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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找茫茫黑海里的金鑰匙

2017-09-05 02:19:19鐵穆爾
民族文學 2017年8期

在馬馬耶夫山岡那邊……

“河谷里的笨蛋們,讓我去馬馬耶夫山岡吧……”

不知是源自一個夢,還是很久以前看過的一本書或是一部二戰電影中有人在這樣喊。“馬馬耶夫”這個名字在我的腦子里揮之不去。當然那一年我去俄羅斯并不是因為馬馬耶夫這個名字才去的。

馬馬耶夫這個俄羅斯化的名字,其實來源于成吉思汗的長子術赤和拔都汗的后裔馬麥汗。馬麥是金帳汗國的貴族。從他的時代開始,金帳汗國日益式微。馬馬耶夫山岡在蒙古語中叫做“馬麥汗·套勒海”,意為馬麥汗的山岡。這個名字體現了不同族群的語詞交匯融合。2011年秋,我們從莫斯科到了伏爾加格勒,伏爾加格勒曾一度被叫做察里津和斯大林格勒。汽車駛出伏爾加格勒后,卡爾梅克蒙古學者熱尼亞帶我們到了伏爾加河畔的馬馬耶夫山岡。對于世界屋脊青藏高原的高山大河中成長的我來說,俄羅斯的馬馬耶夫山岡只是一個在東歐平原上常見的普普通通的低矮山岡,是我的族人叫做“皋圖勒”的那種地形。這個小山岡據說是古代蒙古-突厥人的墳墓形成,我覺得形成時間也許更早。就因為成吉思汗后裔馬麥汗和第二次世界大戰使這個山岡有了大名,使它象征著最堅強最勇敢的戰斗。而對于內亞游牧族群的后裔如我輩的眼中,南俄羅斯草原、伏爾加格勒、馬馬耶夫山岡只是亞歐大草原的西端而已,是草原游牧人的舊地,是我們的祖輩自由自在放牧的家園。

平緩的馬馬耶夫山岡上85米高的“祖國母親在呼喚”雕像,是目前世界上最高的非宗教或神話雕像。蒼天在垂淚,母親在揮劍吶喊。

熱尼亞和我并肩走在山岡上,他指著母親雕像對我說:“eikinotohktodana.”他用伏爾加河畔的蒙古語方言說的這句話,可以譯為“祖國母親在呼喚”,這是第二次世界大戰一場生死攸關的慘烈戰役的紀念。馬馬耶夫山岡是斯大林格勒戰役的主戰場,因為控制了這里就可以控制斯大林格勒和伏爾加河運輸線。1942年夏天到1943年冬天,在這里的一系列戰役中雙方死難估計約兩百萬人。我們在馬馬耶夫山岡下的紅軍紀念碑廣場徘徊,在風中瞭望斯大林格勒市和伏爾加河。

“eikinotohktodana.”

在俄軍中服過兵役,在歐洲和亞洲幾個國度游歷的卡爾梅克蒙古學者,見多識廣老辣之極。聽著卡爾梅克朋友們俄語和蒙古語的交談聲,我在想無論是古代歷史上的悲劇可汗馬麥,還是1942年的斯大林格勒戰役,地球上,另一個類型的戰爭自有了人類以后從來就沒有停止,那就是——語詞的戰爭。

我和ANUU站在石頭上,把白色的哈達扔在水面上,獻給了伏爾加河。我們乘坐的汽車一直向南奔馳在秋天的原野上,這里是伏爾加河以西,黑海以東,高加索以北的原野。進入俄羅斯聯邦卡爾梅克共和國境內后,從車窗里看著卡爾梅克蒙古人的房子、畜圈、牛羊。平坦、遼闊一如蒙古高原。

在卡爾梅克人孟克和瓦麗亞夫婦家,在巴茲爾和維拉等朋友家中,除了奶茶和羊肉外,都是俄式西餐。伏特加、威士忌,還有各種紅酒。在卡爾梅克的許多次宴會和交往中,亞歐大草原的話題,熟悉的語詞和伏爾加河的風一起灌入耳膜,令人遐想。

