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塊廢鐵（組詩）

吳紅鐵

一塊廢鐵

高爐不接納它

鋼坯不接納它

一塊廢鐵，就被釘在鋼鐵史的

恥辱柱上

風吹雨淋

它被廢的過程，其實簡單、透明

從不吵鬧

它把一身的銹氣，當作秋天的埋首

低到塵埃

一塊廢鐵，連荒原都不愿要它

它亦無所謂

上不了天，就下地，下不了地

就停在原處

它被廢的過程，其實簡單、自然

從不解釋

一塊廢鐵，連它的母國都不愿要它

我愛你世界里的寸寸河山

我從暗黑到光明

一路走來

我試圖記住往來的路標，記住你的

世界里的寸寸河山

我寫不出你的世界

那不是一個風的世界

那不是一個雷電的世界

那不是一個存在即可見的世界

我曾與暗黑握手，與它一同寢食，

論道

有一陣，我幾乎斷定我是一個

暗黑者

可我，畢竟看清了你的世界

你頭頂的王冠，聚集你的寸寸光芒

你的世界有一種溫度，我能夠感知

我摸著黑暗的行徑，來到你的

熱烈的窗前

我愛：你的干燥的嘴唇，烈焰的初衷

裹挾著一切的血與美，抑或死亡

我發誓，我寫不出你的世界

寫不出讓一切坦坦蕩蕩的江湖

天氣涼了，你的世界還有火

為冷冷的眾生秉持

在遲遲未落的雪花上

好像怎么說都是錯

怎么寫，都還原不了當初

此時

我在樓下走來走去

我的第一感

跟不上天空中飛的一只小鳥

第二感

趕不上草原上奔跑的小鹿

第三感、第四感被第五感打得稀巴碎

還好

還有第六感

在遲遲未落的雪花上

一片蒼茫，一片

白骨

明年的雪

北邊已經霧里看雪了

南方還挺溫暖，可以推窗看花

花是枯萎的

索性摘下放進懷里

留有余香

且讓它演變成內心的一根刺

而我，即將成標本

即將缺失語言的天分，缺失故鄉的一角

河流的一角

給親人的一句愛

該回過頭，說說明年的雪

葬花的地方

我孤獨一人靜坐

想起三十多年前臥在雪地里

在母親的懷里

而即將缺失的是大地

且定有遺憾

我不得不抓緊時間

在泥土芬芳的草原上

看一匹白馬

度光陰

大地的悲傷

自始至終，大地都在流露悲傷

河流的悲傷

大樹、大鳥的悲傷

高山的悲傷是自上而下的，卻又來自大地

這一切，皆已成事實。

至于平原，想必大家最熟悉不過

野花、野草，還有一匹饑餓的野馬

它們活不過冬天

在城市的邊緣，苦苦支撐

它們沒學過道法自然，卻的的確確死于自然

命運，終歸是忠誠于命運的。

至于陪你到荒野流浪

至于愛情，守護一座孤城到老

這一切，皆無法實現。

自始至終，大地都在掩飾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