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給了他們“接管”市場的權力

文/圖_本刊記者 楊宇勃（發自河南開封、鄭州）

誰給了他們“接管”市場的權力

文/圖_本刊記者 楊宇勃（發自河南開封、鄭州）

開封市和平農副產品交易中心法人代表渠和平

眾所周知，合同是平等主體的自然人、法人、其他組織之間設立、變更、終止民事權利義務關系的協議。依法成立的合同受法律保護。它表示一致而達成的一種契約，簡單地說，就是我們生活常識中的“你情我愿”。

然而，在河南開封，一個建立在受法律保護的“合作開發協議”基礎上的，長達二十多年的農副產品交易市場，卻同樣因另一份突如其來的“聯合經營合同”而面臨被“叫停、接管”的經營危機。吊詭的是，圍繞著這樣一份聯合經營合同，卻出現了諸多令人不解的疑團，以至于依法建立的農副產品交易市場的命運難以言說。

強行接管市場，聲稱有“合同”

“2017年4月中旬，我們市場內外張貼了許多公告，張貼公告的是河南再盈商貿有限公司，他們要求市場內的商戶到其公司進行登記備案，并與之簽訂新的合同。”采訪期間，河南省開封市和平農副產品交易中心法人代表渠和平告訴本刊記者。

公告中，河南再盈商貿有限公司指出：“開封市和平農副產品交易市場（中心）原經營人與鐵路主管部門就市場經營權簽訂的合同已逾期，我公司與鐵路主管部門依據《鐵路用地管理辦法》《鐵路用地資產處置管理辦法》及《鄭州鐵路局鐵路土地綜合開發實施辦法》的相關精神簽訂了新的合同。為了所有商戶的正常經營，特告知各位商戶須在我公司進行登記備案，并與我公司簽訂新的合同。”

“公告張貼后，市場內商戶人心浮動。”渠和平說。2017年5月22日上午，開封市和平農副產品交易中心被百余人沖入，他們中大多數手持警棍，穿著黑色制式服裝。“有一批人是河南再盈商貿有限公司的工作人員，也有一些是社會閑雜人員。”

渠和平向本刊記者打開了當日市場內的監控視頻。“當時的情況比較嚴重，這些人由專人領導，有組織地聚集在市場前，一隊人來到路南邊我們的水產品冷藏批發市場，另一隊則直接進入我們的農產品交易市場，阻擋市場內商戶的正常經營，并聲稱‘接管’市場。”

當日，和平農副產品交易中心工作人員隨即向公安局報警，開封市繁塔派出所、機場派出所、開封市刑警支隊打黑大隊立即趕往現場，才控制住了事態的進一步發展。“公安當場帶走了帶頭人，并警告他們如果再擾亂市場正常經營，就采取措施，這才驅散了這伙人。”在場的目擊者向本刊記者透漏。

本刊記者發現，《聯合經營合同》中寫著：“根據鐵路總公司《鐵路土地綜合開發實施辦法》和《鄭州鐵路局鐵路用地資產處置實施辦法》文件精神，……鄭州鐵路土木建筑工程有限公司（甲方）與河南再盈商貿有限公司（乙方）經過友好平等協商……達成聯合經營合同。”

合同約定，聯合經營時間暫定20年，甲方在聯合經營中的收益為稅后收益，“目前該場地存在有冷庫、農貿市場等諸多原建筑經營商戶，拆遷、搬遷難度較大，根據乙方要求，（此后重要內容被掩蓋）。”此外，對于付款時間及方式的約定（包括支付金額），在這份合同中也被掩蓋，無法識別。協議簽訂時間為2016年5月12日，并蓋有雙方的公章。

依法用地經營，有相關合同為證

對于此前河南再盈商貿有限公司的公告，以及隨后的強行接管市場一事，渠和平感到非常詫異，事情還得從其市場的前身——開封市繁塔無公害蔬菜大市場說起。

2011年5月5日，鄭州鐵路林場給水林業所開封林場與開封市繁塔無公害蔬菜大市場簽訂了一份《合作開發意向書》，雙方約定，甲方（鄭州鐵路林場給水林業所開封林場）將位于開封市禹王臺區鐵路林場內南干道以北的土地約10萬平方米，交與乙方（開封市繁塔無公害蔬菜大市場）進行新市場的開發。

2011年7月6日，鄭州鐵路局鄭州建筑段開封林場與開封市繁塔無公害蔬菜批發市場簽訂了《合作開發協議》，協議中，鄭州市鐵路局鄭州建筑段開封林場除了將機場路以北使用面積10萬余平米的土地提供給開封市繁塔無公害蔬菜大市場，同時還包括該土地上的部分建筑等。由開封市繁塔無公害蔬菜大市場按季向鄭州鐵路局鄭州建筑段開封林場支付約定的相關費用。

