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嶺七首

查干

諫 士

夜未央

有禽在樓外

空空 空空

地 叫

是哪里來的諫士

在此進諫

霾 的確占據了整個北京的天空

寒星閃爍而一臉的灰白

山河 以輕咳的形式在訴說著什么

星 聽懂了一半

霾 聽懂了另一半

孤獨的進諫者呀

夜已深 風亦寒

唯你是醒者

看來 天將欲雪

我與你 能飲一杯老酒乎

海與鷗

當大海狂放起來

鷗就渺小了

我拍了一幀特寫鏡頭

題曰：空白

當大海安靜下來

舢板就孤獨了

我拍了一幀特寫鏡頭

題曰：存在

當大海鋪滿月色

望海亭在引頸眺望

我拍了一幀特寫鏡頭

題曰：漁火

當大海潮汐不再

沙灘曬出昨夜貝殼

我拍了一幀特寫鏡頭

題曰：命運

玉龍雪山祭

我在云杉坪

采得一株馬櫻花

且把雙眼閉成一方禪境

又把雙臂舉成兩炷虔誠的燭火

口念：圣山慈悲

我在玉龍雪山腳下

臥成一團白云 飄飄兮搖搖上升

去為雪峰揩去 積攢多年的

憂思

我與一株矮杜鵑 肩并肩地合影

然后輕聲說：兄弟堅持著

百年后我來 睡成一地泥土

為你輸血

昨夜燈火

燃燒一夜的激情

終于睡去了

圣誕樹閃著幽藍的光

那位紅衣老人 那位白眉長者

此刻 是在歸程上吧

他撒下的糖塊躺了一地

因為認生不再發甜

有人問

那位慈眉善眼的老人

是誰 從哪里來

走街串巷 究竟在干什么

我說 時尚的年輕人似乎認得它

紛紛與他耳語 擁抱

而后扮著鬼臉 俏皮地說：

好玩 這老頭

夜半 耗子啃書

夜深里 妻子推我

家有耗子 在啃書

我開燈 它竄逃

它把我枕邊的書：《老子》

竟啃出一個扁角月牙

我發現它逃進洗衣機管道口

閃著幽藍的雙眼瞪我

我說，小子 你能耐

通過管道竟能爬到我十八層

看在你追求學問的分上

這一回 放你一馬

但我告訴你

一肚子學問 不是啃來的

你莫學那些空心土豪

把四書五經擺在書柜

佯裝高雅

我問他讀過《老子》嗎

他答 當然在讀 他是我大

云蒙山鷓鴣

獨自仰臥 娘娘榆下

來聆聽 遠山鷓鴣之

幽幽吟哦

它以粗糲的方言在念

“西北望長安，可憐無數山”

當一山的松風 嘩然蕩過

云蒙之野 不再唏噓

鐘聲有些哽咽 時近而時遠

那些黑色的靈魂 今夜不知有無悔意

此刻 一顆流星

劃向虛無 永久地隱去了

它最后的光環 一閃而沒

我合掌：

佛呀 寬恕他吧

峨眉山月

畫一輪 峨眉山月

放在稿紙上

一舉筆 便生出

一紙盛唐

秋氣瀅瀅

不是半輪而是整個月亮

被秋色染黃了

平恙今夜無眠

江水被那個思君的人

飲盡了 浪花亦然

就要辭別清溪了

他獨立船頭頻頻地回首

多情的猿猴們沿江而喚

回艙里歇息啦 先生

夜涼如水呢 渝州離此尚遠

壺中有酒 何不去與江月對飲

不是說 排遣寂寞酒為最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