伏爾加河口的城市阿斯特拉罕,列寧的祖母便是這里的卡爾梅克人。當年土爾扈特蒙古的和鄂爾勒克汗帶騎兵圍攻這個里海北岸的城市,圍了幾個月沒有攻下來。因為當時城中的火器太猛烈。關于卡爾梅克蒙古人的古代和現代的歷史書籍不少,我沒有必要在此贅言。

瞧,阿特拉斯罕古城中的公園里,表演俄羅斯古風的俄羅斯人圍成一圈在唱歌。唱歌的姑娘們,鮮艷的服裝,拉手風琴的男人,精致的馬車。我還在阿斯特拉罕的博物館里看到了一個木制的奶桶,這是塔塔爾或巴什基爾牧人的用具,這個奶桶和我母親用過的打酥油的奶桶一模一樣……

最讓我們久久回味的是埃利斯塔市郊外的一個巨大的黑色雕塑,那是紀念卡爾梅克蒙古人流放西伯利亞的歷史。黑色熔巖般的巨型雕塑,悲鳴的馬、火車、森林、寒冷、饑餓和死難……多難而偉大的人民,這個“人民”已經不僅僅是被流放西伯利亞的卡爾梅克蒙古人,而是20世紀地球上所有苦難的人民。這個雕塑上刻著20世紀慘烈苦難的全部特征。偉大、陰郁、受難,為了在痛苦的大地上實現理想而受難……

卡爾梅克女學者達爾瑪是一個虔誠的佛教徒,她曾多次去印度朝圣,聆聽喇嘛的講經。她給我們講述了1943年12月的卡爾梅克,蘇德戰爭最激烈最殘酷的時期,年輕人大多都在各個戰場上的紅軍部隊中戰斗,他們的父母們卻被定為“有罪的民族”“法西斯的走狗”,流放在西伯利亞。被流放的大多是婦女、老人和兒童。

牛羊在哀叫/孤兒寡母和年邁的爺爺在哭泣/火車在伏爾加河邊飛馳/人們被押送往西伯利亞……(斯·馬祖爾克維奇《1943年12月28日》)

卡爾梅克人被押上列車后,他們的狗在后面追趕著列車,一直追著,直到累死在鐵軌上。卡爾梅克老人、婦女和兒童們擠在寒冷骯臟的貨運車廂里。每天,都有母親們在已經死亡的嬰兒旁邊哭泣,到處是凍僵的尸體。他們成群地死于寒冷、饑餓或疾病。他們被流放在西伯利亞最寒冷的地區整整十三年,他們在克拉斯諾亞爾斯克,阿爾泰邊疆區,鄂木斯克,雅庫特,薩哈林……沒有食物,炊具和房屋,有的人被押著關進牲畜棚,他們用偷偷藏在身上的首飾等值錢的東西換點食物和炊具,但是仍然餓死凍死病死許多人。父母死了,姐妹兄弟死了,因冰凍的地面根本沒有辦法挖開,他們就把親人的尸體匆匆埋進積雪里,春天雪化時尸體又露出在地面上,春汛泛濫時,河水把尸體又沖了上來,還有那些女孩的尸體,長長的頭發還是像活著的時候那么漆黑柔軟。活著的人又牽著牲畜馱著那些尸體去埋進土里。那個泰加森林至今仍然叫“卡爾梅克森林”,因為有太多的卡爾梅克蒙古人死在這里。

1944年1月到2月,在前線和德國人浴血奮戰的卡爾梅克紅軍戰士和軍官,紛紛被召回,被押送到了烏拉爾的建筑工地,當戰士們得知自己的家屬也被當作“法西斯的走狗”流放到了西伯利亞時,絕望和悲傷使“即使是最勇敢的戰士也垂下了頭”。有些戰士從建筑工地幸運地逃脫后又返回了正在激戰的前線,去戰斗去犧牲,好一個草原民族的血性。更多的紅軍戰士在各地的建筑工地或古拉格被折磨死去,在科雷馬,在西伯利亞,在北冰洋沿岸無數的古拉格集中營像牲畜一樣死去。卡爾梅克詩人卡良桑吉就曾在科雷馬集中營服刑,也就是著名的集中營作家瓦爾蘭·沙拉莫夫服刑的地方。

這個悲劇一直延續到了1956年,蘇共二十大后,被流放的卡爾梅克等族群被平反,幸存的人們陸續返回了支離破碎的家園。自治共和國也陸續恢復。但那些被折磨死去的人們呢?那一個個被摧殘被蹂躪的靈魂呢?那一個個被丟棄在無名荒原上的骸骨呢?

