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璐
題記:黑格爾說:“假如沒有熱愛,世界上一切偉大的事業都不會成功。”今天,當我們看到航天事業的成功,請記住,還有這樣一群人內心燃著激情,他們腳步匆匆,轉戰南北,沒有留下名字,卻用最寶貴的人生鑄起這鋼鐵脊梁。
建一座新靶場
1970 年 12 月 14 日下午,周恩來主持召開中央專委會,聽取國防科委對新的發射場的總體情況匯報。
李福澤匯報西昌的地理特點時,周恩來說:“西昌這地方我記得,當年長征時我們曾經路過那兒,在那里曾經開過會,劉伯承元帥和彝族首領拜過把兄弟呢!真是太巧了,在我們當年長征路過的地方,今天又要向太空發起新的長征,這很有歷史意義。”在這次會議上,經過大家討論,中央專委會最終審定,新發射場選址西昌。
聽到要建一座新發射場的消息時,當時名為工程技術總隊的部分成員還在酒泉衛星發射中心保障“東方紅一號”衛星發射。嚴冬里的戈壁灘頓時沸騰了。那正是一個火熱的年代,很多人遞上了“請戰書”,希望為新的發射場建設貢獻一分力量。在基地組織指揮“東方紅一號”衛星發射的聶榮臻元帥看到當時的情景,十分感動,說:“我們中國有了這樣的部隊,就沒有攀不上的高峰。”
軍委辦事組指示,新的發射場的基本建設工作必須要在 1972 年 1 月前完成。1972 年 1 月,工程技術總隊派出64中隊進駐西昌,完成安裝任務。正是隆冬時節,山風寒氣襲人,住的帳篷潮濕陰冷,很多官兵半夜被凍醒。因為在偏僻的山區,物資保障也很困難,很多官兵營養不良,得了眼盲癥。
多數官兵在北方生活慣了,很難適應西昌的水土,喝當地的水都拉肚子。部隊扎在一個叫“趕羊溝”的原始峽谷。這個峽谷屬于從奴隸社會一步跨入社會主義社會的彝族地區,封閉落后。在戈壁灘上待過的官兵們不怕荒涼,可這一次面對的是重重大山的阻隔,像是落入了另一種死寂,晚上還能聽到山里的狼叫。
事實上,因為工程的總體方案和各分系統方案一直沒有確定下來,實驗任務對工程的要求也不明確,工程設計等都沒法實現,西昌宇航工區的有關領導曾向錢學森匯報。
1972 年 ,根據錢學森的建議,8月 24 日上級用電報通告西昌宇航工區“7201”:工程的建設周期改為“1976年做好發射同步通信衛星準備工作,1978 年做好發射不載人飛船的準備工作。”
干一個新發射場,談何容易?
1976 年 2 月,國防科委召開通信衛星方案論證及任務落實會議。5 月,國務院、中央軍委決定成立通信衛星發射試驗即“331”工程領導小組,確定同步通信衛星在西昌基地進行發射試驗,并要求國防科委具體負責發射陣地建設。國防科委這一次無疑又把發射陣地安裝部分的任務交給了剛在部隊整編中改名的安裝大隊。
此時的安裝大隊大批人馬都在山西修建發射塔,接到任務后,大隊分析了任務量。同步通信衛星發射陣地分為工作區和生活區兩部分,3號陣地建設是“331”工程的第一期,在大的系統中,也屬于“7201”工程,主要設施有固定發射塔、發射塔基座、導流槽、發射臺操作間、主控坑道、加注坑道等共計42個子項和一個場坪。
1978 年 7 月 22 日,安裝大隊派出四中隊和五中隊進駐場區,此時,對西昌的環境,官兵們已經并不陌生,他們很快就投入了緊張的施工。大隊成立了現場指揮所,下設技術、行政、后勤3個小組,開始了3號塔的建設。漫水灣山谷中的這座發射塔伴隨著中國航天和幾代總隊人的命運,故事才剛剛開始。
如今,參與過這座塔建設的同志,我能采訪到的只有高級工程師展才興、韓登林和李建平。
展才興的講述總是很平靜,他剛剛完成太原衛星發射中心的七號塔建設任務,1978 年接到命令轉戰西昌。那是他第一次進西昌,一干4年,直到1982 年 10 月才離開。
他記得當時沒有先進的吊裝設備,他們使用的扒桿還是老扒桿改造的。在這樣的情況下,僅用了21天,主體工程就安裝完成。打了個漂亮仗!1979年 1 月 8 日,國防科委司令部來了個通報,表揚安裝大隊四、五中隊提前完成3號陣地發射勤務塔主體結構安裝任務。
提前就意味著為后面的工程節省時間,3號陣地建設還包括發射勤務塔、避雷塔、指揮控制室的結構及水、風、電和供油供氣設備安裝任務。直到1982 年竣工,11 月 10 日,國防科工委組織進行驗收,認為塔架安裝達到設計要求,工作情況良好,發射陣地滿足執行“331”試驗任務的需要。
到 1984 年 4 月,在這座塔架上發射了通信衛星,并準確定點在東經125度地球同步軌道上。
風雨征程,不管這支部隊隸屬關系怎么變,使命始終沒變,沒變的還有對國家和軍隊的莊嚴承諾。
國家使命
1985 年我國宣布“長征”運載火箭進入國際市場。1988年 11 月 1 日,中國同澳大利亞在洛杉磯簽訂用中國 CZ-2E火箭發射美國生產的大噸位澳賽特B1 和 B2 衛星合同,并商定在澳星發射前一年,中國自己需先成功地發射一顆。
我國長征二號火箭十一次發射成功,有較好的信譽。在長征二號火箭的基礎上研制“長二捆”,既能發射國外帶有頂級火箭的衛星,也可以作為國內未來的重型衛星運載工具,又可以為高技術航天領域服務。如果代發成功,不僅標明我國航天技術登上了一個新的臺階,而且也為今后開辟國際市場奠定良好基礎。
在美國休斯敦公司航天航空首席專家艾森豪威爾的辦公室里,前往訪問的我國航天技術調研組組長、總工程師陳躬若親切地和他交談著。當陳總告訴他,我國準備明年 1 月動工在西昌興建一個大型發射工位時,對方臉上立即飛上一層驚奇的神色。他詳細詢問了工位規模,施工時間,投資金額。當對方聽說16個月建成,18個月試發射,僅僅投資一個多億人民幣時,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你們要在預想的時間內完成是不可能的!”
艾森豪威爾先生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美國干同等規模的發射工位需要19個月,耗資 1.9 億美元。法國建亞利安娜發射中心用了29個月,耗資 2.5 億美元。中國只有16個月,投資一個多億人民幣,他能相信嗎?艾森豪威爾先生很坦白也很自信地斷言:“就你們目前的國力,你們需要3年時間,3個億的人民幣!”
你說我不行,我偏要把它搞成!也許這就是中國人的性格,中國人的脊梁。
1988 年 12 月 14 日,經國務院總理辦公會批準,由國防科工委負責籌建一個新的發射陣地,地點選在四川西昌發射中心,即西昌衛星發射中心第二發射工位,它是國家重點建設項目,并要求在 1990 年6 月完成第一發火箭試驗性發射。
中國速度
1989 年春節剛過,人們還沉浸在春節的喜慶中。大涼山深處,紅旗獵獵、機聲隆隆,戰斗的號角早已吹響。
過往的彝族同胞被這熱鬧的場景吸引,駐足觀看:“好嘞,好嘞,多少年沒有見過這么大的場面了!”
