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老去的父母做自己的“孩子”

沈冰潔

去年秋天，一個人在老家獨居的母親不慎跌傷了腿。母親出院后，我擔心她一個人住不安全，就將她接到了自己家。

將母親接來后，為了照顧好她，我專門為她請了一位保姆。沒想到的是，保姆沒干幾天，母親就將她罵走了。因為保姆的事，母親還遷怒于我，數落我太狠心，說我看她老了，是個累贅，不想伺候她，將她丟給了保姆；還說我將她接來，分明是心不甘情不愿，如果我嫌棄她，她就回老家去……

見母親邊痛心疾首地嘮叨，邊摸索著找降壓藥，我慌了神兒。為了讓她安靜下來，我忙向她道歉：“媽，我錯了，請保姆沒有考慮您的感受。好了，以后我不會這樣了，工作再忙，我也親自照顧您。”最終，在我的連哄帶勸之下，母親打消了回老家獨自生活的念頭。

原本以為，在我盡心盡力的伺候下，我和母親會和諧相處下去。但去年12月的一天，我和母親又因為一件小事發生了沖突。那天晚上，我正在電腦前趕寫年終總結，母親不知想起了什么陳年往事，坐在我身邊嘮叨開了。母親的嘮叨讓我很心煩，我一邊打字一邊不耐煩地應付她：“好了，媽媽！我知道了，求您別在這里嘮叨了好嗎？您女兒我今天得把總結寫完，明天要交的。您就消停一會兒，不要再煩我了好嗎？”

母親生氣了，她說：“我嘮叨幾句你就煩啊？我說錯了嗎？那年你要是聽我的話，不跟那個男人結婚，現在何至于讓人拋棄，帶著個孩子慘兮兮地過？”

母親的“揭短”，也讓我來了氣，我頂撞她：“媽，您別總拿這個說事。人生在世，免不了有走錯路的時候，誰也不是圣賢！”

見我頂撞她，母親的火一下子更大了，她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借題發揮，數落我的種種不是，數落到傷心處，竟然哭得像個孩子。

那天晚上，為了安撫母親，我到很晚才睡。后半夜的時候，鄰居家突然傳來恐怖的叫喊聲，接著聽見許多人跑來跑去的聲音。兒子出去看了看，說鄰居家進了一個小偷。我趕緊跑到母親的房間，見母親已經醒了，我就對她說：“鄰居家進了小偷。”母親耳朵有些背，沒聽清我的話，只聽到我在說“小偷”，就以為我家進了小偷。母親一下子爬了起來，把我往她懷中一拉，一副要跟人拼命的樣子，第一個動作就是要保護我。從外邊進來的兒子忙大聲告訴姥姥，小偷已經在鄰居家被抓住了。扶母親重新躺下，我觸摸到母親的睡衣已經被汗水浸濕了，于是找來干凈的睡衣給她換上。在換睡衣的過程中，我驚訝地發現，母親的膚色已經大變樣了，與我印象中的膚色截然不同，不再是那種健康紅潤的膚色。她的皮膚已松弛下來，顏色也是黃巴巴的，看起來瘦骨嶙峋。

撫摸著母親衰老的身體，一陣恐懼和愧疚涌上了我的心頭。我真不敢相信，僅僅二十幾年的時光，母親就從一個強悍的婦人，變成了一個頭發稀疏、滿臉皺紋、眼睛混濁的老太太。眼前這個老太太，她的無所不能曾經讓我萬分仰慕。而現在，母親老了，真的老了，她不僅愛嘮叨，還會時常感傷、落淚。而隨著歲月一同消逝的，還有她當年的力量和強大。現在，她只是個需要女兒哄、需要女兒照顧的脆弱的老太太，一個會把一句話說上無數遍，總希望得到別人注意的老太太。面對母親的需求，忙于生計的我，卻常常忽略。

在我們進入中年之時，我們邁入人生黃昏的父母，在心理上漸漸變成了孩子。對老去的惶恐使他們心理脆弱，不堪空巢的寂寞，渴望向兒女們傾訴，甚至性格也變得如同孩子一樣，任性、較真。而身為兒女的我們，在這個時候，不妨拿父母當孩子一樣，哄著他們、慣著他們、順著他們，他們想吃的、想玩的，只要我們有能力滿足，盡量滿足他們，不給自己留下遺憾。小的時候，你是他們的孩子；如今，長大成人后的你，就將他們當成自己的“孩子”一樣小心呵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