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永柱
我從邊縱調到廖運周任師長的四十二師,四十二師駐防麗江地區。當時,我的家鄉鶴慶,還有維西、德欽、中甸都屬于麗江地區,我親歷了中甸的解放。
縣城所在地俗稱大中甸,而最高統治首領汪學鼎的老家是在更靠近金沙江與大中甸相距約五十里的小中甸。新中國成立前,中甸處于封建農奴制社會,土司頭人、宗教僧侶勢力和農奴主統治著全縣境內五萬余人口,生產水平極其低下,還是刀耕火種,農奴沒有一點人身自由。當時境內有三股較大的勢力。
一是小中甸藏族頭人汪學鼎為首的勢力。該勢力擁有五百多人的武裝。汪學鼎是個還俗的小和尚,是由世襲的土把總起家的,是左右中甸的實權人物,在當地有權有勢。
二是以歸化寺為核心的喇嘛宗教僧侶勢力。歸化寺位于中甸城北約五公里的瑞兆山上。影響著滇、藏、川、康地區。寺院里,有一千多人的武裝,它直接聽命于拉薩反動勢力代表葛廈的指使。
三是以中甸東旺鎮藏族頭人桑察阿堅為首的勢力。該勢力有相當深厚的社會地位,有五十多人的武裝。國民黨統治時期,由于推行的“以夷制夷”的反動政策,各民族各頭人之間經常發生械斗和武裝掠奪。當地的民族兄弟,處在動亂貧窮的苦難深淵,過著衣不遮體、食不果腹的凄慘生活。
國民黨為維護反動統治,籠絡地方勢力,一方面任命小中甸藏族頭人汪學鼎為中甸縣副縣長,另一方面指定國民黨西昌警備司令直接控制汪學鼎。胡宗南殘匪也派出特務潛入中甸,以便更好地掌控當地各種勢力發展情況。
1949年8月至11月間,滇西北高原上緊靠中甸的劍川、鶴慶、麗江、維西等縣相繼解放。滇西工委領導的人民自衛軍經中央軍委批準,正式編為中國人民解放軍滇桂黔邊縱隊第七支隊。蔣介石反動集團不甘心失敗,也加快了以云南滇西作為在大陸上最后掙扎反攻基地的活動。9月6日,盧漢應蔣介石之召“舍身赴渝”,蔣以擴大軍權、增加經費籠絡盧漢,作出國民黨中央政府遷往昆明,云南省政府遷往大理,控制滇緬公路,保住西竄外逃通道的計劃。盧漢一回到昆明,就進行“九九整肅”,查封學校、報館,大規模逮捕共產黨員和進步民主人士,鎮壓民主運動,成立滇西“剿共”指揮部。此外,他從南調集新編七十四軍、九十三軍兩個軍的十二個團,從北調集中甸反動土司汪學鼎拼湊的各路土司武裝上萬人,對我邊縱七支隊進行南北夾擊“圍剿”。盧漢采取多路同時進攻,以團為單位,集群推進。
我軍在掌握了敵人的企圖后,主動把部隊撤離敵欲攻占而我又無力固守的城鎮,把部隊隱蔽到敵已攻占城鎮附近和敵下一步進攻路線附近的農村和山區,以保存力量,在不斷對敵進行襲擾的同時,尋機集中兵力與敵戰斗。此間,我軍成功地組織藏、彝、傈僳、怒等民族武裝,分別在貢山和通甸擊敗從西北南下的兩股反動土司武裝;又集中一定兵力在石鼓擊敗從正北南下的另一股反動土司武裝,粉碎了敵南北夾擊、四面圍攻中的北西兩面。我軍集中優勢兵力,出其不意地消滅了云龍常備隊,解放了云龍縣城,截斷了敵西南側的主要通道;成功地在白漢箐口對北進后向西推進到馬登的敵軍四團打了一次阻擊戰,敵遭到重創后撤出馬登。我軍集中三十一團、三十五團兩個團和三十三團一個營對北進到沙溪仕登的敵十四團一個營進行圍攻阻擊,敵受挫后撤出沙溪。我軍又集中部隊圍城打援,以三十一團、三十五團兩個團和三十三團一個營包圍了占據劍川縣城的敵九團;三十二團在汝南哨、清水江坡、獅子山伏擊馳援敵七、八兩個團,迫使敵撤出劍川。至此,敵對我邊縱七支隊的“圍剿”遭到徹底失敗。我軍共斃、傷、俘敵五百多名,繳獲一大批武器彈藥,把“剿共”總指揮余建勛的吉普車打壞,把敵三團副團長李子夔的雙腿打斷。我軍和支援的人民群眾也有數十人傷亡,其中一名營長、一名副營長、六名藏族騎兵隊員英勇獻身。
我軍反“圍剿”的勝利,震驚了中甸土司。解放區的擴大和迅速發展,讓汪學鼎寢食難安,惶惶不可終日。在此情形下,一直腳踏兩只船的汪學鼎,派熟人到鶴慶、麗江向我們表達愿意交談和平解放中甸的問題,并說,本該親自到麗江或鶴慶,但因體弱有病,不能前往。其實不管他來不來,我們終究是必須要去的。因為,中甸這塊戰略要地已列入滇西工委和七支隊必須盡快解放的計劃之中。早在五月,滇西工委就派何其昌、劉漢勛同志回中甸開展黨的地下工作,發動群眾,發展黨員,建立地下黨組織。滇西工委認為,藏族地區因情況特殊,必須慎之又慎地執行黨的民族和宗教政策。首先要爭取民族、宗教上層,逐步扎實地開展工作,認為解決好中甸問題將對滇、藏、康、川地區有重大影響,穩定中甸,爭取汪學鼎不靠攏反動派,可以消除從北面對我根據地的威脅。現在已具備一定的條件,首先是中甸有地下黨組織。麗江地區的領導人李烈三等與大中甸過去的同學、好友、商務等經常來往,對大中甸情況比較熟悉,有一定的群眾基礎。他們通過與汪學鼎的接觸,感到汪學鼎會與我商談和平解放中甸的問題。為此,滇西工委決定以和平統戰、爭取上層、由上到下的方針,解決中甸的問題。
滇西工委在麗江組織了一個和談代表團。以滇西工委委員王以中為團長,麗江地區領導人李烈三為副團長,成員有趙鼎、魯根和承宗,以及十八名藏族騎兵隊員。趙鼎長期在石鼓、巨甸藏區工作,經驗豐富,能力很強,身體健壯,選他為代表團成員的目的是,只要和談成功,就把他留在中甸工作。代表團帶著大批禮物,其中最貴重的是太平天國年號的瓷器,因為李烈三深知,汪學鼎等中甸上層人物一直夢想得到這極為珍奇的禮物。禮物中還有十幾支最新式最精致的手槍,這也是中甸的大頭目最渴望最欣賞的禮物。此外,更多的禮物是鶴慶火腿、老白干酒、布匹、食鹽、三七、白藥、人參等。組織這么一些重要的人物,帶著這么一批重要的禮物到敵占區去,這是滇西工委、邊縱組建以來的第一次,也可以說是最后一次。