合同中明確表示，若市政建設、鐵路建設征用此塊場地，雙方無條件配合拆遷，按征用賠償項目、內容比例給予雙方合力補償，即：屬甲方（鄭州鐵路局鄭州建筑段開封林場）所有的場地及地上設施的賠償歸甲方，屬于乙方（開封市繁塔無公害蔬菜批發市場）所有的建筑及設施的賠償歸乙方。

對于將來合同到期后的事項約定，合同規定：“合同到期后，如甲、乙雙方自愿合作，乙方在現有設施、設備使用費及勞務費基礎上增幅5%，可續簽五年合同。若協商不成，可終止協議，原則上對于乙方擁有的設施設備可移動、方便拆除的，由乙方自行處理，甲方不做任何賠償；同時，對不可移動的、不方便拆除的，乙方應無條件完好的保留與甲方。”

3.選聘信息平臺建設可以促進職業經理人市場的發育和完善。職業經理人選聘信息平臺建設是我國市場經濟發展的必然結果，也是職業經理人市場逐漸走向成熟的標志。信息平臺的建設有利于企業選聘職業經理人，職業經理人的行為也將被規范，我們的職業經理人市場將逐步走向正規，市場也會逐漸成熟和完善。

“我的市場便是由開封市繁塔無公害蔬菜大市場更名而來的，我成為了法人，而之前開封市繁塔無公害蔬菜大市場與鄭州鐵路局鄭州建筑段開封林場簽訂的協議也繼續有效，這在當時的會議紀要中寫得明明白白。”渠和平告訴記者，早在2013年12月26日，更名后的和平農副產品經營中心就與鄭州鐵路局鄭州建筑段開封林場在此前的協議基礎上，簽訂了《補充協議》。

協議中約定，變更后的和平農副產品經營中心繼續履行2011年7月6日的《合作開發協議》。“自2014年元月1日起，按合作開發協議執行（乙方每年向甲方支付設施、設備使用費及勞務費共計肆拾萬元整，每季首月10日前交付給甲方十萬元整）。”此外，渠和平還通過與鄭州鐵路局鄭州建筑段簽訂《房屋（場地）租賃合同》，將位于開封市禹王臺區機場北路的房屋45間；土地使用面積為21400多平方米，承租用于水產品批發。

如此接管，各方回應“不知曉”

“我們市場一直合法經營，并且土地租賃金也是按合同約定時間支付的，我在市場里前前后后投資了八千多萬，不能說接管就接管，我是與鐵路局簽訂合同的。”渠和平告訴本刊記者。

采訪當天，本刊記者來到了鄭州鐵路局鄭州建筑段開封林場，對于鄭州鐵路土木建筑工程有限公司與河南再盈商貿有限公司簽訂的《聯合經營合同》，工作人員表示并不知曉，“此前沒聽說過這塊兒要轉給別人，也沒有接到上面的通知。”該工作人員透漏，鄭州鐵路土木建筑工程有限公司屬于鐵路內部的大集體，這些人不屬于鐵路內部正式員工，而是鐵路內部職工子弟辦的，“不屬于鐵路系統正式的機構，并不像我們林場這樣。”

至于鄭州鐵路土木建筑工程有限公司能否代表鐵路局將本屬于鐵路局的土地轉租給他人，該工作人員表示自己并不清楚。“但是他們（鄭州鐵路土木建筑工程有限公司）要轉租土地也并沒有讓我們這邊配合。”

據渠和平表示，此事其曾前往鄭州鐵路局鄭州建筑段開封林場，得到的回答是：“他們這樣不合理也不合法，你們（和平農副產品交易中心）只認鐵路就行了，不是鐵路上的人一概不認。鄭州鐵路土木建筑工程有限公司與鄭州鐵路局鄭州建筑段沒有一點關系。他們（河南再盈商貿有限公司）這樣做可是涉黑，否則接管市場找那么多人做什么，咱們市場這邊規規矩矩經營就行了。”鄭州鐵路局鄭州建筑段開封林場某領導曾對此事直言道：“這地是我們的，我們都不清楚轉租給別人的事，也沒有接到上面的命令。如果是正規合同，他們為什么要把合同部分內容涂黑，一看就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據悉，鄭州鐵路局鄭州建筑段開封林場曾特意派人前往索要鄭州鐵路土木建筑工程有限公司與河南再盈商貿有限公司簽訂的《聯合經營合同》，卻遭到拒絕。此外，據知情人士透露，合同中簽訂的20年期限明顯違規，“在咱們這邊基本上是10年受法律保護，5年都需要上鐵路局會議，就這點問題就嚴重了。”對此，渠和平告訴本刊記者，當時他與有關部門簽訂的《合作開發意向書》就是10年，具體合同也是5年為周期簽的。

隨后，本刊記者來到開封林場的上級單位——鄭州鐵路局鄭州建筑段，在得知記者采訪意圖后，工作人員表示，鄭州鐵路土木建筑工程有限公司究竟是什么樣的公司，且是否是具有轉租鄭州鐵路局土地的權力，他們建筑段也不清楚，對于此前鄭州鐵路土木建筑工程有限公司與河南再盈商貿有限公司簽訂的《聯合經營合同》，他們也并不知曉。

