐富了小說的內涵,使得小說的情節更加自然、完整、合乎邏輯,從而使小說引人入勝。
菲茨杰拉德在《了不起的蓋茨比》中打破常規敘述,采用的描寫視角整體上也是內聚焦模式和外聚焦模式組合使用。作者巧妙地設計了既是敘述者又是見證人的尼克·卡拉韋。通過尼克的眼睛和嘴巴,使讀者了解到了許多的其他事情,例如蓋茨比的真實身份和他的發家史、蓋茨比生前的奢華和死后的悲涼、蓋茨比與戴西的重逢、蓋茨比與湯姆的沖突等等。但是,尼克并不是了解所有的事情。如,“我”第一次見到蓋茨比時的敘述:我相信那天晚上我第一次到蓋茨比家去時,我是少數幾個真正接到請帖的客人之一……后來也不知怎么的他們總是出現在蓋茨比的門口。為了故事情節發展的需要,有時尼克必須讓位于其他人物,讓其他人物來完成敘述。如,尼克在認識蓋茨比之前不知道蓋茨比與黛西的愛情故事。這時就有必要向讀者解釋。但是這段故事發生,因此他并不知曉,也無法敘說。因此,尼克充當了聽眾,交代了之前故事發生的情景。這些情節的描述都采用了外聚焦的敘事。通過外聚焦模式,雖然我們無法知道人物的心理,卻能夠將特定場景下的人物的活動了解清楚。
從19世紀末開始,交通工具和現代傳媒的日益發達,降低了時間在空間遷移的重要性“于是,歷史性、序列性的流動變成了地理性、共存性的存在;空間感開始代替時間感成為人感覺的中心”。相對于線性敘事,空間敘事在現代主義小說中被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約瑟夫·弗蘭克在《現代文學中的空間形式》中指出文學空間的手段有“并置”、“重復”、“閃回”等。大衛·米克爾森在《敘事中的空間結構類型》中也指出:并置的情節線索、回溯和閃回的敘事手法和反復出現的意象等都是中斷和破壞時間順序、取得敘事結構空間性的手段。
在《了不起的蓋茨比》中,情節主線是蓋茨比與黛西的愛情故事。它講述了蓋茨比是如何為了追回過去的愛情、實現他的美國夢而不懈努力。與它并置的還有兩條次要情節線索:湯姆與威爾遜太太的婚外情和尼克與喬丹·貝克爾的戀愛。這兩條與情節主線并置的次要情節線索對刻畫湯姆、尼克和貝克爾等人物有著重要的作用,同時更烘托了蓋茨比執著追求的“了不起”、黛西的可悲和湯姆的可鄙。從小說結構來看,這兩條次要情節線索起到了阻斷情節主線發展的時間順序的作用,它們與情節主線的并置達到了一種共時性的效果,使該小說的敘事結構具有空間性。
在《月亮與六便士》中,情節主線是思特里克蘭德在中年拋家棄子去巴黎學畫畫故事。它講述了主人公是如何為了追求自己對藝術的熱愛,只身一人來到藝術之都——巴黎學習繪畫,而后窮困潦倒在馬賽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最終搭船來到充滿著原始風情的塔希提找到了人生的意義。與它并置的還有兩條次要情節線索:他與畫家之妻勃朗什的私情和與塔西提島上的妻子愛塔的原始愛情。這兩條次要情節都襯托了主人公為追求傳統文明被壓抑的“自我”,將一切世俗都棄置不顧,只是癡迷于追尋自我、再現自我的旅程。從小說的結構來看,在這部作品中,這兩條次要情節線索也同樣在情節主線發展的時間順序上起到阻斷作用。它們與主線并置也達到了一種共時性的效果,使該小說的敘事結構具有空間性。
本文結合20世紀初西方的思想背景,從敘述主題,敘事視角和敘事空間層面揭示出《月亮與六便士》和《了不起的蓋茨比》中體現的現代主義元素,以及他們作品中運用現代主義敘事技巧所帶來的獨特的藝術魅力和感染力。希望能對這兩位處在現代主義背景下的作家所用的敘事技巧有一個更好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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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福建師范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