高大魁梧的二十三個代表團成員,穿著氆氌,騎著快馬,直奔大中甸。鶴慶的騎兵隊領導孫志和是我表叔,我隨他身穿氆氌,頭戴狐皮帽,腳蹬長筒黑牛皮軟靴,在代表團之前已到達大中甸,住在我表叔同學家里。代表團竟十分意外地受到“盛大歡迎”,還被邀請到大喇嘛寺參觀。大中甸地下黨員劉漢勛、何其昌也混雜在歡迎的人群中。對于參觀的儀式如何進行,王以中等在劉漢勛、何其昌的指引下有考慮有準備地前往。迎接他們的是一個奇怪的歡迎陣容:一千多全副武裝的喇嘛在門前的廣場上列隊歡迎,不見一絲“我佛慈光”,卻露出一臉“殺氣騰騰”的兇相。他們背后飄揚著各式各樣、各種色彩的旗幟,不像普通正常的佛幡,倒像軍艦上那些雜色旗。而在背后的圍墻和建筑物上布列著無數的步槍和機關槍的槍炮眼,那迷眼的金碧輝煌的寺廟是一派灰蒙蒙,它是一座能攻能守的堅固碉堡。
活佛都出來歡迎,虔誠地獻送神圣的哈達,并將其戴到每個代表團成員的脖子上。王以中等恭敬地向活佛回獻了哈達,還作為弟子投上若干酥油。這次盛大的歡迎,在若干年后仍然是個謎。按照商定的計劃,汪學鼎作為當時的偽副縣長,也是主要和談對象,他是要到大中甸來商談的,可是他卻沒有來,派了他的最大的頭目魯汝旺堆來說明因病來不了,真誠地懇請客人到小中甸去,并說他一定會盛情歡迎,熱情款待,友好商談。魯汝旺堆說他要急著回去籌備歡迎貴賓,所以在當天就告辭走了。
王以忠、李烈三等同志在歸化寺會見了宗教界人士,向他們講解了共產黨的民族和宗教政策。在大中甸召開了民族上層人士和士紳等眾多代表參加的座談會,宣傳當時國內、省內的革命形勢,宣講共產黨的民族、宗教、統戰政策。對地下黨組織的工作進行了安排,要求地下黨員認清中甸的特殊局面,積極開展黨的工作,發展黨員,把黨支部建設成堅強的戰斗堡壘。
9月3日,代表團離開大中甸朝小中甸開進。
位于中甸縣城與小中甸之間的箐口是一條約三公里長的峽谷。眼前是一片平原,荒草連天,真是一塊縱馬放牧的好地方啊!大小中甸的中間是一片連綿的丘陵,突然間,王以中發現丘陵地帶的樹林里有人在窺探,接著是聽不懂的嚎叫,這無疑是一種恐怖行動的聯絡信號。隨即槍聲四起,手榴彈的爆炸聲也隨著煙霧響起,肯定是遭受伏擊了,代表團勇猛的騎兵戰士立即向敵人還擊。王以中跳下馬鞍,用手槍還擊了幾下,他聽到遠處傳來一片槍聲和吆喝的喊叫聲,他意識到靠這支手槍的威力是保全不了自己,就跑向一片草叢中躲藏起來。搜索的敵人好幾次快要踩到他的頭上,他忍著沒有動,終于躲過去了。到了后半夜,匪兵撤走了,王以中四處查看,同伴們一個也不見,是沖出去了還是犧牲了?都到哪里去了?他肯定地認為這是汪學鼎布下的迷陣。所以,乘著黑夜摸回大中甸,在張祖年同志的掩護下,由地下黨組織護送,于9月8日晚回到劍川。
李烈三率領著二十多名勇猛的騎兵與敵人戰斗,他們天真幼稚地認定,這是國民黨胡宗南殘匪干的,也許這和汪學鼎沒有任何關系,所以,他們決心殺出重圍仍朝小中甸奔去。經過勇猛頑強的拼命廝殺,李烈三掩護戰友突出了重圍,但他卻被眾匪徒圍困。李烈三在打死很多匪徒后,已身負重傷,從戰馬上摔了下來。這位英勇剛烈、膽魄超群的小伙子,在抗戰后期為了從印度運回世界各地送來的援華物資,在最后一條中緬、中印公路被日寇炸毀后,只帶了少量的藥品等物,就從印度東北鐵路終點薩地亞出發,徒步攀爬緬甸野人山,朝東走奔向我國貢山,歷經二十多天回到麗江,用自己的血肉之軀探出一條新的中印國際通道。這對當時抗戰的前后方來說,是何等的重要啊!重慶國民政府得知此事后,專門頒發嘉獎令,國民政府主席林森親自書寫“忠信篤敬”四個大字,署上下款,蓋上國府大印送給李烈三。
抗戰勝利了,全國解放了,新中國建立了。可這位麗江地區的中共領導人,忠誠勇敢的年輕同志,為了中甸藏族同胞的和平解放,把寶貴的生命永遠地留在這片高原上。
趙鼎和警衛人員始終在一起,經過商議他們仍天真幼稚地認為,這次襲擊和汪學鼎無關,而一定是胡宗南殘匪干的。他們當中有的同志對道路很熟悉,所以,就連夜奔向小中甸的汪學鼎家中。汪學鼎見了他們,萬分驚奇,以為他們全都死了,怎么又活著回來了?為了不露出馬腳,他裝出一副關切的樣子,十分疑惑地說:“是胡匪還是從哪里來的土匪,竟敢襲擊你們,真是膽大包天,真是太掃興了。”盡管他掩藏很深,不肯暴露真面目,但是他怎能放過那十幾支好手槍呢?強盜終歸是強盜,強盜嘴臉終于赤裸裸地露出來了。他說:“我在這地方,還是有點小勢力,但是,你們帶著槍,我就不敢保證你們能安全離去。”趙鼎等終于看清了汪學鼎的陰險毒辣的手段,為了盡快安全脫身,趙鼎下令,解除武裝,走出這惡魔的“魔穴”,回到劍川。
汪學鼎為維護自身的利益出爾反爾,撕毀了與我黨商定的和平解放中甸的許諾,與國民黨胡宗南殘匪勾結,在中甸縣箐口壩子伏擊了我應邀前往談判的代表,打死我邊縱派去的李烈三同志和騎兵衛士共四人,打傷三人,制造了“箐口事件”。隨即又在胡匪的指使下糾集了幾股反動武裝,對我金江特區的革命武裝力量進行大規模的襲擊,殺害張嘉喜等一批黨員、民青成員、自衛隊員,迫使我撤出金江北岸,中甸局勢趨于惡化。
