鵲山農民搶著種田

陳曉

從曾經面臨“有田無人種”的窘境，到如今糧食年產增收1400噸，農民從“不愿種地”變成“搶著種地”，湖南省寧鄉縣鵲山村的“鵲山模式”僅用了兩年時間就解決了這些年農村普遍存在的土地拋荒問題。如今，不想種糧的農民可安心到外面賺錢，想種糧的大戶優先成規模種植。農民既可以拿到土地租金，還能享受土地合作社的二次分紅，如果愿意種地，還能再有一筆勞動工資收入。

逼出來的土地流轉

鵲山村下轄21個村民小組，全村耕地面積4205.81畝，林地面積120多畝，總人口4182人，是湖南典型的一個以水稻種植為主的傳統農業村。近年來，隨著城鎮化的迅速發展，農村剩余勞動力由第一產業向第二、三產業的轉移人數逐漸增多。在2014年，鵲山村還面臨著全村4205畝田地拋荒了90多畝，雙季稻種植面積不到20%的困境。一方面“有田無人種”，另一方面“有人無田種”。

“村上有個村民，四畝四分田，分別在9個不同的地方，像這樣的情況，農民不愿意種，都是花錢請人來種，也根本得不到效益。”鵲山村黨總支書記陳劍說，“大部分青壯年農民寧愿選擇外出打工，也不愿在家種田，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土地零散難以耕種和管理。而現在，種地不僅不需要請人，每年還有固定的保底分紅。”陳劍笑著說，2014年，一直在外創業的他回鄉當選為村黨總支書記，看著村里的拋荒地愁得頭發都要白了。

怎樣解決這些問題，“喚醒”村里“沉睡的資本”？鵲山村的領導班子為此想破了腦袋。最后他們意識到，必須靠土地經營權流轉，優化資源配置，來“喚醒沉睡的資本”，才能從根本上解決拋荒問題。

土地細碎化是鵲山村進行規模經營的首要障礙。“要發展規模經營，就必須解決土地細碎化這一現狀。”陳劍這樣說道。就這樣，鵲山村決定成立 “土地銀行”：全村4205畝耕地“集零為整”全部納入其中；土地合作社將土地整體租給由村民自發入股成立的糧食專業合作社；糧食專業合作社將土地按50～100畝的規模劃分為若干生產片區，采取競價方式交給種地能人耕種，并向其提供農機、農資、倉儲、烘干等有償服務。

經過多方征求意見，村里最終制定了《鵲山村深化土地改革、實行土地整村流轉方案》，采取“人地平衡”的方式，對全村土地進行整體流轉。這個時候，村里的黨支部班子成員憑借一種“敢吃螃蟹”的精神，大膽啟動深化土地改革、實行整村土地合作經營工作。

開弓沒有回頭箭。鵲山村兩委班子拜訪了每一家、每一戶，有時一天要開5個會，2014年以來共召開了1000多個會議。“土地銀行”將統一對土地進行管理，并與承包戶簽訂為期11年的合同，與30年責任制剩余時間一致。并規定流轉費每三年調整一次，采取“基本分紅+二次分紅”的收益分配方式。由于充分考慮到村民的利益，整村流轉的農戶支持率高達97%以上。最后，通過認真細致的工作和黨員、組長的帶頭，2014年底全村99%的農戶簽完了協議，并做到了無一例糾紛上交鎮里。

在鵲山村陳列室有一本厚厚的筆記本，翻開扉頁，密密麻麻地全是關于土地合作經營的會議記錄。“土地合作經營的開展并非一帆風順，剛開始很多村民不理解。”陳劍說，為了做通大家的思想工作，村委會一輪輪聽取村民的意見、完善方案，終于得到了全村人的認可。

土地合作經營

土地流轉只是最基礎的第一步，鵲山村委深知，要真正實現規模經營，就必須對土地進行整體規劃。鵲山村采用“專業合作社+新型職業農民+社會化服務體系”的新型農業生產經營體系。為了確保村民種好田，村里建立了“村委會+寧鄉營健農業發展有限公司+山河智能”的服務保障體系，實現了一條龍的服務。

