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未央

耿艷菊

那是一張很舊的黑白照片，照片中，一對年老的夫婦站在鮮花店門口，喜氣洋洋。老太太微胖，她的上衣很白，襪子也白，搭配著黑色的方口布鞋，一看便知，她是一個很講究的人；老頭略瘦，穿著制服，露出了潔白的襯衣領(lǐng)，顯得很精神。

我想，這張照片應(yīng)該拍攝于春夏之交，而且那天的天氣好得不得了，陽光透過茂密的樹葉灑下來，地上、墻上全是斑斑駁駁的光影。這對年老的夫婦緊緊相依，老太太笑意盈盈，一臉的幸福；老頭的臉側(cè)向老太太那邊，他的左手拿著一大束鮮花，放在胸前，花開得很艷……這不禁令我沉浸于一種歲月靜好、白頭偕老的情景中。

我是在陳丹燕的《上海的風(fēng)花雪月》這本書里看到這張照片的。照片的下面有說明，《紐約時報》的記者拍攝的麗麗鮮花店恢復(fù)營業(yè)時的老板和老板娘，攝于1979年。

見到這張照片的時候，我定定地看了許久。老太太的盈盈笑意，老頭手中的鮮花，讓我的心一下變得清澈、柔軟起來，如同一泓明澈的溪水，一團潔白的云，一朵盛開的棉花。

我想，麗麗鮮花店一定經(jīng)歷了很多磨難，就像那個年代很多人的命運一樣。曾經(jīng)，麗麗鮮花店關(guān)閉了，老板和老板娘不得不另謀生路。多年之后，他們已經(jīng)很老了，但是，兩人沒有選擇在家頤養(yǎng)天年，而是恢復(fù)麗麗鮮花店的營業(yè)。那么，究竟是什么力量支撐著年老的他們呢？

我想是愛情。一看他們的表情就知道，那是藏著一生一世的恩愛在里面的。或許他們在鮮花店第一次相遇，或許鮮花店促成了他們的婚姻，或許鮮花店見證了他們無數(shù)個恩愛的日子……總之，點點滴滴，盡是美好的回憶。

是的，一定是愛情。在這個世界上，愛情那么美麗。見到喜歡的人，就像看到一朵花兒，不由得讓人產(chǎn)生愉悅感；又像被春天的陽光撫過一般，令人感到十分溫暖。

人會在歲月中慢慢老去，而愛情卻可以讓人的心一直年輕，并備感生活的美好。就算在絕望之時，愛情也會成為生活下去的勇氣。

我想起了故鄉(xiāng)的一對老人，他們年輕時非常相愛，但雙方的父母都反對，沒辦法，他們就一起自殺，后被救下。獲得新生的兩人突然明白，只有活著才能愛對方，才有希望在一起。于是他們就相互鼓勵，一定要堅強地活下去。最終，女子迫于家庭的壓力嫁給了他人，男子不愿面對現(xiàn)實而遠走他鄉(xiāng)。

嫁給他人的女子，婚后生活并不幸福，丈夫好吃懶做、粗暴魯莽，不曾給過她溫存。她受盡委屈，卻一直忍著，因為她心里始終裝著遠方的他，只要他在這個世界上，她就要好好活著。

許多年之后，一天，男子突然回來了。而曾經(jīng)青春年少的他和她，如今已兩鬢斑白、垂垂老矣。他們相望著，一直一直，流著淚笑，笑著流淚。當(dāng)年反對他們結(jié)婚的人都已不在，許多往事也變得漸漸模糊，但他們的愛情卻從未蒙上歲月的塵埃。在他鄉(xiāng)流浪的男子，心里始終裝著故鄉(xiāng)的她，暮年之時，思念愈深。人生在世，一切都是浮云，那么多年已經(jīng)錯過了，如今，他只想陪她度過一個安然的晚年。

我一直相信世間有愛情，有真正的愛情，不是一時的怦然心動，而是一生一世的愛戀。繁華過后，滄海桑田，兩人依然珍重如初。有時候，愛情就像一朵永不凋零的花，在歲月里靜靜地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