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國武
數千年來,中華文化生生不息,綿延前行。耳熟能詳的“仁義”“性善”“王道”等價值觀念,早已成為中國人的思想血脈;脫口而出的“貧賤不能移”“與民同樂”“舍我其誰”等成語俗語,也已成為中國人的精神氣質。這些價值觀念和成語俗語,源于一個偉大的名字—孟子(名軻,字子輿或子車,約公元前372年生,約公元前289年卒),源于一本偉大的經典—《孟子》。在漫長的中國歷史上,在寬廣的東亞世界里,孟子堪稱孔子最為直接的繼承者,同時也是儒家文明的早期創新者。
時光回溯到兩千多年前的春秋戰國,周代文明進入“禮崩樂壞”的亂世階段。那既是一個最壞的時代,又是一個最好的時代。孟子,就出生在鄒國(今山東鄒城),一個附屬于魯國的小地方。當時到過魯國的人,常常會慨嘆“周禮盡在魯”,孟子便成長于這個弦歌未絕的鄒魯禮義之邦。小時候,他得益于母親的悉心教導,“孟母三遷”的故事就是明證。相傳,他長大后跟隨子思(即孔伋,孔子孫子)的門人學習,其儒學思想淵源于此。孟子飽讀詩書,沉浸禮樂,在鄒國、魯國的名聲日益增大。大約從40歲起,他陸續到過齊國、宋國、滕國、魏國等國家,勸說齊宣王、梁(魏)惠王等國君施“仁政”、行“王道”,與當時的諸子百家多有對話和交鋒,產生了廣泛的影響。然而,在功利思想盛行的時代,孟子沒有能夠實現自己的抱負和理想。晚年,他回到家鄉鄒國,專心致力于授徒講學,并和門人共同編撰了《孟子》一書。84歲那年,孟子落寞地離世了。直到漢代,孟子才開始受到人們的重視。至宋代,孟子的地位迅速上升,很快被推許為儒家道統的主要傳人,即所謂“孔子傳之孟軻,軻之死,不得其傳焉”,于是乎,“孔孟之道”一語也成了儒學、儒家的代名詞。
《孟子》這部書,雖是由孟子的門人后學最后寫成,但相對完整地反映了孟子的生平事跡和思想傾向。一般認為,《孟子》一書有內書七篇和外書四篇。今傳本只有內書七篇,即《梁惠王》《公孫丑》《滕文公》《離婁》《萬章》《告子》和《盡心》;而外書四篇的真偽,歷來都有爭議。在流傳過程中,《孟子》七篇出現了七卷本和十四卷本兩種本子。七卷本以每篇為一卷,十四卷本則將七篇的每篇分成上、下兩篇(即兩卷)。
《孟子》一書記載的內容,多為孟子勸說時君及對答時人、弟子的說辭。該書行文曉暢,善用比喻和推理,可讀性和邏輯性兼具,是非常優秀的思想經典。書中的眾多人物、故事、文句和觀念,早已成為中華文化的有機組成部分。從漢代開始,《孟子》一書就有注本,趙岐的《孟子章句》是其代表作。進入宋代,該書升格為經書,朱熹的《孟子集注》最為通行。此時,《孟子》與《大學》《中庸》《論語》合稱“四書”,成為中國人最為熟悉的基本經典。
孟子的人格力量和學說成就,集中體現在他反對功利主義的儒學思想體系上。一方面,他繼承并發展了孔子有關“仁”的思想,將早期儒學推向了新的高度;另一方面,他啟迪了宋明儒者有關“心性”的思想,對近世以來的儒學有著極深的影響。大體來說,孟子對儒學思想有五大貢獻:一是最早將“仁義”觀念并舉,強調“仁義內在”說,對“仁義”思想做了系統的論述。二是標舉“性善”論,將道德的“善”作為人的天性,明確“仁義”思想體系的根基。三是用“人心”來講自我的主體性和道德性,在“仁義”“性善”觀念的基礎上建構了完整的儒家心性論。四是講求“養浩然之氣”,將生理自然之氣轉換成道德義理之氣,成就別出一格的儒家修養論。五是大力倡言“仁政”“王道”,使“仁義”思想體系向內可以推之于“人心”,往外可以推之于“仁政”“王道”,形塑中國的歷史文化和中國人的傳統價值取向。可以說,孟子思想具有繼承性和創新性的雙重特點,在儒家傳承和中華文明史上有著無可替代的地位。
閱讀《孟子》,體味孟子,反思孟子對儒家傳統的堅持和創新,我們會發現一種極為可貴的孟子精神。這種精神,與中華文化生生不息、綿延前行的歷史經驗是一致的。首先,要有“立本”的精神。孟子凡事講“先立乎其大”,只有建立了這種“大”原則、“大”格局,才有可能溫故知新、返本開新。其次,是“守?!薄爸儭钡木?。孟子凡事在守仁義之常的同時,又能知時代之變,原則性和靈活性的恰到好處,正是溫故知新、返本開新的切實途徑。最后,是“義正”“辭嚴”的精神。孟子凡事有幾分英氣,這種義理的正氣和文辭的謹嚴,表現出儒家傳統的理性精神,于是乎溫故知新、返本開新才能成為可預見的現實。
孟子的事業,既有歷史性也有當代性,將會照亮我們的文化傳承與創新之路。
(作者系北京大學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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