這是一場和時間的賽跑,也是歷經兩次整編合并的一支嶄新部隊承擔的第一次重要工程。1981 年,剛剛成立三年的工程兵 153 團與 109 團合并為 109團。1985 年底,在百萬大裁軍的改革中,109 團又與安裝大隊合并,整編為國防科工委特種工程技術安裝大隊。這幾支部隊都是在國防工程戰場上立下過赫赫戰功的重要部隊,強者加強者,成為一支新的力量,一個鐵拳。進川部隊誓師大會上,科工委張敏參謀長親自為大家鼓勁兒。
主力部隊到達西昌在大隊長彭松林的帶領下很快進入角色,披星戴月,羅王河畔沸騰了。工地上樹起了“優質高速安全低耗,壯我軍威,為國爭光”的巨幅標語,官兵們在自己的脖頸后面懸掛起透著森森寒氣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死保工期,力爭提前,決不推后!”
當時安裝大隊9名常委,每天7名在一線坐鎮指揮,各司其職。每周,司政后各部門的負責人都要到一線“三堂會審”,召開現場調度會,議昨天,干今天,想明天,環環相扣。每個人都像一枚出膛的子彈,集體沖鋒,攻克一個個堡壘。
現在常能在安裝總隊的院子里看到一位老人,他是安裝總隊以前的老政委叫李沖。他有時候牽著泰迪狗遛遛,有時候到門口的報箱里取報紙,有時和老戰友們在老干部活動中心打打牌,看不出和其他老人有什么不同。他不太和人們提當年的經歷,可是在西昌帶領官兵們戰斗的故事人們不會忘記。如今,在總隊的歷史館里,參觀者還會看到一張照片,一位中校軍官和幾個戰士席地而坐,滿身滿臉水泥灰塵,成了“土人”,有的戴著口罩,有的剛剛摘下來,露出勝利的笑容,照片下方寫著一行小字“政治處主任李沖和戰士們一起創下一個排一天搶卸水泥120噸的記錄。”
20世紀80年代最后一個春天的早晨。衛星調試場房前正在進行簡單的戰前動員。
當時還是政治處主任的李沖手舉漫水灣火車站送來的提貨通知單,站到隊伍中央:“同志們,這是700噸水泥,它們躺在距離這里20公里遠的十多節火車皮里,我們必須在一周內把它們請上汽車,請進對面庫房。大家知道,時間對我們意味著成敗,車皮在車站壓一天,國家就損失一萬多元。我們要打好這一仗,爭得開門紅!”
滿載水泥的汽車長龍奔過來了,戰士們一哄而上,抬的抬,背的背,抱的抱,扛的扛,剎那間,號子震天,灰塵飛揚。第一天下來,人均5噸,李沖急了。
第二天,一場比速度、比干勁兒的勞動競賽開始了。兩人抬一袋的情況不見了,怕灰怕臟的現象沒有了,許多人一次背兩袋。
戰士徐培金的腳被鐵釘刺傷化了膿,仍然堅持上班。一天下來,他晚上洗腳時,發現傷口上的水泥已經凝固成一根“小冰棒”了。
眼看著本隊就要落后,小隊長許華就跑到百米以外去攔截拉水泥的汽車。押回車后,許華莊嚴聲明:“非本隊人員莫靠近,這些水泥由我隊承包了。”
鋼加中隊五隊愛打硬仗,專啃硬骨頭。接到轉運水泥的任務,副營長馮在強動員時就豪氣沖天:“六隊日卸水泥八噸多,三隊是9噸,五隊能不能爭取10噸呢?”大伙兒異口同聲地答“能”!馮在強會意地笑了:“好!咱們不僅和外隊比,自己也要賽一賽。誰比我能干,我就給誰評功。”馮在強心里明白,干這種活,一般人絕不是他的對手。下鄉插隊時,他在大隊磚窯干過8個月。別人兩個人推一部獨輪車,最多也就100多塊土坯,他卻獨自推一車,最多時拉250多塊土坯。他愣是把一個五大三粗、有點不服氣的小伙摽得低頭認輸。從此,馮在強有了個“拼命三郎”的外號。
拉水泥的車一到,馮在強一馬當先,一只胳膊夾起一袋水泥,就蹽開了大步。戰士們呼啦一下,全擁了上去。1987 年才入伍的關志林學著馮在強的樣子,一次也是兩袋水泥。大伙兒肩扛肩馱,爭先恐后,你追我趕,都嗷嗷叫著,要和馮在強比高低,爭輸贏。片刻工夫,滿滿幾卡車水泥就如風卷殘云般一掃而空。
五隊的加入,加快了整個工地轉運水泥的進度。戰士之間、隊與隊之間,都展開了一場比數量、比速度的競賽。拉水泥的卡車一到,不等停穩,就有動作麻利的戰士跳上去搶車。后來竟然有戰士直接跑到場區門口截車。車搶到手后,就一鼓作氣往下卸。在這場競賽中,五隊一直搶在前面。
轉運水泥的戰斗進行到第四天,戰士們疲憊不堪,中間休息時,副營長馮在強打起了拳。八卦掌、太極拳、形意拳、大成拳,一套一套的,行如流水,急如旋風,打得人眼花繚亂。是啊,四天來沒有休息,沒有歡笑。此刻,戰士們有說有笑,躺著的坐了起來,坐著的站了起來,大家渾身又充滿了勁兒。
傍晚,數字一統計,五隊人均卸水泥12噸,奪了個“狀元”。五隊的戰士們歡呼了起來,排著隊,唱著歌,“說打就打,說干就干……”大步流星返回了營房。那情形,那神氣,外隊的戰士看了直眼紅。
這一仗干得漂亮,7天的任務4天完成。
機械聲、號子聲……在涼山峽谷里,交互演奏成一曲雄壯的樂章,二號發射工位進入導流槽施工階段,真正的戰役開始了。
導流槽剛剛開挖,就出現了很多意外。由于地質結構復雜,地下水不斷地從四處的石頭縫里往外冒,呼呼的大水瞬間吞噬了工作面,工程建設沒有辦法推進。怎么辦?突擊召開的臨時協調會上,一、二、三、六、八隊紛紛請戰,要消滅面前的攔路虎。
任務最終被六隊長張秀啟給搶到手,他連夜動員官兵:“平時大家都說要為祖國多奉獻,現在奉獻的時候到了,是騾子是馬,都拉到戰場上來遛遛吧!絕不能因為我們的工作耽誤整體工程進度,這可是關乎國家的榮譽啊!”
