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焱松
摘 要:作為一部三維動畫電影,《瘋狂原始人》并沒有陷入同類型動畫審美同質化的敘事窠臼之中,它以其“視覺”元素的交錯與沖突凝聚出一股新的敘事張力。本文站在美學解構的視角,將其電影中的視覺質素劃分為人物造型、場景色彩、燈光意象三個方面,解釋了其在人物敘事、景觀敘事、精神敘事三個層面從洞穴走向太陽的過程,最終提出《瘋狂原始人》在奇觀和敘事之間有所平衡,進而表達了電影對視覺敘事的追求。
關鍵詞:洞穴比喻;《瘋狂原始人》;視覺敘事;理想國
中圖分類號:J9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8122(2017)07-0106-02
柏拉圖在《理想國》一書中提出了著名的“洞穴之喻”,他認為,洞穴中的人被鐵鏈束縛,看不到光明。如果讓穴居人從小就身披枷鎖,面朝墻壁,只能一直看著自己身后火光投射到墻上的影像,他會潛移默化地把影子當成實體。但是,其實太陽的世界才是真實的世界。“洞喻”之說澄明:這是一種“從以個別事物(洞壁上的影像)為對象,轉向理念世界(地面上事物),最終轉向善(太陽)”[1]的過程。
沿著這樣的理論軌跡行進,動畫電影《瘋狂原始人》中的洞穴與太陽,甚至可以用自然和社會,傳統和創新,蒙昧與開化等等兩元對立的詞語來替代。從洞穴走向太陽,也就是人物形象從最原始的“穴居人”走向社會盛景的“文明人”,從充滿自然性的洞穴走向充滿社會象征的山峰,從個人的原始野性沖動走向集體的社會價值精神。
一、人物:從穴居人到文明人
當今動畫主流的造型基準依舊是建立在客觀寫實之上的,正如皮克斯在《海底總動員》中所展現的真實海底的生物表征,夢工廠在《功夫熊貓》中所呈現的真實四川的實景風貌。而《瘋狂原始人》卻顛覆了寫實的傳統,試圖在3D動畫的范疇內,加強其2D動畫般的藝術氣質,使視覺的造型,除了營造濃郁的奇幻藝術色彩之外,也見證著咕嚕一家從原始“穴居人”開始走向社會盛景的“文明人”。在舊世界的時候,咕嚕一家一開始忠于人類石器時代的生態考據,在穿著打扮上還是比較符合石器時代的身份,在整體的棕色系色調中,以飽和度稍低的棕、深褐、灰米黃等色彩代表其原始性。除了主體色調之外,作為一家之主的瓜哥,身披黑色皮毛馬甲,使其人物的性格通過色彩外化:因其最大的責任是保護家人的安全,而唯一的要義就是不要改變,因而黑色代表他大家長的身份,是其權威莊嚴形象的象征,也是其古板保守的代名詞;同時動物的皮毛則代表了野性,他不會動腦筋,只能慣用蠻力去解決問題。在這個觀點上,蜥蜴人似的奶奶、會咬人的小珊都深刻地宣告了這種“人類動物化”的圖騰印記。可以說,整個咕嚕家族在最開始的人物造型上,完全呈現出一種穴居人的群像狀態。
而在影片最后呈現的新世界中,咕嚕一家人物造型開始變化,皮膚從洞穴中不被照曬的白皙變為日光浴中的黝黑,衣著從遮羞與御寒的簡單獸皮開始變為展示個人的性格外衣,而整個造型的色彩也從棕黃色的主要基調變為了高飽和度的彩色基調。正如影片接近尾聲時女兒小伊的大段自白:“從曬黑的皮膚和寵物,你可以猜出來,我們再也不是穴居人了”。
