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看無顧言 只有雪堂屋
——記我與東坡雪堂的宿緣

文 | 姜海珍

默看無顧言 只有雪堂屋
——記我與東坡雪堂的宿緣

文 | 姜海珍

又一次盛夏微雨中，我執一把舊雨傘，靜靜地站在這片竹林中。默看無顧言，只有雪堂屋。

那柳柳青竹，記載著你那一世的瀟灑；那方方圓桌，沉淀著你那落寞的才情；那矮矮老屋，彈奏著你那矛盾的嘆歌。

我凝眸深望，在瀟瀟暮雨的穿林打葉聲中聽到了你平淡地對我說：“阿海，你又來了。”

是的，雪堂，我來了；東坡，我又來看你了。

余秋雨說“：蘇軾選擇了赤壁，赤壁也成全了蘇軾。”僻靜疾苦的黃州收留了落魄的蘇軾，給了蘇軾第二個心靈依靠之家，才情萬丈的蘇軾卻也成就了黃州，讓它因為厚重的文化沉淀而美名遠揚。所以有人說，黃州是何其有幸。

我說，是我們有幸才對，因為黃州，文學史上翻開了濃墨重彩的新篇章；因為黃州，歷史上多了一位在逆境中瀟灑人生的大文豪；因為黃州，我們也讀到了豪放與婉約并存于生命之詩詞；因為黃州，我也有了一個好去處，有了一個釋放心靈的家——東坡雪堂。

18歲時的我第一次“走”進東坡雪堂。在填高考志愿擇校的迷茫期，僅僅帶著車費錢，我就從一個偏遠的農村來到了東坡赤壁，來看看總是在我迷茫時給我希望的詩人。因為沒錢，我是翻過一人多高的后院圍墻進去的。當我喘著大氣抬起頭時，一座小屋映入我眼簾：小屋的四角微微向四個方向翹起，像一只振翅欲飛的白鴿；古色的棱木架著幾扇雕花鏤空的窗子，朱紅色與暗灰色的交相輝映中留著一折已關閉許久的蘭花門“；雪堂”兩個大字赫然框在屋子的正上方。

東坡雪堂，這里曾是東坡“出世入世矛盾心情”的承載地，是東坡招待畫家文人朋友的停泊地。于是，懷著對東坡人文情懷的執著和對雪堂的古樸靜謐的向往，我違背父母意愿離開家鄉來到了古城黃州，成為一名師范生。

我總覺得喜歡一個人，就一定要去他生活的地方看一看，去聞一聞他聞過的空氣，去走一走他走過的路，去看一看他所看過的風景。這一看，我在黃州看了八年。在這八年中，我無數次，以各種方式，去看那片獨特的風景。

心情不好時，我撐著傘從龍王山穿過，漫步到雪堂，在雪堂的一方石階上坐一上午，躺一下午，或就著微風看書，或就著陽光聽音樂；或就著晨練和觀景的人來人往看日光流年。柳吐著嫩芽，竹漫著翠色，海棠露出笑臉，陽光在樹葉的細縫中漏下來，風兒在耳邊呼來呼去，雪堂就像一位母親安慰著考試失敗的孩子一樣，讓我沉沉睡去。夢里冥冥中似乎聽到東坡說：“阿海，睡會吧！我在，雪堂在！”當我一夢醒來時，看見樹葉是綠的，風兒是綠的，雪堂也是綠的，自己的心情也隨著綠了起來。

心情暢快時，騎著一輛單車，從遺愛湖轉過，到赤壁公園前轉圈，再把車子鎖在一角，輕輕走進雪堂。坐在雪堂旁邊的圓桌石凳上，我就著雪堂里的花香鳥語慢慢品讀著東坡的詩文。從“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中看到了東坡榮辱不驚的豁達，從“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中看出了東坡執子之手的思念，從“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中讀到了東坡蔑視流俗的孤寂，從“一點浩然氣，千里快哉風”中讀出了東坡至陽至剛的坦蕩，從“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中品出了東坡血濃于水的深情，從“大江東去，浪淘盡”中品出了東坡豪情壯志的本色……

可當我流連于雪堂的美景時，突然發現自己找不著工作了，四處飄著。媽媽說：“孩子，八年抗戰都能結束了，8年了，你是不是該回來了！”是呀，我是不是該回去了，這么久了找不到滿意的工作，也許是黃州覺得我煩了，覺得我叨擾多時了，是時候離開了。我打包好行李后，準備最后一次去看雪堂了。

那條小徑，也許東坡和我一樣，走了無數回。我走著去感受，去告別我的八年東坡情懷。盛夏酷暑，雪堂四周人很少，灼熱斑駁的陽光陪著我坐在雪堂前的臺階上，靜悄悄的，連知了也睡著了。如今，赤壁下的江水也不再“大江東去，浪淘盡”了，“春草左右斜徑微”中的雪堂還在，但種地飲酒寫詩的人杰已逝，曾經的崢嶸歲月已不在了。而我也該離開了，靠著臺階，我睡著了。又一次夢見東坡戴著斗笠，穿著蓑衣，給我送來一把油紙傘，說“：孩子，別走！我在，雪堂也在！”我睜開眼睛，看見公園管理員打一把傘遮著我“：孩子，下雨了，我們要關園了，回去吧！”

當坐在回家的車上，心中默默和東坡曾“手種堂前桃李，無限綠蔭青子”的雪堂說再見時，我接到黃岡東坡小學校長陶秀琪的電話，說我被東坡小學錄取了，成為一名正式的東坡學校老師！

突然感覺這是不是就是我和東坡、我和雪堂的宿緣呢，當我高考后迷茫時，他迎我來讀大學；當我就業迷茫時，他送我去東坡小學教書。我想起史鐵生對北京地壇說的一句話：我常覺得這中間有著宿命的味道，仿佛這古園就是為了等我，而歷盡滄桑在那兒等待了四百多年。

雪堂，你是不是也等了我九百多年？我來了！

如今，每當坐在辦公桌前批改著一本又一本作業時，我聞不到桌前的花香從我的鼻子前悠悠拂過；每當坐在書桌前鉆研新課教學并做著教學課件時，我看不到星星從我的窗臺慢慢爬過；每當在電腦前坐寫著教學反思和教學論文時，我聽不到時間的沙漏從我的鍵盤聲緩緩流過；但我每次都聽到了爽朗的笑聲從我的心田深處發出，因為我知道這生活是充實而快樂的。走進東坡小學，我開始在這里種下我的東坡夢，開始把我的東坡雪堂情懷在這里扎根、發芽，開出美麗的教育之花，結出豐碩的教育之果。

又是這個盛夏的雨天里，我撐著傘站在雪堂前，看著。這次我沒有睡著，但我醉倒在煙雨朦朧的雪堂中，醉倒在東坡的錦繡文章里，醉倒在他的寬闊胸襟中。他仿佛踏著歷史的熱浪而來，與我在雨中同飲黃州酒，共話雪堂事。

雪堂，我來了；東坡，我又來看你了。

（作者單位：湖北省黃岡市東坡小學）

責任編輯：孟令豹