就是從那個時代起,卡爾梅克蒙古人開始大規模使用俄語名字和俄文。達爾瑪說,如果說卡爾梅克蒙古文化是珍寶的話,那么西部蒙古地區通用的托忒蒙古文就是金鑰匙,而如今這把金鑰匙被扔進了茫茫的黑海里,因為周圍多是使用俄語的人,卡爾梅克蒙古語詞匯漸漸顯得貧乏。她說現在急需編纂一部高水平《卡爾梅克蒙古-喀爾喀蒙古-俄羅斯語大詞典》,他們正在編纂卡爾梅克文獻的辭典,就是要讓民眾去用文獻中那些豐富的語詞。人類有多少文明就這樣失落了,像那個被扔進黑海里的金鑰匙。

在俄羅斯聯邦卡爾梅克共和國首府埃利斯塔召開的學術會議上,大多數學者用俄語發言,其次是英語,用卡爾梅克蒙古語發言的很少,卡爾梅克蒙古語只限于會議祝辭等儀式。在卡爾梅克小學里,年邁的卡爾梅克老奶奶在認真教孩子們本族語言和習俗,舉止大方氣度非凡的孩子們在學習和表演中,也是極為投入而認真的。在英雄史詩《江格爾》研究專家的后裔家中,穿著藍色卡爾梅克蒙古袍的老奶奶用溫厚的手拉我過去看她的舅舅奧其爾先生——已故的史詩《江格爾》專家,他曾在斯大林時期多次被捕入獄,最后是在她和她媽媽的照顧下去世。在她家佛龕前,她拿出珍藏的旗幟蘇魯錠放在我們幾個人的頭頂上舉行了儀式,并念誦著卡爾梅克蒙古語的祈禱語詞祝福了我們。

伏爾加河畔使用蒙古語的族群——卡爾梅克蒙古人對自己語言文化懷有深沉的感情,他們在歐洲強大族群中頑強掙扎。他們在1943年的大規模流放和逮捕中,在東歐土地上用自己的語言在創造奇跡,這就是永遠不會停止的語詞的戰爭和語詞的融合。語詞間的戰爭和融合往往是不同的文明或沖突或融合的最主要部分。

無論是在莫斯科和彼得堡工作和學習的卡爾梅克蒙古人、布里亞特蒙古人、喀爾喀蒙古人,還是在那里的哈薩克人、塔塔爾人、吉爾吉斯人和巴什基爾人,還有高加索諸族以及其他許多的族群,我能感覺到他們都有自己強大的靈魂和堅強的自信。

在俄語的海洋中。幾十萬人使用的卡爾梅克蒙古語在戰斗在融合在高歌在歡笑,卡爾梅克人珍視自己的古代的風物。

呵!久違了的關鍵詞

在埃利斯塔市,ANUU介紹我認識了幾個從中國新疆遷居俄羅斯聯邦卡爾梅克共和國的蒙古人,烏蘭巴雅爾和烏圖娜生夫婦,那木吉勒和孟根夫婦等人。我們去埃利斯塔郊外的原野上,到英年早逝的新疆伊犁籍蒙古學者綽羅斯·額爾敦巴雅爾的墳墓拜訪。木制的墓碑已經被南俄羅斯草原夏天的烈日曬成了咖啡色,我們在他的墓碑上拴了一條藍色的哈達,祭灑了伏特加,愿他的靈魂在這長滿羽毛草的廣闊原野上安息。

在宴席上,卡爾梅克人長長的頌詞開始了,接著開始喝伏特加和各種紅酒果酒。卡爾梅克人比我們堯熬爾人更多地記住了自己的詩歌。在卡爾梅克共和國國立大學,ANUU用蒙古語介紹了堯熬爾,西喇堯熬爾,遠在青藏高原邊緣的祁連山等。對許多卡爾梅克人來說,他們是第一次聽到游牧的堯熬爾人。

“這位是堯熬爾……”