協議約定，轉租20年是否合規

為了了解究竟，本刊記者來到了鄭州鐵路局，對于鄭州鐵路土木建筑工程有限公司的性質，鄭州鐵路局回應稱：鄭州鐵路土木建筑工程有限公司是鄭州鐵路局作為國有企業主辦的勞動就業服務企業，是承擔安置鐵路職工子女待業人員任務、由國家和社會扶持進行生產自救的集體所有制經濟組織。根據國務院66號令《勞動就業服務企業管理規定》，“國有企業對勞動就業服務企業實行扶持政策”。

對此，本刊記者采訪了鄭州鐵路土木建筑工程有限公司經理徐某某，其表示：鄭州鐵路土木建筑工程有限公司是鄭州鐵路局內部的集體企業，改革開放初期，為了安置鐵路內部職工子弟就業，“鐵路內部拿出一些零散的活，比如我們以前就是干一些鐵路內部的小工程，當時大概安置了200多名鐵路內部職工子弟，包括這次給地也是如此，鐵路局讓我們綜合開發利用。”

鄭州鐵路局表示，2016年5月9日，鄭州鐵路局土地林業管理部門將該地塊批復鄭州鐵路土木建筑工程有限公司進行綜合利用。同月，鄭州鐵路土木建筑工程有限公司與河南再盈商貿有限公司簽訂合作經營合同，本次合同簽訂期限為5年，經營5年期滿后另行續簽經營合同。但對于鄭州鐵路土木建筑工程有限公司與河南再盈商貿有限公司簽訂的《聯合經營合同》中，20年轉租是否合乎規定的問題，鄭州鐵路局并未給予回應。而鄭州鐵路土木建筑工程有限公司經理徐某某表示：“合同只是暫定為20年。”

據本刊記者了解，“所謂勞動就業服務企業”是承擔安置城鎮待業人員任務、由國家和社會扶持、進行生產經營自救的集體所有制經濟組織。至于作為集體所有制經濟組織鄭州鐵路土木建筑工程有限公司是否有資格獲得將鐵路局的土地轉租權，鄭州鐵路局并未向本刊記者明確答復。且對于鄭州鐵路局是否有權力將該地塊批復給鄭州鐵路土木建筑工程公司一事，不得而知。而記者發現，根據《鐵路土地綜合開發實施辦法》規定，“租借鐵路用地3000平方米以上或租借期限5年以上的”須經中國鐵路總公司批準。

采訪期間，鄭州鐵路局土木建筑工程有限公司經理徐某某表示，“（和平農副產品市場與鄭州鐵路局建筑段簽訂的協議）約定如果協商不成，可終止協議……”所以，其認為，終止并轉租河南再盈商貿有限公司并無不妥。但記者發現，在和平農副產品市場與鄭州鐵路局建筑段簽訂的協議還未到期的一個多月前，鄭州鐵路局土木建筑工程有限公司就與河南再盈商貿有限公司簽訂《聯合經營合同》，協商的時間根本就不存在，對此，徐某某并沒有正面回應。但其表示，“和平農副產品市場可與鄭州鐵路局建筑段進行協商，如果協商不成，可以走法律程序，由法律來界定這個事誰對與否。”

渠和平坦言，他與鄭州鐵路局鄭州建筑段開封林場簽訂協議后，先后投資了8000多萬元，且期間都是按協議支付相關費用。“鄭州鐵路局土木建筑工程有限公司在我們之前的合同還未到期之時，且無視我的優先續租權，就將土地轉租給河南再盈商貿有限公司，且強行‘接管’市場，那么我的利益怎么維護？”

“我即便是與鄭州鐵路局鄭州建筑段開封林場簽訂的協議，到期了需要續約，或者終止合同，也是得鐵路局和我談，我也找過他們談續約的事，但是一直沒有結果。而眼下河南再盈商貿有限公司已經多次來我們市場阻礙市場經營。”渠和平憤怒地說。

鄭州鐵路局工作人員告訴本刊記者，合作經營合同簽訂后，鄭州鐵路土木建筑工程有限公司委托河南再盈商貿有限公司進行土地的看護管理，清理違章違法經營及消防等安全隱患。目前，土地接管工作尚未完成，未進入實質性開發程序。且表示，鄭州鐵路土木建筑工程有限公司與河南再盈商貿有限公司簽訂的合同，由鄭州鐵路土木建筑工程參照相關的責、權、利關系，尤其是對合作方“依法合規管理，確保鐵路設施設備安全”進行了明確要求。

6月21日，又有近兩百人身著黑色特勤制式服裝擾亂市場。“其中有一部分是學生，有一部分是社會黑惡勢力。”渠和平說。為了避免沖突，渠和平立即報警，隨后開封市禹王臺區繁塔派出所、機場派出所立即出動民警，開封有關部門出動特警對現場進行了制止。“如此接管市場是誰給的權力？我們市場是有合同保護的。”渠和平對于眼下市場出現的生存危機表示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