9月22日,蔣介石飛臨昆明,約見滇省重要將領,督令加快反共計劃,加快滇西“剿共”,把邊縱七支隊壓迫于金沙江兩岸而殲滅之。為此,滇西“剿共”總指揮余建勛在22日當天就趕到大理,首先發布命令:升任中甸汪學鼎為縣長兼中甸、德欽、維西“剿共”指揮官。隨即組織唱戲慶祝。汪學鼎在小中甸破例召開了“春云會議”,組織中甸、維西、金江的反動土司、頭人拼湊的反動武裝三千余人,分東、西、中三路四股向滇西革命根據地劍川、鶴慶、麗江進攻,并與保安團一起四路進攻,八面圍剿“邊縱”。叫囂“奉蔣委員長和盧主席之命令,剿滅滇西土共”;規定“凡死一卒,撫洋三百元,打得財物歸自己”,還說“他們不是鬧窮人要翻身嗎?我們也搞個‘窮人翻身,都去發財,誰敢不去,就抄家絕戶。”
10月上旬,他們開始發動進攻。以德欽土司吉福率領的六百余武裝人員為西路,南下貢山、福貢。汪學鼎的承襲人、小中甸境土千總汪曲批(汪學匹、汪吹匹)率領魯勇汪堆、七耀祖、松耀坤、和光寶等五股一千余名武裝人員為中路,其中由七耀祖、和光寶率三百余名武裝出維西、下通蘭,從南面包抄,其余八百余名武裝過塔城,由其宗、巨甸渡過金沙江,直指金沙特區的中心石鼓。芍學及彝族奴隸主陸爪平率六百余武裝為東路,由棋盤地渡江,竄擾麗江奉科、寶山一帶,金江土司楊漢卿、陸爪爪等部的三百余名武裝作為策應。汪曲批率領的中路一股武裝,渡江之后,人數擴充到一千六百多名。
按照邊縱七支隊的命令,麗江縣委、縣人民政府組織縣直屬連隊、各區人民自衛隊、金沙特區各人民自衛隊,在拉咱古、石門關節節阻擊北面入侵之敵。三十三團副營長朱存義奉命帶一個連到維西,與在縣委領導下組成的三百余人的民兵大隊一起抗擊入侵之敵,掩護黨政機關撤退。他們英勇戰斗,全力阻遏汪學鼎的反動武裝南下,使邊縱七支隊主力能夠集中打擊南線之敵七十四軍、九十三軍。
由吉福率領的西路,于10月19日攻占貢山縣,殺害貢山辦事處主任和文龍等一批干部。東路也突破寶山,竄犯長松坪。中路侵入金江特區江西一側大部地區,直逼石鼓。敵人燒毀民房一千五百余所,所到之地洗劫一空,近萬民眾無家可歸,情況萬分危急。麗江縣委立即抽調黨政干部組成突擊營堅守石鼓。11月20日,維西縣城也被敵人占領。
當南線敵人敗退后,七支隊就當即調三十一團一營、機炮連、藏族騎兵隊和三十三團三營星夜馳援石鼓。三十一團團長楊錫夔、政委趙敦民、政治處主任王大宏,三十三團團長李敏、專署邊務委員會主任和萬寶組成指揮部。指揮部針對汪學鼎武裝是由多股土司、頭人武裝糾合而成,沒有嚴密的組織紀律,士兵多為被指派當兵的農奴——迪馬(門戶兵)等特點,決定集中我優勢兵力先打擊進攻石鼓的中路敵人。同時,由蘭坪中心縣委組織維西、蘭坪人民武裝在通蘭地區阻擊從維西南下之敵,組織碧江、福貢聯合民兵武裝準備收復貢山。王北光同志率領朱存義、李子厚所帶領的留守維西的武裝,李阿土帶領的藏族騎兵和兔峨區中隊、通蘭彝族民兵,于11月29日至12月2日在富隆場、箭桿場等地截擊由維西南下企圖包抄石鼓的敵三股武裝,擊斃匪首撒納尼比、直肯寶等十余名,奪回被搶劫的牛馬二百多頭,殘敵逃往維西、塔城、其宗等地。
12月6日,我三十一團、三十三團和麗江人民武裝在石鼓橋頭、岔河與敵人激戰一晝夜,打退敵人三次瘋狂進攻,斃傷敵八十余人,繳獲二十多支槍,奪回騾馬七十余匹。敵遭到沉重打擊后,陷入一片混亂之中,紛紛潰散。12月7日,汪曲批寫信求和,我部隊回信重申我黨的民族、宗教、統戰政策,要求汪學鼎等以民族團結為重,回心轉意,靠攏人民,立功自贖。11日,七耀祖等人率三百余匪據守橋頭溝長腳寨,還列陣鳴槍誓與我軍決戰。在我軍火炮轟擊、手榴彈、機關槍一齊勇猛攻擊下,敵人四散奔逃。此戰,斃敵三十三人,繳槍二十四支,奪回騾馬百余匹,其余各股殘匪爭相奪路而逃。我部隊據守石門關,控制住中甸門戶,不再窮追猛打了。在這次戰斗中,機炮連連長李慰烈等五同志犧牲,連長李文才等十一位同志負傷。
支隊決定組建三十四團,任命和立信為團長,由他帶領的一個連在民兵、自衛隊配合下,經過從楊柳坪到長松坪的七次戰斗,擊潰了汪學鼎武裝東路芍學、陸爪平部。
石鼓戰斗后,重新建起的金江特委和人民政府立即投入到發動群眾抗災,開展生產自救的斗爭中。
擊潰北線汪學鼎等反動武裝后,反“圍剿”斗爭取得全面勝利。汪學鼎等反動土司已無力再侵犯解放區。七支隊遵照上級的指示,認真地貫徹落實黨的民族、宗教、統戰政策,對汪學鼎等上層人士仍以爭取團結的方針,繼續開展工作。
1950年10月1日,云南軍區成立,十四軍奉命兼滇西衛戍區,李成芳兼任司令員。李成芳經常強調:“要認真貫徹民族政策、宗教政策。”他經常給大家講賀龍司令員的話:“十四軍在進軍兩廣、解放大西南中戰功卓著,希望在建設云南與剿匪工作中再立新功。另外,我個人有個請托:有一個老部下叫劉達武,住在大理城。此人是老同盟會員,參加過辛亥革命,后來跟我參加北伐。部隊在澧州整頓時,周逸群抓政治,劉達武抓練兵。練兵后我們一個師打敗兵多將廣的吳佩孚,攻下宜昌。后來,劉達武跟我參加八一南昌起義。在攻打石門時,劉達武當團長,賀錦齋當旅長。那一仗,賀錦齋犧牲,劉達武被打斷腿。早幾天,劉達武的兒子劉冠群來成都找到我,我把他安排到革命大學學習,爾后安排他參加革命工作。據他兒子說,劉達武雙腿殘廢回鄉,靠雙手磨大理石養活一家人,生活艱難,但從來不找革命政府。他確是一個很好的同志。你帶上一張我的近照送給他,帶去我的問候。”又說:“我還有個請托:中甸的歸化寺對部隊在長征中作出了特別的貢獻,代我向該寺的活佛和喇嘛表示感謝和問候,并代我問候一位叫夏那古瓦的藏胞。