“隊長,沒說的,這次還是把咱們這把尖刀先插上去!”一個戰士不無自豪地在隊長面前夸耀說。的確,這是一支歷經百戰,轉戰南北,有過光榮歷史和過硬作風的部隊,他們參加了我國每一座發射場的建設任務。
動員會后,5部水泵同時開工,晝夜不停。五個掌泵的戰士仿佛是戰場上抱著沖鋒槍的勇士,他們寸步不離,向著水患發起了猛烈進攻。泵聲嘎嘎,水龍噴涌,他們渾身上下都濺滿了泥漿。天公不作美,大雨滂沱,地下水像脫韁的野馬一樣奔騰而出,水泵卻被堵住了。隊長張秀啟和教導員師玉寅都急了,他倆跳下水。發射中心主任曲從治也撲通跳下水,額頭上的青筋暴得老高,狠著心下死命令,無論如何要把水泵搶修好!水泵班長李游行拿上工具箱和手電筒,旋即跳入泥漿中,5名戰士也拼了命地尋找癥結,飯也顧不得吃,雨也顧不得躲……直到深夜,水泵恢復了運轉,李班長卻昏倒在工地上……
導流槽工程在官兵們的不懈奮戰中不斷掘進。歷經艱難困苦,終于開挖到了負 22米,滿足了底層混凝土的澆筑要求。官兵們還沒有來得及歡呼慶祝,又一場惡戰擋在了他們面前。
“泥石流”,一個在山區如同洪水猛獸一樣的名詞實打實地出現在官兵前進的道路上。雖然沒有帶來人員和車機的危害,但是槽底卻鋪滿70多厘米厚的泥漿,阻礙了混凝土的澆筑。
泥石流留下的泥漿和地下水不同,這種稠不稠、稀不稀的泥漿,水泵根本派不上用場,車機設備也愛莫能助。
困難難不倒英雄漢。“機械不成,我們自己動手啊!”師玉寅教導員說。可是,幾個籃球場大小的導流槽,少說也有上千立方米的泥漿,用什么工具才能做到呢?“用臉盆端。”在會議室的角落里,一個聲音傳了出來。“對!我們的臉盆可以派上用場了。”
各班長,迅速回去通知全體官兵帶黃臉盆在導流槽工作區集合。片刻工夫,官兵們人手一個黃臉盆齊聚在導流槽底。“這是一次特殊的戰斗,我們必須在一個星期內完成導流槽的清理任務,但是所有的機械都不能用,我們能用的只有手里的臉盆。大家有沒有信心完成任務?”教導員和隊長已經挽起褲腿站在泥漿中,做好了戰斗準備。“保證完成任務!”回答的聲音鏗鏘有力,響徹山谷。
陽春三月,川西南山區乍暖還寒。有的官兵來不及挽起褲腳,就沖到了泥漿中,水泵班長李游行和他的戰士也在其中,他們用臉盆端起泥漿就往20多米外的地面進發。大隊領導來了,工程師來了,炊事員來了……施工現場的官兵們,紛紛投入到槽底突擊戰中。可是,泥漿中行動不方便嚴重影響了工作效率。
副隊長馮在強想起了領導的命令:7天必須完成任務。只有7天,這樣下去怎么能行?他讓大家排成一隊,用接力的方式,不僅節約了時間,也節省了體力。于是,在大涼山深處的導流槽,一幅生動的勞動場面出現了。一隊隊官兵赤著腳,挽著褲,彎著腰,不停地傳遞著一盆又一盆的泥漿。炊事班的飯菜和姜湯送到了工地,黃臉盆卻一直沒有停下過。“團結就是力量,這力量是鐵,這力量是鋼……”一行行紅星在閃耀,一排排臉盆在流動,一陣陣歌聲在飛揚……一天又一天,太陽勞累了,西沉了;一夜又一夜,星星困倦了,隱沒了。而安裝大隊的官兵們,依然斗志昂揚,奮力拼搏,硬是干了五天五夜,用黃臉盆從20多米的槽底端出了一1500多立方米的泥漿。當星星再次閃爍在頭頂的時候,官兵們已經沒有力氣整理身上的軍裝,腿上裹著的泥漿還顧不上清洗,就沉沉地倒在床上睡去。一旁的黃臉盆里,導流槽底的泥漿慢慢凝固。
導流槽這場惡仗還不算完。一天,大隊政委唐貴元在工地檢查工作,技術股長琚軍向他報告:導流槽水泵房最底層堆放的鋼管木料急需運出,否則影響工期,但因水泵房淤積了大量泥漿,清理起來十分困難,上下要爬180多級臺階。“各隊抽出十名黨員組成突擊隊,我帶著干!”第二天一早,唐貴元二話不說,第一個下到22米深的水泵房里開始了突擊戰斗。一天的苦戰,黨員突擊隊拿下了任務。
汽車連的汽車兵說,導流槽是汽車輪子跑出來的。這個一點兒都不假。鋼材5000噸,木材1912方,水泥4.4萬噸,石子36430方,砂石3.4萬立方米,機磚120萬塊……這是汽車連一年時間跑出的數字。
兄弟部隊的戰友曾說過,安裝大隊的汽車兵不愧是大城市來的,多拉快跑,安全無事故。汽車連連長易中國說:“其實啊,他們不理解汽車兵的心。”
堆積如山的材料,一緊再緊的工期迫使大家千方百計搶進度,滿載快跑,按行駛規程,在那些“搓板路”“海綿路”“蚯蚓路”“豐收路”上都應該減速,但是,每天的工作定額放在那,不快跑不行啊。單趟15公里,每人每天拉八趟,行程就是240公里,即使頂著星星出車,踏著月光歸營,也是很緊張的,誰還敢開慢車啊?尤其是盛夏,氣溫高達30多攝氏度,駕駛室里更熱。但是,還得開足馬力跑。要完成運輸任務,光有吃苦精神還不行,駕駛技術必須過硬。
就這樣,整個工程下來,行程153萬多公里,相當于繞行地球39圈。
惡仗一場接一場,在今天幾乎不可想象。澆筑導流槽底板需要綁扎鋼筋網,僅此一項就需要數以百噸的鋼筋。六隊配合鋼加工中隊協同作戰。“鋼的意志,鋼的性格”這是戰士們給自己立的誓言。他們以頑強的毅力承擔起了超越人體生理極限的工作量。從早到晚,晝夜奮戰。已經是第九天了,已經極度疲憊的戰士們扛著幾十公斤重的鋼筋走起路來雙腿打晃,他們用力也睜不開雙眼……副隊長馮在強不忍心再看到戰士這樣拼下去,高聲喊道:“休息十分鐘!”57名戰士往潮濕的地上一躺便呼呼睡著了。此刻,馮在強想起進度計劃,十天,他們只有十天時間拿下鋼筋綁扎任務,否則整個工期都會向后拖!他看了看表,十分鐘時間已到,他使勁吹響了哨子……

