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水聲聲

侯利明

叮咚，清澈純凈的滴水聲在我按下手機鍵的那一刻傳入耳膜，心里不禁嚇了一跳：糟糕，難道一夢醒來手機中了病毒？晨起的我心里忐忑不安，一旁的女兒卻伸出手反復把玩著，樂此不疲地聽著那山泉一般動聽的清音，愉快地說：“圣誕老人送我們一滴清澈的水珠，如此獨特美好的禮物，真令人開心啊！”仔細思忖，原來是手機自動更新系統，由沉悶單調的音色轉變為令心湖蕩起漣漪的滴水聲。不期然而與美好邂逅，才發現自己的心靈，竟然在自以為是的從善如流里被灰黑色涂滿，而在可愛天真的孩子心里，卻能綻放出一朵潔白無瑕的雪花，輕盈快樂地飛舞于幻夢空間。

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濁。隨著年輪的浪花隨波逐流，少年時最膜拜孟子的那句“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已被淹沒在滾滾紅塵中。每個人都曾是一滴晶瑩剔透的清水，清淺地滌蕩著萬丈塵埃。直到長成現實里名副其實的“大人”，而非孟子口中具有偉大人格的人，從尺把長的幼兒“赤子”，蛻變成堂堂的七尺男兒大丈夫，純凈的一顆心也不經意間被霧霾籠罩，深沉如古井。

有一個高中生無比崇拜楊絳，他在題山書海里迷茫前行，始終望不到未來光鮮亮麗的模樣，心里無比困惑，于是寫了封長信向先生傾訴。很快，他就收到了楊絳的回信，字字珠璣的話語秉承了她一貫的溫婉，除了激勵晚輩之外，她筆鋒一轉誠懇地寫道：“你的問題主要在于讀書不多，而想得太多。”《楊絳文集》出版時，相關部門盛情邀約她出席發布會，先生淡淡地說：“沒有必要嘛，我是一滴水，不是肥皂水，不能吹泡泡。”文字是一滴滴清澈純凈的水，浸潤著先生的精神世界與高尚靈魂，這一生以文字為鎧甲披掛上陣，走過一百多年的人生旅途，永葆著赤子初心，即便歷經磨難依然坦然從容。絳如水，已然達到蘇東坡“萬人如海一身藏”的超脫。楊絳這滴清澈之水影響成就了錢鐘書。結為伉儷之后，楊絳在瑣碎的柴米油鹽里也未曾遺忘對文字的美好初心，她身處亂世“孤島”，依然頑強地創作出成名話劇《萬事如意》，從而激發了錢鐘書撰寫《圍城》的強烈創作欲。

世事紛擾，清水一般的心靈成就了一位被尊崇為先生的楊絳。2016年5月25日凌晨，楊絳先生病逝，走過百年風霜塵世，這顆晶瑩閃爍的清澈水滴，叮咚一聲融入生命長河，她留下的諸多著作，依舊會千秋萬代洗滌世人的身心。“我和誰也不爭，和誰爭我都不屑，我熱愛生命，其次就是藝術；我雙手烤著生命之火取暖，火萎了，我也準備走了。”一滴水，靠近火才能沸騰，哪怕蒸騰耗盡最后一絲煙云，也只為釋放生命的價值。

如楊絳一般的“大人”能有幾多？蠅營狗茍間，養幾盆花草，觀游魚戲蝦，弄花香滿衣，流連白云山水間；繁蕪忙亂的生活中，讀幾字墨香縈繞的閑章，雞湯也好，經典也罷，夜深人靜時，聆聽內心深處一滴水的叮咚美妙。在清澈如水的境界里陶冶凈化，回歸赤子如玉的初心，心懷童真美好躊躇滿志而行，才不致辜負了好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