長征的日子,我記憶猶新。1936年4月25日至28日,我帶領一萬八千多名紅軍,在石鼓至巨甸一帶乘木筏強渡金沙江,到達中甸。帶的食物快吃完了,當地少數民族因種種顧慮不敢接近紅軍,幸得一個叫夏那古瓦的藏胞出頭與我們聯系,給藏胞與歸化寺的活佛做聯絡工作。歸化寺的活佛獲悉紅軍的政策后,特別是主事松謀活佛對紅軍秋毫無犯的紀律有了了解之后十分感動,主動打開倉庫賣給紅軍三萬多斤青稞麥和大量食鹽與紅糖,解決了我們部隊繼續長征的急需。我們的部隊在長征中減員較少,確實得益于這一批糧食、紅糖和鹽,并順利地舉行了有名的‘中甸會議。你事情繁忙,可托駐麗江地區的四十二師廖運周師長去中甸一趟,一是代我致意,二是檢查落實當地的宗教政策和民族政策。”這就是我們的賀龍司令員,雖然身經百戰、功勛卓著,卻情深義重,永遠把群眾的恩情、戰友的情誼記在心上,哪怕事情再小、時間再久,也不會忘記。
李成芳軍長回大理即與大理縣楊縣長一起找到劉達武,把賀司令員的照片交給他,還給劉達武送去一批糧食及御寒衣被。劉達武感動得熱淚盈眶,激動地說:“賀司令員沒有忘記我,他照片上的面貌還是當年那樣英武。我終于等到革命勝利這一天了,感謝李軍長和楊縣長來看我,感謝政府給我的糧食和衣被,我叫兒子跟隨革命政府,努力工作,報答黨和人民的關懷。”此后,李成芳軍長和楊縣長曾多次去看望過劉達武,劉達武每次都把賀司令員幾次給他的信拿出來讀,邊讀邊激動地流淚。劉達武于1952年2月突患重病,家里人要通知在成都工作的兒子回來,他不同意,說不要影響兒子的工作。家里人說要告知李軍長和楊縣長,他說領導工作很忙,不能影響他們,你們若去打擾領導,我死不瞑目。劉達武去世后,家業蕭條,平時受他幫助的窮人及鄰居都來幫忙辦理喪事,一位姓馬的石匠刻了一個碑,上寫:“劉達武之墓。”這位石匠忍不住去告知楊縣長,楊縣長即刻報告了李成芳軍長,李成芳軍長立即打電話給西南軍區,請轉告劉冠群乘飛機回來,并揮筆寫了一個墓名:“革命老戰士、老團長劉達武同志之墓”。那位馬石匠選了一塊最好的大理石,將李軍長的手跡連夜刻好。劉冠群回到大理,李軍長、楊縣長與他一道到劉達武墓地。在蒼山的應樂峰下,對辛亥革命、對北伐戰爭、對國內革命戰爭有著不平凡貢獻的劉達武,默默地走完了七十二年的人生歷程。劉冠群頭貼墓碑,號啕大哭。蒼山的勁風呼嘯為這位不凡的革命老戰士傾訴革命的心聲,附近的隱仙溪流水因傷心而嗚咽。李軍長摘下軍帽,長久地站立著,眼眶里忍著未滴下的眼淚。楊縣長掏出手帕揩淚,那位馬石匠含著淚對李軍長、楊縣長說:“達武真是難得的好人,縣政府給他的錢和物,他常常分給窮人和鄰居,老天一定會幫助好人,讓他的兒子發達當好官。”
1950年3月,十四軍四十二師進駐麗江地區,兵逼中甸。汪學鼎見我軍兵臨城下,日夜不安,心驚膽戰,派出代表到四十二師駐地鶴慶縣打探情況,通過各種渠道想摸清我對汪學鼎的政策,并反復表示,愿和平解放中甸。
5月3日,廖運周師長率一個加強營的兵力,沿著當年紅二、六軍團長征經過金沙江畔的石鼓、五竹、格魯灣一線向中甸行進。當年紅軍在各民族兄弟中留下的深刻印象,加上近年來地方黨組織、邊縱的宣傳教育,沿途的民族兄弟都搭起彩門,設茶站,送干糧,熱情歡迎解放軍。當地群眾還在與中甸一山之隔的五竹召開迎軍聯歡晚會,廖師長在晚會開始前講了話,感謝各民族同胞積極支援配合解放軍解放中甸,會上軍民共跳“熱巴舞”,共唱《團結就是力量》歌,一派歡欣鼓舞的氣象。
5月7七日一早,六連便踏上了翻越哈巴雪山的道路。海拔三千多米的哈巴雪山,白雪皚皚,空氣稀薄。戰士們多數在北方長大,對高原氣候很難適應,加上身上還穿著單衣,刺骨的寒風一吹,就被凍得發抖。由于看不見路,只有在向導的指引下,跟在狗或牦牛后面行進,每走一步都要消耗極大的體力,走快一點就會幾乎喘不過氣來,走慢一點則凍得要命。戰場宣傳鼓動工作在雪山上展開了,指導員在具體組織,口號聲、鼓勁聲與快板聲交織在一起,你幫我,我幫他,互相鼓勵,相互幫助,沒有一個掉隊的。黃昏時,比原計劃提前趕到了小中甸。
部隊在離小中甸不遠的象卡停下,整頓軍容,準備齊裝進甸和群眾會面。沒有想到的是,小中甸一片寂靜,民族兄弟全躲進山里去了。汪學鼎既然要求和平解放中甸,為什么又給解放軍唱空城計,裹挾群眾跑進山里?部隊當即召開干部會,研究分析情況,作出三條決定:一是加強警戒防止偷襲,所有人員都要百倍地提高警惕;二是堅決貫徹執行民族政策,嚴格遵守三大紀律八項注意,不準進民房,在鎮外吃宿;三是天亮后分別找群眾,動員他們回家。第二天上午,部隊發現周圍山上有人在向甸內窺探,但沒有下山。部隊在甸內開展做好事活動,清掃街道衛生。中午有個藏族老人帶著兩個少年來到甸內,部隊熱情地接待他們,請翻譯告訴他們解放軍就是當年來過的紅軍,是毛主席派來幫助藏族同胞辦事的,向他們宣傳黨的民族政策,送給他們毛主席像,領他們到部隊里看一看。當他們看到一個個軍容整齊、面帶笑容的同志親熱地歡迎他們,房前屋后、街道小巷被打掃得干干凈凈,一間房屋也未觸動的情景時,感動萬分,緊張恐懼的情緒消失了。他們領著部隊先到家里,然后到山里去喊話,說明情況,動員群眾下山回家。群眾回來了,汪學鼎的空城計失敗了。
