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貝爾特

以色列人在加利利海邊放松,加利利海之水主要來自約旦河,供應了以色列三分之一的淡水。自1967年以來,以色列阻止敘利亞人靠近這座湖泊的沿岸地帶。

以色列邊防警察(前景)在約旦河下游西岸站崗,朝圣者前來河邊朝拜,因為相傳這里是耶穌受洗的地方。而在約旦那一側的河岸,有一個旅游中心和幾座教堂用于紀念這個遺址。
作為《圣經》中提到的河流,約旦河的名字往往給人帶來神圣祥和之感,但對世界上任何一個人而言,這條河絕對跟“和平”二字不沾邊。約旦河發源于飽受戰爭摧殘的赫爾蒙山山脊附近,流淌300多公里到達死海邊上咖啡色的泡狀淤泥,這條努力生存的河流所處的地域處境艱難——該區各國隨時可能將河岸埋滿炸彈,或在沙洲大戰一場。
在這片干旱地區,水一直都很寶貴,但長達六年的旱情和不斷擴張的人口,讓以色列人、巴勒斯坦人和約旦人都對水資源虎視眈眈,地區和平也漸行漸遠。
在這樣的背景下,2009年7月的一個早晨顯得更有意義。在軍隊護送下,三名分別來自以色列、巴勒斯坦和約旦的科學家踏進約旦河。他們來到一座廢棄的大橋下,這座大橋位于加利利海以南近65公里的地方,在1967年6月的六日戰爭中被炸毀。三位科學家隸屬于“中東地球之友”,這是一個地區性的非營利組織,致力于通過環境管理來推動和平。炎炎烈日之下,這片地區前不久還經歷了戰爭。正常人而言, 他們就算擔心中暑,怕被混凝土塊壓扁,或者是怕踩到順水漂到下游來的地雷都不奇怪,但從他們的臉上,你卻看不到這種擔憂。
來自以色列的生態學家薩里格·加夫尼戴著頂綠色的軟帽,他說:“薩米爾,看一下這個小東西。”來自約旦的環境工程師薩米爾·塔洛齊身材高挑,性格沉穩,他扭過頭來看了一眼加夫尼舀入玻璃采樣瓶的那個小無脊椎動物。“它還活著!”他笑著說?!罢媸莻€生命力頑強的甲殼動物!”來自約旦河西岸地區的植物學家巴南·謝赫身形健碩、內心善良,他就在不遠處,一面心不在焉地蹚著水向上游走,一面將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相機的鏡頭里,鏡頭對準了河岸高高的蘆葦和其它植物叢中一棵開花的樹木?!翱粗c路,朋友,”加夫尼在他后面喊,“不管你干嗎,千萬別踩到地雷?!?/p>
除了地雷之外,約旦河已經深受污染,發現任何水生生物的跡象都值得慶祝。其中部分原因是缺水:在過去的五十年里,約旦河流失了正常水量的90%以上。在上游的加利利海,河流的淡水通過以色列的國家輸水系統輸送到該國各個城市和農場,而約旦和敘利亞則通過水壩分享支流水源,這些水大多用在農業上。所以時到今日,約旦河下游實際上沒有潔凈的水,河流里除了鹽水就只有液體廢料(未經處理的污水和農業排水),這些東西像一股股渾濁的血液,流進了河流的血脈之中。

巴尼亞斯河是位于戈蘭高地上的約旦河源頭之一,羅馬人曾在河上建造儲水池。在以色列占領戈蘭高地之前,敘利亞曾試圖將巴尼亞斯河改道。
但守在約旦河畔虎視眈眈的國家讓我們認識到,世界上很多條河流域都可能因為爭奪水資源而爆發沖突,比如印度和巴基斯坦之間的印度河、埃塞俄比亞和埃及的尼羅河、土耳其和敘利亞的幼發拉底河、博茨瓦納和納米比亞的奧卡萬戈河。然而,據俄勒岡州立大學的研究人員介紹,在自1950年以來的37次爭奪水資源的軍事沖突中,有32次發生在中東地區,有30次涉及以色列及其阿拉伯鄰國。而在這30次軍事沖突中,幾乎每一次都是為了爭奪約旦河及其支流,這些河流讓數百萬人可以喝上水,洗上澡,種上莊稼。
1948年以色列建國,并且意識到本國所需用水的源頭位于國境之外,自那以后,爭奪約旦河的武裝沖突就開始了。約旦河決定了以色列的生死存亡,其上游在敘利亞和黎巴嫩境內,其水源儲存在加利利海,匯入主河道的支流位于其他鄰國境內。
以色列的鄰國也面臨類似的處境:他們也要靠這條河生存,這使得戰爭一觸即發。20世紀60年代,敘利亞企圖將巴尼亞斯河改道(約旦河河源之一,位于戈蘭高地),以色列因此發動空襲,另外,阿拉伯國家襲擊以色列國家輸水系統,從而為六日戰爭點燃導火索。1979年,以色列和約旦為爭奪耶爾穆克河上的一個沙洲險些開戰。而在2002年,以色列威脅要轟炸哈斯巴尼河(同是約旦河河源之一,位于黎巴嫩南部)上的農業抽水站。
然而,水在帶來戰爭的同時也帶來了對話的機會。中東地球之友以色列地區聯合主任吉東·布龍貝格說:“幾乎所有重要的水源都會跨越一個或多個國界。這樣一來,國家之間自然就會相互依存。”布龍貝格稱,資源共享實際上可能是一條通向和平之路,因為它讓人們不得不聯合起來。例如,在20世紀70年代,即使在約旦和以色列兩軍交戰期間,他們仍然就水資源分配問題達成協議。另外,雖然以色列和巴勒斯坦的和平進程在其他方面沒有什么進展,但雙方在水資源方面的合作卻沒有停下腳步。