當然,從另一個方面來看,除了單純的人物形象之外,還有許多令人神往的奇珍異獸,它們在這個神奇的世界里,以一種混搭的形式存在,比如帶翅膀的豬、保護蛋的鴕鳥、帶有中國舞龍元素的綠老虎、吃肉的飛鳥群、尾巴相連的松鼠、小狗模樣的鱷魚道格拉斯等等。其中尤為突出的是綠老虎,除了身體的漸變色彩之外,并沒有個體的性格特點,但是形象屬性的反轉,也使情節得以推動。在影片中部,綠老虎的出現是蓋引誘其幫助瓜哥和自己從橡膠油中脫身,被欺騙的綠老虎憤怒地攻擊;在影片中后部,綠老虎因害怕打雷的聲音依偎在瓜哥身邊;在影片后部,瓜哥馴服了綠老虎,而甚至在影片結尾,整個家族都騎著各自馴服的坐騎,奔向太陽,也象征著他們在人物形象上從穴居人到文明人的跨越。
二、景觀:從洞穴到山峰
所謂動畫的對抗,一般分為人與人的矛盾、人與自然的矛盾、人與事件的矛盾三種,其中傳統的動畫敘事總是習慣將對抗理論安置在主角和反派兩個人物,或者兩對人物群像身上,讓故事動線簡明扼要。而《瘋狂原始人》并沒有采用這樣傳統的人與人的矛盾模式,甚至在影片中沒有出現一個絕對的壞人形象,而是以人與大場景的對抗作為事件主要的矛盾框架,而這也恰好暗合了3D電影場景景觀的奇觀化建構的優勢。因此,本片巧妙地把原始生態中的自然現象,包括“新世界”建立之前的天災人禍(火山灰、猛獸襲擊等)放置入故事中,讓獨立的人與整體的場景產生大的對抗,賦予故事更多的懸念與奇觀。可以說,在這個沒有反派的動畫電影中,自然場景成為了最大的反派。而場景的建構中,色彩作為自然場景的“背景理據”,成為重要的外部事件推動力,也與場景的構建,場景的敘事緊密相連。在場景建構上,《瘋狂原始人》羅列出了一系列色彩的物態信息,直接建構了場景的物質美和風俗美。黃褐色的荒原戈壁、艷麗多彩的原始叢林、灰白色調的石山、霾灰陰沉的末日,片尾色彩飽和的夏威夷沙灘,還有中途咕嚕家族看到的蔚藍的星空,都深刻地體現了色彩在場景建構中最直接的物化過程。在場景敘事上,《瘋狂原始人》的色彩也跟隨劇情發展的色調風格而不斷嬗變,推動著場景的敘事。當原始家族的山洞被地震摧毀,瓜哥一家人被迫開始了逃亡出走,場景的破與立共同推動著事件的發展,也重塑著咕嚕一家對世界的看法。
從最開始陰沉的荒漠世界,到中途層層經歷高純度的綠色叢林、紫色的食人花叢林、飛行水虎魚的紅色旋風、黃色花朵的原野,緊接著在景觀的彩色敘事節奏層層鋪開途中,強地震突然再現。整個世界陷入灰褐色的灰霾之中。
最后,在瓜哥的勇敢和家人的支持下,他們最終成功抵達了藍色的山脈,那里天空湛藍,海水碧綠,沙灘亮金,叢林黝綠,滿眼都是亮麗明快的色彩。正如董立榮所述:“全片在整體的清新藍綠色調中展開敘事,在舊世界的金黃的色調開篇與尋求新世界的藍綠色調之間,鋪設的深藍夜空構成通篇清新濃郁并歡快的氛圍。[2]”色彩完成了敘事的使命,推動了整個劇情的發展,是場景從一個充滿自然性的洞穴走向了充滿社會和文化象征的山峰,也使咕嚕家族完成了社會性的穿越,到達幸福的彼岸。
三、精神:從自然到社會
《約翰福音》有載:“太初有道,道與神同在,道就是神……他不是那光,乃是要為那光作見證。那光是真光,照亮一切身在世上的人。[3]”上帝創造了天與地之后,緊接著就創造了光,直到現在,光仍舊是猶太教和基督教的一種象征。在這樣的西方傳統中,啟蒙(即Enlightenment)就是光(即light)的結果,而轉變的智慧也變成了一種對光之澄明的追索。在《瘋狂原始人》中,光乃是“對黑暗的穿透和驅逐.是實事的揭蔽和顯示”[4],是一種啟蒙的詞根,是咕嚕一家從自然走向社會的重要視覺意象與精神意象。
一方面,“光”作為視覺意象的集體名詞,在特定的意義上推動情節的發展。所謂的光包含了星光、陽光、火光等等,其中尤其以火光出現的頻率最高,而且其多次的出現,代表的意義均有所差異。