接著是驚訝、善意和好奇的目光,好像是似曾相識在千年以前。古代的突厥語蒙古語和通古斯語,神圣的鄂爾渾河于都斤山……

還是不必追溯太遠。就是自匈奴時代,自從冒頓單于的五色騎兵集團軍以后,自鐵猴年(840)的大雪后,我們曾輪回了多少次。我們積淀了多少歌哭,多少動人心弦的故事,多少次死里逃生……

我們的那些基于血液的浪漫華麗的語言,那些駕馭著人們全部心靈和感情的語詞,這一切不僅變成了俚俗方言,而且語詞漸漸貧瘠和淺薄。

有誰還記得那些關鍵詞呢?如“堯熬爾”,如“博格達汗”“金格斯汗”如“兀魯斯”“汗騰格里”“于都斤額客”“額客瑙套格”……

對于這些我在祁連山下的原野上,在那座煙熏雨淋的黑帳篷里喊啞了嗓子的關鍵詞,遠在伏爾加河畔的卡爾梅克人是熟悉的,中亞細亞的哈薩克斯坦和烏茲別克斯坦是熟悉的。祖輩留給我們的語詞,告訴了我生活在亞歐大草原上的人們內在聯系的奧秘。

另一部分語詞卻在膨脹和擴展,成千上萬種語詞被吞噬。

在卡爾梅克,以各個部落固有名稱自稱的四衛拉特蒙古人在三百年前遷居伏爾加河時并不自稱“卡爾梅克”,就像半個世紀前堯熬爾人并不自稱裕固。

無論是小小的游牧族群堯熬爾人還是卡爾梅克蒙古人,他們都是在內亞草原游牧的阿爾泰語系的族群,他們都生活在歐亞大草原的最前沿,一個在東歐伏爾加河畔草原上,一個在亞洲中部的青藏高原邊緣山中。一個在東一個在西。生存環境是天地之別,歷史經歷也不可同日而語。但在語詞的戰爭中有一點是相似的。

語詞的戰爭和融合在人類有了靈魂、舌頭和耳朵后就開始了。我從生下來就置身在語詞的戰爭中。

在馬馬耶夫山岡那邊,在多瑙河,從飛著白色海鷗的伏爾加河到禿鷲展翅的祁連山,在西伯利亞,在各個大洋大洲……語詞的戰爭從來沒有停止。

如今的卡爾梅克草原就是公元前的薩爾馬提草原,是匈奴王阿提拉的戰場,是術赤的后裔金帳汗國馬麥汗的戰場,是十六世紀衛拉特蒙古人的草原,是二十世紀中葉第二次世界大戰的蘇德戰場。在某種意義上,他們的歷史是我們歷史的一部分。

卡爾梅克的夜深沉無比,我在夢中呼喊著天上的星星,我的夢囈略加刪節和修飾就像一首搖滾歌謠:

瑪勒奇奧登——牧人之星。/道倫布爾汗——七神。/阿勒騰嘎達斯——金釘。/浩日軟瑪日勒——三只母鹿。/星星上有烏托邦嗎?/星星能為地球上的眾生伸張正義嗎?/星星能救人類嗎?/星星就是仁愛和平嗎?…………

人的語詞神的語詞魔鬼的語詞都在我的頭頂呼嘯,不停地穿越這個世界。語詞從嘶啞哽咽的喉嚨發出,從地球的五臟六腑發出,深入人的內心深處,直達死亡。

呵!語詞

夏日塔拉的深秋,我的長篇非虛構作品《逃亡者手記》已經殺青,在寫名稱索引拉丁字母轉寫時,我找到語言專家巴圖格日樂和精通堯熬爾語的卓瑪核對。

如今把這些語詞,這些寓意已經弱化了的神圣的語詞找回來,放在從前的語境里,凸顯出了特殊的意義。那些和遠古的祖先精神上的關聯,還有他們的記憶都隨之復活了。

仍然需要一個人面對這語詞的戰爭和風暴。我在自己的書稿中呼喊:那個古老的族群之箍和生命符號〓〓。我在夢中常常用自己的母語喃喃低語……

每當這個符號在人們耳旁響起時,人們面前轟然打開的是那個遙遠的英雄時代的精神結構和思想。有多少意義是在對這個符號的回憶中創造的呢?不管怎樣,都要從人性的基本態度出發去了解。這一個詞的運用,意味著重新繼承了這一個古老族群和他們的歷史姓氏。意味這個族群有人在努力靠近自己的本質或內核。喇嘛們常說:“語詞就是神,寫錯或褻瀆一個神圣的語詞是要受到懲罰或報應的。”