導流槽澆筑順利進行,整個發射場建設也穩步推進。
看著工地上一天天的變化,大家總在想發射工位建好的樣子,稱這座工位是“絕代雙驕”。矮一點兒的叫固定塔,高 74.3 米,由 1050 噸鋼架構成。高一點兒的叫活動臍帶塔,高 97 米,由 4000 余噸鋼架構成。活動臍帶塔是能夠行走的,之所以能夠行走,就是因為它是搭建于兩個等距離的臺車梁上,而臺車梁跨坐在運行的軌道上。每個臺車梁重 120噸,長 29 米,寬 2.7 米,高 3.3 米。這兩個大家伙的運輸就位可真是費了一番周折。首先從武漢造船廠運輸到西昌搭載了專用火車,從車站站臺再到安裝現場 1.5公里的路程要轉三個直角彎,再過一座橋,然后還要進行180度翻身就位,在當時,現場還沒有能夠直接運輸的重型吊車和運輸機械。
要完成最關鍵的三步談何容易!為了這三步,上至大隊首長,下至一隊官兵,先后進行了長達半年的準備工作。經調研,完成這些步驟必須有 150噸以上的吊車和 200 噸以上的拖車。吊車和拖車都聯系上了,但一問租金,嚇得王同申副大隊長伸了伸舌頭。拖車用7天租金 10 萬,吊車一個臺班 2.1萬元,三部曲完成要花費將近 40 萬元。更何況,還不僅僅是經費問題,大吊車、大拖車一時也運不來,勢必會影響工期。
“不行,我們就是用身體做滾輪也要把臺車梁拼到位,總有辦法的。”當時還是一隊隊長的展才興說。
1989 年 11 月 5 日清晨,王同申副大隊長,尹中興總工,白云騰、申文生高工和牛三申參謀長起得特別早。因為這一天就要開始運輸安裝活動塔的第一構件——臺車梁,這一行動標志著整個安裝工作的正式啟動。頭天晚上他們幾個基本沒睡。
這一夜,他們一邊討論著臺車梁安裝方案,一邊想著部隊此前已經經歷了安裝大隊歷史上最為艱苦、最為難熬的幾十天。這些天來,大家從早上 6點爬起來一直干到晚上 11 點多,幾乎沒有休息日,工作服已成了油衣,一雙雙鞋子是早都穿臭了,卻還換來換去穿著,不是同志們懶,實在是沒有時間。工程指揮部已經給出了確切的倒計時時間表,他們是背水一戰,只爭朝夕,否則的話怎么去完成這歷史性的任務,又如何向全國人民交代?與王同申并肩戰斗的尹中興總工是參與過“東方紅”發射塔建設的工程專家。白云騰、申文生是畢業于哈軍工的大學生。牛三申是人們公認的實干家,安裝土專家,他搞安裝既有豐富的實踐經驗,又有身先士卒的工作作風。想到這些,王同申心里踏實了許多。
幾個人一起出方案,終于找到了用千斤頂、滾筒、卷揚機、轉盤等配合使用的土辦法。
“說啥也得拿下來!”作為中隊長的李建平第一個剃了光頭,緊跟著全中隊都剃了光頭,士氣高昂。李建平帶領官兵橫下一條心,拼命搏一場。
卸車開始了。戰士們先用千斤頂把臺車梁頂起,用枕木和槽鋼鋪成軌道,在槽鋼上放上滑輪,然后放下千斤頂,再用卷揚機緩緩拉動臺車梁,就這樣一厘米一厘米地移動。
一個小時后,臺車梁隨著哨音緩緩地被他們從火車上“請”下了站臺,在卷揚機牽動下,這個龐然大物順從地行走在路面上。轉彎時,官兵將臺車梁下面的滾筒換上了一個大圓盤,盤上布著形似鉛球大小的鋼珠,王同申和牛三申一邊指揮,一邊同戰士們一起走到臺車梁兩端,推磨似的將臺車梁推動變換角度,兩次反復,臺車梁被運到一座橋頭。
正準備過橋時,工程指揮部常務副指揮長、基地司令員曲從治將軍聞訊趕來,為保險起見,他讓先加固橋,再運送臺車梁過橋。如果加固橋梁,工期又得耽誤好幾天。但若不加固,萬一大梁過橋時發生問題,那后果更不堪設想。
王同申和申文生高工從橋上到橋下,從這頭到那頭走了好多個來回,仔細觀察分析,憑經驗和直覺,應該沒有問題。而且他們在確定運輸方案時,已對這座橋做過調研和計算,臺車梁雖重,但有一定長度,可以鋪設木板而增加受力面積,盡量減少局部壓力。只要措施得當,當可使橋梁免于受損。
心里有數后,王同申讓一隊隊長展才興指揮過橋。為安全起見,王同申和申文生一起到橋下觀察情況,一旦發現有異聲或有其他變化可以馬上采取措施。時間一分鐘一分鐘過去了,大約下午 3 點左右,臺車梁順利通過了大橋,安然地躺在安裝工位作短暫休息。這時,大家才松了一口氣。
到達安裝位置,還要將臺車梁翻身一百八十度。他們就立起四根扒桿,拼體力,硬是用人力馴服了這一對龐然大物。
這是拼智慧和體力的11天。在這艱難而又緊張的11天里,1500根枕木在一隊官兵肩上不知道磨出了多少血泡,也不知道他們流了多少汗水。他們硬是靠著頑強的意志和螞蟻搬泰山的精神把兩臺臺車梁安裝就位。
四川省安裝公司的一位號稱“神吊師傅”的八級起重工,在現場參觀后,伸出大拇指對王同申極口稱贊:“你們的方案是最高明的方案,你們的工程師是超一流的工程師,戰士是超一流的戰士啊!”果然,經最終鑒定,雙梁高差不超過兩毫米,完全符合質量要求。
時間轉眼就到了 1990 年,一天,基地司令員曲從治來工地檢查工作,發現副大隊長王同申臉色發黃,不時用手按腹部,他劈面便問:“王同申,你的機器是不是出毛病了?”王同申笑笑:“你開什么玩笑!”接著王同申就和戰士一起干起活來。曲從治不放心,找人打聽,才知道,那段日子王同申血壓降到 90/70 毫米汞柱,膽囊炎、腹痛、發燒,體重也在持續下降。他又返回工地,奪下王同申手里的工具,板起臉來說:“你是不是不要命了?你不要,工程還要,黨的事業還要呢!”他一看司令員啥都知道了,藏不住什么了,只好笑笑:“司令員,別聽他們打小報告,我,我沒啥!自己的身體還不知道嗎?”