以火光為例,在影片伊始,火光四處飄蕩,照亮了巖洞中各式各樣的壁畫,這樣的動作就好像是觀看藝術史的開端的西班牙阿爾塔米拉洞窟的壁畫一樣,對火光作出了美學的解釋。而火的第二、三次出現都是咕嚕家的女兒小伊認知“火”這個物質實體時候的方式,直到第四次出現時,“火”才具備了驅除動物和照明的功能。而蓋就像是西方的普羅米修斯一樣,召喚點燃了火,驅散了野獸和黑暗,保障了一家人的安全。火,就是人在結社之后,利用理性發明出來最早,也是最重要的技術,它讓弱者得以生存,讓人類得以比動物更加強大。直到強震再次來襲,瓜哥獨自一人留在黑暗世界之中,但他幾經波折,終于成功地燧石取火,并借助火光和綠老虎的庇護,最終飛向了彼岸,擁抱了太陽。可以說,火光甚至成為了劇情轉折不可或缺的一個部分。
另一方面,“光”作為本片的精神內核,帶領著瓜哥一家從自然走向了社會,從個人的原始野性沖動走向集體的社會價值精神。正如有文章寫道:“對于《瘋狂原始人》來說,‘火與‘太陽所蘊含的意義就是驅散‘黑暗并打開穴居人被遮蔽的自由與自我遮蔽的理智[5]”。
作為咕嚕家族的長女,小伊對洞穴的陰暗,以及瓜哥每日重復講述老派的故事感到厭倦,她向往的是洞穴外的世界,對它們充滿好奇。她懷揣著探索的心,追尋的洞穴外的光明,就算是夕陽西下,也讓她感到滿足。甚至對于咕嚕家族的所有成員(除了當時的瓜哥)來說,大家初次見到火光的時候,也都不同程度地展現出了巨大的好奇。妹妹小珊深情呼喚:“哦,是太陽寶寶。”甚至連易怒的奶奶也說:“我們需要火”。光,改變了咕嚕一家(除了瓜哥)對于世界的認知,也啟蒙了他們的勇敢和智慧。
而對于瓜哥來說,當地震來臨之時,咕嚕家族的其他人都選擇了走向太陽,并認為“追隨太陽就能達到明天”,而他再一次選擇進入山洞,獨自在山洞中經歷。不過,即使是守舊的瓜哥,在影片后半段進入山洞之后,也燃起對于光明的渴望:其一是當太陽近在咫尺的時候,而危險將再一次阻斷前行道路的時候,瓜哥鼓勵家人堅持抵達太陽彼岸,他高聲呼喊“不要黑暗,不要躲藏,不要山洞,我們來這是為了什么,為了追隨光明。”其二是在危險的強震再次來臨時,他孤獨的留在山洞中,燧石取火的光對他啟智,他重獲勇敢和智慧,最終到達了光明世界,與家人相遇。
四、結 語
動畫電影《瘋狂原始人》完成了從洞穴走向太陽的過程,而其在敘事上,從人物造型到場景色彩,從燈光元素到啟蒙精神,“視覺”成為了一個重要的敘事符號,某種程度上成為了敘事的推動者。可以說,視覺的建構性、色彩性、符號性打破了奇幻視覺的平面化,使《瘋狂原始人》成為兼具3D動畫的奇觀性質和2D動畫的藝術性質的,在奇觀和敘事之間有所平衡的動畫影片。
參考文獻:
[1] 張斌賢,劉冬青主編.歷史上最具影響力的教育學名著19種[M].西安:陜西人民出版社,2007:10.
[2] 董立榮.《瘋狂原始人》場景色彩運用與創新[J].中國報業, 2015(10).
[3] (英)坎伯·摩根著.方克仁譯.約翰福音[M].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2.
[4] 劉放桐等著.西方哲學前沿[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5.
[5] 陳進武.啟蒙之“光”與“合家歡”式的懷舊——動漫電影《瘋狂原始人》的敘事張力[J].東岳論叢,20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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