語詞的英雄時代在向我召喚。

然而,有多少感情和語詞也一同變成了化石。人們津津樂道的是早已南轅北轍的東西,這一切不會與先輩們發生任何聯系,古代完美的精神和靈魂教養早已是明日黃花。我的眼前是一個奄奄一息的人,一個因長期缺少鹽而病入膏肓的虛弱肌體,一個個心靈受到重創的人們。邊緣小族群就是一個個大時代的化石。

新時代以一個個語詞,一句句的話語,鋪天蓋地的常用語,無孔不入的句型代替了那些原有的語詞而潛入人們的肉體和血液。語詞比子彈更具殺傷力。語詞也有獠牙、尖利的爪子和血盆大口。“語詞就是微小劑量的砷……”這是德國的猶太語專家維克多·克萊普勒的話。“語詞就是微小劑量的砷,你吞食了它后,過一段時間才會顯露出它的毒性。”語詞帶著或是善良或是兇惡的種種感情。

有些語詞被丟棄了,有些語詞被膨脹了,有些詞在被濫用。語詞的風暴將我們覆沒,席卷一切。

久久的沉寂后,從高山大河、原始森林、凍土帶、沙漠戈壁和大海上又冒出無數美的語詞,像子彈一樣穿越時空,像晚霞像彩虹像群星……

無論是我使用漢字寫作還是用堯熬爾語或蒙古語說話時,我一直想在語詞和文字中都保持中性,不帶任何色彩。我一直努力想擁有一個冷靜如外星人般的眼光。但仍然被環境的大海染上色彩,而且總是被大山遮住我的眼光。

被雷電擊死的牦牛

一個星期后,勤奮的卡爾梅克語言學者薩沙和他兒子騰吉斯走了。我和ANUU,還有歐琴三個人去冬窩子拾蘑菇,巴圖恰安看守小屋。春季雖然有好幾次暴風雪,但立夏后一連許多天沒有下雨,所以草地上沒有蘑菇。三個人一無所獲地返回小鎮。

立秋后,雨水又多起來了。山上的蘑菇在瘋長,鄰近的農業地區和城鎮的人聚集在草原上拾蘑菇,很多鐵絲圍欄被踩得歪歪斜斜,草叢中隨處可見他們扔下的飲料瓶和小吃的包裝盒,以及啤酒瓶和其他垃圾。

夜里下起了大雨,雷鳴不已。秋雨聲宛若鋼琴、冬不拉和馬頭琴聲,我時睡時醒。早茶后,我和ANUU在院子里散步,看看扎在院子里的黑帳篷和蒙古包,回想宛若昨日的牧人生涯。每當在這樣的時候,往日的歲月和消失語詞就會接踵而至,令我應接不暇。

8月28日晚又是暴風雨,電閃雷鳴,我和ANUU關了院門。一夜聽著刷刷的雨聲和雷電的轟鳴入睡。今晨接到在夏營地放牧的大姐才岑卓瑪電話,她說昨晚雷電擊死了三頭牦牛,有兩頭是牛群中最大的種公牛,還有一頭是乳牛。大姐讓我找個車去夏營地把死了的牦牛肉拉到小鎮賣了。我給幾個朋友打了電話找車,然后又給杜曼氏族的書記和安江氏族的村長匯報了雷電擊死牦牛的事。大姐又來電話說連續幾天的雨,西嶂的夏營地泥濘不堪,汽車上不去。大姐找到在夏營地的鄰居馬龍,馬龍是我舅爺的兒子,讓他幫忙又找了幾個鄰居剝了牛皮,把牛抬上馬龍那輛四驅越野汽車,然后由馬龍幫忙送下來。

午后,馬龍開著車到了,還有他的小兒子昂丹和我們的牛倌小董。三頭牦牛放在車箱里。一頭大角黑色種公牛,卷曲的毛發,黑色的大角優雅明亮而又充滿了力量,這是一頭威風凜凜的牦牛,可惜死了。另一頭是棕色種公牛,是我們家標志性的棕色牛。另一頭是銀灰色的乳牛。