“什么沒啥不沒啥,走,隨我到西昌去!”不容分說,司令員用車把他送進西昌 519 醫院,直接就辦了住院手續。醫護人員又是檢查,又是打針,又是安排服藥,手忙腳亂了一陣。王同申被關進醫院,躺在病床上,聽從醫生擺布,心里很不是滋味。醫院大門很高,而且一道又一道。他覺得自己不是住院,而是在關禁閉。身在醫院,心仍在工地。心里想的是矗立在他心中的發射塔——送火箭上天的天梯。床頭柜上放了張報紙,他順手撿了過來,一則國外消息映入眼簾。他想起前兩天《參考消息》上的那條簡訊:
法新社卡拉奇 3 月 16 日電:巴基斯坦電視臺今天報道,巴自己制造的巴達爾 —A 號衛星將于今年6月由中國幫助送入太空。
他的心翻起了層層波浪,6 月發射衛星,國際上已經公開了。這是原訂的合同,心中再清楚不過了。現在重新在報紙上披露,使他感到有無限的壓力。他心里非常清楚,6 月發射,4 月 20 日必須交付合練使用。現在離 4 月20 日只有34天了,而他們負責安裝的鐵塔、電氣、水暖設備至多才完成工作量的百分之七十。4 月 20 日,像個沉重的鉛塊壓在他心上,像一把鐵錘一下下敲擊著他不安的心。工程指揮部總指揮——國防科工委參謀長張敏中將的話又一次回響在耳邊:“明年 4 月完不成任務,我先撤你的職,然后我再辭職。”話雖如此,但王同申深知,這不是個人的事,是關系到國家民族利益的大事。
進川已260天的全體官兵,一共只休息過6天,這種高強度、高效率、高節奏的長時間連續作戰,又何止他一個人呢?在這最后的沖刺階段,他不能離開工地,不能離開戰士。如果延誤工期,影響發射,那么就會導致大家的汗水白流,祖國的聲譽受損……他覺得在醫院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煎熬。他把藥裝進口袋,溜出醫院,上了通往工地的車……
工期雖緊,但質量絲毫不能含糊。“在這兒工作,我不許你們提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任何工序都必須保證百分之百!”國防科工委在西昌召開大會,科工委政委邢永寧曾斬釘截鐵地在會上說了這句話。
不允許提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真新鮮,只有在這兒,才能聽到這種要求。其實,在發射塔架的建設上,這種要求并不過分。發射塔要配合發射,把幾十噸重的火箭,幾噸重的衛星,一起準確無誤地送進幾萬公里之遙的太空軌道,能有一點偏差么?能開玩笑么?在發射場的工作不允許扯皮和推諉,消沉和麻木,粗心和疏忽的。
比如軌道的鋪設,架設活動塔首先需要鋪設供活動塔活動的軌道,軌道全長150米,內徑寬24米,每組軌道不平行度偏差不得超過3毫米。特種軌道,上下左右的誤差在3毫米之內,精度要求如此高!當然要求不高也不行,兩組軌道要承受百十米高的塔架,這是個基礎工程,“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哪怕有一點差錯,都會給施工帶來極大困難。
開始,官兵們用普通水準測試,可是怎么也保證不了精度,于是又去買了高精度的精密水準儀。測繪班的九名戰士每天扛著儀器,盯著工地,測繪記錄,一絲不茍。
鋪設軌道,不僅要考慮地基土質壓力,還要考慮光線、溫度、濕度、氣壓、視力等因素對質量的影響,為了保證達到精度,戰士們每天在一個點上進行多次測量,取平均數值。為了消除視力差,工作時除了要集中精力外,還要有兩個或兩個以上人進行測試;為糾正溫差,一天之內在不同溫度下進行多次測量,60多根軌道平均每根糾差達五次之多。
架塔的精度要求更高,97米的塔架,中心垂直線偏差不能超過兩厘米。為了達到這個精度,他們從第一層架塔就十分重視分分毫毫。立柱要求都在一個水平線上,豎起后不能一次性固定死,要反復調整,直到合乎標準才能固定,任務既艱巨又危險。塔架越高難度越大,測繪戰士需要站到幾十米高的立柱頂端進行工作,稍有閃失,就可能摔下來。腰里沒法系安全帶,他們就綁在腳脖子上。測繪班長郭再文為了加快進度,主動增加工作量,把未安裝的部件事先進行檢測,發現問題就及時糾正。檢測火箭的工作臺,由幾十個弧形臺組成,總高70多米,弧形的中心點必須和火箭的中心點保持一致。關鍵部位要重點監護,測繪兵周昌瓊整天泡在臺上,從不放過一道細微的工序,升降臺安裝完畢,他的雙腿都站腫了,眼睛布滿血絲。
“經過多次調試證明,新建成的發射設施性能良好”,“可以完成大型運載火箭的發射需要”。《人民日報》的頭版頭條這樣寫道。這樣的評價實屬不易,背后有多少人的艱辛付出。當然,外界并不知道,這項工程不僅下達了工期指標,而且還下達了死亡指標,可想而知它的危險程度和難度。
安裝總隊高級工程師高金生至今還記得,半夜兩點竣工封頂時,大家聚在一起痛飲慶祝……
工程接近尾聲,一天,美國航空首席專家艾森豪威爾來到工地,看到官兵們用原始工具架起最先進的發射塔,伸著大拇指驚嘆:“了不起!了不起!你們的建設速度真是驚人地快!”
發射工位經過專家驗收合格,調試性能良好。然而,沒有經過發射考驗,誰的心都不會踏實。14個月的苦戰,成敗就在這一瞬間。
1990 年 7 月 16 日 9 時許,乳白色的火箭高高聳立在發射臺上,依偎在固定塔的懷抱里。這就是長征二號捆綁式火箭,底部有四個助推器,就像四個身強力壯的勇士。“中國航天”幾個藍色大字格外醒目。火箭頂部的整流罩內,托著我國的模擬衛星和巴基斯坦的小型科學試驗衛星。
“點火!起飛!”伴隨著指揮員沉穩的口令,長征二號捆綁式火箭呼嘯升空,刺破蒼穹,大地震顫,群山抖動,尾焰像8條火龍隨火箭飛入天際。發射塔巋然不動。
這是真正的成功。《人民日報》頭版頭條刊登:“大推力運載火箭發射成功,國務院、中央軍委致電祝賀,這一成功表明我國已具有發射重型衛星的能力。這次試驗發射,是為適應我國航天事業的發展和為國際空間技術服務而進行的。它的試驗成功,標志著我國的運載火箭技術和發射能力有了新的發展和提高。”有關專家稱,這次試驗證明:“新型運載火箭總體方案設計合理,各系統適應性符合要求;新建發射工位及其設備、設施可靠實用;運載火箭、模擬衛星、測控通信、發射設施等系統具有較好的協調性。”
中央領導同志也紛紛打來電話,祝賀大推力運載火箭發射成功。巴基斯坦總統伊沙克汗和總理貝·布托分別祝賀中國成功發射巴基斯坦科學試驗衛星。
1990 年,國防部原部長張愛萍上將為安裝大隊深情題詞:“無私奉獻的戰士托起神劍的豐碑。”這支部隊他太熟悉不過了,從“兩彈一星”開始就為國防事業架梯鋪路,過去,是為了中國能挺起腰桿不受欺負,而今,是為了中國的輝煌與騰飛。
寧建十座塔 不拆一座塔
在中國,自古就有“嫦娥奔月”的美麗傳說,能夠登上月宮看一看一直是華夏子孫一個由來已久的夢想。
2007 年 10 月 24 日18時零5分,嫦娥一號衛星在西昌衛星發射中心順利升空,標志著中國人登上月球的航天計劃已經邁出了第一步。而在此之前十個月,20世紀90年代后,安裝大隊正式更名為“安裝總隊”還在為這一天的發射忙碌著。
對西昌,總隊的官兵們有特殊的感情,他們已經在那里建設了多座發射塔。2005 年底,他們又接到了上級的命令,而其內容似乎與以往有些不同。
要拆西昌3號塔!
總隊高工李建平剛聽到這個消息當時就問:“為什么要把它拆掉?為什么不再建一個?非要把它拆了干啥?”
西昌衛星發射中心的3號發射塔建成于 1982年,先后有28顆衛星從3號發射塔升空。按照以往的慣例,使用后的發射塔不用拆除重建。因為每個航天發射塔都銘刻著航天事業的艱辛足跡,即使退役也會被作為紀念塔永久保存,也正是這個原因,我國發射塔架修建史上從未有過拆解塔架的歷史。而這一次又是為了什么呢?