村委會負責管理運營土地合作社，規范指導股份公司經營，確保想種口糧田的農民有田可種，保障農民失地不失權、失地不失利、失地不失業。

村民入股成立的營健農業發展有限公司通過提供農業機械服務、農資服務、技術技能服務、烘干倉儲加工服務“四大服務體系”，有效降低種糧成本，解決農民后顧之憂。

引入山河智能，建設農業綜合機械示范園，為鵲山村農業生產全程機械化提供有力保障；建設有機肥場，為本村農業生產提供優惠的有機肥料。

地有了，給誰種呢？如何經營好這些土地呢？鵲山村的做法是：必須激活經營權，把地給想種地又能種好地的農戶，這樣才能產生鯰魚效應。

2015年，鵲山村實行首次土地競標，把4000多畝地分成60個大塊，再采取競價方式租賃給本村新型職業農民耕種。按照鵲山村的地貌實際，村民可自愿入股由村里幫扶組建的水稻、蔬菜、養殖和苗木4家合作社，借鑒銀行信貸運作模式，由土地合作社以每年每畝土地300元的價格，劃片貸給4家專業合作社統一管理和經營，此外還鼓勵本村新型職業農民仍按每畝300元的價格向4家合作社租賃土地。

要種好田，還需要必要的社會化服務，比如必要的農機具，是合作社自行購買還是社會化購買。

鵲山村又大膽地邁出了一步，由村里的54家農戶推舉7位股東，籌資480萬元，成立了村里的專業合作社。“這樣農民不出村子，一條龍的服務都能解決，還比外面的社會化購買要便宜。”陳劍這樣說道。

看到規模化經營可能產生的回報，以及村里提供的配套社會化服務支持，鵲山村不少在外務工、創業的年輕人開始動起了回鄉種地的念頭。

在2015年初舉行的首期村里土地招標大會上，有100多戶搶著報名。最終，村委會采取了投票的方式，將土地交給了60名通過職業農民培訓的農戶來種，還選擇了40多名年齡合適、技術成熟的重點培養對象，到北京農業大學、湖南農業大學等進行培訓，學習現代農業、創意農業、電商農業，增強職業農民的綜合管理能力和市場對接技巧。

鵲山村通過土地流轉，把地交給擅種地的農戶種，基于品種選取合適、田間管理規范、技術到位等原因，2015年，全村畝產增產水稻250斤，1400畝油菜畝均產量150斤，農民每畝平均增收達959元。

談到為何地一定要交給新型職業農民種，陳劍說，新型職業農民懂技術，對土地改良、田間管理、新型種植方式、產后銷售，其實更有想法，這樣做，是為了鵲山村的未來。

鵲山村村民彭勝利今年種植了20畝稻谷。“以前自家農田分布太過零散，種植起來費時費力，收成也只能勉強解決溫飽，一度想過放棄種植。”彭勝利說，現在通過水田流轉，分片承包，省時省力又降低了種田成本，“‘土地銀行還是很好。”

土地合作經營大大降低了農業生產成本，2016年，鵲山村4205畝耕地實現雙種雙收，其中雙季稻比過去增加了2000畝，水稻畝產達到920公斤，鵲山村糧食產量達3500多噸，比前年增長66.7%。

培育職業農民

2016 年，對于28歲的謝強來說，是人生當中最重要的一年。當時，鵲山村發動大學生抱團返鄉創業，建立了400 多畝的“稻蝦”結合的立體生態種養殖基地。謝強因不太適應大城市快節奏的環境，打算辭職回鄉創業。

“那時候，我收到村委會的邀請去參加了市農委組織的一次農業‘水稻+的培訓，在一節課上，‘水稻+小龍蝦的養殖模式吸引了我，結業回家我立馬跑到岳陽去考察小龍蝦的養殖，然后發現了我們鵲山村養小龍蝦的幾大優勢，我們這農田租金便宜，基礎建設已經完善，小龍蝦價格要比外地高，寧鄉養殖小龍蝦的人極少，市場需求大，還有生態農業在有效益的同時，還可以改良土壤改善水質，所以我立馬回家跟陳劍書記商量，出規劃書，拿地，意外的成為了新型職業農民中的一份子。”

謝強承包了60 畝“水稻+小龍蝦”的養殖基地，負責具體生產經營，并通過專家授課、現場指導、學習培訓、經驗交流等方式，提升了自身的專業技術能力，經過各個方面的宣傳，生意異常火爆，經常斷貨，很快賺得了“第一桶金”。

謝強在第一次養小龍蝦的時候也受到了很多挫折，養殖不是個好干的活兒，特別對于他們這樣從來沒接觸過養殖的人來說。“有一次，我跟陳書記說，小龍蝦喜歡晚上爬上田埂歇涼，怕有人偷，希望裝個監控。他答應了，后來聽說要10萬元，他吃了一驚，但還是想辦法籌錢把監控裝好了。小龍蝦怕農藥，村里專門開辟一條水渠，直接從河里引水到蝦塘。”村委對他們的支持還有很多，讓他們沒有了后顧之憂。