大姐在電話里說,昨晚的暴雨非常猛,電閃雷鳴時,她看見一個巨大的火球從天空落下,接著就是一聲驚天動地的聲音。我覺得那是暴風雨中的球狀閃電。大姐說她當時有點害怕,就蒙著頭睡下了。早晨天亮后她去查看牛群,四周仍然是濃霧茫茫,她在沼澤地和高山柳林邊看見倒著三頭牦牛,知道是被雷電擊死了。走近細看,地上還有幾道像是刀痕般的痕跡,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明顯的跡象。她看見整個牦牛群在沼澤地濃霧中奔跑著,驚恐萬狀。牛群可能被昨晚的雷電和暴風雨嚇壞了。直到下午,大姐收攏牛群時,受到驚嚇的牛群還是很難收攏。大姐說,早在幾天前,就在雷電擊死牦牛的地方,常出來幾只慘白色的旱獺,自從雷電擊死那幾頭牦牛后,那幾只旱獺也不見了。大姐還說,天晴后,她看見我們家那匹黑褐色馬走到牦牛被雷電擊死的地方,久久地低著頭看著,狀若沉思。

這次被雷電擊死了三頭牦牛后,母親說可能是我們夏營地的山神生氣了。幾年前鎮上領導和九條嶺煤炭經銷公司的人,帶南方老板來我們的夏營地開礦,挖掘長著高山柳的山崖,挖出不少深洞。從那一年后,夏營地的沼澤地出現了塌陷的坑和深深的洞,突發的山洪把礦區的泥沙沖下來,我們家和其他人家的鐵絲圍欄或被淹沒或被沖掉,洪水沖過的小河谷里出現了斷崖和坑。從那幾年后,牦牛也不斷死于意外事故。這說明山神不高興了,不高興人類那么放肆隨便地挖山,弄臟那里的雪水河、沼澤地、高山柳和哈日嘎納灌木。那個地方數千萬年里從來沒有人搞臟過。可是自從開礦后,工人們把簡易廁所建在雪水河旁邊的沼澤地上,就在神圣的雪水河旁邊的山坡上。

那些長著柏樹的山崖塌陷了下去,那些柏樹大多都死了。挖礦山的人走了有三年了吧,但那里的柏樹再也沒有活過來,裸露的斷崖沒有長出草或灌木來,一下雨那里的泥土總是被沖下來。還有很多垃圾,空心磚、水泥塊、舊衣服、塑料制品……大姐她們花了幾天時間集中燒毀了一部分,但是還有許多。被雪水河沖下去的垃圾也是撿不完的。

那幾個煤礦雖然不是我們挖的,但當時也是我父親同意后他們挖的,后來雖然我們拒絕了他們繼續挖煤的要求,但他們還是偷著勘察過那個山,因為那里新堆著許多圓形石頭,還有一些深洞。所以我們必須要在夏營地給山神煨桑。一如既往,煨桑就是對蒼天大地對世間萬物表示感恩、敬畏、懺悔和歉意。

翌日上午背了一點昨天被雷電擊死的牛肉去樓上,給父親和母親煮了牛肉。母親說雷電擊死的牛留在山上,讓禿鷲吃了也挺好,禿鷲會高興的。

一個凌晨,我和ANUU,還有歐琴和巴圖恰安出發。幾個小時后我們到了巴彥哈喇山巔的鄂博旁邊。從高高的巴彥哈喇嘛山巔可以遠眺我們夏營地的三座青山。從這個山巔可以俯視夏日塔拉群山草原的整個東半部地區。

我們準備了干枯的柏樹葉、蒲公英、紫莞、馬先蒿等,還有煨桑的布袋子里早已準備好的炒面,以及糖果和牛奶等食物,另備一瓶酒。先點燃了枯柏葉和花草,因為立秋后雨水多,枯柏葉和花草都有點潮,好不容易才點燃,燒起的火燃著了干牛糞和柴,在火上放了煨桑的食物,圍著桑臺順時針方向轉了三圈祭灑了酒,念來自印度次大陸的“嗡啊哞……”磕頭,呼叫著我們的祖輩自鄂爾渾河畔時就呼喊的“呼雷……呼雷……”遙望祁連山的神峰阿米崗克爾,心里想那三千大千世界感恩蒼天大地宇宙……