2004 年底,國際航天市場,商業衛星、國內衛星發射任務越來越重,需要同時發射兩顆衛星。這就意味著,要有兩個發射架保證接踵而至的衛星。“長二丙”因為發射小型衛星,已不適應需要了,被移至另處進行發射。
于是,3號發射塔將被拆除重建。此前,3號塔只適應小推力火箭,而2號架始終都是大推力火箭發射。3號塔改建后,將和2號塔一起承擔大推力火箭的發射。這個發射架在發射時,那個就該空著;發射完后,要立即展開近一個月的檢修、恢復工作,這時候,另一個發射架就可以派上用場了。這樣才可以適應高密度發射任務。
從我國的航天計劃里,官兵們還得知,這一次改造是為了滿足嫦娥一號衛星的發射任務需要進行重建。當然在發射嫦娥一號衛星之前,還要發射其他的衛星。
根據上級指示,一顆衛星將在 2007 年年初發射。而現有的發射塔架并不適合這顆衛星發射,必須重建一座新的發射塔架。這就要求新建發射塔架必須在 2006 年 12 月 30 日前完工交付使用。
有著30多年軍齡的展才興高工心里最清楚,任務趕得緊,如果是在其他發射塔的旁邊再建,時間根本來不及,其他配套設施跟不上,特別是塔底下還有一個龐大的導流槽,這個工程量太大,花費的時間很長,所以只能利用原有導流槽,在原址上拆塔再建。
發射場建設能不能按時完成這是前提,發射場建不了,不可能雙手把衛星送上天,他們是造天梯的人。
豐富的經驗,肩負的重任,讓這些為衛星搭建天梯的人不懼任何艱難,但從沒遇到的問題這一次卻實實在在地擺到了他們面前。
2號塔就立在3號發射塔旁邊,正像人們知道的那樣,它是當時世界上公認建造速度最快的發射塔,總工期為480天。這次任務如果建塔速度和建造2號塔時相同,再加上拆除舊塔的合理工期90天,總共用時將達到570天。
然而,上級下達的任務卻是在 2006 年12 月 30 日前完成所有安裝調試工作達到發射標準,滿打滿算全部工期只有一年零一個月。并且他們這次還要面臨從沒有進行過的拆塔作業。
現場掛帥的是當時只有36歲的楊曉明,他曾經在接受央視一個采訪時真摯地說:“歷史上從來沒有因為我們的因素影響到每次試驗。那么在我們這一代人手中更不可能出現這個情況,所以有責任做好這個事情,也必須完成好。”
官兵們也一樣,他們心里清楚,即便是在過去自然環境惡劣,技術設備相對落后的條件下,總隊都是按時甚至提前完成交付使用任務。雖然這次任務時間緊迫,并且將面臨拆塔的難題,但大家的心里仍然充滿必勝的信心。而要拆掉這座舊的3號發射塔官兵們又打心眼里舍不得。20多年前,他們親手搭建的3號塔架成功發射了我國第一顆通信衛星。
幾位參與過3號塔施工的老高工心中都戀戀不舍。一座塔就是一座豐碑,熔鑄著他們的汗水和青春。
這一天,展才興、韓登林、李建平幾位高工爬上塔架。上到中間一層,李建平停住,說:“你們看這根梁的位置,記得吧?當時特別不好裝,我系著安全帶,拿著扳手,把自己掛到外側才擰緊,看看現在銹得……”
爬到最頂層,展高工伸手摸了摸航標燈,那是塔架的最高處,是黑夜中山谷里的指引,亮在心里不滅。
韓高工后來對我講,當時上去走了一趟,也是看看塔架的情況,做下一步的拆除施工方案。
類似的施工,在地方拆電視塔有過,航天發射場的發射塔拆除還從沒有過。
航天發射塔塔架由鋼結構搭建而成,為了承載衛星發射時運載火箭產生的巨大推動力,發射塔架的建造要求相當堅固。雖然3號塔建成于 1982 年,20多年風雨侵蝕,很多地方已經銹跡斑斑,但內行人都清楚,這比拆除一座新塔架要難得多。因此行內有句話“寧建十座塔,不拆一座塔”,由此,可以想象這個難度有多大。
建塔是從下往上,從低到高,有個適應的過程。然而拆塔,直接從最高處開始干,從77米高的3號塔架頂端一件件拆,沒有任何適應過程就馬上進入高空作業,危險系數增大。生銹的地方,往下拆擰螺栓,螺栓擰不動,如果吊裝掛點掛不對的話,可能導致構件拆開以后要傾翻,容易發生重大事故。
在安裝總隊有一個說法:有3級技術的人可以參加安裝工程;但沒有五級的技術,你就拆不了塔。
上高還有嚴格的要求和規定,恐高不行,身體有不適應上高的,比如心臟不好的、高血壓的堅決不讓上。
2005 年 12 月 8 日,安裝總隊開始進場了,官兵來到西昌。上一次修建發射塔架還是幾年前的事。如今很多技術好的老兵多數已退伍。工期緊張,沒有拆除經驗的新兵又多。所有的困難疊加,使得這次任務顯得尤為艱難。一營一連班長熊澤龍算是老兵了,當時他手把手教大家怎么掛好安全帶,怎么在高空行走,怎么操作。
雖然有詳細的施工方案,但是真正開始拆除總會遇到難以預測的困難,而且能不能夠解決,都不好說。
12 月 12 日拆除舊塔的工作正式開始的第一天,就出現了極為困難的情況。
吊第一鉤是回轉平臺,要跟鉸座部分分開。他們只好又上人,好不容易把生銹的螺栓卸掉,可卸了還是分不開。
拆除工作一開始就很不順利,這給安裝總隊的官兵敲響了警鐘,畢竟這是他們第一次執行拆塔任務。也是從這一天起,每一名工程負責人的心也都開始懸了起來。
楊曉明的壓力最大,他知道,這個工期是不可更改的,無論前面發生什么,都要想盡一切辦法完成它,就像執行戰斗任務一樣。
在一般工程施工現場很少看到李建平和展才興兩名高級工程師親自上陣,和官兵們塔上塔下,摸爬滾打。
這一仗,楊曉明把官兵的士氣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因為他知道在緊張工期面前,只有保持昂揚的斗志,才能克服意想不到的困難,保質保量按時完成任務。
每一班都是干部跟班作業,士氣很足,不然遇到困難就停下,肯定完不成。拆塔時的具體問題就突顯了出來,很多工序比預測的難度要大很多。
四川的天氣潮濕,銹得嚴重,銹螺栓已經跟螺母連接在一起了,拆起來很困難。他們最后想到的辦法是,用煤油浸泡滲透,完了以后再去擰才能擰下來。
還有更復雜的,因為塔架常年進行保養,一層層油漆已經很厚,這也是擰不下螺母的原因,那么只好用氣焊去烤,把漆烤掉,再加上煤油滲透,完了以后再擰。
顯然,如果不盡快想出新的辦法,這種施工進度很有可能延誤工期。于是官兵們開始加班加點追趕工期。
每天上了塔就工作10個小時以上,只要天色不是太晚能看見,就一直干。10個多小時,人必須心無旁騖,全神貫注,用頭腦想辦法,還要花力氣,更重要的還要有耐心。因為實在是太難拆了,好像每一個構件、每一顆螺栓都要耗盡洪荒之力。
有一次,一鉤正吊著,遇到了難題,不解決是沒法放鉤的,工地上燈火通明,塔上作業的人,一通宵下不來。
每天緊張得像打仗,只有大家都從塔上下來,楊曉明才把心放下來。
