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十七歲

太陽雨

“舒雨，去葵潭吃春卷嗎？”校車上，小黃忽然問我。

我轉過頭望了望窗外，陰沉沉的黑云壓得人喘不過氣來，沉悶的燥熱讓我心煩，“怎么去呀？”

葵潭離我們小鎮挺遠的，坐汽車也得半個多小時，而我們小鎮并沒有去葵潭的公交車。

“我可以跟朋友借摩托車。”小黃期待地看著我。

我毫不猶豫地點點頭，我不想把美好的周末浪費在電腦前或手機里，出來逛逛也是好的。

我們約好下午三點，在政府門口碰面。待到中午，開始下起了小雨，我撐著傘去赴約，她已經坐在摩托上等著我了。

我坐在她身后，一手舉著傘，一手扶著后面的扶手。盡管天氣不怎么好，但我們仍舊心情激昂。在學校連續讀了半個月，好不容易有個周末可以放假，可不能讓天氣影響我們的心情。

我們倆都還穿著藍白色的校服，在灰色的雨幕中格外顯眼，雨水打落在我身上，涼涼的，我一時興起，提議道：“小黃啊，我們唱歌好不好？”

她很大聲地說：“好啊，要唱什么呢？”

公路上沒什么人，四周都是雨水敲打著地面，敲打著傘發出的淅淅瀝瀝的聲音。我放開了嗓子：“出賣我的愛，你背了良心債……”

小黃哈哈大笑，也加了進來。我們像兩個傻子一樣，用力地吼：“當初是你要分開，分開就分開，現在又要用真愛，把我哄回來！愛情不是你想買，想買就能買……”其間一對小情侶騎著摩托車從我們身邊經過，向我們投來詫異的目光，像看兩個神經病一樣。

直到唱到忘詞，我們才打住了。

到了國道，雨已經小了許多，我們索性把傘收了起來，任憑雨滴打落在身上。小黃讓我抱緊她，然后她全力以赴開始加速。

狂風貫到我耳邊，呼呼的風聲如雷貫耳，我短短的鍋蓋頭在風中凌亂，那些雨滴狠狠打在我臉上，隱隱生痛，在風雨中急速飆車的感覺太爽了。

下午出來時沒有和媽媽說我要去葵潭，我編了個借口，說去小黃家里玩了，要是被媽媽知道我們倆在雨天里飆車，她肯定會生氣的。

我媽一個同事的兒子，前幾年讀初二時，約了一個同班的女同學逃課出去飆車，撞上了一輛大貨車，他當場死亡，而那個女生雙腿殘廢。自從這件事發生后，她就嚴格限制我的外出了，我知道啊，生命是很脆弱的。

可我就是那么執迷于超速度的激情中。青春里的瘋狂，不知所起。

快到葵潭，小黃才把車速降了下來，我們倆的衣服幾乎濕透了，頭發濕嗒嗒地耷拉下來，著實有些狼狽，我們卻不以為意，興致勃勃地去熱鬧的街上隨意亂逛。

“明天是母親節，你要買些什么嗎？”小黃問我。

我看著飾品店上琳瑯滿目的商品，說：“我沒想好。”

小黃不知從哪拿出一個小木槌，是那種用來按摩的木槌，她高興地說她送這個好了。

我想了想，覺得我明天多做點家務就行了吧，不然拿我媽的錢給她買禮物怪不好意思的。

逛完街，天色竟暗了許多。我們這才想起我們來葵潭的目的——春卷。我們連忙在大街小巷找心心念念的春卷，聽小黃說，這種用面皮包著肉餡和蔥的春卷，只出現在街邊的小攤上。她是聽一個葵潭的朋友偶然提到有這種美食，然后就一直念念不忘。

我們從頭找到尾都沒有發現。我不禁疑惑：“你確定你不會記錯了？”

“沒錯呀，會不會是今天下了雨生意不好就不開張了？”

“我們大老遠地過來，難不成要空著肚子回去？”我哀嚎。

我忽然停住了腳步，指著一個掛著“蔥卷”大大的招牌的小攤，問小黃：“會不會是蔥卷呀。”

我們倆走過去看，只見那個攤主手腳麻利地把蔥和肉餡卷進面皮里，卷成長長的一條，放入了油鍋里。

這蔥卷應該就是小黃口中的“春卷”了吧。

還是覺得春卷這個名字比較好聽，至于蔥卷這個叫法，就有些low了，但看在蔥卷面皮金黃香脆、肉餡鮮美又香氣撩人的份上，我果斷買下了。

當攤主把裝著兩個蔥卷的袋子拿給我時，在學校食堂受盡兩個星期折磨的胃已經開始蠢蠢欲動了，無奈天色已晚，我們必須飛奔回家。

我把蔥卷放在購物袋中，緊緊抱在懷里，那陣陣香氣襲來，幸福得找不到言語形容。

天已經完全地暗了下來，國道上幾乎沒有什么車輛來往，空蕩蕩的令人心慌。只有昏黃的路燈和微弱的車燈讓我們有了些許安全感。

小黃把車速飆到了七八十，盡管雨停了，但狂風把小黃及腰的長發狠狠抽在了我臉上，那感覺也很酸爽。我們都有些膽戰心驚，我時不時地望向黑漆漆的后面，那種毛骨悚然的恐懼一直揮之不去。

為了緩和一下氣氛，我開玩笑說：“壞人把我看成男生就不會打我主意了。”

“……”她頭也沒回，專心開車，“你當壞人是白癡嗎？”

一直到了鎮上，我們緊繃的神經才松懈下來，仿佛剛剛逃離一場噩夢。

小黃在一家奶茶店停了車，一人要了一杯奶茶。我把蔥卷拿出來時，竟還是溫熱的。我們就著奶茶吃了起來。

蔥卷放得有些久了，面皮不似剛出鍋時那么脆了，香味也不再撲鼻。可一口咬下去，還是感動得我熱淚盈眶。我們狼吞虎咽，不多時，就把蔥卷消滅得一干二凈。

舔了舔嘴唇，意猶未盡。覺得一整天的奔波都值了。

我想，以后的我們，還是否能記得現在十七歲的我們。是不是還會記得，十七歲時我們的年少輕狂，我們的橫沖直撞。

以后，如果還能想起那個灰蒙蒙的雨天有兩個穿著校服的女生如閃電般地急駛而過，想起我十七歲那年干凈利落的清秀短發，想起蔥卷美味的味道，我們那時是否會輕淺地笑？

愿時光安好，將我們的十七歲穩妥安放。

編輯/廣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