5月9日,廖師長帶著部隊向中甸開進。部隊爬上雪山到大崖房絕壁時,廖師長給大家講了1936年紅軍經過這里時遭敵伏擊,部隊英勇戰斗,突破敵軍陣地的英雄事跡,號召同志們踏著紅軍走過的路,發揚紅軍勇往直前的光榮傳統,完成黨賦予的任務。部隊很快就與先遣連在小中甸會合,一起朝大中甸縣城開進,中甸縣城的各方代表、廣大群眾早就列隊在城外歡迎。幾位藏族同胞迎上前來,手捧潔白的哈達躬身獻給廖師長和走在前面的其他干部。部隊邁著整齊的步伐,昂首闊步走過載歌載舞的人群,歡呼聲此起彼落,紅旗招展,鼓樂喧天,各族同胞盼望中甸和平解放的時刻在沸騰的歡迎中快到來了。為了安定民心,部隊深入到群眾中去,用做好事、為民族兄弟辦實事的行動來宣傳黨的民族、宗教、統戰政策。
部隊領導同志走訪上層人士,做團結爭取的工作,召開各界人士座談會,協商建立人民政權的工作。1950年5月12日,經過艱苦、細致、充分的工作,中甸縣人民政府正式成立。孫志和同志被任命為中甸縣縣長,汪學鼎為副縣長,并通知了汪學鼎,頒發了安民告示。5月17日,在縣城召開了有各界人士參加的群眾大會,孫縣長宣布中甸縣人民政府成立并致詞。廖師長在會上宣講黨的民族、宗教、統戰政策,與各界民族同胞一起共慶人民政府的成立。軍民表演了精彩的文藝節目,部隊進行各種武器射擊表演,當槍彈紛紛擊中目標時,會場上的歡呼聲沸騰起來了,藏民親眼看到解放軍的“摧山炮”(指炸藥爆炸)“找人彈”(指迫擊炮),更是驚嘆不已。中甸縣人民政府正式成立后,隨即召開了中甸縣第一屆人民代表大會,選舉了縣政務委員會,下屬各區政府也相繼建立。從此,封建農奴制的枷鎖被砸爛了,人民有了自己的政權,民心也日趨安定。
然而,即使到了這時,汪學鼎仍心存疑慮,不肯下山到任。胡宗南殘匪和深埋在他周圍的特務、奸細加緊了對他的監視、施壓,恐嚇強迫他調集各種反動勢力在暗中活動,騷擾交通,破壞社會治安,伏擊大中甸的民兵,挑唆大小中甸之間的械斗,加深民族矛盾。爭取團結汪學鼎,已成為當時重中之重的任務。通過地方黨員何其昌與汪學鼎的大隊長魯汝旺堆的關系,多次與汪接洽,反復做他的工作,要求和汪舉行正式會談。汪學鼎最后答應,在大小中甸之間的箐口與政府代表會談。
箐口是汪學鼎伏擊過滇西工委和邊縱派出的談判代表的舊地,許多同志都因汪學鼎的狡猾、陰險、毒辣而擔心廖師長的安全。為此,部隊派了一個分隊隨廖師長等談判代表前往。快到達會談地點時,廖師長命令部隊撤回到距離談判地點兩里路的谷都閣村待命,連貼身的警衛人員也不讓跟隨。為了廖師長和我方代表的安全,部隊悄悄地在暗中將小分隊隱蔽在靠近會談地點的山包上,監視動靜,以防不測。
代表們開始向會談地點走去,當廖師長走到會談地點時汪學鼎的十幾名騎兵荷槍實彈沖出來,氣氛當即緊張起來,我隱蔽的小分隊也做好了應付突變的準備。廖師長鎮定地率代表朝前走去,對方的騎兵調頭離去,汪學鼎帶著全副武裝的警衛人員也走到會談地點。會談開始了,廖師長首先講了全國的大好形勢,以及云南、中甸的大好形勢,然后講了北平傅作義率軍起義當了水利部長,介紹了在解放戰爭中震驚中外的淮海戰役決戰階段,他率領國民黨的一一○師戰場起義,對推動淮海戰役的全勝所起的作用。廖師長語重心長地說:“新中國已經建立,各民族大團結共建和諧幸福美好的家園已開始。你如果還要死心塌地聽從胡宗南殘匪、特務的指使,那就是自取滅亡。你只要回心轉意,回到人民的懷抱,我們歡迎你,你過去的所作所為,人民不會計較。”廖師長講了黨的民族、宗教、統戰政策,孫縣長講了來和談的目的,并把專署簽發的任命他為副縣長的委任狀鄭重地交給他。
汪學鼎被廖師長真誠親切溫暖的態度和事實感動了,說:“廖師長在金沙區阻止百姓要隨軍北上來批斗我,我聽說了;廖師長在響卡寨親自寫了‘凡我黨政府人員一律不準在此宅借宿布告貼在我家門上,我也知道了;廖師長在縣政府成立大會上宣布任命我為副縣長,我也聽說了。”他讓手下擺出兩床羊毛褥子,上面擺著幾十兩黃金、三百塊銀元,還牽來四頭牦牛。他指著這些物品說:“我向貴軍投降,這是我投降的禮物。”廖師長說:“你是共產黨委任的副縣長,我們是一家人,不能說是你‘投降,大家要在一起合作共事,禮物不能收。”第二天,汪學鼎派侄兒汪曲批到縣政府報到。過了幾天,汪學鼎下山到任。那天,政府同樣組織了歡迎,表明我黨既往不咎的寬宏態度。汪學鼎表示要悔過自新,重新做人,好好工作彌補以前的罪過。
東旺是中甸的一個鎮,屬桑察阿堅的勢力范圍。汪學鼎原先也想控制東旺,常與桑察阿堅發生械斗,始終未能達到目的。國民黨軍隊打進中甸后,也想征服東旺,派了一個營進攻,結果不僅沒有得逞,反而以失敗告終。應當說,汪學鼎與桑察阿堅從三十年代起就有矛盾。西康鄉城商人瓜定巴拉攏鄉城土司到中甸做生意,讓汪學鼎的手下沒收了財物,瓜定巴拉攏鄉城土司與東旺把總桑察阿堅聯合起來,帶領一千多人馬的武裝,連續幾次攻進中甸縣城,搶奪財物。汪學鼎跑到大理向“師管區”報告,請求大理“師管區”派兵來消滅桑察阿堅的武裝。大理“師管區”派出獨立營向東旺進攻,桑察阿堅的武裝頑強地反抗。經過幾次激戰,獨立營傷亡慘重,百余名官兵被打死,只好撤退返回大理。桑察阿堅的武裝傷亡也很慘重,于是他就派人暗殺了汪學鼎的侄子滿念瓦。憤怒的汪學鼎為了報復,就撤了桑察阿堅把總的職,由此,兩人的冤仇愈來愈深。