2006 年 2 月 5 日,也就是拆塔作業進行到56天時,西昌衛星發射中心矗立了24年的3號塔拆除完畢。而提前十四天完成拆塔任務,這是官兵們都沒有想到的。
把最后一鉤拆下來那天,現場的幾個老同志用最簡單的表達方式,握個手就算相互祝賀了。
拆塔的工作提前完成卻并沒有讓安裝總隊官兵們顧得上喘一口氣。緊接著建塔的工作就展開了。
對于這支有著豐富建塔經驗的部隊來說,新塔搭建的工作似乎應該顯得輕松一些,然而就在主體已經封頂,準備安裝塔架回轉平臺的時候,他們又遇到了從沒有遇到過的難題。
塔吊最多能夠吊單件重量不超過20噸,然而回轉部分鉸座系統,組合起來以后吊裝有40多噸,很顯然吊不動。
在發射塔架上,很重要的一個部分就是回轉平臺,主體塔身正面的回轉平臺閉合時可以將火箭包住,進行測試和保暖,而當回轉平臺打開,火箭才能點火升空。回轉平臺和塔身就像門和門框一樣緊密結合,旋轉自如。連接回轉平臺和塔身的部分,稱之為“鉸座”。鉸座是決定回轉平臺能否回轉的關鍵部位,按照以往經驗,吊裝40噸重的鉸座需要使用150噸的吊車,而這一次卻不行。
由于新塔是在老塔場坪基礎上修建的,因此作業面很狹窄,根本無法開進能夠吊裝40噸重量的吊車,而現有的吊車最大起重噸位為20噸,這可讓安裝總隊的官兵絞盡了腦汁。
即便是拆開吊裝,最大的單件也都是近20噸的全鋼質構件。誰都難以預料在高空組裝要面臨多大的難度。官兵們想出了分解鉸座的方法。
要想把體積龐大的鉸座按其結構分解成四塊進行吊裝,就必須在地面做好復核尺寸無誤、定型加固的工作。而拆解后的鉸座反而由于重量減輕,給加穿螺栓的工序帶來了方便。很順,高度到了,螺栓就穿上去了。官兵們極其嚴謹細致地工作,鉸座吊裝工序出人意料地縮短了工期,安全完成。
四川陰雨連綿,有時雨一下就是幾天,300多天的施工中,很多時候官兵們都是冒雨工作的。李建平回憶,穿雨衣在上面,作業面上都是雨水,操作起來不方便。好多戰士就想辦法用塑料布纏到腰里面,坐到上面去。有時候一個禮拜都見不到陽光,因為長時間穿著濕衣服,很多官兵皮膚出了疹子。
為了趕工期,大家都在透支體力。楊曉明總要提前安排很多施工事項,為下一步做鋪墊,不能耽誤一點時間。他幾乎沒在晚上12點前睡過覺,到后來嗓子潰爛咽不下東西,全靠輸液維持著。楊曉明率隊6個月零23天完成塔架安裝調試的紀錄至今未破。56天將舊塔拆除完畢,16天搶出塔架基礎,35天完成塔架主體安裝……這背后是細化到小時的工作計劃,一天15小時以上的連軸轉也讓他落下病根。2006 年 10 月的一天,楊曉明頭一暈差點倒下,醫生跑過來一測,他血壓高達 170/130,被趕緊送進了醫院。醫生開了住院單。他急了:“住院肯定不行啊!哪有時間住院?!”醫生也急了:“可你這樣在工地上隨時有危險!”最后就是楊曉明白天上工地,晚上才回醫院治療。
2006 年 12 月 29 日,一個航天建塔人銘記的日子,經過382天的連續奮戰,“探月工程”發射塔架終于提前修建完成。那一天在這座新建的豐碑前響起了最熱烈的掌聲。
改造后的發射塔架“長”高了約 8 米,前后縱向寬度多出 2.4 米,同時塔架也往后退了 2.4 米,塔體分為固定平臺和回轉平臺兩個部分,建有37個測試工作間,塔外附屬配套設施主要包括電源間、配氣間、低溫管溝等。可發射的衛星從 1.5 噸同步軌道通信衛星擴大到了 2.6 噸以下。
拭目以待!雖然是各個系統建設的時候沒有什么問題,但是在整個實戰考驗中各個系統能不能運轉正常,充分發揮它的功效,也是總隊非常擔心的一件事情。
經過多次單項調試和合練,所有測試指標都表明,整個發射塔完全符合發射標準,可以交付使用。然而,安裝總隊官兵的心卻放不下來,他們急切等待著發射塔架最有力的實戰檢驗。
2007 年 4 月 17 日,一枚載著“北斗”導航衛星的火箭矗立在了新建成的3號發射塔架前。萬籟俱寂,只等最后點火時刻的到來。楊曉明和幾名戰友一起,在距離塔架600米的地方注視著利箭騰空。
2007 年 6 月 11 日,一枚“鑫諾”衛星在西昌衛星發射中心的新3號發射塔發射成功,第2次驗證了這座為發射嫦娥一號衛星而準備的發射塔的安全可靠。
2007 年 10 月 24 日,在西昌衛星發射中心,一枚長征3號甲運載火箭靜靜地矗立在新3號發射塔前,中國航天事業又一個里程碑式的時刻到來了。
利箭刺入蒼穹,嫦娥一號衛星被送入太空,它是我國首顆繞月人造衛星。在莊嚴神圣的時刻,這些搭起天梯的人,內心幸福激揚。
超級工程,步步驚心
西昌發射中心的3號塔,可能是我國航天史上命運最為曲折的發射塔之一。
2013 年初,我再一次來到西昌。和之前為寫一部紀錄片來觀看“北斗”衛星發射不同,這一次是專為3號塔而來。聽說又要動3號塔。2006 年是拆塔再建,這一次是在1300余噸固定勤務塔不拆除的情況下,對塔基進行承臺托換、加固,并對導流槽進行拆除和擴建。這下子,整個3號塔從上到下,從里到外都不是原來的自己了。
3號塔始建于 1978 年,從開挖第一鍬土到如今,30多年過去了,塔架隨著技術升級不斷被改造,以適應航天事業新的發展需要。幾代總隊人的精神在一次次施工中熔鑄進塔架的鋼筋鐵骨,也成為融入他們血脈的軍魂。
簡單的儀式就在塔下舉行 , 實際上就是一場誓師動員會。部隊特別需要儀式,面對著這座幾代總隊人建設的發射塔,那份莊嚴和凝重,能給人帶來內心持久的力量。
大涼山深處,發射塔巍然屹立,安裝總隊隊旗迎風招展。3號塔周圍的地面上坐標點和垂直的白線清晰可見,十幾臺軍綠色的工程機械和官兵們一起整齊列陣,3 月 20 日上午,3號塔改造工程開工。
發射塔下,總隊官兵身著迷彩,頭戴安全帽,身上綁著安全帶,神情莊嚴。“總隊承擔3號塔施工已經是第3次了,我們有豐富的經驗和無私奉獻的精神!”總隊長邴光利在開工動員上的話使官兵們斗志高昂。緊接著官兵代表走上臺表決心,每個人臉上都寫著自信。
轉眼間,官兵們已經上到塔架最頂層。工程師董琦說:“馬上要進行整個工程的第一鉤。”負責政工的夏存彬回憶:“2005 年建設新3號塔,我還是指導員,帶著戰士天天在塔上,角角落落都很熟悉。”
我跟隨他爬上塔架。
第一鉤難在哪?上到最頂端80多米高的平臺才知道。
董琦早早就和同志們上到了塔頂,第一鉤要吊的是防雨蓋板,總重量有7.5噸。因為在最頂端,它和塔頂吊車的距離太近,起吊時不好受力,得用特殊方法。
蓋板上均勻分布的8個點用倒鏈和鋼繩與吊鉤連接,夾角不足20度。“起吊!”一位高工給吊車司機下達口令。蓋板被緩緩吊起。
地面拉拽繩子的戰士密切協作,平均用力。蓋板被緩緩從80多米的高空往下放,幾分鐘后,穩穩地落在地面上。所有人懸著的心也落了地。
