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明華
十八屆四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推進依法治國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特別指出要加強企業社會責任立法;《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深化國有企業改革的指導意見》則指出,國有企業要成為自覺履行社會責任的表率,首次將國有企業社會責任提升到改革的高度。由此可以看出企業履行社會責任的重要性和現實緊迫性。
根據現代公司治理理論,企業有著眾多的利益相關者,包括投資者、高管、員工、債權人、供應商、客戶、社區居民等,他們均為企業發展做出了重要貢獻,因此,企業有責任維護利益相關者的利益,保證他們的利益不被損害。從投資者角度,企業賺了錢就應該分紅,這是鼓勵投資者理性投資、減少資本市場非正常波動的重要方面;從高管角度,高管薪酬應與其業績相吻合,這是激發高管創新的動力基礎;從員工角度,企業應保證員工收入隨著企業利潤的增長而增長,而且要關心員工的身心健康,這是員工持續貢獻其專用性資產的保證;從債權人角度,企業應按期還本付息,從供應商角度,企業應保證資金的供應充分,這兩者是企業誠信的重要體現;從客戶角度,企業應保證產品的質量和安全,這是企業持續穩定發展的基本條件;從社會公眾角度,企業要盡其所能為社會做出貢獻,如依法交稅、捐贈慈善事業、保護環境等。
從廣義角度,上述企業對利益相關者的回報,都可以視為企業社會責任,但可以分為兩種情況:一是義務性質的社會責任,如嚴禁破壞生態環境,提供高質量的、安全的產品和服務等;二是非義務性質的社會責任,如賑災捐款捐物、資助教育事業等。前者是強制性的;后者是自愿性的(也可以稱之為狹義的社會責任)。
對于義務性的社會責任,國有企業和民營企業不存在區別,因為這是法律義務,不因企業性質而不同;對于非義務性的社會責任,對競商業類國有企業和民營企業,政府不能強行附加給企業,應由企業自主決定,如有必要強制安排,政府必須給予足額補償,當然這種補償不一定是現金,也可以是其他方式,如特許經營權等。
企業承擔社會責任是一種成本支出,那么這是否意味著社會責任與企業發展存在沖突?并不盡然。從長期看,企業發展與社會責任是一致的,但短期看,則可能出現不一致。如果企業發展是建立在損害社會公眾和員工利益基礎上,如環境污染、員工工作環境無安全保障設施等,盡管企業利潤提升了,但這種提升難以維持長久,從長期看,并不利于企業的持續健康發展。因此,企業應立足于企業的長期可持續發展,實現企業發展與社會責任的統一。
對于義務性的社會責任,要加強立法,還要曝光,建立黑名單,違反者要處罰,而且處罰力度要足夠大,即法律要具有威懾力,包括民事處罰、刑事處罰和行政處罰,三種處罰要并行。同時,要賦予公眾更多的監督權,要通過完整和及時的信息披露,加強和鼓勵公眾監督,比如企業生產的產品是否是高質量的和安全的,應有顧客滿意度的數據。而且,政府要把公眾監督的結果及時反映到懲罰成本上。通過法律和公眾監督,使企業背離強制性社會責任義務的收益遠小于成本,從而促使其依法履行社會責任。
對于非義務性的社會責任,要鼓勵,要宣傳,但不適宜立法給予強制,因為它屬于道德范疇。其實,對于非義務性的社會責任,企業通常都會自我宣傳。比如,企業進行了慈善捐款,通過宣傳會產生廣告效應,能夠向大眾傳遞企業擁有較強競爭力的信息,從而會得到更多的供應商和客戶的信賴。無疑,承擔非義務性的社會責任,盡管付出了成本,但通過廣告效應,是能夠帶來更多利潤的。對這種非義務性社會責任,政府也可以在宣傳上發揮助推作用,要樹立典型,使企業不僅自愿承擔非義務性社會責任,而且愿意承擔更多的非義務性社會責任。
需要注意的是,對于非義務性的社會責任,企業在做出決策時,也必須依法依規,不能想當然地由某個人或某個出資人單方面決定。通常,對于公司制企業,非義務性社會責任達到一定額度,必須經由董事會討論決定;再達到更高額度則必須由股東大會決定(適合于設立股東大會的股份公司和有限責任公司)。具體額度限制的規定由公司章程來規定,而公司章程必須由股東大會來決定。
針對國有企業,對于公益類國有企業,社會責任都是義務性的,既然是義務,就必須依法履行;對于商業類國有企業,不能以“國有企業要成為自覺履行社會責任的表率”為名,讓國有企業承擔超過其自愿承擔的更多的非義務性社會責任,承擔與否,承擔多少,都必須經由董事會或股東大會來決策,不能為了“表率”而不顧程序和法律規則。
作者系北京師范大學公司治理與企業發展研究中心主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