幾年前也是一個陽光明媚的秋日,在卡爾梅克共和國的埃利斯塔近郊,來自美國的迪瓦活佛在卡爾梅克的布爾汗巴格西阿勒坦寺院(釋迦牟尼金頂寺)用英語講解佛經,有俄語翻譯。我和ANUU給他獻了藍色哈達,迪瓦活佛和藹而威嚴。他強調人們不要總是想著自己,不要總是“我我我”……

火紅的太陽在卡爾梅克的原野上漸漸西沉,成群的烏鴉從黃昏的原野上飛過。晚飯在氈房內舉行,卡爾梅克的氈房多是從蒙古國或中國新疆的伊犁草原帶去的。卡爾梅克蒙古人的氈房大多在強制執行集體農莊式的勞動和定居放牧時,漸漸消失。宴席上,年輕的蒙古國僧人學者亞丹加布唱了民歌。還有一次在郊外草原上的幾座氈房前,卡爾梅克蒙古人表演了唱歌,除了卡爾梅克歌謠外還有蒙古國和中國蒙古的歌謠。哥薩克人、俄羅斯人和車臣人在表演歌舞時,騎在黑棗騮馬上的卡爾梅克男子親切地和我問候。

陽光明媚的大地上歌聲在不斷地回蕩。

夏日塔拉,9月1日。大姐電話中說,一只丟失了四五天的小牛犢找到了,但是它已經死了。大姐在灌木叢里、小河谷里和高山柳叢中找了幾天,終于看到這只小牛犢的尸體,這只小牛犢是在一個塌陷的沼澤地深洞里,深深陷在泥濘中,只看見尾巴,根本取不出來。大姐說,這只小牛犢不是自己跳進去的就是被其他大牛撞下去的。前幾年,煤礦老板們在夏營地挖煤,現在雖然不挖了,但是夏營地上不斷出現了塌陷的坑或洞,有的深有的淺,還有的地方出現了滑坡的跡象。有些地方被雷雨過后的山洪裹挾的泥土淹沒了。

都市的夜里,聽著不遠處火車呼嘯而過的聲音,聽著秋雨打在窗外那兩棵梧桐樹上的聲音,總是想起故鄉的一幕幕。牲畜跌價,房子漲價,人們在忙碌中在掙錢的路上死去,來不及去看病,來不及抬頭看看星星,來不及凝望月下的阿米岡克爾神山。在繁忙嘈雜的土地上,我們忘記了那些事關我們靈魂的關鍵詞。

“堯熬爾是誰?……”

幾千年來,我們在語詞的風暴中逃亡……

每日每夜,無論是暴風雪還是藍天麗日,無論是在大陸另一頭的一座城市還是在我那座用牦牛毛織的黑帳篷里,我都和紛紜而來的語詞短兵相接,我想喊出自己的語詞,那是和平仁愛的語詞,我將隨著這些語詞和眾生一起重新誕生。

責編手記:

自由與真實是鐵穆爾鐘情于散文的重要理由。相較于一些精致優雅的美文,鐵穆爾的散文粗糲沉重,比之精巧的構思與編排,作者更注重筆下的精神承擔,文章如奔涌的江河,裹挾著人生的復雜況味呼嘯而來。散文模糊的邊界、開放的形式、對真實性的遵循為作者澎湃的激情、執著的堅守提供了傾瀉的出口。

《尋找茫茫黑海里的金鑰匙》是一篇具有濃郁作者個人風格的散文作品,行文自由不羈,情感灼熱深邃,延續了鐵穆爾長久以來對人類精神苦難史的關注,對人性尊嚴的召喚,對自由精神的捍衛。文章從詞語的此消彼長寫起,探討不同文明間的沖突與融合;通過對俄羅斯卡爾梅克人遭遇的探討,思索大時代小族群的命運。對時代苦難的敏銳感受,對精神救贖的艱苦跋涉,使鐵穆爾的文章沖蕩蒼茫,這獨屬于作者的精神氣脈將文章的思想碎片連綴起來,抵達更遼闊的遠方。

責任編輯 孫 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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