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安

近年來,日劇逐漸受到我國青少年的青睞。同韓劇浪漫柔緩的特征相比,日劇凸顯了日本藝術形式的共同特點——精煉又不失唯美。日劇不僅貼近生活,更讓人稱道的是,它們絲毫不回避社會敏感問題。
《我不能戀愛的理由》便是一部典型的反映日本青年男女婚戀關系的電視劇。該劇描繪了在日本當代社會中,都市男女出于種種心境、狀態、性格、偏愛,無法投入到一個良好的戀愛關系當中,或是難以進一步發展一段戀愛關系的現實情景。
“你在談戀愛嗎?”被問到是否在談戀愛時有多少人會回答“是”呢?
“不談戀愛的理由是?”
劇集開端,在一個布置精美的書店里,一位只看得到背影的年輕女人用她修長白皙的手指,在充滿質感的銀色鍵盤上敲出了以上問題。
“答案呢?”
“身邊沒有真命天子?”
“戀愛很麻煩?”
“覺得工作比戀愛更有趣?”
“跟女性朋友在一起更輕松愉快?”
“根本找不到邂逅?”
“已經忘掉如何戀愛了?”
是什么讓你不能投入戀愛關系?不能穩定地發展一段戀愛關系?不能戀愛的理由,千奇百怪。
大學話劇社的聚會,讓藤井惠美與后輩小倉咲、半澤真子成為了合租房的室友。三人皆是單身,各有其無法戀愛的理由。劇集里同居一室的三個女人代表的是三類不同的女人,以及三種不能戀愛的理由。27歲的藤井是位女照明師,男孩氣十足,周圍同事都不把她當女性看待,而她一直無法忘記的前男友也是她的“好哥們”;24歲的小倉咲大學畢業遲遲無法找到理想的工作,在夜店做陪酒小姐,周旋于男人中間的她身心疲憊,認為自己再不會遇到真心人,再也不會心動戀愛了;22歲的真子暗戀著公司的上司,但是她對感情過于認真的性格,讓她在戀愛關系中一直處于被動且被人指責過于沉悶。
不久,三人有了新的發展。藤井遇上了耿直又笨拙的警察,小倉咲邂逅了成熟穩重的公司社長,真子也有了追求她的同事。似乎一切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但藤井依然忘不了前男友,小倉咲陷入了第三者的困局,真子有難以啟齒的痛苦。三者各自的戀愛關系又一度陷入僵局。
日本半數以上的女性有各種無法戀愛的理由而保持單身,本劇正是以此社會問題進行展開,希望能夠對現代女性“戀愛不全癥候群體”存在的各種心理、社會環境問題進行深入挖掘。
既然日本女性中存在“戀愛不全癥候群體”,那么反過來想一下,日本男性心目中的理想女性是什么樣子呢?是日本政府苦心塑造的大和撫子嗎?《我的機器人女友》對日本男人心目中的伴侶形象進行了一次生動逼真又略顯另類的闡述:電影中的機器人綾瀨遙(女)粉雕玉琢、明眸皓齒、頑皮大膽、童真可愛。她死于60年前的東京大地震,生于60年后次郎的一片深情中。最終,他們的愛創造了奇跡,超越了生物人與機器人之間的隔閡。因其題材新穎,畫面生動,劇情扣人心弦,這部日本科幻愛情電影在世界范圍內都備受歡迎。它同時反映出了日本男性在戀愛中的心理特征,甚至是整個民族的婚戀文化。
電影中有這樣一組鏡頭:綾瀨遙帶次郎回到東京大地震前的小村莊,玩伴、家園、親人,都還在。看到等在柿子樹下的無比熟悉的奶奶和飛奔過去的小次郎,次郎不由地癡了。那時候的風,吹過河流,吹過櫻花樹,吹過綾瀨遙的短發,吹過次郎癡癡的眼眸,一切都在安寧和滿足中滋長。充實的生活,飽滿的記憶……這一幕使許多日本國民深深迷戀。
日本青年大都會度過一個和中年相比天堂一樣的童年。可是,一切都會在成年后截然不同。他們在經歷了一個落差極大的生活狀態后,好像有神祇要求這個民族的青年人一夜長大。再也沒有溪澗流水一樣輕快的心境,再也沒有夏日暖陽般受寵的熱情,再也沒有四月微風般肆意的時間。有的是家庭的重任,是上級的壓榨,是源于民族本能中不能停歇的勇往直前。也正是這樣的瞬變感和使命感,使得日本青年對兩性關系中要求的責任感產生逃避和恐懼的心理,更不必提重壓之下日本青年的生育率了。
日本的影視作品給當代人營造了一個豐富、熱烈、色彩繽紛的虛擬世界。在自然生存環境與社會人文環境的雙重壓力下,當擁有可能超出現實的虛擬女友和虛擬經歷時,他們為什么還要卷入一場需要承擔責任義務的關系之中呢?于是,二次元文化隨著漫畫雜志、電視廣播和互聯網逐漸席卷開來,作為一種流行的亞文化受到越來越多年輕人的喜愛。
二次元文化在我國也被譯為“ACG”文化,是英文Animation(動畫)、Comic(漫畫)、Game(游戲)三者的縮寫,隨后由于輕小說(Light novel)的加入,也稱“ACGN”文化,但一般仍以“ACG”文化代指。二次元文化在日本年輕人中間的流行,使得一部分年輕男人和女人逐漸疏離。他們活在日本人自己打造的豐富多彩的虛擬世界里,保有自己完美無缺的想象,對ACGN的鑒賞理解能力和知識超出一般人,不被社會大眾所接受,因此形成了固定的社會亞文化群體,目前對此群體使用最廣泛的定義即“御宅族”。
御宅族的出現是一種復雜的社會現象。它源于巨大的社會壓力和疏離的人際關系,同時也是青少年自我意識個性化的體現。而為什么這一切恰好發生在日本?這背后的原因值得深思。
需要注意的是,雖然二次元文化作品的背景題材豐富多樣,但其核心本質是對唯美的追求,御宅族多數有著在現實中無法實現的極高審美觀,甚至成為一種病態的執著。他們對物體、人生和情感,都有十分完美的想象,內心容不得半點瑕疵。這種對于唯美的病態執著,歸根結底源自于日本贊賞櫻花、追求剎那美的民族文化。在二次元文化作品中,不乏為了愛、正義、理想不惜獻出生命的虛擬角色,場面之絢麗、音樂之悲壯,恰恰也反映了日本人心中對災害的危機感和恐懼心理。既然生命如此脆弱,為什么不能為了追求人生中最美好的事物而獻出自己最寶貴的部分,哪怕是生命呢?
不得不說,御宅族的出現反映了日本青少年一代對未來的悲觀絕望和對現實的逃避。經濟繁榮至頂以至逐漸下行的壓力、外界紛繁的干擾,使男性青年無心無力擔負家庭,而獨立女性價值觀的流行更迫使部分青年疲于現實婚戀轉而心系獨身和虛擬。日本正面臨著災難性的人口減少。大約50年內,日本將失去三分之一的人口,這個現在人口超過一億的大國,卻會在將來的某一天“白發蒼蒼”。(作者為中國科學院科技政策與管理科學研究所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