“現在一到周末全是來釣蝦的人，這附近車都停不下。”謝強拿起一支肥壯的小龍蝦，喜笑顏開地說到，不算水稻的收入，每畝田光小龍蝦就有5000元以上的收入，明年他打算承包300畝，要在田里種上荷花，田邊種上瓜藤，讓環境更美，吸引更多的游客。

回鄉創業青年不再是單打獨斗、各自為政，“農村土地合作經營”模式讓他們實實在在嘗到了甜頭。今年，同樣是大學畢業的張偉也回到家鄉，希望加入生態種養的行列。

鵲山村的村民尹建軍現在也是“身兼數職”，不僅租了110畝地種植雙季稻，成為了職業農民，還入股15萬元加入專業合作社，并被推舉為糧食專業合作社理事長。“去年的收成不錯，扣除成本，利潤超過7萬元，相當于在外打工兩年的收入。”尹建軍笑著說。

陳劍介紹，村里選中的職業農民全部是本村人，這是為了確保職業農民和土地的關系更緊密、更穩固。希望通過培育有意愿、有經驗、有發展潛力的新型職業農民，改變以往粗放的農業生產方式，發展生態農業、觀光農業，實現規模化經營，讓有限的土地發揮最大的效益。

鵲山生態農業服務中心邀請農業專家從制定規劃到提供技術指導再到開展新型職業農民培訓“一條龍”服務，建設農業觀光園。田里不僅種水稻、湘蓮，還養小龍蝦、甲魚、泥鰍、鴨子，田埂上種蔬菜，市民可以來這里賞荷花、釣龍蝦、吃土菜。另外近1500畝規劃成特色產業園，進行水果基地、蔬菜基地和配種基地的建設，開辟鵲舞花田、深塘果林、碧翠蔬園等區域，把土地合作經營收益最大限度留在了農民手中。

“3月底，我們就放蝦，4月、5月，我們村全是釣小龍蝦的游客了！”陳劍不忘給這些返鄉創業發展的大學生們“打廣告”，他說，鵲山的方向是發展鄉村旅游、觀光農業，幫助農民增收。

“鵲山模式”走出鵲山

如今，全國來考察“鵲山模式”的學習團隊也越來越多，“鵲山模式”走出了鵲山。今年3月，寧鄉縣在全縣24個鄉鎮的40個行政村推廣這一模式，目標是到年底實現全縣推進整村土地合作經營模式全覆蓋。為了讓土地流轉更有效率，寧鄉縣也開始嘗試“互聯網+”的方式。通過與互聯網土地流轉平臺土流網合作，如今全國各地有租地需求的客戶，都能通過互聯網快速獲取寧鄉縣的農地信息。

今年7月，長沙在全市進行推廣“鵲山模式”，同時把“鵲山模式”與產業扶貧相結合，更是創新之舉——土地合作社引導貧困戶以土地經營權入股，在享受“保底分紅”+“二次分紅”收益的同時，還可就近就地解決就業問題。目前長沙市已有136個行政村成功復制“鵲山模式”。

現在，“鵲山模式”也被湖南省委改革辦作為改革試點和探索經驗，向全省推廣。專家建議，在下一步的推廣完善中，縣、市政府應在健全社會化服務、提升土地規劃服務、完善農村金融服務等方面賦予土地合作社更多政策權限，并同步規范土地合作社運轉、強化土地合作社監管工作，加大新型職業農民培育力度，引導土地經營發展方向，切實保障好農民的土地權益。

如今，鵲山村村委嘗試在“鵲山模式”中加入生態種養的新元素，希望通過這種模式，達到改良土壤、還原生態、提高農產品附加值、提高村民幸福指數的效果。鵲山村已形成了農業、文化、旅游三位一體的發展模式，村里正在打造“鵲山模式”2.0版。

“我們的方向是發展鄉村旅游、觀光農業，目標是建設美麗鄉村，帶領村民共同致富。發展多種經營，立體開發土地。今年9月，我們的烘干房、倉儲及大米深加工廠房、設備將投入使用，以高于市場價一倍的價格，集中收購村民稻谷，著力打造‘鵲山生態米品牌，‘互聯網+農村淘寶產業也將開張。”陳劍這么憧憬著將來的鵲山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