廖師長為了爭取這個能夠左右東旺局勢的關鍵頭人,化解桑察阿堅與汪學鼎的矛盾,親筆寫信給桑察阿堅,宣傳黨的民族政策,明確指出:“我們對過去做錯事的人既往不咎,只要改過自新,同我們合作,替地方辦事,絕對按寬大政策處理,不再追究。我們尊重好人,壞人定遭到人民痛恨,終歸要被人民消滅,希望你當好人不要當壞人。”并說:“可以委任你當鎮長,武裝也由你管,東旺的事務由你負責,但你要保護百姓,維護交通,不準一個人當土匪,好好安分守己。”廖師長派我部陳參謀護送與桑察阿堅最友好最知心的喜羅俄熱活佛、東巴總松巴盈組成工作組到東旺會見桑察阿堅,宣傳黨的政策。
桑察阿堅讀了廖師長的信,很受感動,又經過喜羅俄熱活佛等人的耐心說服幫助,便帶領老民格燕娃杰及五個衛士到中甸拜見廖師長,感謝廖師長的教育和幫助,雙手捧著手槍交給廖師長,說:“我找到了保護各族人民的父母官,再不用擔心自己的性命了,這支手槍就請廖師長收下。”廖師長沒有接受阿堅的手槍,反而發給他步槍五支,子彈五百發,并任命他為東旺辦事處主任。桑察阿堅表示一定按廖師長的話辦事,永遠跟著共產黨走。桑察阿堅還服從廖師長的安排,與汪學鼎會面,會面后兩人互敬了哈達,喝了團結酒,表示要共同聯心建設新中甸。
很快,區一級政權也建立起來了,汪曲批被任命為小中甸區區長,七耀祖、松耀魁、七友盛也分別擔任各區的區長,桑察阿堅被任命為東旺辦事處主任。
桑察阿堅與何其昌的矛盾也很尖銳。何其昌的父親何榮先歷任大中甸把總、格咱千總,后任中甸縣警察局長,和汪學鼎的關系十分親密。當時的縣長和清遠感到本人的地位受到何榮先、汪學鼎的威脅,就指派桑察阿堅去殺何、汪二人。桑察阿堅派人將何榮先刺殺死后,汪學鼎嚇得很快就逃走了。何榮先的兒子何其昌等四人離家避難。1949年,何其昌加入了中共地下黨,以后就成為中甸地下黨的負責人之一,但他始終還念念不忘殺父之仇恨。廖師長了解了桑察阿堅與何其昌的矛盾后,就派何其昌的入黨介紹人孫志和(中甸縣縣長)給何其昌做團結友好的工作,并親自與何其昌交心面談,幫助何其昌弄清家仇與階級仇的界限,明白共產黨員要無條件地服從黨的利益。何其昌對廖師長苦口婆心的教育幫助表示理解,愿意以大局為重,以黨的利益為重,堅決聽從黨的指示,按廖師長的指示去做。
為了緩解歷史上長期形成的各派勢力的矛盾,廖師長召集與桑察阿堅有殺父之仇的何其昌及死對頭汪學鼎三人開會,要求三方在黨的民族政策之下,拋棄世仇和個人恩怨而團結起來。在廖師長的調解、教育之下,他們都言歸于好,喝了團結酒,照了團結相。《人民日報》還刊登了此照片。
廖師長率部隊進軍中甸后,按照李成芳軍長的囑托,找到夏那古瓦藏胞,代表賀司令員向他表示問候,夏那古瓦高興得又唱又跳。廖師長代表賀龍司令員又專門向歸化寺的活佛和喇嘛表示感激和敬意。活佛喇嘛知道賀龍司令員還健在并專門托人來看望感謝慰問他們,深感高興和振奮,他們把賀龍司令員當年贈給的“番族興旺”的錦旗拿出來懸掛。
歸化寺是中甸縣政教合一的統治中心,控制著中甸政治、經濟、文化大權。要穩定中甸局勢,必須做好歸化寺的工作。我軍10日進駐中甸城,廖師長11日就帶人去拜訪歸化寺。僧侶們深為感激,列隊夾道歡迎,向廖師長敬獻哈達。活佛陪同大家參觀寺院,廖師長與八大僧舉行座談,宣講黨的政策:尊重信仰自由,寺廟的行政設施保持舊制不變,寺院原有供應政府照舊發給等。當活佛提出要與廖師長合影時,廖師長欣然允諾,當即穿上喇嘛服,盤腿坐在蒲團上,雙手合十于胸前,同活佛們合影。廖師長還到活佛臥室拜訪暢談,氣氛十分融洽。此次活動在宗教界影響很大,中甸流傳著真的“活佛”來到中甸的佳話。
1950年6月,廖師長遵照上級的指示,親自拜訪汪學鼎,熱情地邀請他作為中甸藏族同胞的代表參加西南民族代表團赴北京參加國慶盛典。汪學鼎在廖師長真誠的邀請面前,不敢撕破臉皮,只是反復強調由于身體有病不能前往,并提出選派自己的貼身親信洛左旺堆為中甸的藏族代表,替自己參加代表團赴京(在云南的五十三名代表中,民族上層人士自己不敢當代表而由身邊的親信、自己的子女或親屬頂替當代表的就有十七人)。洛左旺堆作為中甸藏族土司汪學鼎的代表,參加代表團后,不管黑夜還是白天,也不管開會還是睡覺,盒子槍總是不離身。代表團規定,代表們不能攜帶武器進入北京,但他卻顧慮重重地堅持說:“武器是我們藏族人的命根子,我要拿它應付對我不好的人,以防不測。”為了體現黨和人民政府的誠意,以利于做好民族統戰工作,代表團便特許洛左旺堆一直佩戴武器隨團活動。
全國七個各民族代表團到京后,9月29日周總理專門在北京飯店設晚宴歡迎各民族代表團。朱德、劉少奇、李濟深、陳云、郭沫若、黃炎培等黨和國家領導人以及北京市領導出席了宴會。周總理代表政務院對代表團表示熱烈歡迎,并提出了中央的少數民族工作方針:“對于各民族內部的改革,按照各民族大多數人民的覺悟和志愿,采取慎重穩進的方針。這樣做,是完全符合我國各族人民利益的。我們應該進一步加強和鞏固民族團結,應該有步驟地和切實地實現民族的區域自治政策,應該幫助各族人民培養出成千上萬的干部,并為逐步改善和提高各族人民經濟、文化生活水平而努力。”在周總理熱情洋溢地致辭后,各代表團競相發言。西南代表團副團長、云南首席代表馬伯安說:“各民族代表的這次會面,是歷史上從來沒有過的一次真誠的團結。”周總理提議為慶祝中國各民族人民的空前團結而干杯。《人民日報》在對此事的報道中說:代表們穿著本民族的服裝,使用本民族的語言文字,保持著本民族的風俗習慣,攜帶著本民族的文化藝術,以尊貴的民族身份來到首都參加各民族自己的國慶節。像這樣規模的各民族人民大團結,在歷史上是第一次,這是中國各民族大團結的良好開端。