工地資料室,老班長修振勇蹲在地上徐徐展開一張泛黃的圖紙,圖紙足足有兩米多長。圖紙上清晰地標注著時間“1979 年”。這是一張手繪的施工圖,連混凝土澆筑振搗人員的名字都一一寫在上面。在場所有人都被深深震撼到了。
戰士郭建春感慨:“看看老總隊人的嚴謹細致!”于明在一旁說:“那時候各方面條件都落后,建塔更不容易,用4年干出了3號塔,今天我們更應該干出精品!”他們必須把30多年前的圖紙琢磨透才能動眼前的導流槽。
施工就是環環相扣。總隊領導現場坐鎮,在工地開始論證下一步導流槽改建施工方案。會議室里,氣氛異常嚴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投影屏幕上,討論導流槽拆除方案,除了總隊和基地工程處的同志,還請來了城建集團的專家。專家談到的經驗來自于北京地鐵,可是發射塔不拆除、改建導流槽還沒有人遇到過。
為啥又非得動這座塔?而且拆導流槽又是第一次。
這一次是為了適應西昌衛星發射中心的高密度發射,導流槽寬度不夠,以前至少需要20多天到一個月才能發射一次,改造后可以發射大噸位火箭,和2號塔輪流工作,就可以達到15天左右一發。再建一座新塔很顯然時間來不及,所有壓力就給了總隊。上一次是從上往下拆,這次,上面不拆除,從下面開始拆,簡直就是超級工程。
發射中心點往外移了3米,導流槽需要比以前寬五米,比以前深十米。發射塔主體不動,但需要加寬加高。保留的塔架部分重1300余噸,要在下面挖20米深,必須采取特殊的支護方式,撐住上面的塔體。
幾輪論證施工方案,專家們都不敢簽字。理由是沒干過!地鐵施工是在地下挖,但和上面的樓宇是有一定距離的,而且很多地方可以有效避開。可是發射塔不行,導流槽和發射塔幾乎是零距離。
導流槽不同于一般的建筑,鋼筋混凝土厚度有兩米。如果按照常理應該爆破。幾輪論證下來,專家們只是認為理論上可以,然而,爆破不確定因素多,誰都不敢保證爆破后會發生怎樣的后果,能不能達到靜態拆除的要求誰都不知道。
最初的施工方案有三種。請教了國內大學的教授、建筑科學院專家、北京城建集團專家等,他們只能給予理論上的建議,沒有人能確保百分之百。最終采取哪一種,還是得總隊定,這個壓力始終巨大。在北京確定方案后,又在西昌進行現場優化。
最后,他們采取承臺托換的施工方法,繩鋸切割,也就是像切豆腐一樣,一塊塊切下來混凝土,實現了靜態拆除。
方法找到了,但是開挖后依然步步驚心。現場一位工程師坦言,開挖后那一年,他每晚幾乎都睡不著。挖得慢擔心工期,挖得快,又害怕上面的發射塔歪。事實證明,他們采用的自動化實時檢測技術十分有效。通過14項數據分析得出結論,包括水位、土壓力、樁移位的傾斜監測、沉降的觀測、塔架的傾斜等指標。
為確保萬無一失,他們同時采取了兩種基坑支護方式,而一般建筑施工采取一種就可以達到。一般的安全系數是 1.25,而總隊這次施工達到了 2.0。
3號塔就在2號塔旁邊。遇上2號塔有發射任務,施工提前3天就得停止,這又大大壓縮了工期。已經是塔上塔下交叉施工了,危險性很大,必須盡快把導流槽完成。
2014 年春節,官兵們是在西昌工地上度過的。當時我因為安排了春節采訪,把電話打到西昌,總隊干部張澍良正在工地上施工。我說:“打擾你,問一下你們在工地過春節的安排,我寫一組稿子。”
“春節安排?啊,這幾天負5米,春節可能要負7米、8米!”張澍良回答。
我突然無言以對,在舉國歡慶籌備著過春節時,他們竟忘記了春節一樣,關于時間,他們心里想的全是工程進度。
有這樣的狀態,還有什么樣的任務完成不了呢?
導流槽施工從來都是鏖戰。首先是因為工程量大,還有就是只要開始澆筑混凝土就不能停,打一次就是兩天兩夜。混凝土攪拌車隆隆駛過,還上坡,吵得基地警衛班半夜睡不好覺:“嘿,能不能換個時間打啊,這成宿成宿的,我們晚上根本睡不著,白天還有任務,打瞌睡可咋辦?”
工地的值班員總是誠懇地道歉和解釋:“兄弟,這個真沒辦法,一開始打就不能停啊,停了影響質量。”
對于總隊官兵,這噪音倒是一種享受,他們害怕突然停,因為一停就意味著發生故障。
這樣的大規模混凝土澆筑進行了6次。直到最后一次澆筑完官兵們才睡了個踏實覺。
雖然總隊是第一次干拆除導流槽的活兒,而且自始至終步步驚心,但是自從開工卻一直很順利。這和總隊的工程師們跨專業學習研究密不可分。在施工上,國內很多單位施工實力都很強,為什么他們就干不了發射場,只有總隊能干?因為他們沒有火箭的工藝知識。比如,我們看見的這個發射塔它不僅僅是一個建筑,因為它是參與火箭發射的,能動,有非標,有回轉部分,它就是一個設備。你看到它立在那兒,但安裝時是向后仰的,只有抱住火箭的時候才達到重心剛剛好。還有發射塔的加注系統、水風電系統等,發射時火焰怎樣,氣流怎樣,作為建設者頭腦中要有這些概念才能更好地理解發射塔的結構。這樣一個系統概念的建立幫助工程師們跳出來思考施工難題,又可以回到細節去解決,這是總隊官兵完美完成3號塔適應性改造的秘籍吧。
“交給你一個任務,為改造后的3號塔設計個外衣吧。”2014 年下半年,工程接近尾聲,項目部大膽地把任務交給了剛剛從解放軍后勤工程學院建筑學專業畢業的干部蘭其龍。這孩子畢業后,干部科讓他直接從重慶的學校去了西昌參加施工,連總隊的大門都還沒見過。
初生牛犢不怕虎,這個 90 后的小伙子很快拿出自己的設計圖給基地看。
發射中心領導看著幾張圖故意問:“哪個好?”蘭其龍指著其中一張跟他說:“相信我,刷這個顏色肯定好看!”說完他笑了,露出屬于 90 后的自信。
“好!就這個啦!”
2014 年 12 月 27 日順利交工,煥然一新的3號塔身著一襲夾帶天藍底紋的銀白色新裝佇立在西昌衛星發射中心,它身高93米、體重3000噸。看著山谷中聳立的發射塔,發射中心領導說:“這是全中國最漂亮的發射塔!”
此時,媒體也紛紛報道了新3號塔,稱:“工程建設歷時兩年對塔架進行原址改造重建,完成了塔架主體、導流槽、避雷塔及配套建筑設施的拆除、新建和安裝,經建設、設計、監理、使用單位復核評定,工程質量達到國家和國防檢評標準。”
“功勛塔”重煥光彩,所有人都期待著3號塔新的出征。發射準備期間,新塔懷抱火箭和衛星威武挺立,為測試準備提供支撐保護;點火發射前夕,它張開雙臂露出星箭組合體,為出征太空搭臺蓄勢。
2015 年 9 月 30 日 7 時 13 分,新3號塔首發,順利將第20顆“北斗”衛星送入太空。
首發之后,緊接著從3號塔又發射了4顆衛星。西昌衛星發射中心平均15天左右就可以進行一次發射,真正進入了高密度發射的航天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