加利利海以南的約旦河要滋養一大片干旱的土地,但這段河流大部分是鹽水和液體廢物,清潔的水源已經在上游被抽走,供農業和日常使用。
查克·勞森曾在20世紀90年代作為美方官員處理巴以雙方水資源問題,他說:“聽起來可能有些自相矛盾,但是水資源實在太重要了,因而人們不應該為了水而發起戰爭。不管政局怎么變化,人們都需要水,這就給了各國很大動力去解決問題?!?/p>
2009年4月的一天,布龍貝格帶領我來到一處天然泉源,這口泉水養活了巴勒斯坦奧加村4500口人。從杰里科附近的約旦河再往西走幾里就能看到一座荒山,奧加村就在這座荒山下。由于冬季降雨,河水正在從一塊巨石遍地的綠洲流出。我們沿著狹窄的混凝土水渠長途跋涉,這條水渠把水運到幾公里以外的村莊?!皧W加村完全依賴這些水來養活他們的莊稼,”布龍貝格說。“一旦泉源干涸,農民就再也沒水種田了?!?/p>
部分是出于自己的理想主義情懷,部分是由于自己政治工作者的身份,生于以色列、在澳大利亞長大的的布龍貝格于1988年返回以色列,幫助這里建立和平。布龍貝格要求自己國家公平分享水資源的說法惹怒了一群以色列強硬派政客,他們把水資源視為國家安全問題,小心翼翼地毫不退讓。
自1967年占領約旦河西岸以來,以色列在約旦河谷建起了數十個定居點,在西岸其他地區還有大概120個。定居點居民的水由以色列國家水務公司提供,該公司在西岸鉆了42口深井,主要供應以色列城市。(根據世界銀行2009年的一份報告,以色列的人均用水量是巴勒斯坦的四倍,其中大部分是農業用水。以色列對此表示質疑,認為其公民用水量只有巴勒斯坦的兩倍,而且在保護水資源方面以色列做得更好。)不管怎么說,以色列的西岸定居點獲取了足夠的水來建造游泳池、噴灑草坪、灌溉田地和溫室。
若是在世界上較和平安定的地區,320公里長的約旦河可能只算得上是一股小徑流。但是在此地,在這么多國家虎視眈眈之下,約旦河帶來的不止是戰爭,有時還有合作機會。

發源自赫爾蒙山附近的泉水形成三條徑流,最后匯聚在以色列,形成約旦河。1948年以后,以色列將敘利亞和黎巴嫩改變上游河道視為敵對行為。
20世紀50年代,為了推動農業發展,以色列抽干了與敘利亞戈蘭高地接壤的沼澤地。自那以后,兩國圍繞這片地區不斷發生沖突,直到1967年以色列占領戈蘭高地。
1964年,以色列不顧阿拉伯世界的一片罵聲,建造了這條運河,旨在將水從加利利海輸送到特拉維夫和內蓋夫沙漠中的農場。
耶爾穆克河是約旦河最大的支流,敘利亞、約旦和以色列都從這里取水。以色列和約旦就其水資源進行的秘密談判為1994年和平協議的簽訂做了鋪墊。
1967年以色列占領西岸后,控制了該地區的三大含水層,即三大盆地。20世紀90年代的奧斯陸和平談判期間,人們開始就地下水使用權展開談判。
約旦河下游的一部分被用作國界,同時也充當排放廢水的渠道,河兩岸不是軍區就是雷區,污染嚴重,生物幾乎無法存活。
由于幾乎得不到約旦河的補給,死海水位已經低得驚人。有一個解決方案引發了極大爭議:挖掘一條運河將其與紅海連通。

建造齊格拉布大壩是為了將向西流入約旦河的水源引出用于灌溉,但經過六年的干旱,水位尺已失去了意義。自2003年以來水庫就沒有注滿過,目前的蓄水量已經縮減到容量的五分之一,迫使約旦采取限量供應用水的政策。

炎炎烈日下,來自泰國的工人包裹得嚴嚴實實以遮陽,他們正在約旦河谷中的一個以色列農場收割香蕉。種植這種水果雖然有利可圖,但需要的水量至少是西紅柿的八倍。中東地球之友的吉東·布龍貝格說:“在沙漠里,用這么多水簡直是不要命了?!?/p>

水不僅是以色列和巴勒斯坦人之間沖突的來源,更是他們不平等關系的象征。在提比利亞的一個水上公園,以色列人可以享受他們相對豐富的水資源(下),而以色列占領地區的巴勒斯坦人就只能用淺水井,還要借助歐盟的援助從以色列購買西岸地下水。

相比之下,處于以色列軍事統治下的西岸巴勒斯坦人基本上不能自己挖掘深井,只能靠淺水井、天然泉水和雨水獲取水源。布龍貝格說,夏天這些水源干涸之后,奧加的巴勒斯坦人別無選擇,只能以每立方米1美元的價格從以色列買水,但這些水實際上是國家水務公司的水泵從他們腳下抽走的,抽走這些水之后,會導致地下水位降低,從而影響到巴勒斯坦人的泉源和水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