9月30日晚,中央人民政府舉行盛大慶祝宴會,歡慶第一個國慶節。中央人民政府主席毛澤東,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朱德、李濟深、宋慶齡、張瀾,以及來自全國的各民族代表團、各民主黨派、戰斗英雄、勞動模范八百余人出席。會間,一位首長把召存信拉到毛主席身旁,介紹說:“這是云南西雙版納的傣族代表召存信同志。”毛主席主動伸出手來與召存信握手,親切地說:“你在解放西雙版納的斗爭中所起到的作用我知道了,希望你跟著共產黨,建設好社會主義新邊疆。”召存信激動地說:“您給邊疆各族人民帶來的幸福,我們子孫萬代都會銘記心中,我一定遵照您的話去做,永遠跟著共產黨走。”
國慶這一天,代表們紛紛簽名題詞,表達對祖國的祝福和搞好民族大團結的愿望。10月3日,《人民日報》刊登了三十位代表的題詞和四十二位代表的簽名,其中云南有十三名代表簽名題詞。各民族代表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心情,紛紛向毛主席奉上祝賀的獻禮,方克光代表保山人民,木道藩代表麗江人民,馬伯安以全體云南代表的名義向毛主席敬獻錦旗。
10月3日晚7時半,各民族代表在懷仁堂向中央人民政府首長獻旗、獻禮、致敬。毛澤東主席與朱德、劉少奇、周恩來、宋慶齡、李濟深、張瀾、高崗、董必武、陳云、郭沫若、黃炎培及各界人士五百余人參加。各民族代表相繼走上主席臺,將自己民族最珍貴的禮物捧著獻給毛主席。龍介仁代表彝族同胞將繡著“毛主席,我們永遠跟你走!”的錦旗獻給毛主席,毛主席接過錦旗,同龍介仁親切握手。
毛主席對赴京的各民族代表團十分關懷,他給每個代表贈送了呢料制服、襯衣、襪子、牙刷、口杯、皮鞋、被子等用品。次日,在毛主席得知云南佤族代表生病住院后,便親自到醫院看望。當毛主席出現在病房時,醫護人員及病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毛主席親切地握著還未回過神來的佤族代表的手,請翻譯關切地詢問病情時,佤族代表握著毛主席的手,激動得熱淚盈眶。毛主席還親自安排各代表團到各地參觀學習,以便于讓各位代表對祖國有一個更直觀、更深刻的認識。在首都北京的一個多月里,各位代表參觀了解放軍戰績圖片展、兵器展、北京圖書館、長辛店鐵路機械廠及回民學院、蒙藏學校、華北人民革命大學、清華大學、北京大學等。毛主席知道西南缺醫少藥,因此,當代表離京時,便給每個代表送了一個藥包,藥包里裝有二十余種常用藥,包括當時最珍稀的盤尼西林(即青霉素)。
洛左旺堆赴京歸來時,他萬分內疚地說:“這次參觀活動中,我一直隨身攜帶著盒子槍,以防備對我不平等的人。但通過參觀,親身體驗到我們少數民族已獲得平等自由,還要槍做什么?回家后把槍鎖在箱子里,讓它生銹算了。”他還氣憤地說:“那些挑撥離間、造謠生事的特務,我回去后一定要打死他們。”回到中甸后,洛左旺堆詳詳細細地把自己參加代表團的所有活動、感受、所見所聞向藏族土司汪學鼎作了匯報。汪學鼎也深受觸動,埋怨自己失去了這樣一次特殊的機遇、特殊的盛事,眼里流出了悔恨的淚水。他真的感動了嗎?還得觀察。
1951年5月,民主改革在麗江地區部分地方展開了。廖師長和麗江地委的領導都講過,在藏族彝族地區不搞減租減息,不搞反霸。但是,在漢族居多數的中甸縣金江地區,群眾自動起來斗地主,挖浮財,分田地,減租減息。這就嚴重地破壞了藏彝地區的民族上層與佃戶之間的關系,損害了民族上層的利益。汪學鼎得知金江區在清算批斗地主,認為共產黨的政策變了,就指使侄兒汪曲批到處宣傳說:“共產黨的政策變了,富人只有團結起來,反對搞減租反霸,才是唯一的出路。”還制造謠言說:“白地村(三壩鄉政府所在地)的窮人要斗爭楊振華。”楊振華是回族頭人,汪學鼎扶持他當了千總,新中國成立后任三壩鄉鄉長。他在汪學鼎的恐嚇和指使下,決心要叛亂。汪學鼎當即給了他一批武器彈藥,支持他先拉起武裝干起來再說。同時,汪學鼎又指使侄兒汪曲批在小中甸展開叛變,與楊振華一起聯合起來制造叛亂。
大中甸縣政府發現了楊振華的叛變行為,但為了爭取團結,改變他們的錯誤打算,專門派秘書和正滇率工作組一行七人,于5月中旬去三壩。5月21日,和正滇率領的工作組來到安南時,遭到埋伏在那里的楊振華的武裝伏擊,工作組的七人全部被殺害。楊振華決心一不做二不休,又把安南村的干部楊國藩等人和過路那里運糧隊的王宗良等人殺害。三壩鄉鄉公所的通訊員和彥組帶民兵十人去安南接應和正滇工作組,也遭到伏擊,九人犧牲,一人負傷。5月24日,楊振華到哈巴村召集哈巴村的彝族、納西族和回族的頭人開會,在會上他公開造謠煽動說:“漢人要殺藏人、彝族人、納西人、回人,我們要團結起來,和漢人斗爭到底。”從而制造民族矛盾,甚至造謠說:“解放軍都開到朝鮮抗美援朝去了,麗江現在是空城一座,蔣委員長已派白崇禧的軍隊打到保山。”會議以后,楊振華等人掀起了仇殺運動,僅哈巴一地,就有兩個村寨的男人幾乎被殺完,被害者八十四人,四十個婦女喪失了丈夫。在整個哈巴地區,暴徒搶劫了十九個村寨、二百三十七戶人家的財物,其中糧食八萬六千六百斤,騾馬九十七匹,牛二百一十三頭,羊三百八十六只,豬一百九十頭,倉庫里存放的公糧八萬多斤也被全部搶走了。
廖師長接到情況報告后,立即部署部隊制止叛亂,委派麗江軍分區基干團團長薛俊兼中共中甸縣委第一書記指揮部隊包圍楊振華于三壩地區;派三壩鄉副鄉長楊國昌帶領武工隊進入三壩鄉哈巴地區,上山去動員群眾下山回家。
