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塵埃落定》中“傻子”的命運

劉海娥

摘 要：阿來的《塵埃落定》以一個“傻子”的視角為我們描繪了一部藏民族的興衰史。“傻子”少爺作為千萬“瘋癲”形象中一粒微小的塵埃，他信口開河卻語出驚人，隨心所欲卻人性閃耀，貌似愚呆卻智力超群。他帶著超時代的預感和舉止，成為土司制度興衰的見證人和掘墓人，但最終難逃歷史車輪的碾壓，與孕育他的歷史土壤一起升騰、飄落，直至塵埃落定。

關鍵詞：《塵埃落定》；“傻子”；藏民族

中圖分類號：I207.4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5312（2017）21-0021-01

一、“傻子”對自我身份的拷問

《塵埃落定》的主人公是一名傻子。所謂“傻”，按字典解釋就是不明事理、頭腦糊涂。若要從不明事理來深究，我們還真不能對傻子太輕視了。何謂事理，那當然是被社會公眾所接受所認可的事情的道理，在大多數人的眼里，事理就是如此明明白白，不需要也不應該表示懷疑。但還有少數人，對如此清晰的事理卻不明白，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傻子了。事實上傻子并非沒有頭腦，只不過他們的頭腦運行起來跟大多數人的運行不合節拍，他們不是沒有事理的推斷力，只是他們的推斷跟大多數人的推斷不在一個方向上，《塵埃落定》里的“傻子”就是這樣一個很有頭腦的傻子，一個具備很強預知能力的聰明的“傻子”。小說主人公是一個矛盾統一體。他既是麥其土司家至高無上的二少爺，卻又是一個被人人“側目”的傻子；既受萬人注目，又無足輕重；既是土司家族新生活的創造者，又是土司制度的犧牲品；既是這個世界的寵兒，又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既是歷史與現實的見證者和未來的預言者，同時又始終生活在夢幻之中。他是麥其土司酒醉后播種結出的畸形果實，他的傻似乎在他出生前就已被注定。

他經常在早晨初醒時，常常迷失自己，如果沒有人告訴他在什么地方，沒有人告訴他是麥其土司的二少爺，他就會丟失自己，一整天都不知道自己甚至何時何地，他就會癡癡呆呆的忘記一切。這是一顆極度焦灼的靈魂向生活、向生命、向命運、向現實發出的最淺顯又極易被人以為是傻子言行的動人一問。正是因“置身事外”而唯恐失去“超然”判斷的表現，也是企圖掙脫“置身事中”的拘囿對個體存在的本真狀態的一種終極追問。這種哲學式的自我對話，正是顯示了傻子少爺對現實世界的一種背離與超越，其身份和地位的不相稱，以及生活在歷史與現實邊緣上的游離狀態。我從哪里來，又到哪里去？這是對生命的終極思考，是人類自由心靈與丑惡現實相互碰撞之后摩擦出的沉重深沉的反省之音。

二、傻子與聰明的“傻子”

翻開《塵埃落定》，我們看到的是一個“傻子”在“輕巧而富有魅力”地自言自語，其話語和行為充斥整個文本。的確，在小說的整個敘述中，所有發生的事件——關于外部世界的真相，土司家族由興盛到衰亡的歷史，種種人物的命運，都無不是一個“全知全能”的傻子的視角講述和表現出來的，而傻子的所有表現又無不充滿了象征性、隱喻性、荒誕性和神秘性。聰明和傻子，似乎是鮮明的兩極，其實在生活中，人們經常被這兩極攪得頭腦糊涂。也許從根本上說，人們更多的是把聰明誤當做傻子之舉，把明顯的傻子行為奉為聰明。

那么究竟誰最聰明，是聰明人還是傻子？這個問題貫穿始終。是老土司等人聰明？但他們得到最愚蠢的結局。老土司引進鴉片，卻帶來了饑荒和梅毒；哥哥極盡殺戮，卻被反抗者殺死；茸貢女土司一生善用美色，卻終于丟掉了女兒……正所謂“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是“傻子”最傻？明明被皮鞭抽打，卻不知道疼痛；明明可以奴役下人，卻總是平等對待他們；明明是哥哥對他提防，他卻表現出一種真摯的手足之情；明明被妻子欺騙，卻不知所措；明明知道殺手來殺自己，卻甘愿躺在床上受死……但他得到了聰明人所想要的一切，成為成功者。作家正是通過這種不合情理的悖論，引起人們對聰明人與傻子這樣一個耐人尋味的無盡話題來審視和反思智慧。

他總是能夠以一種超越時代的思維方式觀察世界，穿越貪婪、愚蠢，直逼事物最本質的一面。他預感到“罌粟”種子不可能久為麥其土司家所有，因為風會把它們吹到別的土司的領地上去，而且“那么小的種子，就是飛鳥翅膀也會帶幾粒到鄰居土地上去”。當罌粟種子落到其他土司的手里時，他又可以準確的決策是種糧食豐收呢還是種罌粟豐收；當糧食大獲豐收他免除百姓一年的貢稅并且把多余的糧食和其他土司做買賣，開拓了邊境市場貿易；當別人固守財富，他卻捐巨資抗日……

就是這樣一個“傻又不傻”還帶著先知先覺的人，給人無限遐思。因為他傻，所以非同凡俗，異于常人；因為他傻，所以疏離塵世，超然旁觀；因為他傻，所以只知順人心，順潮流而世事洞明；因為他傻，所以能不為俗知俗覺、俗情俗欲、俗意俗念所羈絆，這才使他有了真知真覺、真智真慧。“傻子”少爺的智慧正是源于自己的自然本性，未加任何功利判斷和選擇，所以在面對一些重大事情時有著獨特的非理性的敏感和直覺，正如他的名言“該怎樣干就怎樣干”。

在小說結尾，仇人向他下手時，他像一位哲人，平靜以對，以一個先覺者的敏銳與氣度，更是一位真正高原男子漢，主動接受父親仇人的刀劍。他的靈魂就像塵埃一樣慢慢升起，又緩緩飄落融入大地，直至消失不見。所以用一句話概括這個麥其土司二少爺——雖然生理上決定了他是傻子，但他更是一個聰明睿智的“傻子”。

參考文獻：

[1]阿來.塵埃落定[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

[2]阿來著.瞻對終于融化的鐵疙瘩一個兩百年的康巴傳奇[M].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2014.

[3]阿來.《塵埃落定》后記[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