6月24日,孫志和縣長按廖師長的指示,邀約汪學鼎到歸化寺面談。汪學鼎否認指使楊振華叛亂的指控,并要求把在小中甸工作的漢族干部調走。孫縣長向他傳達了麗江地委關于平叛的方針、政策,并指出他說他不支持楊振華判亂是對的,至于所反映的問題待查清后再作商議。
為了穩定局勢,廖師長于7月上旬又來到中甸。行至金江區時,向當地干部傳達了麗江地委在藏、彝地區不搞減租反霸的決定,糾正了前一段時期的過激行為,恢復藏、彝地區上層人士與佃戶的租佃關系。到達中甸后,又召開各族各界會議,重申黨的民族、宗教、統戰政策,重申黨在民族地區不搞減租反霸的決定,并明確提出:楊振華聽信謠言進行叛亂是錯誤的,只要立即停止叛亂活動,政府對他們仍然采取“不關、不斗、不殺”的方針政策。與會者深受感動,共同簽訂了《平叛公約》,有力地阻止了叛亂的發展。同時,指揮部隊對還在堅持叛亂的楊振華發起圍剿。進攻的部隊除原擔任平叛任務的基干團二營、師工兵連外,又增一二六團三營。在這一時期,楊國昌帶領的武工隊經過揭露敵人的謠言,也爭取了大批群眾下山回到家中。他們還給楊振華、阿九元等叛徒寫信,勸其停止叛亂,回到人民中來。
8月7日,廖師長親自指揮部隊對楊振華發起包圍合擊,很快就占領了匪巢吹茸嶺。亂匪逃進原始森林中,廖師長命令部隊“窮追猛打,徹底殲滅”。經過七天七夜的圍追堵截,叛匪無處藏身,楊振華率三十九人騎馬逃往小中甸,我們的部隊緊追不放,將匪圍困于山林中,但暫時圍而不殲。汪學鼎看到敗局已定,8月21日約見廖師長,表示愿意投降,并獻上哈達和馬匹。廖師長批評他支持楊振華叛亂的錯誤行為,要求他敦促楊振華立即放下武器,并可以保證他的生命安全。9月10日,楊振華率領三十九人向以喜饒活熱活佛為首的受降委員會投降。
1951年10月25日,汪曲批在小中甸“獻馬投降”,獻了五匹馬,還做了五項保證。廖師長知道汪曲批正在策劃新的叛亂,“獻馬投降”是為了掩護叛亂。汪學鼎不斷聽到麗江、鶴慶、劍川斗爭地主的消息,認為中甸遲早要斗地主,于是到處奔波,加緊展開組織叛亂的活動。11月6日,廖師長在歸化寺約見汪學鼎,要他消除顧慮,吸取楊振華的教訓,不要再制造事端。汪學鼎當面表示,一定會聽共產黨的話。
1952年3月3日,汪曲批在山神廟殺害了中甸縣城商行的六名無辜人員,并進兵城郊,揚言要到縣城抓人,請政府和軍隊不要多管閑事,行為非常殘忍,氣焰非常囂張。
廖師長得知汪學鼎又有公開叛亂行為后提出:讓歸化寺出面調停,基干團部隊不介入,不打第一槍,等待上級的指示。這時廖師長接到軍區宋任窮政委、李成芳軍長的明確指示,要求繼續爭取汪學鼎。然而,汪學鼎、汪曲批歷來就狡猾多變,反復無常,于1952年3月再次發動叛亂。他們糾集了五百多個武裝叛亂分子,以武力占據了小中甸政府,造成了中甸地區社會動蕩,人心不安,并波及康、藏邊境地區。
為鞏固新生的紅色政權,廖師長又親自率領部隊進入中甸地區。4月12日17時,我先頭部隊九連進至博浪古村時,突然遭到汪曲批匪軍的伏擊,我前進受阻,參謀長王炳海率七連立即投入戰斗,從村后出擊,扭轉了戰局。這一仗,我軍俘敵十八名,繳獲各種槍十九支。經過我軍幾次打擊后,叛匪只得化整為零,鉆進深山密林與我軍周旋。我剿匪部隊大力展開政治攻勢,宣傳黨的民族政策,逐步地爭取眾匪下山,繳槍二百九十余支。有的是民族兄弟的家人,上山去把親人動員回到寨子里。這就使得汪學鼎、汪曲批更加孤立,被迫逃往東旺。
4月28日,廖師長率三營向東旺進擊,包圍了叛匪據守的山洞。當時,廖師長身患盲腸炎,李成芳軍長發電報要他安排讓其他同志指揮,他必須去住院治療。但廖師長堅持要打好這一仗,每天注射青霉素,帶病忍痛坐在擔架上指揮戰斗。病稍好一點,他就起來到連隊去聽取大家的意見。廖師長考慮到幾千人的部隊在荒山中駐扎,吃水困難,不宜久拖,決定從七個連中抽調身體壯、有攀山經驗的戰士組成突擊隊攀登上山。突擊隊的同志不畏艱險,攀山時棉衣都被巖石磨成碎片,皮肉也都磨破了,但大家不叫苦。在到達預定位置后,一陣猛烈射擊,槍戰和手榴彈一起上,炸藥包爆破響聲震天,加上山谷的回音,使敵人膽戰心驚。此次戰斗打得很出色。除了有力的軍事打擊,廖師長又做了大量的爭取工作。汪學鼎深感陷入絕境,繼續對抗已毫無出路,終于在6月上旬率親信三十多人下山投降。這場叛亂,總算得以平息,共殲敵五十六名,俘敵四十五名,繳獲各種槍支三百二十六支,子彈七千余發。廖師長被藏族同胞稱為真正的“活佛”。
汪學鼎向廖師長檢查認識錯誤,決心改過自新。廖師長安排他到昆明、重慶去參觀學習,受到了賀龍、宋任窮兩位首長的接見。兩位首長勉勵他與共產黨真心合作,為地方多做好事。這次汪學鼎確實悔改了,與人民大眾站在一起,沒有再做背叛人民、逆歷史潮流的事情。當1956年藏區發生叛亂時,為首者派人去動員汪學鼎參與,也被他拒絕了。1959年西藏上層在全藏區發動叛亂時,汪學鼎仍然拒絕參加。汪學鼎后來被選為迪慶藏族自治州副州長,于1961年病逝。
半個多世紀過去了,在那雄偉的哈巴雪山下,在那柔情的奶子河流過的地方,就是中甸香格里拉——我心中的天堂——吉祥的香巴拉雪域圣地,勤勞勇敢的康巴人,淳樸的心靈,和諧的樂園,騰飛的日夜城,共同托起明天燦爛的朝陽。
責任編輯 陳 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